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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我们曾经见过

    “迷路了?你是跟谁一起来的?”顾泠汀柔声问道。

    男孩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太可爱了,如果可以,顾泠汀真想伸手捏一捏。

    钟珩抓着门框,半张脸躲在门后,小小声回答。

    “妈妈。”

    果然是安琳带过来的,她可真行,自己跑外面胡来不算,还带着年仅八岁的儿子。

    如此说来,之前狄文洲说过,他在不误正夜见过钟珩。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自己跑去声色场所呢?

    当时一定也是跟着安琳一起去的吧。

    这个安琳究竟想做什么?

    “你知道你妈妈在哪个房间吗?”疑惑归疑惑,现在顾泠汀的首要任务还是把钟家这位小少爷送回到他妈妈的身边。

    “不知道。”钟珩摇摇头,怯生生回答。

    顾泠汀心道: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于是张开怀抱,脸上摆出一个好看又友善的笑脸,“来,叔叔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这个叔叔好帅呀,笑起来更好看了。钟珩放松了警惕,拉开门张开手臂就要去抱顾泠汀。

    才跨出去一步,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住了,又立刻退回到了门后面。

    “不行,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又来了。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顾泠汀确信这一幕在很久以前发生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上次见过了,也要算是陌生人吗?(作者:算!)”

    顾泠汀看到,钟珩的表情明显犹豫了,立刻乘胜追击。

    “你真的不愿意相信叔叔吗?”顾泠汀做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钟珩大眼睛滴溜溜看着顾泠汀,眼神犹豫不决,最后在顾泠汀一脸真诚的目光下,终于被打动,从门后走了出来,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顾泠汀,奶声奶气道,

    “我,我相信叔叔。”

    叔叔这么好看,应该不会骗人吧。

    顾泠汀满意地把钟珩抱了起来。

    而就在顾泠汀把钟珩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一段记忆忽然出现在了顾泠汀的脑海中。

    “你妈妈不是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

    “哥哥长得好看,我相信哥哥。”

    “也有长得好看的坏人。”

    “就算哥哥是坏人也没关系。”

    脑海中的画面令顾泠汀脚步顿住了,不光是脚步,他浑身都僵住了。

    怎么会……忘记了呢?

    原来,他们在那么早以前就认识了。

    钟珩小手紧紧攥着顾泠汀的衣服,看到顾泠汀人在发呆,疑惑地拍了拍顾泠汀的肩膀。

    “叔叔?你怎么了?”

    顾泠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怎么,我带你去找妈妈。”

    轻车熟路地走到215房间门外,虽然门关着,但还是离很远就听到女人发飙的声音。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吗?”

    熟悉的台词。

    当时,在慈善晚会现场,安琳说过一摸一样的话。

    顾泠汀一瞬间感觉好像时光倒流,他穿越回到4月4日的晚上了。

    “是妈妈的声音。”怀里的小家伙不自觉搂紧了顾泠汀的脖子。

    看来,安琳这是才发现自己儿子丢了?

    顾泠汀也不知道安琳这个妈当的到底算不算是称职的。

    说她称职吧,带年幼的儿子到混乱的场所,还弄丢好几次。

    说她不称职吧,儿子丢了她又看起来很是着急。

    顾泠汀抱着钟珩,走到215房间门口,正要敲门,刚好遇到里面的人在开门。

    安琳拉开房间门,迎面正撞上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安琳一时间愣了一下,只怔愣了一秒,就发现,男人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己跑丢了的宝贝儿子。

    “珩儿!”安琳一下子把钟珩从男人身上摘了下来,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落在男孩儿的屁股上。

    “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安琳一边揍一边责骂。

    钟珩大眼睛里一下子灌满了泪水,委屈巴巴地抱住了安琳的小腿,嘤嘤哭着道歉。

    “对不起……呜呜,妈妈对不起……”

    安琳看到儿子这个模样,不由心软了,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起身对男人道谢。

    “谢谢你,请问怎么称呼?”

    顾泠汀友好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回答,“您好,我是顾氏集团的顾泠汀。”

    安琳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伸出来,与顾泠汀礼貌的握了一下。

    回头对房间里低眉顺眼的四个男服务生命令,“你们先出去吧。”

    等四个男服务生走出房间,安琳将顾泠汀请了进来。

    “原来是顾总,久仰大名。”

    最近京城的财经新闻铺天盖地都是顾氏集团以及顾泠汀本人。

    安琳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名字都很难。

    顾泠汀微微一笑,“安小姐才是,您当年靠美貌出圈,连我这个C城人都听说过您。”

    这种话用来夸奖模特出身的安琳正合适不过,尤其还是被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夸奖。

    安琳不自禁笑了。

    “顾总年轻有为,没想到话说的也好听。”

    两个人商业互夸了一会儿,不擅长恭维他人的安琳,率先转换了话题。

    安琳从怀中拿出一个手帕,递给了顾泠汀。

    “这手帕,是顾总的吗?”

    顾泠汀接过手帕展开,四四方方的手帕右下角绣了个“汀”字。

    “是我的,我还以为弄丢了,怎么会在安小姐这里?”

    顾泠汀明知故问。

    “珩儿说,是一个叔叔送给他的,顾总不记得了?”

