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031
电影是傅向隅挑的。
几十年前的片子修复重映, 又是在工作日,影厅内的入座率并不算高,这个场次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对年轻小情侣和零星几个年轻人。
两人的位置在中后排,正中央的位置。
秋池一开始还以为他会选一个偏僻一点的座位, 毕竟傅向隅每次来找他, 大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这次突然约自己出来看电影, 秋池想当然的以为, 这人可能想玩点不一样的……
中学时有些同学之间会互相传阅各类猎奇小说和露|骨杂志, 秋池当时有位同桌就经常偷着看,甚至是废寝忘食地看,最后还拉着秋池一块看。
秋池当时光看目录就觉得脸红耳赤, 什么偏僻小树林、电影院后排、露天游泳池……总之就是不能在正经的地方干那些不正经的事。
但他不太喜欢这样, 而且据说影院里的红外监控很高清, 还有工作人员在监控后边时时盯着。
所以秋池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但荧幕上的影片已经播放了很久,傅向隅一直都很安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随着影片渐入佳境,秋池原本紧张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影片吸引了。
故事走向高|潮的时候,傅向隅忽然偏头看向了坐在自己隔壁的那个人, Beta瞳孔里正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 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傅向隅没想到秋池会哭。
这个人哭得很安静,眼泪在下眼睑上汇成很大的一滴泪珠,过了一会儿才又很安静地跌落下去。
似乎是想要掩盖“掉眼泪”这件事, 秋池悄无声息地把头往旁边偏了偏。
他以为傅向隅并没有发现。
很小的时候他就这样,会被影视作品里很微小的一点情节触动, 然后就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秋池完全没想到傅向隅会突然伸手过来。Alpha先是只手捧过他半张脸,然后用指腹在他眼角上蹭了蹭。
秋池有点不好意思, 被傅向隅蹭过的眼角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有点丢脸,于是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全场寂静无声,只剩下电影台词和那偶尔才有的、一两声很轻微的抽泣声。
电影是傅向隅随便选的,因为场次时间合适,所以就挑了这部,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压抑。
拾掇好情绪后,秋池忍不住又继续沉浸在了电影剧情里。故事的推进节奏慢慢开始快起来,正当那荧幕中的主角面临着重大抉择之迹,秋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见傅向隅的手指正贴着他的手背。
秋池的心跳一下就乱了。
与此同时,电影里所有的台词、念白,甚至是音效都消失了。
傅向隅凑到他耳边,很轻地问:“要牵吗?”
秋池的手动了一下,随即Alpha的那只手很自然地握住了他。
傅向隅的体温要比他略高一些,秋池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他不轻不重地捏过,指尖上时不时传来酥麻的痒意。
最后十指交扣,变成了一个紧密贴合的姿势。
心跳始终保持着高频跳动的状态,于是秋池再也无法把这种感觉用任何借口推脱掉。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又舍不得松开傅向隅的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后面一小段剧情秋池几乎没看进去,但影片的结局是场沉默的悲剧。
秋池看着荧幕上滚动的片尾字幕,有些愣神,也有几分恍惚。
要散场了。影院里的灯光慢慢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松开的手,等到有人站起来离场时,两人的手已经各自收了回去。
刚才掌心里的温度和膨胀的心跳,都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已经很晚了。
这个商场离都兰有些远,十几公里的距离,大约要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
秋池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他也不玩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城市街景。
一直等到傅向隅把车子停下等来红灯,秋池的脸才朝他那边偏了偏,然后小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就今晚那个地方。”
傅向隅闻言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不说话,秋池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的。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人就对自己说过,不希望自己“主动来找”,他在心里有些纠结地想,请吃饭这件事算是他“主动去找”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易”的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模糊了,傅向隅来找自己,不全都是为了做|爱和泄|欲,有时候只是吃一顿午饭,抱着他睡上几十分钟的午觉。
甚至是像今天这样,到外面餐厅吃饭,一起进影院看电影,就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那些没有“性”存在的场景,也被包含在“交易”里吗?秋池一直没有问,傅向隅也没有说。
“换个地方吧。”傅向隅终于回答。
“……好。”
“最近期末有点忙,”傅向隅又道,“不然等暑假?”
秋池:“暑假你不回家吗?”
“不想回。”
“好,那就等暑假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傅向隅说暑假不想回的时候,秋池心里竟隐隐有些开心。
车子开进北区大门,一路驶过林荫小道。
这个点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夜跑的夜跑,散步的散步。
段鑫烨此时才刚从校外烧烤摊上吃完宵夜回来,他喝得有点多,一手架在彭烁肩膀上,一手勾着许亦杨的脖子,三个人勾肩搭背的,像只大螃蟹一样左右晃。
“还是垃圾食品好吃点,”彭烁一脸幸福地打了个饱嗝,“明晚我请客,去吃刚高珂推荐的那家私房菜,你们明晚都来吧?”
许亦杨:“得了吧彭烁,一学期我都胖十斤了,我都怕这暑假回去被我爸妈送去减肥训练营。”
“许亦杨你肯定是猪八戒转世,天天在一块吃,怎么我和叶子没胖,就你胖了?”
“你他妈的!”
两人一边闲磕牙,一边把挤在中间的段鑫烨挤来撞去,段鑫烨忍无可忍,怒叫了一下:“他妈的你俩聊天就聊天,老往我身上挤,这么大条路呢!”
正说着,他看见一辆长得挺眼熟的车子从旁边缓缓驶过。
看见车牌号的时候,段鑫烨下意识朝车屁股喊了一声:“向隅!”
秋池刚刚一直在看窗外,所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段鑫烨,他对这三人并没有那么熟悉,反应过来后,才下意识地往下低头躲了躲。
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好像是你舍友……”
说完秋池才想到,车里没开内灯,段鑫烨他们应该看不见自己。
傅向隅其实隔着十来米就看见那三个傻缺了,但懒得绕道走,而且也没必要。
“没事,”他说,“外面看不清。”
车子开到道路尽头,然后拐弯开进了那一片静谧非常的旧舍区,车窗外飘来一阵阵蝉鸣声。
秋池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好几个夏天,可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这里的蝉鸣声有些聒噪,起起伏伏的旋律,托着他心跳声一起上下。
车子在花坛边停下。
车门开锁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秋池没有着急下车,而是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然后很小声地问:“电影票根……能送给我吗?”
“我想收藏。”
傅向隅估计这人应该有什么收集癖,就像是他爱捡那些形状特别的树叶花朵做成书签那样。
于是他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两张有点皱的电影票根,递给了秋池。
“谢谢。”说话时Beta眼里闪动着几分雀跃神色。
傅向隅忍不住道:“我记得热敏纸好像没法长期保存。”
秋池闻言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应该有办法吧,我回去上网查一查。”
“我走了,”秋池把那两张票根收好,然后才道,“……再见。”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尾音有点上扬,眼睛也亮亮的。
于是傅向隅脱口对这人说:“亲一下。”
秋池愣了愣,然后才慢吞吞地凑过去,在傅向隅的唇上碰了一下。
说是一下,就真的只有一下。
Alpha似乎有点不满,伸手捏住他下半张脸:“就这样?”
秋池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小声问:“那要、要做吗?”
傅向隅不说话。
秋池感觉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于是他抓住傅向隅的手腕,重新又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学着傅向隅平时的样子,抵开他抿紧的唇缝,很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上颚。
Alpha的舌尖很快也攀了上来,两人亲密无间地吻在一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在狭小的车内显得分外刺耳。
唇分之际,傅向隅忽然有点后悔,欲|火已然被这个吻完全地挑起来了,可他明天一早就得去研究所做定期复检,无法使用抑制剂,信息素最好也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于是傅向隅只好低头在这人的额头上又吻了吻:“下次见。”
“晚安。”
秋池有点头重脚轻地下了车。
他一路走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小跑着来到窗边,悄悄看了眼傅向隅车停的方向。
傅向隅刚要开车掉头,忽然看见二楼那冒出个探出窗户的脑袋,离得有点远,傅向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傅向隅看见那颗脑袋又慢吞吞地缩回到了窗户里,他无意识地笑了笑,然后才掉过头,把车开了回去。
032
03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秋池每天最期待的事变成了下班之后能在家里看见傅向隅。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秋池从没觉得自己的宿舍冷清过,可傅向隅的出现让“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这件事变得有些难熬。
他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现在下厨已经不需要再看菜谱。
这个宿舍里属于傅向隅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盥洗室里的牙杯、牙刷, 以及窗外楼下平台上晾晒的毛巾、枕套, 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
秋池总是会想起傅向隅。
工作的时候、喂猫的时候, 甚至是做家务、洗澡、看书……
可这种未知的悸动里同时也带着很深的恐惧感。
他开始害怕傅向隅某一天忽然就不再出现了。毕竟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关系, 傅向隅随时都可能“玩”腻,而这场交易也随时都有可能结束。
每一次见面的时候秋池都会想,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等这个人一离开, 他就又要回到他黯淡无光的生活里去了。
每次想到这个, 秋池悸动的心都会冷下来一点。可等下一次再见到傅向隅, 他又会忍不住再次坠入其中。
暑假开始后,傅向隅偶尔会过来他这里住,有时候会待一两天,有时则是三五天。
学生离校后, 秋池的工作内容也清闲了许多,只偶尔会被领班叫去做些杂工。
傅向隅很怕热, 他在的时候, 空调的温度总被调的很低。有时候两个人会一起挤在这张小床上,睡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
睡醒之后, 如果时间已经很晚了,秋池就会系上围裙到厨房里去准备晚饭, 很快傅向隅就会被厨房里“滋啦”的声响吵醒,紧接着就会闻到一股吊人胃口的饭菜香味。
他们在很多地方做|爱。
车座、床、书桌、浴室, 还有那间三平米不到的逼仄厨房。
秋池做的菜越来越合他胃口,身体也越来越媚顺。
傅向隅有时候会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还不错。
可研究所的监测仪器和复检结果显示,他的信息素水平始终处于很危险的状态,暂时的稳定只是假象。
每一次无法被“完全满足”的发热期过后,身体里的信息素就会往完全失控的边缘滑动一点。
直到完全决堤崩溃的那一天,不仅是他自己,甚至是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研究所那边早已经对此商讨出了应对方案,如果直到那时他的命定之番都还没有出现,那就只能将他关进完全密闭的“安全屋”内。以傅家的权势,想找几个高匹配度的Omega“志愿者”进“安全屋”并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研究所的观点,就连和他高匹配度Omeg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也只是饮鸩止渴,只能相对地延缓他变成“怪物”的时间,却无法治好他。
所以这个Beta不会,也不可能是他的解药。
*
临近开学的时候。
两人约好在一个距离首都两百多公里外的滨海小城见面。
秋池提前在网上看了很多攻略,又提早订了一套价位还算适中的民宿,据说在二楼阳台就可以看见沙滩和海面。
因为很早就在想“请客”的事,之前临近期末时,秋池接了很多代做代写的单子,除了那些有技术限制的没法做之外,其他单子秋池几乎是来者不拒。
刚好那段时间傅向隅来找他的频率也低,秋池为了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单子,有时候一熬就熬到凌晨三四点。不过都兰的大部分学生都不在乎价格,给钱给的很痛快,最后算下来那小半个月大概赚了有三四千块。
再加上平时攒下来的工资,多少也凑出了一点钱来。
不知道为什么,秋池不太想拿傅向隅打给他的那些钱来请客。那张卡里的钱他至今也没怎么动过,只给妈妈寄回去了一些。
他好久没去查余额了,可能已经攒够了,但他故意不去想这个。
路上有点堵。
傅向隅看着秋池从那个灰扑扑的旧书包里掏出水和饮料,问他要哪个。
傅向隅说要矿泉水,于是这个Beta就殷勤地拧开盖,把瓶口送到他嘴边。
就着秋池的手喝水的时候,傅向隅看见他的眼睛又变得很亮。他发现秋池最近好像变得很容易快乐,一些在他看来很莫名其妙的事,都会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每次秋池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时候,他都会被挑起欲|望。
但现在他们在高速公路上,什么都没法做。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两人才到的民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民宿老板是个戴草帽的老伯,皮肤晒得黝黑,人很精瘦,也很热情,还问他们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拎行李。
两人没带太多东西,把随身的那些物品拿进屋后,就去了民宿老板推荐的一家海鲜大排档。
这个点没什么人,老板和一众店员也都懒洋洋的。店里卖的都是新鲜海货,装在充氧的透明玻璃缸里,现捞现做,也没有菜单可选、口味可挑,做成什么样全凭老板高兴。
傅向隅还是人生第一次来这种饭店,桌上铺着块一次性的塑料红桌布,随着旁边那个巨大电扇的摇头转向,塑料布也时不时地飞扬起来。
好在店内卫生整体还算干净,而且这一排全是差不多风格的海鲜大排档,挑也没什么好挑的。
秋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几台大电扇一起运行的动静实在太吵,秋池不得不凑到傅向隅耳边讲话:“你觉得这里……可以吗?”
