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各位同学们的帮助!本次社会实践圆满结束!!”乐明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一口白牙晃出来。
“各位同学们都辛苦了,我向班主任申请了班费,给大家买水喝,山区的小朋友一定也会很感谢大家……今天的手工艺术品已全部出售。”
乐明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蜜雪冰城,宋时暄在江颂身边杵着,不大高兴地嘟囔:“不是说只给我们两个买吗……真是热死了。”
“我可没说啊,”闻言乐明月扭过来,眼角灵动分明,看向宋时暄,宋时暄瞪过去,然后脑袋就被揉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不高兴了,这是给你们两个的。”乐明月拿了两个甜筒过来。
宋时暄个子不高,被这么一按,不得不低下头,有点炸毛。
“我没有不高兴……别摸我头。”
江颂接过甜筒,他看向另一边,温黎那边很热闹,对方一回到人群中就会成为焦点。
“温黎,还有你,辛苦你了,你还帮了我们忙,真是多亏有你。”
“这是最后那两位小朋友让拿给你的哦,小礼物,你收下吧。”
温黎:“谢谢。”
五点太阳落山,他们要返回校车了。
江颂舔了下甜筒,甜味儿在唇齿之间蔓延开,他跟在队伍后面,另一只手里提着奶茶,口袋里还有温黎给的水,要拿不下了。
他找了角落的座位坐下来,直生生地盯着甜筒看,直到一道阴影落下来,低沉的嗓音轻轻落在耳边。
“江颂,我可以坐这里吗。”
江颂目光这才从甜筒上移开,他看向温黎,点点头,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黄毛坐到了前排的位置,而温黎的位置也被占了。
座位都是随意坐的。
平常没有人愿意主动坐他旁边。
“有些同学啊,别那么着急放学,周六日回去要写社会实践报告……周一要交上来。”钟轲说着,特意看看黄毛,有些孩子抢前排的位置就是为了早走。
不知道早走一秒钟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听说要写社会实践,底下顿时一片哀嚎。
“江颂。”身边人喊他。
他眼睫扇了扇,随着校车缓缓地开始行驶,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幻,夕阳染红了一片云彩,投射出余晖洒在窗面上。
“……这个给你。”很轻的一句。
那双深褐色的眼一并染上落日的色彩,有时显得过分深邃,盯着人看时融化其中。
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看了看温黎提着的包装盒,是小朋友送的甜品。
……
江颂回到家的时候天还亮着,江琳和李颂文都还没有回来。
他提盒子提了一路,到家时才打开,里面是精致的小蛋糕,做成了八音盒的形状,鲜花和乐符点缀其上。
中间是一个天使形状的小人儿。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从沙发上坐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角落的保险柜打开,里面放了一张已经过期的演奏会门票。
水瓶子放进去,和票据挨着,他盯着看一会,又回到客厅,把蛋糕放回包装盒里,提着一并放进保险柜。
保险柜的门关上,空气安静下来,现在是夏天,蛋糕会化掉。
江颂于是又打开柜门,把蛋糕拿了出来。
他在这边来来回回的忙,江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颂颂啊,叮当叮当干什么呢?妈妈买了莲藕回来,今天晚上吃莲藕汤怎么样?”江琳一边把买的菜放下来,抽空看一眼儿子,发现江颂脸颊边沾着奶油。
“在吃什么呢?今天的社会实践怎么样?”
江琳不知道儿子吃了什么,也没看到蛋糕盒子,看样子是连盒子一起吃了。
江颂没有回答问题,慢吞吞地去了洗手间洗脸,脸上洗的干干净净,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琳清洗莲藕,速写本上画了一个八音盒蛋糕图案,已经被他吃掉的蛋糕。
“妈妈,今天同学送了我蛋糕,被我吃掉了。”江颂突然开口。
江琳在厨房里忙碌,水龙头的动静哗啦作响,她还是捕捉到了儿子的话音,大概知道了是什么回事。
以前没有听江颂提起过班里同学,这是第一次,原本还一直担心能不能交到朋友,现在看来在慢慢变好。
“那很好呀,宝贝,那你有没有送同学礼物……我们可以一起买礼物还给他。不能平白要别人的东西。”
江颂闻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已经送过了。送了吊坠给温黎。
还送过牛奶。
演出门票他不舍得去看,被他藏起来了。
“他经常,给我东西。”江颂强调,掰着手指数了数,已经好几回了。
“好朋友之间就是这样,那你以后也对他好点就可以了……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可以送他。”江琳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是上次的同学吗……温黎?”