    顾泠汀轻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你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这手帕,我上次送给小家伙擦眼泪了。”

    说着,顾泠汀上手捏了把钟珩的小脸蛋。

    终于捏到了,肉乎乎的,滑嫩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手感很好。

    钟珩乖乖坐在两人中间,被顾泠汀捏了脸也不躲,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玩着手里的奥特曼模型。

    看来,在自己妈妈的身边,这小家伙安全感十足,一点也没有顾泠汀之前见过的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了。

    安琳带着审视一般盯着顾泠汀看,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这两次,真的多谢顾总了。”

    顾泠汀摇摇头,神色自若,假装没看出安琳眼神里的审视。

    “应该的,这么小的孩子,谁见了都会帮忙的。更何况,小珩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了。”

    说着,顾泠汀又捏了捏钟珩的脸颊。

    钟珩把手里的玩具放下了,仰着头冲顾泠汀一笑,“叔叔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叔叔。”

    顾泠汀一愣,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一个孩子的脸。

    顾泠汀怕狄家兄妹等的着急,与安琳没聊太长时间就起身告辞。

    安琳拿出手机与顾泠汀互加了联系方式,约好找时间请顾泠汀吃饭道谢。

    顾泠汀走的时候,钟珩还有点不舍,伸出胳膊又让顾泠汀抱了一下。

    等顾泠汀回到自己的房间,狄家兄妹果然等急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我哥去厕所捞你了。”狄湫湫对顾泠汀一脸认真道。

    顾泠汀笑了笑,赶紧道歉,“抱歉,感觉有点头晕就出去吹了会儿风。”

    狄文潼拍了拍顾泠汀的肩膀,“你身体不舒服,咱们就早点散场早点回去吧,有什么事电话联系也可以的。”

    狄湫湫拿着话筒的手一顿,“啊?我还有一首歌没唱呢。”

    “你家里不是有个K歌房吗?回家唱去。”狄文潼又拍了拍小妹的肩膀。

    狄湫湫翻了个大白眼。

    在家唱和在这唱能一样吗?

    不过还是妥协的放下了话筒。

    顾泠汀一进到车里,就让司机赵尘开快点。

    顾泠汀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想快一点见到小鬼。

    顾泠汀今天才想起来,他们曾经见过。

    那年,顾泠汀刚满18岁,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不得不为顾氏集团四处奔波,参加各种活动。

    那一场宴会在京城举办。

    顾泠汀端着酒杯,给京城的大人物们敬酒。

    即便酒量再好,顾泠汀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喝多了的顾泠汀,独自一人到外面吹风,却在转角的石阶上,看到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男孩双手抱膝蹲在石阶上,呆呆傻傻的看着地上的小草。

    那天是早春时节,男孩虽然一身高定,但衣服单薄并不抗风,被吹的直打哆嗦。

    顾泠汀脱了西装外套正要给男孩披上。

    男孩突然警觉地站起来退后了几步,抬起头一脸戒备地盯着顾泠汀看。

    男孩子脸蛋生得很可爱,眼睛又大又圆,就是太瘦了,身上没有一点肉……

    看衣服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至于吃不饱饭,怎么能这么瘦呢?

    顾泠汀看男孩一直警惕地盯着自己,便一屁股坐在了男孩身旁的石阶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是谁家孩子,蹲在这做什么?”

    男孩子没说话。

    顾泠汀瞥了他一眼,皱眉道,“说话。”

    男孩子撇了撇嘴,“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顾泠汀怔了怔,半晌后摸了根烟出来点上,看到吐出的烟雾正朝男孩飘去,便只抽了一口就捻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有十岁了?”

    “十二。”男孩老老实实回答。

    “十二岁,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听妈妈的话?”

    顾泠汀阴阳怪气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谁叫自己没有妈妈了呢。

    第四十二章 我们

    “大人就可以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男孩蹲在顾泠汀身后,认真问道。

    顾泠汀没有回答,转身把手里的西装朝男孩丢了过去。

    “穿上,冻坏了你妈妈该心疼了。”

    男孩“哦”了一声,最后还是听话的把衣服披在了身上。

    顾泠汀不再管身后的小家伙,兀自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父亲两年前车祸去世,母亲来不及悲伤,就马不停蹄地接手了顾氏集团。

    顾氏集团里一些老股东不满意母亲一个女人接管公司,时常给母亲出难题。

    巨大的压力下,母亲短短一年时间便积劳成疾,病倒了。

    这一年多以来,顾泠汀时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多帮帮母亲,是不是她就不会去世。

    对宴会上的大人物们低眉顺眼,曲意逢迎,却连人家的一个正眼都得不到。

    回到公司,还要面临来自自家人的刁难。

    母亲当年,是不是也面临着与他现在相同的处境呢?

    “哥哥,你不开心吗?”

    身后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顾泠汀的身边。

    顾泠汀从思绪中回过神,淡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子落寞,“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猝不及防被男孩扑上来抱住了。

    “有,哥哥遇到了我,就是开心的。”

    男孩大眼睛定定看着顾泠汀,眼神真挚明亮。

    顾泠汀噗嗤笑了一下,“小东西还挺自信的。”

    男孩撅着嘴反驳,“我不是小东西。”

    顾泠汀刮了下小东西的鼻子,“那你说说,为什么遇到你就会是开心的?”

