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仓库改造而成的黑市一二楼是集市、三楼用作于拍卖、四楼有三个拳台,而五楼很少有雌虫上来,詹姆并不对外开放,他们走上五楼惊讶发现矿星竟然有这么干净明亮,空气中有着淡淡幽香的地方。
服务员不敢多逗留,将他们领到各自的房间门口就鞠躬离开,
房间与房间之间隔得挺远,握着干净锃亮的门把手奈奈讽刺地发现自己看起来干净的手竟然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脏指印。
“我在家的时候都没有住过这么豪华的酒店。”
声音传到了不远处的阿肖耳中,他低头看着地面,干净的驼色地毯上一串脚印,“伊力西斯看到要疯。”
五楼很静,他们离得远,彼此的说话声依旧能够听见,阿肖刚说完其余人就看向了伊力西斯,沉明河给了个同情的眼神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我去瞅瞅卫生间能不能洗热水澡,狗大户送上门了不用白不用。”
笃笃。
敲门声。
沉明河从卫生间转出来,欣喜地对兰斯说:“有热水,干净的水,待会儿我们洗澡。”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是奈奈。
“阁下,你的机器人忘记了。”
沉明河的目光落在了关机的机器人身上,圆筒的外观,陈旧破烂,坏掉的壳子用胶布随便贴了两道就相当于修了。
“谢谢呀,竟然把他给忘了。”
“晚安哟阁下,奈奈要去酒店的大床上翻滚啦。”奈奈欢呼。
走廊里传来伊力西斯崩溃的声音,“奈奈别走了,啊啊啊,阿肖你也回房间去!”
沉明河摇着头合上门,他看了眼房间里的陈设,把机器人放在了充电口那儿,机器人自动获电,绿色灯光闪烁显示七个小时后充满。
“现在处在待机状态。”
沉明河伸了伸懒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洗澡洗澡,三年了,一个痛快的澡都没有洗过。”
沉明河握住兰斯的肩膀,要把他扶起来。
兰斯握紧了轮椅扶手,“阁下,我不用。”
“不用什么?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
小小的抵抗在沉明河看来根本不算是什么,抱着兰斯进了浴室,里面热气氤氲,细小的水雾顷刻间笼罩住了他们,二人同时有些恍惚,要不是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提醒着他们还身处在矿星,真是有种穿越空间的错觉。
浴缸里蓄上了水,温热、柔软的水,沉明河掬了一把水,看着水从指缝间溜走,他怔了怔,失笑地喃喃:“真好。”
湿润的手掌放到嘴边,唇舌感受到了大自然最大的馈赠,沉明河闭上了眼睛,两三个呼吸后睁开,眼中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舒坦,洗澡了!”
不等兰斯反应,他身上的袍子实在是太好脱了,腰带抽了便露出几乎赤裸的身体,皮肤接触到湿润的空气他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四肢忍不住蜷缩,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过自己的胳臂和双膝,腾空而起的刹那兰斯收紧了拳头。
等身体被水裹住,坐在浴缸里的兰斯抬起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找,按着浴缸坚硬的边缘后窒息一般的感受才没有彻底吞没自己。
坐进另一侧水里的沉明河长叹一声,“太舒服了,这特么才是生活,固态水真不是虫吃的。”
浴缸很大,兰斯蜷缩在角落里离得很远,水汽笼罩下他安静的有点异常,沉明河觉得不对,半坐起来去找兰斯,挥散水汽后他看到兰斯低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以一个紧缩的防御姿势待在浴缸的角落。
“兰斯。”沉明河柔声喊着。
兰斯身体狠狠抖了一下,他抬起头,茫然无措的眼睛慌乱地动着,但眼前除了黑还是黑。
“阁下,你在哪里?”
兰斯伸出手寻找,掌心触及到的只有空气和虚无,突然他的手腕落进了一只温暖坚实的手掌内。
“阁下。”兰斯微微坐起身。
沉明河泼开水过去,把兰斯拽进了自己怀里,“怕水?”
兰斯摇着头。
沉明河拿起兰斯一缕银发捻了捻,“不能说吗?”
“被倒吊着按进水里过,很多次。”兰斯小声说:“很久。”
沉明河收紧了环住兰斯的手臂,“害怕的话,我抱你出去。”
兰斯摇头,“现有有阁下在。”
“那我是个很大的抚慰剂了。”沉明河埋头在兰斯的发间,“真香。”
是他最喜欢橙香。
兰斯任由沉明河抱着,脖颈处传来细微刺痛,控释剂始终发挥着它的作用。
抬起手触碰着药剂贴,指尖在边缘滑动,终究没有撕开。
“嘶。”
“阁下,怎么了?”
