早上醒来时,阮潇头痛得厉害。她一翻身,整个人就从榻上摔了下去,冷冰冰的,倒是让人立刻就清醒了。
她推开屋门,步子一滞。
只见庭前一片狼藉,连埋下的凤角花种子都被翻出来了一半。旁边的一棵杉树断成了几截,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盛云起正抱着那本沉重的符文书,尝试着画个什么把凤角花埋回去。听见声响时,他幽幽地抬起头,叹了口气。
阮潇大为惊奇:“那个,昨晚发生什么了?”
“你……”盛云起欲言又止。
“是进了山贼?还是有妖魔出现了?”阮潇警惕了起来。
盛云起坦诚道:“下了一场暴雨。”
还是阮潇亲自用符咒招来的,雷鸣电闪,风霜雨雪,通通来了一遍。
“现在是冬天,怎么会忽然暴雨?”
盛云起合上了翻不完的书,平淡道:“气候变化,极端天气频发。”
阮潇恍然大悟,清醒了一会儿便下楼去帮忙。
她轻松翻开符咒书指给盛云起看,不无得意:“这个挪动之术配合凝聚,就可以翻土了。”
盛云起盯着书上的两行字——
“挪物,难度简易,或可移山。”
“凝聚,难度中,可聚水成冰。”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的?”
阮潇不解:“嗯?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一加上一,不就是二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旁边忽然生出的一抹金色吸引了目光。只见小花球慢慢地从深红色的土壤里支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渐渐地伸展开了。
一朵,两朵……很快,就变成了一大片。
“昨天的种子有这么多吗?”阮潇奇怪道。
盛云起翻开了符咒宝典的下一页,念给她听:“镜中术,难度高,可生成同样物品,三十日内可使用一次。”
也是她喝断片儿了画的。
阮潇观察着眼前的两朵凤角花,形状一致,只是其中一朵的金色更浅。她折下了二者,先咬了一口浅色的,再尝了尝深色的。
果然,哪怕是复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
浅色的这一朵脆生生的,入口没有太多质感。
盛云起也试了试,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说的素肉?”
他起身抖了抖衣袖,折了几朵不同的凤角花,丢入了小厨房的锅里。随即掺了一点水,再加入仙灵草的碎末和盐,再以灵力点火催熟。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阮潇就已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儿。
不止是她觉得饿了,连胖头鱼都兴奋地开始在水池子里扑腾,搅起了大片水花。连剑坪的栏杆边都接连不断地有仙鹤与各种鸟类落脚。
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传送台上的银铃亮了亮,随后响了三声。阮潇打了个响指,开了传送门。
忍冬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宴月峰的小徒弟。
“抱歉啊老大,我们方才在喂山上的仙鹤,可不知怎的他们都跑这儿来了……咦,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阮潇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另外端了一碗给忍冬他们尝尝。
凤角花这个东西,竟然在高温烹煮之下也没有散形,入口仍有弹性,跟肉质的口感相差无几。只不过若是利用镜中术得到的凤角花,在口感上必定会有差异。
忍冬看了眼自己的同门,没敢接。
阮潇见他们似有疑虑,便道:“此物不沾荤腥,只要一碗便可饱腹,不会耽误修行的。”
“长期食用还有驱除毒煞之效,有利于提升修为。”盛云起大言不惭地补充道。
听他这么说,忍冬端起碗小啜了一口,随后给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尝了一番,果不其然,纷纷赞不绝口。
“这可比咱们隔壁伏羲峰的食堂好吃多了。”
“还说食堂呢,这几日分明只有清水给喝。”
“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想每天都来吃饭。”
“……想什么呢,同尘君是来给你当厨子的吗?”
阮潇的手肘撞了撞忍冬,小声问:“你们辟谷,是什么都不能吃吗?”
“嗯……也不是。师尊说,每年冬月辟谷,但他自己偶尔也吃点东西。只要长老大会的人没看到就行了。”
阮潇嘴角抽搐,这也是够敷衍的。
忍冬想了想,问道:“今日这汤是免费吗?”