    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本来就漂亮的小脸蛋这么一笑更加可爱了。

    “因为,我遇到哥哥就是开心的呀。”

    顾泠汀看着男孩的笑颜,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真的一下子变好了。

    顾泠汀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男孩突然打了个喷嚏,把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看来男孩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着凉了。

    顾泠汀把男孩放到一边,然后牵住了他的手,“走吧,我们要回温暖的世界了。”

    十八岁的顾泠汀也要回到大人的世界了。

    男孩却抽回了被顾泠汀握住的那只手,站在石阶上张开了手臂。

    “我腿疼,哥哥抱我回去吧。”

    顾泠汀嘴角抽了抽,为男孩大胆又厚脸皮的行为感到佩服。

    “你妈妈不是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

    顾泠汀吐槽归吐槽,还是上前抱起了男孩。

    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快到自己肩膀了,说实话,还挺重的。

    “哥哥长得好看,我相信哥哥。”

    ……

    顾泠汀无语。

    “也有长得好看的坏人。”

    “就算哥哥是坏人也没关系。”

    况且,哥哥这么善良,怎么会是坏人呢。

    将男孩抱到宴会大厅门口,顾泠汀把男孩放下了,从他身上拿回了自己的西装。

    “好了,到这里就再见吧。”

    “哥哥,”男孩怕顾泠汀没等他的话说完就离开,拉住了顾泠汀的衣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顾泠汀抚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今天我还会来参加这个宴会。”

    “那,明年今天,我们再见。”男孩说着,像是许诺一般。又用力抱了抱顾泠汀。

    顾泠汀回抱住男孩,笑着回了一句,

    “好。”

    京城的路况十分拥堵,即便顾泠汀将房子买到了很偏僻的郊区,但在市内还是堵了半个小时。

    顾泠汀揉了揉眉心。

    第二年的春天,顾泠汀真的有去过那场宴会,也见到了与自己有过约定的那个男孩。

    只是彼时,男孩被报道为钟家最受宠的二公子,钟家基业未来接班人。

    男孩身边簇拥了一大批与去年的自己一样,倾尽全力谄媚讨好的人。

    顾泠汀在那一圈人的外面站了许久,始终无法靠近男孩,最后只有默默走开了。

    再后来,顾泠汀终于得到了家族和老股东们的认可,事业蒸蒸日上,忙得焦头烂额,也将宴会上的小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没想到,十年后的春天,顾泠汀竟然在自己的家门口,把那个男孩捡回了家。

    拉开门,玄关处小鬼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男孩的脸重叠。

    顾泠汀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又有些难过。

    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会变成鬼呢?

    明明是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啊。

    钟泉原本打算在顾泠汀早上离家和晚上回来各表白一次的。

    他就不信打动不了哥哥。

    没想到,开门看到的,却是哥哥无比悲伤的表情。

    就那么讨厌自己的告白吗?

    钟泉死去的心脏仿佛又在抽搐了,这感觉并不好受。

    “哥哥,对不起……”钟泉低头拉着顾泠汀的衣袖,决定妥协了,“我不会再给哥哥压力了,昨晚的话,哥哥当作没听到就好……”

    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扑了上来。

    钟泉眼睛倏地睁大了。

    哥哥主动抱了他?

    “哥……哥哥?”

    顾泠汀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钟泉。

    六月末,京城在夜晚也是闷热的,钟泉的身体冰冰凉凉,顾泠汀抱上去就舍不得分开了。

    “哥哥,发生什么了吗?”钟泉的语气很是担心。

    顾泠汀话到嘴边却语塞了。

    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小鬼现在已经失去记忆了。

    顾泠汀抱着钟泉不肯撒手,又什么话也不讲,小鬼不禁更加着急了。

    “到底怎么了?”钟泉想看看顾泠汀的脸,想知道哥哥是什么表情,但又不敢用力分开两人,只好拍着顾泠汀的背追问,“哥哥告诉我吧,嗯?”

    顾泠汀终于放开钟泉,伸手捏了捏小鬼的脸蛋,以便确认对方的触感是真实的。

    “小泉,哥哥一定会帮你。”

    帮你复仇。

    帮你变成人类。

    帮你重新走在阳光下。

    钟泉不知道顾泠汀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顾泠汀要帮他什么。

    只是看着顾泠汀坚毅的眼神,内心又开始悸动了。

    “哥哥,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不会给顾泠汀压力的小鬼,这会儿又忍不住表达了自己当下的情感。

    冷不丁又被表白一次,顾泠汀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后知后觉变得不自在起来,轻咳两声,回道,

    “……嗯,我知道。”

    钟泉一下子搂住了顾泠汀的腰,把下巴搁在了顾泠汀的肩膀上,闷声道,

    “哥哥光知道可不行。”

    看不到钟泉的脸,顾泠汀倒是没有那么别扭了,抬起手顺了顺小鬼后脑勺的头毛,叹息道,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接吻?

    谈恋爱?

    还是……

    作为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性,顾泠汀没敢再往后想。

    姑且不说钟泉是只鬼,两个人又都是男人。

    就说相处这么几个月,顾泠汀一直把钟泉当成孩子,当成弟弟,当成家人来看待。

    突然要超出这个范围,顾泠汀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一关。

    自己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产生出不该有的感情呢?

    钟泉似乎猜出了顾泠汀的想法,抱着顾泠汀腰部的手臂收紧了。

    “我只希望,哥哥可以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就把我当成是单纯喜欢着哥哥,想要追求哥哥的大人不可以吗?”

    “我对哥哥的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因为哥哥,我死掉的心脏好像又可以跳动了。”

    “哥哥,你摸一摸。”钟泉边说边抓着顾泠汀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我不知道哥哥能不能摸到。每一次,哥哥难过的时候,我的心脏就好像在跟着抽搐。每一次见到哥哥好看的脸,这颗心脏又好像是在疯狂跳动。那种感觉很真实,我甚至有好多次都以为自己还活着。”

    顾泠汀怔忡地听小鬼诉说着,可惜他放在小鬼心脏处的手掌并没有触摸到任何跳动的痕迹。

    “好吧,看来,这种感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知道哥哥现在只把我当成是弟弟和家人,就像刚刚说的,我不会给哥哥压力的。哥哥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这就够了。至于答复,就等到哥哥真正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看待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顾泠汀默了默。

    他听出钟泉的话语中,虽然极力展示自己洒脱的一面,却终究难以掩饰的几分落寞。

    有雏鸟情结的人,是自己吧。

    不然为什么听到小鬼这样难过的声音,心脏会有点疼呢?