沉明河摸着肩膀处的伤,“有伤口没有上到药,碰到水了有点疼,伤口不大,没关系。”
“阁下,您真是太冒险了。”兰斯慢慢摸索着在沉明河肩膀处找到了那道浅浅的伤口,“詹姆拖阁下入局,一点不顾惜雄虫。”
“我是雄虫又不是弱小的可怜虫。”
沉明河着迷地看着兰斯的长发,在水中好似有波纹闪动。
“是我逾距了……”兰斯低落地垂下眼。
“没什么,你也是关心我。”沉明河兴致上来了,让兰斯转过身,“我给你擦擦背。”
“不用,不用的阁下。”
“怕什么,咱的身体一样。”
兰斯的脸渐渐红了起来,“阁下,不一样!”
原主那些记忆浮上心头,后知后觉的沉明河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冒昧,他讪讪地松开了兰斯,“那、那你自己洗。”
整个人往后躲了躲。
哪怕外表结构一样,但他们终究不同。
坐于水中的兰斯很瘦,才几天的功夫沉明河没办法把他养胖,几乎皮包骨头的骨头支棱出来,肋骨都根根分明。住处吸附在墙上的节能灯光亮有限,在它的照射下看什么都自带柔光效果,此时此刻沉明河才把兰斯肋骨上好几处穿透伤看得更加清晰,圆形的疤痕,对称分布左右,像是曾经有两根长线绕着他的肋骨穿行。
沉明河伸出大拇指按在疤痕上,“我很少在雌虫身上看到伤痕。”
兰斯瑟缩了一下,“雌虫的治愈能力好,很少能够留下疤痕。”
“谁对你下的死手?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阁下。是我同父的兄长,雄父与他前任妻子离婚后移居到别处遇到了我的雌父,后来生下我。”兰斯以为自己不会说出这些秘密,但真正说出口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容易,“前不久我才知道他的存在,他,很小就被送到了权贵家中,一个虫过得很苦。”
“把怨恨发泄到你身上了?”
“算是吧。”兰斯语气淡淡,“他也不过是一枚动手的棋子。我享受家族庇荫,在雄父的呵护下长大,他自小受着欺凌,长大后身为雌虫却被迫与雌虫不清不楚,心中有恨我理解,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成了他怨恨的寄托。”
他本没有逃脱牢笼的机会,是通过不断激怒兄长让他被怒气冲昏头脑才得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
被装在笼子里,他揣测过未来不会好。
被推出货仓,他甚至想过就此放弃反抗。
甚至不久前他还在伪装和权衡中拿捏着相处的方式。
兰斯听着雄虫平稳的呼吸声,嘴角轻轻弯了弯,兄长是真的给了他一线生机。
“阁下,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突然肉麻起来了。”沉明河笑了起来,他从水里把兰斯捞出来,“不能再泡了,水再好也不能总泡,要泡发了。”
擦干净了躺到床上,沉明河沾枕头就睡,与甲虫比尔的战斗酣畅淋漓,也透支着他的体力和精力,需要好好睡一觉补充回来。
兰斯躺在他的身边一时间却有些睡不着,他看不见却能够通过詹姆和奈奈的解说在脑海中描绘出大概,詹姆的解说专业、奈奈的解说更具有画面感,二者结合,他在大脑中推演出雄虫的举动,他得出一个结论,雄虫的战术意识超乎寻常。
他虫看雄虫是在溜比尔、激怒比尔让比尔露出破绽,兰斯却从中看出雄虫是在计算、寻找合适的动手契机。
他有种大胆的、异想天开的猜测,也许雄虫见到比尔的刹那就制定好了针对性的作战计划,后续所有举动都是为了执行计划。
如果真的是这样,雄虫的军事素养和战斗能力比之许多军雌还要优秀,是b·216矿星上那些流放虫无法比拟的。
如果给了雄虫更好的装备、更好的武器。
杀比尔根本就无需这么长时间。
兰斯为自己的猜测心惊,没法想象什么家族会将雄虫培养得如此出色。
不知不觉,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后半夜。
充满电的机器人脱离了电源连接,它的声音一丝不苟中带着严肃和认真,犹如受到检阅的战士在做郑重地诺言:将军,初六伴随你走过星辰宇宙。
下一刻又变成了嘈杂的问号,刚才那句话好像错觉。
兰斯和沉明河睡着,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