这一片区还没有商业化完全,周围也没什么星级饭店。晚上秋池定了一家看着挺上档次的海景餐厅,那家餐厅生意非常火爆,二楼露台上的位置还得靠抢,秋池去看的时候平台显示二楼的座位已经被预定完了。
本来想退而求其次选个室内的,结果当天晚上平台上又多出几个座位来,秋池马上就花钱预定了。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店家在做饥饿营销,但能订到座,秋池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稍微算算账,秋池感觉连吃两顿高档餐厅的话,还是有点儿负担不起,中午干脆就随便找家店先凑合一下。
“要不换家店再看看?”秋池又问。
傅向隅其实并不大看重口腹之欲,虽然这种地方,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肯定不会走进来。
傅向隅不想让他难堪,于是说:“挺好的。”
秋池知道这里的环境对于傅向隅来说,肯定很不怎样,毕竟他之前带自己去的都是高档饭店。那种没有傅向隅,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去的地方。
他心里很愧疚,可自己就这么大的能力,好像也送不起傅向隅其他更好的。
秋池想说,等以后自己攒够钱,再请他吃更好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还穿这件衣服?”傅向隅忽然问,秋池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竖条衬衣,一整个夏天,就那几件旧衣服来回换,“没买点新的吗?”
秋池摇摇头:“够换洗就好了。”
过了会儿,他又小声问:“是不是不好看啊?”
因为之前穿这件的时候被傅向隅夸过,所以秋池后来穿它穿得很勤,他以为傅向隅是喜欢的。
傅向隅其实很早就想问了,自己陆陆续续已经给他打了不少钱,可这人却依然活得很俭省。但相处这么久,傅向隅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烟酒不沾,也没有赌瘾,连游戏都不玩。他不过去的时候,这个人甚至连吃饭都能凑合,傅向隅实在想不到他把那些钱都花在了哪里。
“你现在还很缺钱吗?”
秋池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还好。”
“那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傅向隅问他,“我给你的钱,你有用吗?”
秋池闻言一愣:“我想攒着……”
“买房?还是想买车?”
傅向隅看见这人摇摇头,然后说:“我想攒下来给我妈妈……做手术。”
他从未和傅向隅提起过母亲的现状,傅向隅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人之前和自己说的,都是“以前”的事。
“什么病?”
服务员已经把菜端上来了,两人之间的交谈氛围忽然被打断。秋池沉默了半分钟,然后才低低地:“是尿毒症。”
“那时候她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回来还要指导我的功课,医生说她可能是劳累过度,”秋池的声音低低的,“很早之前她就有点不舒服了,但因为怕要花钱,就一直拖着没去医院看。”
傅向隅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秋池,等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很差,这个也需要按时吃药和定期复查。”秋池解释说,“所以那些钱我想攒下来,要是哪天能等到肾源的话,就不用再发愁钱的问题了。”
说完这些,秋池又故作轻松地朝着傅向隅一笑:“……所以真的很谢谢你。向隅。”
“如果以后你还需要我的话……”
“怎么,”傅向隅打断他,“你要为我两肋插刀吗?”
他说的是玩笑话,只是想缓解一下氛围。
可秋池却很认真地:“我会的。”
傅向隅有点怕他这种认真,那双眼里有些怯懦,却又直勾勾的,全是不掺假的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警觉,事态好像已经变得不受自己掌控了。这个Beta算是他的什么?情人还是炮|友?他们之间本该只需要有交易关系,可现在他却陪着这个Beta坐在这家连餐椅都掉漆的大排档里。
傅向隅又开始觉得烦躁,风扇声嗡嗡噪噪的,听得人很心烦。
“不需要。”傅向隅说。
秋池看着傅向隅的表情忽而变得冷,气氛好像更糟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多说了那句多余的话。
菜很快就上齐了。
没人说话,秋池埋头剥了一整碗虾,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傅向隅面前。
这个人喜欢吃海鲜,但不喜欢弄脏手,所以每次做这些带壳类的菜,秋池都会提前帮他把肉挑好。
见Alpha并没有把那只小碗推回来,秋池提起来的心才稍稍落下去一点。
033
033
傅向隅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下午两个人哪里都没去, 一直待在民宿里。秋池看他兴致不高,也不好意思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
傅向隅不理他,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从楼下种满花的院子里绕了一圈回来,做贼一样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喜提一腿的蚊子包。
Alpha在楼上卧室里睡午觉, 窗帘紧闭着, 房间里很黑。秋池摸索着走到床边, 傅向隅的脸侧向床沿, 看起来睡得很熟。
秋池盯着黑暗中那张只剩下大致轮廓的脸看了很久,他很少像这样盯着傅向隅看过,每次视线相交超过三秒, 他就会不自觉地错开眼。
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俯身, 一直贴近到Alpha的唇角上方, 几乎只剩毫米的距离,秋池闭上眼,可最终却没有勇气吻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爬上床,然后慢慢朝着傅向隅贴过去, 最后在离他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这张床太大了。
所以秋池没法像在宿舍里那样,“名正言顺”地和这个人紧紧依偎着。
秋池没什么睡意, 上|床也只是想跟傅向隅一起躺着。他盯着傅向隅的背, 很安静地想,如果自己是个Omega就好了,至少可以闻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是不是很讨厌自己。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对着他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秋池感到自己像是被他抱住了。
“吵死了, ”秋池听见他说,“上|床就上|床,干嘛跟蚯蚓一样挪?”
“抱歉……”
秋池的小臂抵在傅向隅怀里,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从Alpha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
“你是不是……生气了?”秋池忽然说。
傅向隅闭着眼,但秋池感觉他应该在听。
“刚刚我说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有负担了?”秋池小声反思道,“我不会纠缠的,如果你说结束了,我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傅向隅一直不说话,这种冷漠的态度令秋池感到有些害怕。
于是他又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向隅。”
“闭嘴。”傅向隅忽然抓住了他的脸,愤怒的吻疾风骤雨般落下来,然后他吻住了秋池的唇,像是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
最后还不解气似的,又把人整个地翻了过来,他掐着秋池的前颈,另一只手找到Beta腺体的位置,指腹压在上面很重地搓了搓。
这里还留着四五天以前自己在上面留下的牙印,已经很浅了,就连残留在里面的信息素也被代谢排出。
敏|感的部位被这样粗暴地对待,秋池忍不住颤抖起来,背脊微微绷紧,发出无意识的叫声。
傅向隅低下头,照着那个刚刚愈合的咬痕再次咬下去,他咬得很深,浓缩的信息素畅通无阻地进入了Beta的身体。
秋池感觉自己的后颈处在烧,他像是被那股格外粘稠的花香灌|满了,连呼吸之间都像有傅向隅的味道。
标记的动作已经完成了,可傅向隅并没有离开。
他没有从这个Beta身上得到信息素的反馈,微弱的橙子味被他的信息素压制的几乎消失掉了,标记是无效的,于是他本能地继续往Beta的身体里注入更多的信息素。
太多了。
秋池痛苦地绷紧了脚背,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像即将要溺死了一样,大张着嘴,连喘|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等傅向隅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完全湿透了,脸上布满了透明的液体,连衣领都湿掉了。
傅向隅下床拉开了床帘,窗户也被打开,咸湿的海风吹进来,可床上的人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秋池?”傅向隅用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和涎水,声音变得紧张。
指尖有些颤抖,傅向隅发现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于是他只能俯下身将耳朵贴在秋池的心口上,心跳声很激烈,下一秒,这人的胸口忽然猛烈起伏了一下。
傅向隅忍不住抱住他。
听见这个Beta说“结束了”,说什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傅向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理智瞬间被陡然升高的信息素撞碎。刚刚那一刻,他只想将这个人完全占为己有。
秋池无意识地抓着傅向隅卡在他胸前的手腕,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一直到傅向隅凑过来吻他的眼角,秋池的眼珠才转动了一下。
他也有点后怕,刚才Alpha持续不断的标记行为就像是一场酷刑,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被咬,他的耐受度已经提高了,于是只能被迫清醒地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你现在……”秋池有气无力地问,“还生我的气吗?”
这个Beta大概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面临着什么,死里逃生,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他还生不生气。
傅向隅没说话,只是在他湿掉的脸颊上吻了吻。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了句:“疼吗?”
“还行。”秋池把掌心贴在Alpha的手背上,“我能去洗个澡吗?”
傅向隅这才松开他。
拿好换洗的衣服后,秋池又小声问:“晚上我定了餐厅,你还……想去吗?”
“嗯。”
洗完澡出来后,傅向隅发现秋池的脸有点红,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秋池摇摇头:“可能天气太热了,有点中暑。”
傍晚出门的时候气温降低了几度,夕阳转瞬即逝,只剩下几缕玫瑰色的云雾,以及一大片海涛蓝色的云彩和天空。
露台上快坐满了,几乎都是一块来的小情侣。
秋池把菜单递给傅向隅:“你点吧。”
“有预算吗?”
秋池摇摇头:“我有带够钱,没关系。”
傅向隅也没太和他客气,点了两个人的分量,选酒饮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只点了瓶百元的干白,度数不高,但和海鲜很搭。
云很好看,不远处的海滩上潮水涨落,推出一层层白色的浪花。
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在拍照,秋池也忍不住拿手机四处拍了一圈,最后偷偷把镜头对准了傅向隅。
手机镜头有些畸变,屏幕里的傅向隅似乎没有肉眼看到的好看,秋池悄悄切到了录像界面,镜头瞬间拉近,他看见傅向隅忽然看向镜头:“在拍我吗?”
秋池的手抖了一下,有些做贼心虚地放下了手机。
下午才刚闹过不愉快,秋池犹豫了一下,没有承认自己的偷拍行为,他低着眼,有点磕巴地说:“没有、我拍风景呢。”
“好看吗?”
“嗯。”
到底是有格调的餐厅,送上来的菜品摆盘精美,分量比下午的海鲜大排档少了至少一半,但价格却贵了好几倍。
傅向隅尝了几口,然后看向秋池:“我能评价吗?”
秋池点点头。
“没下午那家海鲜大排档做的好吃。”傅向隅说的很小声。
秋池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觉得。”
他心里刚刚其实也这么想的,但没好意思说,来这里吃的其实就是一个环境和氛围,只要傅向隅满意,他就不觉得亏。
“不过云很漂亮。”秋池说。
傅向隅给他的酒杯里加了一点酒:“酒也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
好像没什么可笑的,但秋池莫名感觉自己的心又膨胀了起来,被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塞得满满当当。
可这种幸福感里又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失落。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可他也没法像保存树叶、花朵那样,把当下的感觉像做塑封书签一样封存起来。
饭后他们来到最近的一片海滩散步,秋池的脸还是有点红,傅向隅忍不住用手搓了搓他的脸颊。
可能是因为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还滞留在他身体里,短时间内无法被代谢掉,秋池的皮肤摸起来有点烫。
头其实一直都有点晕,但秋池没有告诉傅向隅。
他们并肩走在海浪边上,海风微微凉,风里带着几分咸湿的粘腻感。
两只垂落的手随着走路的动作,时不时轻轻蹭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傅向隅忽然把手伸了过来,秋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有些僵硬地贴在了一起,秋池的心跳得很快,头也更晕了。
他们沿着沙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和人谈过吗?”傅向隅忽然问,“以前。”
秋池摇摇头。
“没人追你吗?”