    顾泠汀把手从钟泉的胸口转移到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得十分厉害。

    顾泠汀把手放下,轻轻拍了拍钟泉另一只紧箍着他腰部的手臂,示意钟泉将他放开。

    钟泉乖乖放手。

    顾泠汀双手扶着钟泉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四目相对中,顾泠汀看到了钟泉眼里的伤心和沮丧。

    就在两个人对视的这一秒时间,顾泠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亲一下试试吧。”

    顾泠汀说。

    “什……”钟泉倏然张大了双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哥哥,你刚刚说了什么?”

    在钟泉一脸的难以置信下,顾泠汀很平静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亲一下试试吧。”

    第四十三章 哥哥今晚很奇怪

    钟泉被幸福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顾泠汀看钟泉一直在发呆,揉了揉眉心,而后扯着小鬼的后脖领,把人扯到了客厅。

    顾泠汀手臂用力一甩,钟泉就被狠狠扔到了沙发上。

    即便沙发够软,钟泉还是感觉屁股被摔得一痛。

    “哥哥……”

    钟泉歪歪扭扭坐起来,正要端正坐好,顾泠汀却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沙发上,人也已经栖身压了下来。

    顾泠汀一个膝盖半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托起钟泉的下巴,缓缓低头,将唇贴了上去。

    小鬼的嘴唇也是冰冰凉凉的,还很柔软,触感很好,在炎热的夏天亲上去,像是亲在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牛奶布丁上一样。

    夏天冰箱里的牛奶布丁,冰冰凉凉,清甜可口,是最适宜的甜品。

    如果可以,想咬一口尝尝。

    顾泠汀想归想,但也只是轻轻贴了贴,就抬起了头,抿着唇回味了一下。

    除了刚贴上去那会儿心脏跳的有点快之外,其他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样能算是喜欢吗?

    钟泉被亲了一口,可算是回过神来了。嘴唇上残留着属于哥哥的触感,但钟泉又怎么会仅仅满足于蜻蜓点水的这一下亲吻呢?

    顾泠汀回味得差不多了,正抬着跪在沙发上的那只腿想要离开,忽然被身子底下的这只小鬼大胆地扯了一把领带。

    这突然的一扯,顾泠汀唯一支着沙发靠背的手臂霎时泄了力,一下子摔进了钟泉的怀里,双腿也岔开坐在了钟泉的大腿上。!!!

    这臭小子,胆肥了……

    鬼是不用呼吸的,但人类需要。

    这就让钟泉有了可乘之机。

    常年处于上位者的顾泠汀,当然不肯如此被动的接受,于是一手搂住了钟泉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扯住小鬼后脑的头发,扯得钟泉的头不自觉往后仰。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亲了许久,久到顾泠汀明显感觉自己腿已经有点麻了,才用力将钟泉推开。

    可这小鬼明显还没亲够,捞着顾泠汀的脖子,就要抬头再亲,被顾泠汀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按在沙发上阻止了。

    顾泠汀喘了几口气后,低头看着钟泉撅起来求亲亲的嘴巴,觉得可爱,凑过去奖励一般碰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起身坐在了小鬼的旁边。

    “不来了,饿了。”

    顾泠汀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开始解衬衫扣子。

    刚刚在两个人亲吻的时候,顾泠汀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下来丢在了地上。

    衬衫上的扣子也开了几个,露出了顾泠汀白皙的脖颈和线条明朗的锁骨。

    但顾泠汀还是觉得莫名得有些燥热。

    又实在累的不想起身换衣服,顾泠汀索性就把衬衫扣子全都解了,露出了一整个胸肌和腹肌。

    钟泉看得眼睛都直了,低头在顾泠汀的胸口处轻咬了一口,

    顾泠汀被钟泉咬的激灵了一下,伸手锤了小鬼一拳。

    “你是属狗的吗?怎么总是喜欢咬人?”

    钟泉龇了龇牙,露出了一边的小虎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顾泠汀宠溺地摸了摸小狗脑袋。

    钟泉仰头看着顾泠汀,认真问道,

    “哥哥真的饿了?不是吃过晚饭回来的吗?”

    顾泠汀抬腿踢了踢钟泉的屁股,回答,

    “是又饿了。”

    钟泉一下子抓住了顾泠汀的脚腕,抓在手里不放了。

    顾泠汀挣扎着扯了两下,没扯出来,抬起手又锤了钟泉一拳。

    “别闹了,去给我做点吃的。”

    钟泉被锤了一拳,反而把他锤高兴了,放下顾泠汀的腿,嘿嘿傻笑着说,“那我给哥哥煮碗面。”

    然后爬起来,屁颠屁颠跑去了厨房。

    定居京城以后,顾泠汀到现在也没有雇打扫和做饭的阿姨,家务活全都由钟泉一个人承包了。

    当然,顾泠汀本来也并不打算让其他人进入这个家。

    京城对于小鬼来说,终究还是太危险了,能规避就规避吧。

    自己不能做到每时每刻都跟在小鬼的身边,自己能做到对钟泉最大的保护,可能就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他了吧。

    钟泉不大一会儿就把面煮好了,回来看到顾泠汀还敞胸露怀,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呢。

    “哥哥,要我帮你洗澡换衣服吗?”钟泉在顾泠汀头顶说。

    顾泠汀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机张开了手臂。

    钟泉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哥哥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净是做些让自己感到出乎意料,却又无比欢喜的事情来呢?