“当然,”盛云起平静地回答,“新菜试行,今日不收费。”
阮潇刚想这人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就听盛云起接着道:“过段时间,暮朝峰会开设小食堂。如果你们平日里愿意来吃饭,可以算半价。”
忍冬欢呼道:“好耶。我们宴月峰都没有食堂,可以就近吃饭了。”
“半价是多少呢?”有人问道。
“一日供一餐,餐食标准分为三文、五文和十文,如果办月票只分别收取七十文、一百二十文、二百四十文每月。”
那几个弟子的反应不尽相同。有人觉得合理,也有人小声道:“可是每个月七十文,还是很贵的……”
阮潇灵光一现,先于盛云起答道:“没有钱的话,也可以用一些东西换,比如珍品植物的种子,价格由我们估算。”
宴月峰的诸人点了点头,似乎都跃跃欲试。
莫说他们自己没有食堂,这两回道暮朝峰吃的可比在伏羲峰食堂蹭的好太多啦。
盛云起使了个眼神,不动声色道:“如若诸位今日有意,可以登记姓名。等小食堂开始时,给各位记八折。如若到时能再带一位朋友来,可以得到七折优惠。”
忍冬一听,心里痒了起来。他本来就通过这事赚了一点小钱,因此出手也阔绰了起来:“那先给我记一个。”
一位宴月峰的女弟子也举手道:“我也要我也要。”
一时间,几个人争先恐后了起来。
阮潇依次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还写下了纸条给他们作为凭证。等送走了人之后,才揶揄盛云起:“你是真的打算当厨子了?”
“谁说的?”盛云起的眸光狡黠,“接下来,我们需要雇一个厨子了。”
阮潇一愣,还以为他方才一直在说笑。
盛云起算账给她听:“如果一共二十个弟子吃饭,每人每月七十文,那么就是一千四百文。那些凤角花少说也有上千朵,每日还可开枝散叶,几乎没有成本。山下镜村的一个厨子每月只挣四百文,我们就出每月五百文,包吃包住,还有奖金。”
阮潇道:“一千文才差不多一两银子,相当于每月只挣一两,这也太少了。”
“我都是保守估计,慢慢来,积少成多,总要摸清楚这里的人喜欢什么才行。”盛云起不慌不忙,“而且咱们现在的本金至少还有十两银子。”
阮潇不太明白:“至少?”
盛云起摆摆手:“这个同尘君平日里又不花钱,我上回只搜出了一百文,他肯定是把金库藏在哪儿了。我记得书里提到过,周围应是有个暗门。”
话音刚落,水池边,胖头鱼“啪”一声将脑袋撞向了一块石砖,将那石砖撞歪了一截。
盛云起嗤笑道:“这家伙是越来越蠢了。下回还是另外修一个池子给它,免得成天和别的鱼呆久了,都忘了自己好歹也是玄武肚子里的东西。”
胖头鱼毫不客气地“滋”湿了他的衣袍,作为回礼,还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阮潇站在原地,却忽然皱眉:“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天地寂静,只剩下了风声。
是瀑布的声音消失了。
阮潇和盛云起对视了一眼。
等他们绕到后山时,果然发现原本的小瀑布消失了,露出了一扇隐藏在瀑布后的门。
它通体黑色,与周围的石壁全然不同,如同山峰上的一个窟窿。
阮潇身姿轻巧,顺着岩石爬到了狭窄的平台上,这才看清楚了那扇大门上繁复冰冷的纹路。
她使劲推了推,门没有动。
门上没有锁。
想必是要用某种更加隐秘的方式才能打开。
阮潇敲了敲它,又凑近贴了上去。
这不是铁,也不是青铜。
但她靠近时,能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是禁地深潭边泥土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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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村外,乾溪畔。
远方晨光熹微,大片的夜色尚未散尽。
早起的农户拎着背篓出门,嘴里正哼着山歌。他走着走着,摸了摸自己的裤腰带,转身往溪边去。
停在岩石上的鸟儿被靠近的脚步声吓得振翅而飞,带着周围的树梢也哗哗地响。树影如涛,摇曳在了湍急的溪水声里。
农户刚放下背篓,身形一滞,只觉背后冷飕飕的。他猛地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坐在近旁的树上,正一动不动地对着他发呆。
那少年怀里抱着一把木剑。
“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天都没亮就开始装神弄鬼,快滚下来!”农户骂骂咧咧。
少年没有不理会他,直勾勾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头望着冰冷的溪水。
农户怕这小子有什么坏心思,也警惕地打量了一番。
天色将明,浓夜消去。
农户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的背篓滚落在了地上。
只见那落差处的大岩石中卡着一片粗布衣角,还有一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