秋池想了想,念中学时好像收到过几封情书,但他没有打开看过,那时候他心里只有读书、刷题、稳定排名,从小他的目标就是首都大学,没有变过。
“可能有一两个吧,”秋池迟疑道,“我那时候像个书呆子,不怎么受欢迎。”
傅向隅:“你成绩很好?”
“还可以。”
“后来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还是闲谈的语气。
秋池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生物工程。”
傅向隅感觉自己牵住的那只手在微微地抖,于是他把那只手握得更紧。
“能和我说说吗?”他问,“发生了什么?”
傅向隅肯定知道了什么,秋池心跳很乱,可这件事他已经不想再提:“可以不说吗?”
傅向隅:“我想知道。”
“他们说你是强|奸|犯……”Alpha又说。
秋池不想被他误解,头还是晕,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委屈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辩驳:“我没有……”
034
034
作为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 都兰的录取分数线历年以来都位居全国榜首。
但因为都兰对Beta的招收名额有限,所以每年针对Beta的最低分数线都要比另两类人种的高出30分左右,因此能被成功录取的Beta几乎都是每一省份考生中的佼佼者。
秋池现在对高考前的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每天三点一线, 黑板上逐天减少的倒计时天数、刷不完的卷子、一抽屉的空笔芯……
印象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请过假。他没有发热期, 不用定期去医院检查腺体和信息素的发育情况, 也不用接种长效抑制剂, 更不会有服用或注射抑制发热药物的副作用。
就算发烧, 他也会戴个很厚的口罩坐在学校里。
秋池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哪怕只有一天。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考上了这座顶尖学府,因为成绩优异, 每年秋池都能申请到最高档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只要顺利从这个学校毕业, 他就可以实现阶级跃迁, 从几乎仅由AO人种占有的资源里分得一小块蛋糕。
可就在大一下的时候,母亲在工位上忽然晕倒,被同事送去医院后,查出了尿毒症, 无法再继续工作。
这个由两个人组成的小家顿时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而且每个月的治疗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当初为了让秋池能尽量享受到好的教育资源, 妈妈把大部分工资全都花在了替他找课外辅导班上, 家里几乎没剩下什么存款,就连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
房租、水电、学费、生活费和治疗费,所有的经济压力都落在了秋池一个人的肩膀上, 仅凭一学期才发放一次的奖助学金,显然是完全不够的。
期间他尝试了好几份兼职, 但工资都不太高,而且经常会和上课时间起冲突。
课业不能落下, 他得继续争取每一学期的奖学金,可是能配合他上课时间的校内兼职时薪很低,时薪高一些的兼职又都需要整块的空闲时间。
好在中介不久后就给他推荐了都兰附近的一家高级会所,做夜班侍应生。虽然偶尔会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黏上来动手动脚,但这份工作的确是他所能找到的兼职里工资最高的,而且工作时间和他的上课时间也不冲突。
秋池的运气还不错,每次遇到难缠的客人,都能被他成功敷衍应付过去。
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被安排去给包厢内的客人送酒。
秋池照例先敲了敲门,不轻不重地提醒:“先生,你们点的酒到了。”
说完后等了几秒,然后才推门走进去。
包厢内的灯光很昏暗,音响里放着震得人头皮发麻的重金属音乐,秋池俯身把托盘放下,然后把酒杯摆好。
起身的时候包厢内的氛围灯忽然变亮,秋池余光看见沙发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正被另一个人紧紧压制着。
秋池记得包厢内的两名客人都是Alpha,他在这里已经兼职了大半年,知道这家会所也在提供“理疗服务”,很多“理疗”从业者甚至是和他一个年纪的大学生。
可余光里那个被压制住的“侍应生”挣扎幅度很大,摇滚乐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刺耳的哭叫,包厢里的气氛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他不打算做任何询问,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这个包厢,至于后续到底是要去告知经理,还是直接报警处理,这些都是他顺利离开之后的事。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放稳酒杯后就打算直接转身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其中一个Alpha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你是Omega?C等还是D等?”
秋池忙道:“我是Beta,先生。”
Alpha看向他的后颈,那里平坦干净,会所里的气味很杂乱,就算是最低等的Omega,也不敢任由自己后颈上空荡荡的出现在这里。
“Beta吗?”
“我好像见过你。”醉醺醺的语气。
秋池低下脸:“您记错了。”
看他一副老实又懦弱的样子,Alpha笑了笑,然后从皮夹里抽出几张最大面额的纸钞,叠好了,塞到他胸前的口袋里:“你嘴严不严呢?”
沙发上,那个看起来像Omega的青年已经完全被剥干净了,哭叫声和咒骂声混杂着起伏的音乐,越来越刺耳。
见他不回答,Alpha干脆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向沙发的方向:“我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Alpha声音很冷,毒蛇一般攀附上来,秋池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下一秒还是露出了一个略带谄媚的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先生,谢谢您的‘小费’。”
“祝你们玩得愉快。”
会所内的职工都接受过培训,一切以客户的利益为重,只要不在会所内闹出人命来,爱怎么玩怎么玩,他们不会出手干涉。
Alpha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态,他认识这家会所的老板,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的职工多嘴。
正当他准备松开按在秋池肩上的手,要放他离开的时候,沙发上被压制的Omega忽然挣扎着弓起身子,然后无助地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看见秋池的第一眼,姜翌就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惊恐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秋池?!”
那声音简直像是从肺腑里发出的,他朝着秋池的方向大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他们是强|奸|犯,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们骗来的唔……”
姜翌的嘴被捂住,两个Alpha的视线忽然同时落在了秋池的身上。
秋池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人狠狠攥住了,他明白自己可能走不了了。
玻璃茶几上有只被暴力拆卸下来的手环,极短的时间里,秋池猜到那应该是Omega的东西,因为天生处于弱势地位,Omega的手环上一般都设有紧急报警键,只要摁下去就会自动锁定地址。
“原来你们认识啊?”Alpha阴冷地笑笑,“刚刚怎么没说呢小哥,是不是想出去之后再报警?”
秋池没犹豫,眼疾手快地拽住Alpha的小臂,使了巧劲将他整个人往地上掼去。
Alpha有些微醺,也有点轻视了这个Beta,没任何防备地被他重重掼到了地上。
趁着Alpha摔懵之际,秋池立即抓起桌上的那只手环,迅速打开保险扣,然后连摁了几下报警键。
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很快秋池就感觉手腕一麻,那只手环被另一个Alpha打飞了出去。
紧接着后脑上“砰”的一声巨响,秋池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酒瓶之类的东西砸中了,高等级Alpha的体能远胜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秋池很快就被两个Alpha踹翻在地上。
有只皮鞋踩在他后颈上,碾地他抬不起头来,秋池听见其中一个Alpha居高临下的咒骂:“妈的臭|婊|子,居然敢打我。”
另一个Alpha似乎是酒劲上头,大着舌头说:“裘哥,我看这Beta屁股也挺翘的,不如一块办了算了。”
话落两个Alpha相视一笑。
秋池被扯着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其中一个Alpha上来就打了他两巴掌,又不解气地抖了抖手掌,正打算再给他来两下时,把秋池从地上拎起来的那个男人忽然开口:“先去看看那个手环。”
于是那个Alpha便弯腰去捡地上的那只手环,才看了一眼,男人就怒骂一声:“艹,裘哥,这贱|货报警了!”
两人很快对视了一眼。沙发上的Omega被他们下了药,现在已然神志不清了。
虽然两人都还算家境显赫,但强|奸Omega这种事,要是直接被警察抓到,也免不了麻烦。
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称作“裘哥”的那个Alpha看起来很冷静,他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对另一个人说:“你去叫经理过来,他会处理好现场。”
包厢内的摇滚乐被Alpha关掉了,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来不及了裘哥,”这人面上露出几分慌乱,“警察估计已经到了。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只有沙发上被捆住的姜翌正在发出哼哼唧唧的难耐叫声。
姓裘的Alpha皱起眉,忽然一把薅起秋池的头发,没有丝毫犹豫,拽着他的头就狠狠砸在了玻璃茶几上。
玻璃茶几“砰”的一声碎掉了。
Beta的脸上全是血,倒在一堆玻璃渣里挣动了两下,然后就完全不动了。
另一个Alpha突然有些害怕:“裘、裘哥,他会不会死?”
“怕什么,死了更好。”
……
秋池并没有描述太多细节,可他能感觉到傅向隅握住他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那次秋池在医院里躺了很久。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那两个Alpha颠倒黑白,控诉秋池企图强|奸同校同学,而他们见义勇为,救人过程中失手把秋池打晕了,这才阻止了这场悲剧。
对了,还有“证据”。
检测报告里显示Omega的腺体上留下的牙印的确是属于他的,警方甚至还从他的员工更衣柜里找到了促发|情的违禁药物。
妈妈一直在为他四处奔走,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联系上那个Omega,得到的消息却是姜翌全家都已经出了国。
受害者拒绝出庭作证,而秋池百口莫辩。
对方的律师找到秋池,劝他认罪,反正是未遂,受害者也出具了谅解书,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他们会给他一笔钱,然后尽量为他争取保释。
秋池始终沉默不语。
在法庭上,他一直否认自己的“罪行”。
他要求察看会所当晚的监控,他是去那个房间送酒的,不仅是监控,会所内的调酒师和同事都可以证明,自己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其次,那个包厢也是两个Alpha订的,他不可能蠢到进到客人订的房间里去强|奸那个Omega;最后,他每一笔收入、支出都会事无巨细地罗列成电子账单,只要仔细核对,就知道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去黑市购买违禁药物。
他的思路很清晰,一条条罗列出来的,都直指对方漏洞百出的谎言。
可是他们却告诉他,会所内的监控丢失了那段时间的数据,调酒师和同事也否认了他的说辞;会所提供的营业数据里显示,当晚这个包厢根本就没人定;甚至最后还有一个同事站出来作证,说自己曾经私下借给秋池三千块钱,是现金,因为是熟人所以也没有打欠条。
可秋池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会所里有跟他说过什么话。
那一年秋池才不到20岁。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法律是最平等的、是捍卫公平最有力的武器,他也以为自己丰富的学识足以让他有力举起这个武器。
可但他第一次试图举起“武器”时,这个社会比法律更具“优先级”的“潜规则”却将他狠狠地踩到了脚底下。
太可笑了。
一审的判决结果下来后,秋池依然不肯认,继续提出上诉。
那段时间里,妈妈一直在四处奔走,试图替他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于是她开始跟踪那两个Alpha,看见他们开着豪车,依然频繁出入于高档会所与各种娱乐场所之间,他们继续在学校上学、继续花天酒地。
这两个罪犯的未来无限光明,可她的孩子的人生却被毁掉了。
律师告诉她,二审的判决结果大概率还是会维持原判。
那天妈妈从家里拿了一把刀,一直走到那两个Alpha面前,她只想要这两个真正的罪犯为她孩子的人生“偿命”。
可她太弱小了,又生了很久的病,锋利的刀尖只在其中一个Alpha的腰上浅浅的划开了一道,然后她就被另一个人踢翻在地。
从律师那里听说母亲将被以“故意伤人罪”起诉的时候,秋池心急如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律师却朝他推过去一张伤情鉴定书,上面显示他妈妈把那个Alpha捅成了轻伤。
彼时的秋池还不知道那张鉴定书是伪造的。但他第一时间还是提出要和母亲进行通讯。
可律师告诉他,母亲已经被逮捕了,现在身在专为两类特殊人种建设的看守所里,无法满足他的通讯需求。
二审开庭的前一天晚上,校长秘书来见他,对方语气和缓温柔,微笑着对他说:“小秋,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遗憾。”
秋池没说话。
“我是代我们校长过来看看你的,”他继续说,“你母亲故意捅伤我校学生这件事,对方家属其实也是不欲追究的,主要还是看你的态度。”
校长助理完全漠视了他的抗拒与冷漠,他仍然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出于人道主义,叔叔建议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只要说出‘真相’,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争取缓刑。”
“而且你妈妈现在身体这么羸弱,要是真的被判刑,在监狱里也是很难吃得消的。”他说,“你这么年轻,又是个聪明孩子,应该会懂得变通的道理,是不是?”