    钟泉震惊归震惊,到底不愿意错过这大好的机会,三两步走过去,将顾泠汀打横抱进了浴室。

    顾泠汀前襟大开,上半身接近赤裸。

    钟泉目视前方,默默吞了吞口水。

    哥哥,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吗?

    好在顾泠汀到底脸皮没那么厚,钟泉把他抱进浴室以后,就被他赶了出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钟泉怕顾泠汀吃了不消化,便只煮了一碗面,还将面煮的稍微软了一些。

    在顾泠汀洗澡的时候,钟泉在煮好的面条里滴了几滴油,搅拌后捞出,用以保持面条不坨。

    等顾泠汀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钟泉又将捞出来的面过水热了热,做成了清汤面。

    味道不错。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钟泉仍觉得不真实。

    伸手悄悄碰了碰顾泠汀的胳膊,

    “哥哥……唔……”

    钟泉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泠汀捏住了嘴巴。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一切交给时间。”

    顾泠汀闭着眼,冷静的说出这番话。

    但其实,他内心一点也不冷静。

    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既然想起来了,就更应该知道,小鬼还是个孩子啊。

    难道,自己真的对小鬼产生出了不同于家人的感情?

    顾泠汀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近半年以来,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发烧时,小鬼赤身裸体的给自己降温;喝醉后,小鬼手把手帮自己清洗;吵架时,小鬼压着自己又啃又咬……

    还有小鬼撒娇要的标记、摩天轮上的初吻……

    好吧,越来越不像是家人会做的事了。

    钟泉拉开顾泠汀的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以后我还能再亲一亲哥哥吗?”

    顾泠汀顿了顿,想起刚刚在客厅那场激烈的亲吻。

    好吧,顾泠汀承认,是挺舒服的。

    但是,他不能保证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毕竟,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帮你转生或者还阳,遇到你之后,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钟泉“嗯”了一声,虽说自己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但听到哥哥说出了最大的心愿,而这心愿又与自己有关时,钟泉的心情意外的还不错。

    接下来的几日,顾泠汀依旧早出晚归,四处应酬。

    收到安琳请吃饭的信息时,顾泠汀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工作确实很忙,但最重要的原因并不在此。

    果断拒绝别人的邀请自然是不太好,因此,顾泠汀给出了第二方案。

    顾泠汀:不知这个周六安小姐可否有时间?

    安琳很快回:周六珩儿要上家教课,顾总其他时间还有空吗?

    选的就是钟珩上家教课的时间,当然不可能随意更换。

    顾泠汀:实在抱歉,其他时间都已经约好了。不过,听说钟家的厨师手艺不错,不知顾某是否有这个荣幸尝一尝?

    对面犹豫了些许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顾泠汀刚把手机锁屏,就又亮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激昂的手机铃声。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王氏集团—王斯年”。

    顾泠汀心下疑惑,王斯年不是在C城吗?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赶紧右滑接通,“喂,王哥?”

    “小汀,在忙吗?”王斯年的声音处在一片嘈杂之中,看起来,应该也是在应酬。

    “没,刚忙完,王哥有什么事?”

    “刚刚有酒保给我打电话,说小嘉喝醉了,我人在C城赶不过去,你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帮个忙,接一下他吗?我不太放心。”

    钟嘉?喝醉了?

    顾泠汀很是意外。

    先不说钟嘉酒量如何,主要是京城很少有人敢给他灌酒。

    钟嘉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家世显赫,谁劝他酒就是自寻死路。

    就连应酬的时候,顾泠汀跟着钟嘉,也是喝多少随意,没人敢多劝。

    这样的人怎么会喝醉,还醉得要靠酒保打电话寻人来接呢?

    “当然没问题,王哥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那就谢谢了。”

    “不用客气,应该的。”顾泠汀挂电话前,不忘叮嘱,“王哥,你这胃才好不久,也注意不要喝太多了。”

    “知道了,你怎么跟小嘉是的。”看来是被钟嘉念叨多了。

    拿到地址,顾泠汀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那是一间不太大的酒吧,位置也很偏僻。

    不像是京城显贵会光顾的地方。

    走进去,顾泠汀向服务员说明了来意,便被引着走到了吧台旁边的圆桌旁。

    钟嘉正趴在桌子上哭哭啼啼。

    第四十四章 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泠汀坐到钟嘉旁边,轻轻拍了拍钟嘉的肩膀,

    “小嘉,回家了。”

    钟嘉趴在圆桌上闭着眼睛低声哭着,根本不听顾泠汀说话。

    顾泠汀朝旁边的酒保点点头,“麻烦你们了,请问他是和别人一起来的吗?”

    酒保尴尬的耸了耸肩。

    “这位客人是一个人来的,一来就开始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哭。我看这情况,也不敢让他再喝了,就打给了他的紧急联系人。”

    原来钟嘉把王斯年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怪不得远在C城还能知道钟嘉的情况。

    不过想想也是,钟嘉跟家里人的关系又不好。

    王斯年救过他,跟他是过命的交情。

    比起家人,王斯年更能让他信任吧。

    况且,王斯年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钟嘉醉得一塌糊涂,顾泠汀便想着把钟嘉抬出去,刚把钟嘉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突然听到钟嘉喃喃道,“泉……小泉。”!