江颂没有回答,回想起今天温黎帮他拧冰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存钱罐拿出来,倒出来里面的存款。
要买颜料和画框,没有多余的钱。
可以。帮他做什么呢。
在他思考的间隙,厨房里飘来饭香味,随着“咔哒”一声,李颂文提着东西回来了。
“颂颂——”李颂文进门就喊人。
江颂听见了,躺在床上没有动,厨房里,江琳炒菜的动作顿了顿,空气中安静下来。
“颂颂啊,出来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爱画画的小朋友要不要颜料。”
听见颜料两个字,江颂这才慢吞吞地起来,他推开门,江琳正好端着菜出来,“颂颂,盛饭吃饭了。”
话是跟他说的,江琳看都没看李颂文一眼,李颂文也只跟他说话,从一边的袋子里拿出来了几瓶颜料。
“爸爸今天发工资,特意去了一趟画材店,这是人家说的很好用的颜料,给你买了一套……你看看。”
江颂看了眼,是他平常不会买的名贵颜料,记不清上次李颂文给他买颜料是什么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这个,很贵。”江颂低声说,他看着李颂文,漆黑的眼底一片平静,颜料并没有立刻拿。
“爸爸,可以给自己买。”他的颜料自己打工的钱能够负担的起,不用找家里要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现在能赚钱了,你是我儿子,我给你花钱理所当然。”李颂文脸上涨红,语气有些不耐烦。
江琳“砰”地一下把盘子放了下来,“你不能好好说话,凶儿子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凶他了?我跟我儿子说话跟你有关系吗……你还回家干什么?这个家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你当着儿子的面在说什么呢……李颂文——”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还怕人说!?”
江颂在原地站着,两人的声音化成了尖锐的针刺,他手指稍稍地蜷缩,想要说什么,嗓子被堵住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整个人化成了一张苍白的纸张。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把自己藏起来。
讨厌。这样的自己。
讲不出来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
只会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颂颂啊……颂颂………”江琳注意到一旁的儿子脸变得苍白,连忙晃了晃人,上一秒还好好的,她着急起来,“颂颂啊……看着妈妈,别着急,好好呼吸。”
“爸爸妈妈没事,别难过,来看看妈妈,妈妈好好的呢。”
李颂文面上压抑着暴躁,视线在一旁的少年身上晃过,越看对方这不争气的样子越觉得烦躁,忍着一句话没说。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震碎了窗台上的花瓶,装着雏菊的花瓶应声而碎。
“颂颂——”江琳捧着江颂的脸,发现江颂眼珠子缓慢地转动,这才松口气,顿时眼角通红,把人抱进了怀里。
“爸爸妈妈吵架和颂颂没有关系……儿子,别难受了,你这样让妈妈怎么办……”
和他没有关系。
手背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下来,是母亲的眼泪。他眼睫细微地一颤,手指迟缓地动了动,想要动作,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只能被动的任由江琳抱着他,嘴唇挪动了片刻,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哭。
因为他不会讲话。
看起来很不正常。
对不起。
他想为江琳擦擦眼泪,希望母亲不要为他难过。
出门的父亲,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没有胃口吃饭,只吃了一些饭菜,灯光映出江琳的身影,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漆黑的房间,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张了张嘴巴。
妈妈。
他想象着发出声音,镜子里的自己却嘴唇没有张开半分,他低头摸摸自己的嘴唇。
每当他要开口的时候,耳边响起尖叫声和喊叫声,化成恐惧争先恐后地将他埋没,让他的胸腔嗓间悉数被堵住,头晕目眩难以开口。
镜子里的少年面色依旧苍白,皮肤几近脆弱的透明,他张了张嘴,嘴巴张开,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讲不出来话。
沉默的浪潮悉数把他淹没,推他进无边无际的深渊将他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