……
第二天在法庭上,秋池终于“认罪”。
离开看守所后,他的整个人生天翻地覆。被学校开除、找不到工作、妈妈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他本来离那个“很好的人生”只剩一步之遥了。在出事之前,甚至有个很喜欢他的专业课老师和他说过,如果他有意向的话,自己可以为他保留一个学硕名额。
只要一切顺利,他一毕业就可以进到研究所工作。
可这场变故把这一切全毁了。
035
035
“出来后我一直没找到工作……我只有高中毕业证书, 学历达不到那些‘好工作’的门槛,但大部分服务业也都不肯要一个存在性犯罪记录的职工。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求职者,他们没必要为我承担这个‘风险’。”
“后来我回学校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校长秘书问我想不想留在学校, 他可以给我安排一个校工的职位。”
秋池知道他们提出这一建议并不是因为突然的良心发现, 而是怕他走投无路之下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比如像他母亲那样, 突然朝着那两个Alpha掏出一把刀子。
而且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也更“安全”一些。
秋池一开始并不想接受,可那个醒目的“性犯罪烙痕”就像是附骨之疽般长在他的个人履历上,科技的进步让每一个人的过去都变得一览无余, 对方只需要用手环扫描一下他的证件, 就能看到那个耻辱的红印。
他现在就连一个稍微稳定一点的兼职都找不到。
可是人总要活下去, 他还有生病的妈妈要养。
短暂的犹豫过后,秋池终于还是接受了校方“施舍”给自己的这个职位。
傅向隅偏头看向秋池,说话间,他们已经从偏僻的沙滩走到了一处海滩露营地, 有好几拨人都围在升起的篝火附近,嬉笑着碰杯, 一片欢声笑语。
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 可两人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我妈一直想证明给那个男人看,她希望我能争气,希望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秋池的声音很轻,“我刚考上那会儿, 那个男人还提着礼物来过我们家,但我妈妈没让他进门。”
那天大概是妈妈最高兴的一天, 因为秋池看见她脸上满是扬眉吐气的喜悦。
“这件事之后,我妈妈的精神就不太好了。”秋池说,“她可能有点恨我,恨我那么轻易地就认了‘罪’,甚至还留在了那个学校里当校工。”
傅向隅终于开口:“又不是你的错。”
秋池摇摇头。
事情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在无法接受的颓靡状态里。他很难过,但他知道妈妈的难过绝不会在他之下。
说话间,有几个年轻人从车后备箱里搬出了几箱烟花,在沙滩上一个接一个地码好。
傅向隅拉着秋池退到后边,引线很快被点燃了,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两人脚下的震动特别明显。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深蓝色的海天之间开出绚烂的颜色,盛放之后转瞬又凋落。秋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烟花,他把脑袋仰的很高,刚才叙述时的委屈和难过好像都没有了。
海风撩动着秋池垂在额前的头发,他的眼睛被闪烁的花火照映得忽明忽暗,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睫毛是向下的,不短、但也没那么长。
“秋池。”他忽然叫他。
秋池下意识偏过头,烟花很响,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傅向隅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里正盛放着如火般的金屑,他那样真诚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可傅向隅却沉默了。
“没事。”秋池听见傅向隅说,“就想叫叫你。”
……
一整个暑假,段鑫烨不是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和朋友在外面鬼混,过得是昼夜颠倒、神仙一样的日子。
开学前一周,段鑫烨本来和彭烁他们约好了去首都附近的一个度假村玩一玩,结果临行前两天,却被小姨拽到了这里来。
小姨一家本来约好了在孩子开学前来这里度假,结果他那个工作狂姨夫临时有事,又不放心自己的妻子小孩,于是看起来很闲的段鑫烨便在小姨和小表妹的炮轰下,被抓来这里当扛行李的工具人。
虽然他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到底是个高等级Alpha,只要往那一站,一般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找事。
这两天段鑫烨都快无聊死了,因为要开车接送这两个祖宗,他酒也不能喝,游戏刚打一半,就要被这两人抓去当人形手机支架,给拍了半天照还得挨骂。
段鑫烨觉得自己这几天,过得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于是每天就在群里骂爹骂娘。
刚刚看见有人要放烟花,那两祖宗又把手机塞他手里了,他站在一处人工搭建的亭台上,很敷衍地给这对母女拍了几张照片。
拍到一半,段鑫烨瞳孔骤然一缩——他突然在照片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连忙朝着照片里的方向看去,烟花把这一片天空照得很亮。他跟傅向隅从小就认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可能认错人。
段鑫烨现在真是恨不得拿个望远镜来,仔仔细细地看,可惜他没有带。
两人转身往堤坝上走的时候,傅向隅旁边那人的脸在段鑫烨眼中晃了一晃,他像是做贼一样,下意识就往下一蹲,躲在了扶手后面。
等回过神来后,他才小声叫道:“艹!”
天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站在傅向隅旁边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他一直看不爽的校工,那个有案底的强|奸|犯……
而且两人举止亲昵,好像还牵着手。
他之所以被很巧合地跟傅向隅安排在了同一间宿舍,就是因为傅向隅的病,傅统帅让他要“多照顾向隅”,段鑫烨虽然看着有点傻,但这种话还是听得懂的。
他是希望自己看着傅向隅,之前傅统帅百忙之中还给他来过两通电话,询问他傅向隅的近况。
但现在这种情况……段鑫烨拿着自己的手机,很纠结,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傅统帅,但又不太敢打那个电话。
可要是不打这个电话,他心里又实在憋得慌,蹲在地上想了半天,他终于还是把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发给了秦蔚。
秦蔚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这照片你是p的还是真的?”
“我哪有那技术?”段鑫烨压着声音说,“再说我就算要p,也不可能异想天开把他俩p一块啊!”
“我就说之前怎么看见向隅把车往那个方向开呢,我们宿舍明明在另一边,我还以为他闲着没事故意想在学校里兜风玩呢……”
段鑫烨滔滔不绝:“他妈的可真牛逼傅向隅,他俩处多久了啊,跟咱俩一点都没说。”
秦蔚稍微比他要冷静一些:“跟你个傻缺大嘴巴说,他是想让你帮忙开场新闻发布会吗?”
“你妈的你才傻缺,你才大嘴巴!”
“总之这事你先别跟别人说,”秦蔚道,“你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懂吗?”
段鑫烨哀叫一声:“我跟谁说我?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到时候他要是想杀我俩灭口,你必须先替我挡挡……唉这么大个八卦我得憋着,憋一秒都给我憋得七窍生烟了快。”
*
晚上民宿老板拿了半颗冰镇西瓜过来,说是自己家里刚切的,还很贴心地给了两人一人一把小铁勺。
洗完澡后两人坐在露台上看星星,风里隐约传来海浪的声音。
秋池抱着西瓜和傅向隅并排坐在一起,他把正中心的那块挖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抵到了傅向隅嘴边。
“你吃吧,”傅向隅说,“我不怎么吃西瓜。”
秋池于是把那一大块最甜的果肉塞进了嘴里,是脆甜的,又凉又冰。
他接连挖了好几勺,傅向隅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终于也凑过去,说:“尝一口。”
秋池愣了愣,擓了勺不带籽的喂给他,傅向隅嚼了几口,咽了才评价:“不好吃。”
“那你……还要吗?”
傅向隅朝他欺近,低声说:“我想吃橙子。”
秋池的脸还是红,他有些头晕,眼前Alpha的脸越来越近,等到傅向隅行将碰上他湿润的唇瓣时,秋池忽然感觉鼻子很痒。
他忍不住低头用手掌蹭了一下,却蹭了一手的血。
秋池怔住了,傅向隅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后,秋池连忙低头捏住鼻子,傅向隅则回房间给他拿了包纸。
没过几分钟血就止住了。
傅向隅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还是有些烫手:“是不是中暑了?”
秋池摇摇头。
虽然这个Beta坚称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傅向隅还是把人拉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
诊所内几乎都是海鲜过敏以及急性胃肠炎的游客,秋池一进来就被一个护士打扮的大姨拉去验血。
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坐诊的老大爷先是推了推厚重的老花眼镜,对着报告单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血液里信息素的浓度很高啊,是发热期到了吗?”
旁边的傅向隅回答:“他是Beta。”
老大爷看了眼傅向隅,又眯起眼看了看秋池,心下了然:“Beta天然消化不了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所以我建议尽量还是不要发生标记行为。又没什么作用,而且你这高等级的信息素一下把人家腺体功能都弄紊乱了,当然会难受了。”
大爷给开了一板退烧药和一盒降温贴,又叮嘱他回去以后要多喝水,好好休息。
回到民宿时,傅向隅看见院门口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外卖袋,他转身看了眼跟在他后面的秋池:“你点的吗?”
秋池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刚刚洗澡前他就在网上下好了订单,有点晚了,附近的好几家蛋糕店都只接受预定,好在还有一两家点还开着,并且还在接单。
“怎么没说?”
秋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出来玩我已经很开心了。而且我也点了蛋糕。”
他已经好几年都不过生日了。印象里大多数的生日都在工作日,但妈妈每次都会给他买一块小蛋糕,晚自习下课后已经很晚了,可妈妈总在客厅里等着他。
蛋糕是在床头柜上拆开的,秋池在那个巴掌大的蛋糕上插了七根蜡烛。傅向隅跟他一块点燃了蜡烛。
“你二十七了?”Alpha的语气略微有些惊讶。
“是啊。”被傅向隅这么一问,秋池才猛然发觉时间过得真的有点快,他的人生好像被暂停在了二十岁的那一天,没有再往前走。
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七年了。
秋池将双手合十,许了特别久的愿望。
傅向隅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猜这个Beta想要的东西大概有很多,所以他打算等秋池睁开眼的时候,就满足他的其中一个心愿。
秋池睁开眼的时候,嘴唇上突然被人抹了一小坨奶油,他忍不住舔了一下。是甜的。
“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也没有准备礼物,”傅向隅说,“这样,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告诉我。”
秋池脑门上还贴着刚才在车里傅向隅给他贴上的退热贴,闻言有些怔怔然。
“……什么都可以吗?”
傅向隅笑了笑:“但也别太过分。”
秋池也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然后他看着那个蛋糕,想了很久。
在这一块空白的沉默里,傅向隅甚至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够不够全款买下首都的一套房。如果秋池想要的话,他也会尽量满足他的愿望。
秋池磨蹭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就想……要是有天你不想再来找我了,可以和我告个别吗?”
“什么意思?”
“就是,”秋池解释道,“如果我们的交易要结束了,我想你能提前一点告诉我。“
“……可以吗?”
傅向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尽量。”
“谢谢你。”
“还有其他的吗?”
秋池没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
“你已经给我很多了,”秋池有些词穷,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是个特别好的人,真的。”
036
036
傅向隅忍不住又吻了他, 这个吻带着奶油的甜香气,他不怎么爱吃甜食,任何甜点吃一口就觉得腻了。
但这个吻不一样。
秋池主动地捧住他的脸,掌心、指尖, 灼烫的体温。他把贴在后颈上的阻隔贴扯下来, 傅向隅很快就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鸢尾香气。
心口忽然变得饱胀、充盈, 还有一点浅淡的酸。
秋池吻了吻他的下巴, 小声问:“可以抱你吗?”