    顾泠汀扶着钟嘉的手一顿,一旁酒保正要上前搭把手,顾泠汀抬手阻止了。

    “你先去忙吧,我陪他再坐一会儿。”

    那酒保应了一声去照顾别的客人了。

    顾泠汀将钟嘉的手臂归位后,附身耳朵靠进钟嘉旁边,侧耳仔细倾听。

    “小泉……”钟嘉果然在呢喃这个令顾泠汀熟悉的名字。

    顾泠汀心里一紧。

    这是有机会要说出钟泉的事了?

    “小泉是谁?”顾泠汀扶着钟嘉的肩膀明知故问。

    钟嘉听到有人回应他的话,不哭了,半眯半睁地抬眼看了看。

    但他现在处于醉酒状态,根本没办法识别出眼前人是谁,便只是推开了顾泠汀扶着他肩膀的手,“你……是谁?不能问的……别,嗝,别乱问。”

    说完,头朝下,把额头搁在了手臂上,似乎不打算再搭理顾泠汀了。

    还行,喝醉了也挺警觉。

    顾泠汀内心默默称赞了一下钟嘉的防范意识。

    “我是顾泠汀。”

    顾泠汀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又拍了拍钟嘉的肩膀,却被钟嘉一下子把手拍开了。

    ……

    看来自己的名字对钟嘉来说,还不够印象深刻。

    “我是王斯年派来接你的。”顾泠汀把他敬爱的王哥搬了出来。

    钟嘉听到名字,一下子坐直了,伸手去抓顾泠汀的手腕。

    “斯年哥!嗝,在哪?”

    果然有用。

    顾泠汀反手抓住钟嘉的手,又问了一遍,“小泉是谁?”

    钟嘉眼神飘忽的看着顾泠汀,似乎透过顾泠汀在看其他人。

    坐直没一会儿,钟嘉的身子就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是……我的弟弟。”

    刚说完,钟嘉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呜呜……是我弟弟……”

    顾泠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钟嘉。

    这可与之前顾泠汀所接触过的钟家大公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明明是雷厉风行,脾气火爆的人。

    怎么跟他弟弟一样爱哭。

    想到钟泉,顾泠汀内心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你弟弟怎么了?”顾泠汀努力平静心绪,尽量镇定地问出口。

    今晚,他会知道钟泉的死亡原因吗?

    显然不能。

    钟嘉一听到“弟弟”两个字,立刻摇摇晃晃起身,“我要……嗝,我要找我弟弟。”

    说着,钟嘉一大步跨了出去,接着身体前倾,差点头朝下栽倒。

    顾泠汀眼疾手快,一把将钟嘉稳稳扶住了,追问道,“你要去哪里找你弟弟?”

    钟嘉被顾泠汀接住后倒也不客气,靠着顾泠汀的肩膀不再动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弟弟……我把弟弟弄丢了……我要找弟弟……”

    钟嘉身高比他弟弟钟泉还要高,目测有一米九了,挺高的大个子靠在顾泠汀身上,还挺重的。

    顾泠汀想扶着钟嘉坐下,但钟嘉不肯,摇摇晃晃、哭哭啼啼的,一直哭着要找弟弟。

    这种状态下,别说是顾泠汀想问出什么关于钟泉的消息了,就是和钟嘉正常沟通都费点劲。

    于是,顾泠汀决定,先带钟嘉回家,等他清醒了不怕他抵赖。

    顾泠汀叫来酒保帮忙,两个人费了老大力气,一起将钟嘉拖进了顾泠汀的车里。

    中途,钟嘉还挣脱出来,非说在那群蹦迪的人群中看到了他弟弟。

    然后跌跌撞撞往人群里冲。

    幸好顾泠汀力气还算大,又把人扯了回来。

    而在顾泠汀和钟嘉离开酒吧后,从顾泠汀视角看不到的酒吧角落,逐渐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影子看了眼被钟嘉泪水打湿的圆桌,起身走出去了酒吧。

    那人望着早已远去的车尾灯,脸上的神情莫测难辨。

    顾泠汀让赵尘把他和钟嘉送到钟嘉在郊区的别墅门口以后,又让赵尘开车走了。

    等自己的车渐渐远去,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顾泠汀才按下别墅的门铃。

    别墅的阿姨听到顾泠汀的声音,赶紧给开了门,出来才发现,顾泠汀肩膀上还挂着自家高大帅气的大少爷呢。

    “顾总,小嘉这是怎么了?”阿姨赶紧叫来管家帮顾泠汀一起把钟嘉抬回了房间。

    “喝醉了。”顾泠汀言简意赅。

    阿姨叹了口气,“唉,原来又到这一天了。”

    说完拿着拖把往客房走。

    阿姨察言观色能力很强,是看出来顾泠汀要打算留下过夜了。

    顾泠汀听出来阿姨话里有话,且总觉得这话与钟泉有关,赶紧拦住阿姨问道,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阿姨摇摇头,“顾总别问了。”

    “是和小嘉的弟弟有关吗?”

    顾泠汀直截了当地问道。

    阿姨被顾泠汀问的一愣,赶紧摆摆手,什么也不肯说地走远了。

    顾泠汀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是6月27日。

    之前张任说过,小鬼死亡时正是暑假,自己捡到他的时候,他还穿着短袖衫。

    难道……今天是小鬼的祭日?

    顾泠汀冲进钟嘉的房间,钟嘉早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塞进被窝里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顾泠汀上前用力摇晃着钟嘉的手臂,凑到钟嘉耳边低声问,“六月二十七日是什么日子?你为什么哭?”