傅向隅张开手臂, 秋池小心翼翼地贴上去,把下巴搁在他的肩颈处,然后偏头凑在他腺体的位置上嗅了嗅, 上面只有浴液留下的皂香味。
这上面有许多针孔, 有的已经很淡了, 秋池忍不住在他的伤口处贴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和灼热的呼吸陡然贴近这一敏|感处,傅向隅下意识地抓紧了秋池的后背,嗓音有些发哑:“别碰那里……”
秋池有点晕乎乎地,闻言轻轻地往那里吹了口气, 他感觉到傅向隅的脊背瞬间绷紧了,像只被人拍了屁股的野兽。
他有点生气地拽开身上的Beta, 语气有点凶:“找|操呢是不是?”
这个Beta不仅发烧了, 鼻血还毁了一件上衣,现在只能穿着他带来的衣服,医嘱说让好好休息, 傅向隅今晚本来打算放过他的。
可秋池的眼睛亮亮的,沾着一丁点湿润的水汽:“你腺体的病……能治好吗?”
傅向隅被他一句话问得没脾气了:“治不好。”他很坦然。
“除非这世上突然出现一个跟我匹配度达到100%的Omega, ”傅向隅的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嘲讽,“但迄今为止被发现的命定之番有几对?”
秋池没太关注这方面的新闻, 他们Beta之间并不存在信息素匹配度。但他对“命定之番”这一名词还算有所耳闻,还在念小学中学的时候,就有许多Omega沉迷于那样的偶像剧,并坚信未来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命定之人”。
据说“命定之番”只有亿分之一的概率,实际可能还要更低一些。
秋池好像有些难过:“那怎么办啊?”
傅向隅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就觉得有点想笑。腺体功能紊乱通常也会带来体内激素的失衡,体现在这个Beta身上,大概就是变得有些脆弱和柔软。
不过傅向隅并不讨厌他这样子。
“不知道。”傅向隅把这个忽然变得多愁善感的人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可能没办法,所以睡觉吧。”
Beta今晚抱起来很烫,灯已经熄掉,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傅向隅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变得很浅。秋池今晚一直都晕乎乎的,脑袋也有些发胀,很困了,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体温越来越高,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秋池一直忍到傅向隅的呼吸变缓变轻,才偷偷地把手放下去。
Alpha就躺在他旁边,十厘米不到的距离,秋池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连按耐不住的气喘声都很矜持。
出不来。怎么都出不来。
秋池难得有些烦躁脾气,傅向隅的信息素就像是毒|品一样,那是秋池前二十六年从未“感知”到过的气味。
秋池觉得自己的精神可能已经被那股鸢尾花的香气给标记了。虽然以前偶尔也……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身体已经湿透了,秋池忍不住将手探向身后,直到那只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Alpha朝他贴了过来,睡意未退的音调,明知故问:“在做什么?”
秋池顿时不敢再动:“没什么。”
“有点……睡不着。”秋池的心跳得飞快,有些心虚地解释,“是不是吵到你了唔……”
傅向隅将头埋在他后颈处,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整个地抓住了他。
这个人的腺体很烫,伤口处隐隐渗出了几分橙子香气,很淡,夹杂在血腥气里。
傅向隅忍不住把手指搅进他唇缝,秋池没有任何抗拒,反而咬住了他越探越深的指节。
……
这一次秋池很快就出来了。
结束后傅向隅松开他:“现在能好好睡了吗?”
秋池没说话。
傅向隅单手撑床,越过他开了一盏壁灯,他想下楼到车里拿一针抑制剂,不然他估计自己也没法睡了。
壁灯的光线很弱,傅向隅看见秋池的脸已经红透了,带粉的薄红色一直延伸进宽大的睡衣领口。傅向隅伸手摸了摸他脑门,睡前新换上去的那副退热贴又变暖了。
Beta的眼神有些迷离,胡乱往他身上扯了扯,抓住了他的衣服:“你能不能再……”
傅向隅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这是秋池第一次向自己主动要求,可他只是碰了碰他的鼻尖:“等烧退了。”
“这次不算交易。”秋池很小声地说,“我不要钱。”
傅向隅动摇了,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个人现在的姿态,实在是……
“我好难受……向隅。”
妈的。
傅向隅彻底忍不住了。
*
九月,开学季。
段鑫烨拉着一个行李箱走进宿舍,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傅向隅,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嗨”了一声。
傅向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么早回?”
“明天不是就开学了,”段鑫烨有点郁闷,“什么意思,嫌我烦啊?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挺有自知之明。”傅向隅评价,“一会儿把你那老鼠窝收拾一下,之前我路过都听见老鼠叫了。”
段鑫烨睁大了眼:“我去,真的假的?”
“要不要叫灭鼠队啊艹,不是,我上哪儿找灭鼠队啊?”
傅向隅有点阴损地笑笑:“真有老鼠我能把它塞你嘴里,注意点个人卫生吧段同学。”
段鑫烨反应过来,“哼哼”地叫了两声:“又不让你住,我就爱拿脏衣服铺地毯,管得着吗你?”
他心里自觉拿住了傅向隅的把柄,因此连话也反驳的很硬气。
嫌我脏?你还和扫垃圾的谈恋爱呢你!
但硬气了没几秒,段鑫烨又有点尴尬地把话锋一转,问他:“怎么还看起书了?”
傅向隅把书签夹进纸页:“随便看看。”
“你暑假就在学校待着,一直没回啊?”
傅向隅“嗯”了一声。
段鑫烨把行李箱推回到卧室里:“放假有去哪里玩吗?我跟秦蔚一暑假好像都没怎么见到你人。”
“没去。”傅向隅说,“外面热死了。”
“也是。”段鑫烨有点刻意地笑笑。
顿了顿,又问:“你那病咋样了啊?”
傅向隅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有些怪异:“问这个干嘛?”
“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段鑫烨此人向来没心没肺,除非有人恰好提起,才会跟着附和着问问傅向隅的病,否则他那鹌鹑蛋大的脑子自己想不起这个来。
被他这样盯着,段鑫烨顿时感觉自己心虚的连手都没地儿放了,差点就要和盘托出,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傅叔叔前两天打电话和我问你呢,打听你近况啥的,我说我离校了,我俩也不待在一块,我哪知道。”
这事倒是真的,段鑫烨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自然,因此傅向隅并没有再起疑。
两人紧接着又聊了几句,段鑫烨没敢再乱说话,把话锋转到了秦蔚身上:“你看秦蔚那朋友圈了没有?”
“没看。”傅向隅随口接,“又换人了?”
“被你猜准了,”段鑫烨挺嫌弃地说,“这次换了个女孩儿,等级好像还挺高的,据说还是个挺有名的模特。”
“照这样浪下去他迟早让人给阉了。上次那个小O你还记得吧?死活不愿意分,软硬不吃,给钱都打发不走,上次在路上碰见,上来脸就给秦蔚挠花了,连我都差点被他挠一跟头。”
傅向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你那好兄弟又爆金币了呗,这世上就没钱不能解决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给的还不够多。”
……
晚上段鑫烨提着大包小包下楼丢垃圾。
丢完垃圾还得去校内商超买点生活用品,段鑫烨本来想叫隔壁彭烁一块,没想到隔壁那两货都还没来,据说打算每天起一大早赶回来上早十。
刚下楼段鑫烨就看见了秋池。
因为刚开学,所以宿舍楼下的这片垃圾箱很快就满到溢出来了。初秋气温稍降,可还是热,这几堆垃圾要是不尽快处理掉,放一晚上就该臭了。
段鑫烨走过去的时候,秋池正跟另几个校工一起清理垃圾箱周围的垃圾袋。
看见段鑫烨手里的垃圾,秋池下意识伸出手:“给我吧。”
段鑫烨没跟别人一样递过去,秋池俯身把旁边的一袋垃圾丢进清理车,然后才抬起头:“同学你好,垃圾箱已经满了,我们正在清理……”
看见段鑫烨的脸,秋池很明显愣了一下。这人不知道又发的什么疯,表情怪异地盯着自己,一副吃了屎的样子。
秋池以为他凑过来又要没事找事地冷嘲热讽,于是冷漠道:“有事吗?”
没想到这次段鑫烨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没事。”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几袋垃圾顺手丢进了垃圾清理车,走的时候秋池看见那个男的还偷偷回头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有病。
秋池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阵子才刚开学,他实在有点忙。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秋池的心跳又变快了,虽然猜到了可能是傅向隅发来的消息,但他现在正带着加厚的□□手套,没法用手机。
好几个人一起,那堆垃圾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把清理用具收回杂物间的时候,秋池听见有人抱怨:“刚上班就加班,大晚上的过来倒垃圾,也没给个加班费什么的。”
“知足吧,咱们这学校工资已经给的算高了。”
秋池很快地收拾好工具,然后脱掉厚重的手套。
屏幕上果然是傅向隅发来的消息:「去买蛋糕了吗?」
「昨天才刚买过。」
「今天不想吃?」
秋池删删改改,然后才点了发送:「也不能天天吃,我怕得糖尿病……」
「好吧。」
「在干什么?」
「加班。」
过了一会儿,秋池又发过去一条消息:「刚刚在你们宿舍楼下清理垃圾。」
「还在吗?」
「嗯。」
「等一下我。」
「和你一起回家。」
秋池的目光落在“回家”两个字上,心口处有些麻痒,又有种温水淌过的感觉。
傅向隅很快就下来了,两人钻进林荫小道,然后Alpha突然低下头吻了他。
秋池没敢动,心跳得特别快,他惊诧于这个人的大胆,这里是学生宿舍楼下,随时都可能被傅向隅的熟人撞见。
好在傅向隅并没有吻很长时间:“好久没看到你了。”
秋池想了想,小声说:“才三天吧。”
“不长吗?”
秋池很轻地笑:“很长。”
紧接着他顿了顿,然后说:“下次还是不要在这边那、那样,有点不安全。”
的确很“危险”,学校里的大部分师生都认识他,就算完全不熟,对方也可能记得他的脸。
可刚刚那一刻,傅向隅忽然有点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既然不可能找到命定之番,那跟Beta还是Omega在一块,对傅向隅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可我就想亲,”傅向隅说,“不行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学校里多的是找个角落就能亲上的小情侣,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年轻的肉|体,张扬又热烈的灵魂,一个对视就会情难自禁。
可这个人大概忘记了,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也不是和他一样的学生。
但秋池也不打算戳破,在Alpha亲口说出“结束”以前,他希望他们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037
037
天气逐渐转凉。
首都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秋池刚洗干净手从厨房里出来,雪粒砸在书桌前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秋池拉开窗,又探出去一只手, 落在掌心里的雪粒顷刻间便化成了水。
这几天气温骤降, 但到底才刚入冬, 气温不算很低, 所以这场小雪飘得半融不化, 更像是雨夹雪。
秋池对着外面拍了两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太暗,不能怎么能拍得清, 于是秋池干脆录了个几秒的视频。
他把视频反复看了几遍, 然后才发给傅向隅:「外面下雪了。」
“什么时候过来……”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发送过去, 门口处就忽然响起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响。
房门向内打开,傅向隅走进来,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双毛绒拖鞋。
“做好饭了?”他抬头看向朝这边小跑着过来的秋池。
“还有一道小炒。”现在天气冷了,他怕太早炒好一会儿就放凉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向傅向隅手里提的蛋糕, 有些怔楞:“怎么忽然买蛋糕啊?”
“庆祝我今天十九了。”傅向隅冲他一笑。
Alpha的发梢看上去有些微湿,像是冒雨来的。
秋池刚要伸手去接蛋糕, 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不告诉我?”
傅向隅只告诉他今晚会过来吃饭, 没说其他的,所以秋池只做了一桌家常菜。
“怕你破费,”他说, “一会儿家里还有一场,七点走, 得回去做做样子。”
这会儿已经五点半了,想到傅向隅待不了多久了, 秋池心里就有点小失落。
他把那块蛋糕拿进厨房,然后打开冰箱,给傅向隅带来的蛋糕腾了个位置。
秋池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是傅向隅之前买给他的一堆衣服里的其中一件。
那天从海边回来后,傅向隅说要补给他生日礼物,送了他一张校门口蛋糕店的充值卡和很多件衣服,春夏秋冬都有,尺码也都刚好合适。
都是秋池看不懂的牌子,他怕被人问,所以一般就在家里穿穿,或者穿在工作服里面。
傅向隅没过一会儿也走进来了,这人先是轻车熟路地俯下身子从后面抱住他,然后贴着他的脸颊,很腻歪地:“晚上想和你睡。”
“那结束后……要过来吗?”