    没有人回答他。

    钟嘉已经睡死过去了。

    顾泠汀吵了他许久,也不见钟嘉有醒转的迹象,甚至连耍酒疯的可能性都没有。

    睡得很沉。

    眼睛紧闭着。

    顾泠汀最后只好放弃了,回到了佣人为他收拾好的客房。

    顾泠汀拿出手机,上面正好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钟泉:哥哥今晚不回来了吗?

    顾泠汀心里一疼。

    如果,今天真的是钟泉的祭日,那自己是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呢。

    可是,若是现在回去陪小鬼,那岂不是放弃了钟嘉这里的线索。

    这来之不易的线索。

    顾泠汀内心纠结了许久。

    做了多番取舍后,最终,顾泠汀还是躺在了钟嘉别墅的客房里。

    确认过客房里并没有针孔摄像头、窃听器等监视工具后,顾泠汀忍不住给家里的小鬼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哥哥,你今晚是不回来了吗?”

    钟泉一手抱着兔子娃娃,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小狗娃娃,一脸委屈地看着屏幕。

    而他手里的那只兔子娃娃,身上好像套着的是顾泠汀的衬衫。

    顾泠汀歉疚一笑,轻声哄道,“嗯,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哥哥一定会早点回去的,好吗?”

    钟泉撅着嘴不太高兴。

    顾泠汀叹了口气,接着哄,“小泉乖,回去睡觉让你抱着。”

    这是很大的奖励了。

    钟泉一听,眼神都亮了。

    不过不一会儿就又暗了下去。

    钟泉手里拿着两只玩偶娃娃,透过屏幕给顾泠汀表演节目。

    小狗娃娃对着兔子娃娃叫了两声。

    钟泉学小奶狗的叫声学的还挺像的,给顾泠汀逗得笑出了声。

    “傻泉泉,你在做什么呢?”

    钟泉不理会,继续兢兢业业地表演玩偶大戏。

    “小狗说:兔子哥哥,兔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兔子说:明天就回,乖乖的,明天回去给你奖励。”

    顾泠汀嘴角抽了抽,敢情这兔子是顾泠汀自己,小狗是钟泉。

    这是假借玩偶娃娃点自己呢?

    钟泉还在认真表演。

    “第二天,兔子回到家,小狗一下子把兔子扑倒了。小狗说:兔子哥哥,兔子哥哥,我的奖励呢?兔子说:我的奖励就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泠汀眉心一跳,感觉不太对劲。

    果然,钟泉右手上的小狗玩偶一下子把左手上的兔子玩偶扑倒了,然后小狗的狗头开始从衬衫下摆往里钻。

    顾泠汀老脸一红。

    这个臭小子。

    竟然拿玩偶来隐喻自己要干坏事的想法。

    太不像话了。

    顾泠汀一直沉默着,看着屏幕里的小鬼摆弄着手里的两个玩偶娃娃,玩的不亦乐乎。

    像是一个爱撒娇的孩子。

    看钟泉一脸兴奋,玩得开心的小模样,顾泠汀渐渐地,也不觉得尴尬了。

    还开始给钟泉的玩偶剧配起了音。

    直到顾泠汀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才嘱咐钟泉乖乖看家,然后挂断了电话。

    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原本乖巧微笑着的少年,脸上表情瞬间恢复冷漠。

    修长青白的手指从兔子玩偶身上取下衬衫,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四十五章 他是自杀

    第二天,顾泠汀很早就醒了,来到钟嘉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小嘉,醒了吗?”

    没听到回应,顾泠汀正要转身离开,门从里面打开了。

    “顾总……”

    钟嘉揉着太阳穴,眉头皱紧,看起来宿醉后还不太舒服,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顾泠汀拍了拍钟嘉的肩膀,

    “我让阿姨煮了蜂蜜水,出来喝点吧。”

    钟嘉点点头,

    “谢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二楼下到一楼大厅,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很快端来两杯蜂蜜水递给两人。

    钟嘉接过以后猛喝了一大口,满杯的蜂蜜水一下子见底了,阿姨把空杯子拿走又去接了一杯。

    “昨晚,是顾总送我回来的?麻烦你了。”

    钟嘉一边道谢一边靠在沙发上继续揉着太阳穴,看来昨晚宿醉的影响还没消失,还在难受着。

    顾泠汀倒也不邀功,只说,

    “是王哥托我照顾你的。”

    钟嘉手一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顾泠汀点点头。

    昨晚心里事情太多,在酒吧接到钟嘉之后,顾泠汀给王斯年发了个信息就没再说什么了,确实应该让钟嘉自己好好讲讲。

    过了大概半小时,钟嘉打完电话回来了,随后,顾泠汀手机收到了来自王斯年的信息。

    王斯年:昨晚谢谢你了,等见面请你吃饭。

    顾泠汀回答: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不过王哥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放下手机,顾泠汀抬头问刚落座的钟嘉,“昨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钟嘉才坐了一半,听到顾泠汀问他,愣了一下,屁股在沙发边上卡了半天,才慢悠悠坐下去,但没回答,也没说话。

    顾泠汀等了一会儿,发现钟嘉没有聊天的意思,沉默片刻,打了个哈欠,对一旁浇花的佣人道,“汪阿姨,麻烦给我一杯咖啡。”

    汪阿姨很快冲好了一杯现磨咖啡,端过来放在了顾泠汀面前的桌上。

    顾泠汀慢悠悠喝着咖啡,余光看到钟嘉还在沉默,便缓缓开口,

    “小嘉,虽然我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立场问太多,问太多你甚至可能会烦。但我还是想说,我们同在京城,你对我多有照拂,我内心早就把你当成了知己去看待。

    昨晚我在酒吧找到你时,你很难过,看到这样的你,我也很心疼。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把我当成树洞吧。不要再自己憋着一个人喝闷酒了,这样很伤身体,王哥也会担心的。”

    钟嘉继续默默喝着蜂蜜水。

    顾泠汀话到了,也不再劝,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道,

    “你今天休息一天吧,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着起身要往门口走。

    钟嘉此时终于放下了手里已经有点变凉的蜂蜜水。

    “是他的祭日。”

    顾泠汀脚步一顿,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果然……

    顾泠汀回头看着钟嘉,

    “他是谁?你弟弟吗?”