“可能来不及,一会儿估计要喝酒。”
“还是少喝点……”
傅向隅不说话,只亲了亲他的嘴角。
Alpha一直抱着他,害得他分神了好几次,锅里的豆角炒肉也糊了一点,炒焦的干辣椒呛得两人一前一后地开始咳嗽。
秋池连忙把火关掉,傅向隅则抵在他背后笑。
秋池很小声地说他:“傻子。”
两人一块把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到了外面,坐下的时候傅向隅偏头望向窗外的雪,忽然提起:“去年今天我是在你家睡的,还记得吗?”
秋池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轻笑一声:“那天原来是你生日啊。其实本来没想带你回我家的,但你当时一直扯着我的手,一点都掰不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那时候……你好像有点伤心。为什么?”
傅向隅沉默了几秒,然后才道:“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刚成年,也刚知道他被埋在那里。”
“确实有点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很轻地笑:”还好碰上一个特别好心的小伙子把我捡回家。”
秋池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可这笑容只有片刻,默了会儿他忍不住又问:“你的病……是不是因为……”
“都有吧。”傅向隅坦然道,“我还没来得及出生他就断气了,那时候离我的预产期好像还有一个多月。”
“我的信息素无法被评级,听说刚出生那会儿,我爸完全不管我,你知道我们这两类人种,无论是在胚胎期还是幼儿期,都需要父母双方的信息素抚慰才会有安全感。”
秋池点点头,他有听说过这个。
“检查出有问题的时候,腺体的发育已经不可逆了。他那时候才开始有点紧张。”
傅向隅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并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讲另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
可他越是这样,秋池心里的紧涩感便愈盛,他看着傅向隅,有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干嘛,”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于是笑着逗他说,“这么心疼我?”
秋池没说话。
“别哭,池哥。”
秋池的眼睛睁大了一点:“我没哭。”
“而且好怪啊……别叫我那个。”
“那叫你什么?不让叫哥,那要叫你宝宝吗?”
“宝宝?”
秋池起身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这人几乎是从座椅上跳起来的,傅向隅盯着他变红的脸和耳廓,笑了。
Beta的反应很好玩,弄得他再一次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些更肉麻的昵称。
可下一秒,秋池却红着脸凑过来,然后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生日快乐啊。”
他似乎有点词穷:“又长大一岁了。”
这话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傅向隅有点不太高兴,他拉开秋池压在他下半张脸上的手,追问:“没了?”
“祝福呢?”
“希望、”秋池想了挺久,然后才很真诚地说,“希望你开心。”
“病也能变好。”
虽然傅向隅几乎不会和他提起自己的病,但秋池看得见,Alpha腺体上的针眼越来越密,进入发热期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变得有点吓人。在强效抑制剂起效之前,他完全无法沟通,总会弄得他很疼。
不过每次只要紧紧抱住Alpha,他似乎就会恢复一点意识,变得不那么凶。
傅向隅是真的有点害怕秋池这样的眼神,太真了,弄得他有点舍不得“欺负”他。
他憋了会儿,却只轻轻揽住这个人的后腰,然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也开心。”
虽然这一桌都是家常菜,但每一道都很合傅向隅的胃口,他吃了一碗饭,秋池还想再去给他添。
“不要了。”
“切蛋糕吧。”
秋池刚把厨房里的蛋糕搬出来,傅向隅腕上的手环就响了,是秦蔚打来的,傅向隅对着提着蛋糕朝自己走过来的Beta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池于是很安静地在他面前坐下。
对面的声音特别乱:“怎么还不过来?到底谁过生日啊,一群人全跑过来问我你在哪儿,我酒都替你喝了十来杯了。”
“马上到。”傅向隅说。
“赶紧的啊,你到哪儿了?”
“宿舍楼下。”
秦蔚骂了句娘。
通话挂断后,秋池恂恂地看向傅向隅:“要走了吗?”
“嗯,”傅向隅说,“等我吹完蜡烛。”
秋池于是赶紧伸手去拆那个蛋糕,配的蜡烛是数字的,他把数字“1”和“9”从包装盒里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插在了蛋糕上。
两朵火苗摇曳着明亮。
傅向隅闭上眼睛,他从来不对着蜡烛许愿,每次被众人围将着在蛋糕前,那半分钟的沉默,傅向隅的脑海里总是一片空白。
他没什么愿望。也不相信在心里没什么诚意地默念一下,愿望就会被实现。
可这一次闭上眼,他脑海中却徒然浮现出了秋池的脸……
一直这样下去吧,他忍不住想。
分别时的吻是奶油味的。
傅向隅有点舍不得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淋了点雨,发型有点乱了,于是他说:“不然我洗个头再走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秋池于是转身去给他拿毛巾。
浴室里很快便响起了水声,秋池拿着毛巾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他:“……明天你还过来吗?”
水声太大了,傅向隅有点没听清。
他关掉花洒,问:“什么?”
秋池:“没什么。”
几秒种后,浴室门忽然被打开了,秋池有些惊愕地后退一步。Alpha完全赤|裸着,浑身都湿漉漉的滴着水。
“你……”
不等秋池说完,傅向隅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秋池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拽进怀里,衣服也给蹭湿了。
“刚说什么了?”
秋池小声:“我就随便说说,没事。”
傅向隅好像有点生气,挺用力地掐住他的脸,捏地他的嘴撅起来:“你每次都这样。”
“再说一次会要了你的命吗?”
“到底说什么了?”傅向隅追问。
秋池只好低着眼重复:“就是想问问你,明天还过来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傅向隅反应挺冷淡的:“不是很想来。”
他瞥见了秋池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可这人却仍要装模作样地说:“知道了。”
“你快洗吧,”秋池说,“一会儿该着凉了。”
傅向隅忍不住用湿润的指腹蹭了蹭他眉头上的那颗小痣,面色放缓,忽然又改了口:“会来。”
秋池抬头看他。
“突然又想来了。”
秋池看见他脸上带笑,是在逗他的意思。
“以后不许再趁我洗澡的时候‘蚊子叫’,”傅向隅报复似地搓了搓他的脸,“冻死我了。”
秋池赶紧把人推回浴室里去。
038
038
傅家主宅。
傅向隅才刚到, 就被一群人围将着拥进了会客厅,有人开玩笑说:“咱们傅少怎么比统帅还忙?来半天了都见不到你人。”
手里被塞了一杯西柚汁混调的开胃酒,傅向隅抿了一口,然后随口敷衍:“学校临时有事。”
“什么事弄到这么晚啊?”有人说, “我记得秦蔚跟你都是都兰的吧, 今晚刚好裘少也在, 早知道让他打个电话跟那边说一下了。”
紧接着又有人笑着接口:“我记得都兰好像就他家开的吧?哪个老师不长眼让我们傅少‘留堂’了?赶紧叫裘哥打电话过去‘教育教育’!”
说话间, 那个被称作“裘哥”的Alpha走上前来, 朝傅向隅伸出手,笑笑:“裘彦明。我们之前应该见过的。”
傅向隅对此人没什么印象,但那位校长膝下只有一儿一女,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是吗?”
“好像在新闻上见过你, ‘见义勇为模范青年’。”
裘彦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都多久之前的新闻了, 傅少怎么还关注这个。那时候年纪小,热血上头就动手了,新闻都写得太夸大其词了。
“什么见义勇为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旁边有人问。
裘彦明敷衍着应了两句。伸出去的手没人回应,于是他挺尴尬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段鑫烨端着酒在旁边站了半天, 愣是没挤进去,他看了眼裘彦明, 然后用手肘怼了一下秦蔚:“那人谁啊?好像没见过。”
这人平时跟他们不是一个圈里的, 而且看着年纪挺大了。秦蔚低声说:“都兰那个老校长的儿子吧,听说是老来得子,所以特别宠。”
“我去, 他呀。”段鑫烨虽然没怎么见过他本人,但私底下听说过不少和这人有关的八卦, 这人的“花”不像秦蔚那样,崇尚一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明明前好几年就已经结婚生子, 但还是不安分,有几次都闹上新闻了,也亏得他家有钱有势,才能压得下来。
“之前怎么没见他来过?”段鑫烨小声问。
秦蔚把这个大嘴巴拉到一边,好在会客厅内人多,挺闹的,被议论的本人并没注意到段鑫烨。
“他爸马上要退休了吧,”秦蔚低声,“之前招惹了那么多人,怕遭报应呗,估计特意叫他过来巴结巴结傅叔叔。”
“下次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人就站旁边你也逼逼赖赖。”
段鑫烨还有点不服气:“我管他。”
过了会儿,段鑫烨又听见秦蔚小小声问他:“向隅是不是还谈着呢,跟那个Beta?”
段鑫烨愣了一下:“他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
这事两人一开始估摸着傅向隅也就是想玩玩,虽然打小就玩在一块,但他们很默契的,彼此都不插手对方的私生活。秦蔚以己度人,认为傅向隅之所以跟那个校工在一块,可能也就是为了方便解决生理需求,玩不了两个月估计就得分了。
毕竟都在学校里,而且那Beta长得也还可以,不磕碜。
不过身份上的确有点拿不出手,为了避免傅向隅尴尬,所以两人直到现在,都很好心的一个字没跟他提。
“那你干嘛忽然说这个?”段鑫烨问。
秦蔚看了眼傅向隅那边,然后才说:“刚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他洗发水味了。”
段鑫烨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闻这个干嘛?你是同性恋啊?”
秦蔚感觉自己跟这个傻缺的脑回路可能有壁,好好的八卦,结果聊得他直冒火。
“我鼻子灵不行吗?”秦蔚低声骂道,他自诩风月场上过,细节这块还是拿捏得很准的,不然也不能有那么多跟他处过的都对他念念不忘,“反正他平时用的肯定不是这款洗发水,头发也是刚洗过的。”
段鑫烨还是听不懂:“那能说明什么?说明今天他换了款洗发水洗头?”
“艹,”秦蔚骂他,“明天我请你去医院测测智商好不好?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是不是让你爸偷着给买分了?”
“你俩用那洗发水平时十年八年都不换的,每天都那个无聊的味,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而且刚我打电话问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说在‘宿舍楼下了’?结果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过来,他平时很少迟到吧?就算迟到也不会迟到这么久。过来的时候洗了头,可能还洗了澡,洗发水的味道还和平时不一样,这天气至于出那么多汗吗?肯定是刚从谁床上下来的啊!”
他说了这么一堆,段鑫烨才有点回过味来。
“所以你去问问他呗,”秦蔚怂恿他,“旁敲侧击一下。”
段鑫烨果断拒绝:“我不要。要去你去,我跟他不熟。”
……
太喧闹了。
一人接一句的祝福声像蝉声一样,傅向隅被围在一个很大的蛋糕前,顶灯被熄掉了,只剩下几盏昏暗的氛围灯。
九只直筒蜡烛一块被点燃,场面看起来像是要发射火箭。等到烟花行将燃尽的时候,站在傅向隅身后的傅霁忽然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傅向隅回过头,看见这个男人不带什么感情地朝着自己笑了笑:“长大了。”
一眨眼,他已经长得和傅霁一样高了,甚至还要更高一点。
“一会儿来我书房一趟,”他保持着那个属于长辈的慈爱的笑容,“爸爸有话要跟你谈谈。”
吹过“蜡烛”后,宴会逐渐开始收尾,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最后客厅里就剩下秦蔚和段鑫烨两个人。
段鑫烨看起来已经明显有了几分醉意,躺在沙发上朝他招了招手:“不是说今晚上通宵打游戏吗?你要去哪儿?”
“我爸找我。”他说。
段鑫烨“哦”了一声。
傅霁的书房在三楼,这一层做了专门的隔音处理,一切大小响动都被隔绝在外,安静得有些可怕。
傅向隅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傅霁放下了手里的咖啡,他站在巨大的拱形落地窗前,夜很静,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庄园内的那处人工湖。
“最近学习还好吗?”
“就那样。”
傅霁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昨天我去了趟研究所,他们告诉我一个喜讯,和你有关的。”
“想着刚好今天你生日,就当做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所以他们应该还没跟你说。”
傅向隅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些莫名的烦躁:“是什么,又有新药了?”
傅霁笑了笑:“是能根治你的病的‘药’。”
“恭喜我们小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命定之番’。”
傅向隅猛地怔住了。
“很突然是吧,”傅霁说,“之前这个小朋友都在国外生活,在腺体发育成熟以前就去了国外,所以国内的信息素库里没有他的采样。最近他刚好回国待了几个月,又刚好生病,医院系统上传了他的信息素采样,结果和你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
“怎么不说话?”
傅向隅:“没有,只是确实感觉有点突然。”
顿了顿,又开口问:“年龄合适吗?”
“当然。”傅霁说,“那孩子今年十九,比你要大几个月。配对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他家里人了,那孩子似乎对你也挺感兴趣的。”
“不过他应该还有两个月才能完成学业,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先加上联系方式,相互熟悉一下。”
傅霁伸手拍在他肩上,然后微笑着说:“两个月,该断的都断干净,别到时候闹到人家面前去,弄得不好看。”
“好了,去和你的朋友们玩吧。”
直到走出那间书房,傅向隅才慢慢开始回过味来。
傅霁什么都知道。
就像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不出格,乖乖待在他预定好的框架内,傅霁就还是那个表面上的“慈父”。
两个月……
他该怎么和秋池说。
傅向隅心乱如麻,刚下楼梯,迎面就扑过来一束礼花,弄得他满身都是亮片。
秦蔚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滑雪单板:“刚出的联名限量款,还有配套的护具和同款双板,放你家客厅里了。等放假了咱三一块去滑雪。”
段鑫烨不甘示弱:“我给你买了只机械大蜘蛛,我在店里看过,爬得特快,晚上还会自己回仓充电。”
秦蔚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傅向隅拍了拍身上的亮片,跟着两人一块去了楼下的游戏区。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儿聚,两人都喜欢上他家来玩,因为傅统帅十天有九天都不在,没大人管,玩得也格外尽兴。
“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段鑫烨撞了撞秦蔚的小臂,自以为挺小声地逼逼赖赖,“干嘛都不说话?”
秦蔚早看出来了,就是没找到时机问,此时刚好借着段鑫烨的话开口:“向隅,傅叔叔刚跟你说什么了?”
傅向隅心里挺烦,靠在皮面软沙发上点了根烟:“……研究所那边找到了我的‘命定之番’。”
“那不是很好,”秦蔚闻言也有些惊讶,“不是说只要跟‘命定之番’相互标记,你的病就有可能被治好吗?”
“而且‘命定之番’那么罕见,你运气是真好。”
段鑫烨也忍不住问:“那人男的女的啊,漂亮吗?有照片吗?”
傅向隅挺冷淡地:“没见过。”
“放心吧。能跟你百分百匹配的,肯定也是个顶级Omega,”段鑫烨打了个酒嗝,语气里隐隐有些羡慕意味,“100%什么概念?你俩只要一对上眼,一辈子眼里就没别人了。”
他父母亲的匹配度不算高,记忆里两个人经常吵架闹离婚,后来母亲患癌离世,段父一滴眼泪没掉,转眼就娶了新老婆。
“你就别多愁善感了,”段鑫烨酒劲上头,越说越起劲,“再怎么不济,这人肯定也比那个校工强吧……”
他话音未落,傅向隅就猛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段鑫烨被他盯得脊背发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反倒理直气壮地提高了音量,用玩笑的语气:“跟那种人也就随便玩玩还行,他一个Beta应该也没脸缠着你吧?给点钱打发掉就行了……”
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段鑫烨便被无端开始愤怒的傅向隅一把抓住了衣领:“你告诉我爸的?”
“我没说,我一个字都没说!”段鑫烨很大声地囔,“我就告诉了秦蔚一个,多仗义!你都不知道傅叔问我的时候我有多心虚。”
他囔完了自己还觉得挺委屈,段鑫烨平时对朋友都挺仗义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傅向隅这事真是憋掉了他一条命,为了“保住”好友的脸面,他愣是跟彭烁他们都没提。
傅向隅看他那副又怂又委屈的样子,看也不是他说的,这人脸上挂不住事,要真是他漏给傅霁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心虚地给他下跪了。
于是傅向隅松开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我陪我小姨和表妹开学旅行……我先声明一下,离首都最近的就那片海滨景点,我可没有跟踪你,”他说,“而且你俩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在海滩上拉手,我想看不见都很难。”
傅向隅转头看向秦蔚。
秦蔚忙道:“我怎么可能说,之前叶子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提醒他别乱说呢。”
见他这幅样子,秦蔚的眼神微微变了,他试探着问:“你不会对那个Beta真上心了?”
“应该不会吧?”他又找补地笑了笑。
可傅向隅没说话。
039
039
傅向隅已经很久不在这边过夜了。
他躺在小时候睡过的床上, 躺了很久都没能酝酿出睡意来。
接近零点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来,傅向隅看见屏幕上秋池的头像, 手比脑子更快一步, 一下就点了进去。
「你休息了吗?」
傅向隅点开他之前发来的那条视频, 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里飘过几颗盐粒大的雪, 在路灯的暖光下细微的闪烁着。
他仿佛能透过这个短暂的视频听见Beta的呼吸声。
秋池紧接着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是他那张小床,铺了层淡紫色的床单,没什么花纹, 但看着很柔软。
「我买了套稍微大点的被子, 这样以后一起盖就不会冷了。」
傅向隅不知道该怎么回, 犹豫了片刻,索性关掉了聊天界面。
……
洗完澡的秋池躺在刚铺上新床单的小床上,发完那几条消息后,他又忍不住点进去看了好几次。
以往傅向隅每次都回得很快, 但这次却一直都没有回。
秋池猜测他可能是喝多了酒,已经睡着了。
因为每天都要早起清扫责任区的枯枝落叶, 秋池现在也很困了, 他抓着手机又等了会儿,没等到傅向隅的回复,于是打开手机, 在输入框里打下了“晚安”两个字。
第二天秋池刚好休息,于是起了个大早, 到离这儿最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一堆菜。
昨晚他就提前列好了清单,挑的都是平时不大舍得买的食材, 没想到刚到宿舍不久,就接到了傅向隅打来的电话。
秋池赶紧把手里提的食材都搁在了厨房台面上,然后飞快地接起电话:“喂?”
没什么铺垫,傅向隅开门见山道:“今天有事,就不过去了。”
秋池愣了一下,看了眼台面上刚买回来的菜,小声地说了句:“好。”
“……那明天呢?”
“看看吧。”
秋池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傅向隅的语气似乎有些敷衍,也有些冷淡,于是就没有再开口。
挂断电话后,他把刚买好的那些菜放进冰箱里码好。
可能是太忙了吧,他想。
这之后傅向隅一连小半月都没再过来。
秋池发给他那些消息,他好像也都看不到。有时候会挑着回一两条,但秋池能感觉到他好像没什么热情,一直都是很敷衍的态度。
于是秋池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首都下了场大雪。
秋池在学校里碰到过傅向隅好几次,有几次两人离得有点远,傅向隅似乎没看到他,除了在那间逼仄的职工宿舍里,Alpha大概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
很早之前,他好像就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看向傅向隅的目光了。
秋池见过他站在礼堂上发言、领奖,也见过他被同样光鲜亮丽的同龄人簇拥在其中。那个年轻的Alpha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而他则藏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之中,心里既骄傲又难过。
隔很远他就看见傅向隅了。
这人身旁站着一个棕头发的女孩,秋池知道她,傅向隅的同班同学,和彭烁那群人也玩得很好。
两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秋池手里拿着铲雪的工具,刚刚领班在群里通知他去处理天桥阶梯那块的积雪,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傅向隅。
和傅向隅擦肩而过的时候,秋池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可这个人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熟视无睹地从他旁边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没看到自己。
之前的每一次“偶遇”,傅向隅的目光都会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直到秋池也抬眼悄悄回应他的目光。
秋池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觉得这场交易可能就快“结束”了,可傅向隅还没有跟他提起这个词,他本能地保留着最后一丝幻想。
万一不是呢?
那天傅向隅从他家离开的时候,两人并没有闹矛盾,Alpha也没有不高兴,那天晚上他还冒雨跑出去买了礼物。
可傅向隅从那天之后再没来过。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不该问他那个问题,不该在他洗澡的时候开口,不该和蚊子一样小声地说话……
是不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他讨厌了。
*
十二月初,都兰建校三百年庆典。
庆典当天校方邀请了上千名校友,报名的志愿者有点不够,策划小组于是从校工里抽调了一批人员负责现场布置和物料发放。
当天秋池推了好几车矿泉水送到礼堂,又跟其他人一起把水一箱一箱地卸下来。
其中一位负责人进来看了眼,然后点了秋池和另两个校工:“麻烦你们三位把矿泉水拆开,然后在礼堂的那些空桌上摆放好。”
“每桌都要?”
“是的。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每人就各负责两列吧,剩下的我再去喊人。”
秋池来回搬了几趟,才刚摆到一半有余的时候,被邀请过来的校友和学生代表就已经陆续开始入场了。
秋池在这些人里看见了傅向隅,他只用余光往那个方向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继续专心地摆放那些矿泉水。
再次折回到那间临时仓库搬水的时候,刚走出去没多远,秋池就被一个从拐角那儿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很重地撞了一下。
秋池手里的一箱矿泉水差点没拿稳,虽然是对方先撞到的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秋池听见那人很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对方,看见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你没长眼吗?“
秋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下一秒,裘彦明也从那个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笑了笑,随即不轻不重地训斥道:“你干嘛呢耿迪,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同学?”
“我哪欺负他了,”耿迪理直气壮地,“明明这么宽的走道,他非撞我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裘彦明则从另一侧堵住秋池的去路,语气很轻松,像是熟人碰面:“好久不见啊,小秋同学。”
“在学校里扫垃圾的感觉怎么样?”他笑得古怪,“挺宾至如归的吧?毕竟这才是你们Beta应该干的事儿。”
耿迪则在后面挺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本来就不该收他们这些垃圾,要不是教育部有规定,必须收几个Beta做做样子,这些下等人怎么可能考的进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直勾勾地盯着秋池的眼睛:“令堂应该还健在吧?”
秋池终于抬头瞪了他一眼。
耿迪笑起来,又看向裘彦明,有点不甘心地说:“妈的当初那疯婆子在我腰上拉了道这么长的口子,缝了二十来针,没让那疯婆子坐牢真是便宜她了。”
当初好在被刀刺伤的不是裘彦明,否则那起案子到最后也不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都兰这位老校长爱子如命,哪怕是蹭破太子爷一块皮,那都得拿“命”来偿。
“干嘛呢,这样瞪着我,”耿迪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儿,“是不是特想打我?坐牢还没坐够呢?”
秋池一直在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火气,抱着矿泉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可就算出手,他也打不过这两个Alpha,反而还会为此丢掉唯一一份稳定的工作。
说话间,裘彦明忽然伸手扯开他的口罩,秋池厌恶地往后躲了一下,却撞在了耿迪身上。
“我最近在追蓝茵,”裘彦明啧一声,“那小|婊|子还挺装的,老来欲迎还拒那一套。”
“听人说你俩以前处过啊?一起去图书馆,整的还挺浪漫,”他极轻蔑地睨了秋池一眼,“她怎么能看上你啊,不是你死缠烂打吧?”
秋池一直没说话。
听见裘彦明提起蓝茵,秋池猜到这人很可能是在她那里吃了瘪,有气没处撒,又刚好看到了自己,所以才特意找过来找茬泻火。
耿迪又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我们裘哥问你话呢,哑巴啦?”
蓝茵是他大学同学,一个B级Omega,两人在学业上都很上进,经常组队一起完成作业,每次配合得也都很默契。
一样的人生目标让两人有了许多的共同话题,大概是互相对对方都有些欣赏意味,那段时间他跟蓝茵确实走得很近,两人还玩笑着说以后说不定可以选到同一个导师。
一直到他出事。
蓝茵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避开他,甚至很积极地在帮他找律师,可是当时没有哪一家首都律所敢接手他的案子,而且秋池家里也拿不出那些钱去聘请好律师。她为秋池感到愤愤不平,甚至上网发布了一些愤慨言论。
后来大概是被辅导员警告了,在校方的不断施压下,蓝茵把那些帖子都删除了。秋池不想连累她,后来蓝茵来找过他几回,他都没怎么给回应。
自那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再联系了。
……
礼堂内。
傅向隅听见有个负责人问校工说:“负责这两排的那小哥人呢?”
那校工想了想,说:“刚好像看见有两个人去找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那行,”这会儿入场的人越来越多,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去管那个突然消失的校工,“那就麻烦叔你们几个了,咱顺便把剩的那点也帮忙摆了吧,要有什么急事就提前说一声,我这一双眼睛也看不过来是不是?”
傅向隅犹豫了几秒,随即忽然起身。
旁边的秦蔚看了他一眼:“你去哪?”
“洗手间。”
傅向隅从拐角那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秋池被那两个Alpha夹在中间,裘彦明似乎伸手在秋池的臀部上抓了一把,嘴里在说什么话傅向隅根本没听清楚。
因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裘彦明旁边,这人看见他,有些意外,张了张嘴似乎想跟他打招呼:“傅……”
然而没等他说完这个音节,傅向隅迎面就是一拳。
他没怎么和人打过架,几乎没有近身搏斗的经验,毕竟从小到大根本没人惹他,就算是烦到他的人,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解决。
落在裘彦明拳脚毫无章法,但每一拳都是实打实的,这人一时间被压在地上打懵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秋池看见傅向隅后颈上的阻隔贴被他自己扯开了,来自于顶级Alpha信息素的绝对压制,让眼前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两个Alpha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只有秋池完全不受影响。他上前试图拽住傅向隅的肩膀,拽不动,于是又去扯他的小臂。
倒在地上的那个Alpha鼻血已经流了满脸,可秋池根本拉不住傅向隅。
等级相当的Alpha信息素只会激发对方强烈的争斗欲,但傅向隅的信息素等级已经超过了传统评定Alpha等级的最高区间。
被他压在地上打的那个Alpha在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下,毫无反抗能力,甚至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身下也有腥|臊的黄色液体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缓缓洇开。
秋池很怕他弄出人命来,他有些手足无措,此时去叫人来无疑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于是他只好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抱住他:“求你了向隅……”
“别这样。”
Alpha在他怀里挣扎,接连几次挣脱,可秋池却锲而不舍地又抱住他。
终于,傅向隅好像冷静了下来。秋池赶忙伸手去探地上那个Alpha的鼻息,虽然他做梦都想让裘彦明死,但决不能是因为傅向隅。
他不想让傅向隅被自己牵连。
可傅向隅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厌恶的口吻:“没死。脏死了,别乱碰。”
刚刚傅向隅的信息素迅速蔓延开来,耿迪下意识地就跑开了几米,但现在仍是全身难受,他捂住疼痛难耐的后颈,心有余悸地看着傅向隅。
“你是哪一级的学生,你知道……”
傅向隅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耿迪瞬间住了嘴。
Alpha之间的信息素等级分明,耿迪发自本能地畏惧着这个拥有着超出常理的高等级信息素的同类。
傅向隅从裘彦明身上站起来,又用鞋底踩了踩他的脸,可惜他的鞋底太干净了,并没有在这人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秋池看见傅向隅挺冷漠地给秦蔚打了个电话,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出来一下。”
秦蔚刚一靠近这里,就忍不住捏紧了鼻子,暴躁地骂道:“快把你那味道收收傅向隅,他妈的里面那么多人,你发什么疯?”
那个被摘到一半的阻隔贴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但有总比没有好,秋池小心翼翼地替傅向隅把它又给粘回去了。
秦蔚看了瘫软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裘彦明一眼,又瞥了眼秋池,最后才看向傅向隅:“不是……
“这你打的?”
“嗯,”傅向隅轻飘飘地说,“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秦蔚:“?”
“谢谢。”
040
040
礼堂这边离校内停车场很近。
秋池被傅向隅一路拉着拽上车, 车门刚关上,Alpha的身体就抵向了他,并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他刚碰你了?”
秋池下意识否认:“没……”
“除了这里,还有哪儿?”身下的软肉被狠狠地拧了一下, 秋池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可惜没能将人成功推开。
“……就那里, 其他没了。你别生气。”
Beta身上眼下全是那两个Alpha的味道, 两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是他的错,可傅向隅还是有点恨他。
这人的身体可以容纳所有人的信息素,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 不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占有他。
所有人都可以觊觎他的东西。
和他断掉之后, 他还可以去找其他人, 那张破铁床上会有其他人挤上去,也会有其他人“尝”到他的味道。
那股独一无二的、他曾经以为只属于他的橙子味,也会变成别人的。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忍不住又吻了秋池,两人很快就拥吻在一块, 熟悉的呼吸、熟悉的节奏,所有情欲顷刻间便被挑起。
可最后两人并没有做下去。因为傅向隅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秋池仍然习惯性地贴上去, 亲昵地舔了舔他的喉结, 紧接着又向上吻住Alpha的下唇,他抬眼观察着傅向隅的反应,但这人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激烈地回吻过来, 眼底甚至透出几分冷漠。
于是秋池有点尴尬地缓慢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刻后。
傅向隅启动了车子,然后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开回到了旧舍区。
Alpha一直很沉默, 途中秋池尝试着开了几个话头,可傅向隅都没有接。
他有种预感, 傅向隅大概是要跟他“告别”了。
回到宿舍后,秋池找出一个塑料小药箱,他不再试图说话,而是很安静地抓住傅向隅的手,替他处理了一下指骨上的轻微挫伤。
傅向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发顶,那一小圈长得很规整的发旋,垂下去的眼睫,最后是藏在眉毛里的那颗小痣……刻意回避了很久的情感又开始汹涌。
他说不出口。
怎么才能断干净?一辈子都不再和这个Beta见面吗?傅向隅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秋池把药盒收好,放回到原处。傅向隅默默注视着这人的背影,正要开口的时候,秋池忽然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个很小的绒布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到他手里。
“生日礼物。”他说,“本来想第二天就补给你的,但你一直没有来。”
傅向隅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紫色的袖扣,不是特别贵的牌子,可也不便宜。
秋池挺小声地说:“感觉它的颜色有点像你……”
傅向隅一直没反应,秋池盯着他的眼,问:“是不是……不喜欢啊?”
“挺好看的。”傅向隅终于说,“谢谢。”
秋池很少看见他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他想安慰这个Alpha,但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还需不需要自己的触碰。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傅向隅身边。
“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秋池很小心地贴过去,两人的肩膀于是轻轻地碰在了一块,Alpha似乎对他的亲近并没有产生任何抵触。
两人之间的氛围恍惚间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傅向隅答了声“嗯”。
“难怪你好久都不来了。”
“向隅,”秋池忽然偏过脸,两人的视线相接,近在咫尺的距离,傅向隅发现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傅向隅哽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
“为什么这么想?”
秋池没说话。
傅向隅舍不得看他这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可他仍然会生出一种类似于“想念”的情绪。
下一刻,他忽然转身很用力地抱住秋池,吻他的额头,吻他藏在眉毛里的那颗小痣。
秋池也搂住了他的背,两人抱在一起很久,他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还来吗?”
“来。”
傅向隅直到最后也没说出那句话。
*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了。
刚走进宿舍,傅向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秦蔚,这人正跟段鑫烨一人叼着根烟,弄得整个客厅里都烟熏雾缭、乌烟瘴气的。
听见开门声,秦蔚一脸怒气地看向他:“傅向隅!”
他连珠炮似地一口气道:“把烂摊子丢给我,还一整天都不接电话,你打的人,我还得替你跟人赔礼道歉,我是你奴才么我?”
“下次请你吃饭,”傅向隅说,“我不太会处理这些。”
秦蔚瞪了瞪眼:“……我难道就是什么天生的奴才命吗?”
傅向隅走过来,段鑫烨很自觉地给他让开一个空座,他刚坐下,秦蔚就闻到了他头发上那股有点儿陌生的洗发水味。
“人有事吗?”
“没多大事儿,说是鼻骨骨折、软组织挫伤,而且还被你那信息素冲懵了,不过送医及时,应该不至于留下后遗症,”秦蔚掐了烟:“你走后没多久,救护车就过来把人送医院了,后来保卫处的人还过来了,消杀了半天才把你那股味道处理掉。”
“那姓裘的也知道要脸,就说跟你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不过那老校长还是心疼得不行,傍晚给你爸打了通电话,你爸也没说什么,就让你找个时间去医院给人赔个礼道个歉。”
段鑫烨在旁边一脸八卦的样子:“不是,到底为啥打人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你动手打人。不过那个姓裘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长得一脸贱样,一看就是个傻逼。我这第六感,果然还是挺牛的。”
说完他还很骄傲地仰了一下头。
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搭理他。
“碍着统帅的面,这事他们肯定也不敢怎么样。不过他爸虽然快退休了,但这么多年第一学府校长的位置肯定也没白坐,手里头多多少少捏着点高官的把柄,就算是统帅,也不可能一点面儿都不给他留。”
秦蔚顿了顿,还是有点不理解:“但就为了这么一个Beta,你真是有点……反正我是真不理解。”
他一直游戏人生,对上过的每个男女朋友都有过一丁点真心,但每次就算爱,也爱得很有限。他只图新鲜感,从来不留恋,也不吃回头草,很难理解像傅向隅这样的人,会放不下那个平平无奇的Beta。
那种劣等基因,甚至连信息素都散不出来,更谈不上有多漂亮,世界上多的是比他娇比他软的Omega。
“你就是见得太少,也没碰过Omega,”秦蔚比他俩都年长两岁,挺严肃地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劝告傅向隅,“你知道那种高度契合的‘快感’吗?之前我碰到过一个匹配度89%的,真是他一个眼神过来,你就能化成水。”
那人也是他谈过最久的一个。
“真的,”秦蔚继续对他说,“我说真心话,要断就趁早断了,不然到时候你跟那个‘命定之番’一下看对眼相互标记了,你让人家怎么办?”
秦蔚这人除了太花,但在外风评倒还不错,原因无他,无非是他从来不劈腿,对待每个情人都温柔又贴心,且出手阔绰,要断的时候完全不拖泥带水。
傅向隅从段鑫烨那抢了根烟,点燃了夹在指缝里。
命定之番就像是一个魔咒,只要两个人见过一次面,他们就会不约而同地一辈子追随着对方的信息素。
就像连体婴一样,一方离开后,另一方也很快就会死亡。
傅向隅最近翻阅了很多资料和研究报告,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无论他爱不爱那个人,他都会被那种“生物本能”驱使着,只要标记成功,就永远都离不开那个Omega。
哪怕那个Omega有可能治好他的病,可治好以后呢?他依然是不自由的。
“如果不见面呢?”傅向隅突然问。
秦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那你的病怎么办?”
傅向隅没说话。
“而且傅叔只是现在懒得管,你要真为了那个Beta不去见那个命定之番,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你想过没有?”
傅向隅当然想过,每天晚上都在想。
可他舍不得断。
他痛恨自己只有十九岁。天真又可笑,以为什么事都可以被自己掌控在手中。
一开始他以为这不过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那样单薄的关系,只要他开口叫停,这场交易随时都可以被结束。
他以为自己可以只泄|欲、不动情,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贪恋着那股橙子香气。
傅向隅根本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