    “嗯。”

    钟嘉想让汪阿姨给他也冲一杯咖啡,被顾泠汀拦下了。

    “你今天休息一下,别喝咖啡了。等下还能再睡一觉。”

    钟嘉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同时示意顾泠汀重新坐下,然后缓缓开口,“那天……”

    那天,钟嘉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书桌上,是一份妃利亚商学院转专业同意书。

    从体育学转到金融学专业。

    学生签字部分被写下了潇洒的三个大字:不同意。

    是钟泉的字。

    “他一向听你的话,你去帮我劝劝他。”

    钟嘉应了一声,拿着同意书上楼了。

    钟泉因为不同意转专业,被父亲关在房间一天一宿了。

    钟嘉开门的时候,钟泉正背对房门坐在床边,有人开门,他头也不回的赌气道,“别劝了,我死也不同意。”

    “别动不动死啊死的,信不信我揍你。”

    听到哥哥的声音,钟泉一下子转过身来,脸上表情带着欣喜,但看到钟嘉手里拿着的东西,眼神一下子黯了下去。

    “哥你也是来劝我转专业的?”

    钟嘉叹了口气,关上房门坐在了钟泉身边。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忘了当时报考体育的时候,那些媒体是怎么报道的?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身为钟家二公子,学习操持家业,是你的责任。打篮球,只能当做业余爱好,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钟泉撅着嘴,抗议道,“我喜欢篮球,教练也说我很有天赋,说我可以做专业的篮球运动员。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学什么金融。家业不是还有哥你吗?”

    “我一个人哪顾得来,你不能帮哥分担一下吗?”

    “那不是还有钟珩吗,让他分担……”钟泉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一下子触到了钟嘉的雷点。

    “钟泉!你是要把我们的家拱手送给外人吗?”

    钟泉被哥哥吼得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撇过头低哼道,“妈妈都不在了,还算什么家。”

    钟嘉瞳孔一缩,揪着钟泉的领子,骂道,“你提妈妈做什么?要是妈妈知道,你现在想把钟家让给小三的孩子,她定然要出来骂你不争气。”

    钟泉鼻头一酸,一下子打掉钟嘉的手,“妈妈才不会让我做不喜欢的事,哥你真的懂妈妈吗?明明连她需要你的时候都不在身边……”

    “啪”!

    钟嘉近乎恼羞成怒地打了钟泉一巴掌。

    那一巴掌雷声大雨点小,落在钟泉脸上连巴掌印都没留下。

    但钟泉眼眶还是立刻红了,紧接着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落。

    “果然,连哥你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与一出生就众星拱月一般备受宠爱的钟嘉不同,钟泉十三岁以前根本不受宠。

    虽然钟嘉很喜欢这个弟弟,也想对钟泉多些关心。但作为钟家长子,父亲对钟嘉很是严格,平时根本没有太多的空余时间。

    所以,十三岁以前的钟泉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钟嘉都知道,但年幼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妈妈也知道,但妈妈好像比父亲还要忙,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关心一下兄弟两人。

    十三岁以后,因为钟嘉出国留学的缘故,父亲才开始对钟泉有所改变。

    钟泉得到了父亲的关注,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地位。

    但他更不开心了。

    因为为数不多陪伴过他的妈妈去世了。

    后来,钟珩出生了。

    那女人对她儿子简直可以说是溺爱。

    几乎是寸步不离。

    亲哥出国,母亲离世,继母、继弟的到来,让钟泉在钟家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钟嘉看着钟泉的眼泪,只觉得手心一疼。

    想道歉,但他素来爱面子。

    最后拿着同意书逃也似的离开了钟泉的房间。

    钟嘉在去公司的路上,心里难受的紧,一闭上眼就是钟泉啪嗒啪嗒掉眼泪的画面。

    路过蛋糕店时,钟嘉让司机停车,买了钟泉最喜欢的小蛋糕让司机送回去了。

    那会儿,钟嘉在外独自搞的事业刚刚起步,正是需要打点关系的时候,每天的应酬都很多。

    正在与合作方碰杯的时候,一旁助理匆匆递了手机过来。

    钟嘉瞄了一眼新闻,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助理惊叫着上前扶住钟嘉,却被他一把推开,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新闻是假的吧。

    他的弟弟,怎么会死呢?

    明明上午两个人还在吵架。

    中午的时候,管家把小蛋糕放进他房间的时候,他人也在。

    怎么新闻突然说他死了?

    什么垃圾新闻,明天就把他们全都封了!

    回到钟家主宅,大门口围了许多人。

    有记者、有粉丝、有弟弟学校的同学。

    好多好多人,把钟家主宅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钟嘉,一群人一窝蜂围上来,问东问西。

    在保镖和助理的帮助下,钟嘉总算挣脱出来,进了门。

    急匆匆冲到钟泉的房间。

    蛋糕吃了一半。

    旁边还有一杯咖啡。

    房间里没有人。

    “小泉呢?”钟嘉抓着佣人的肩膀大吼。

    佣人抹着泪摇头。

    “二少爷去了,大少爷您节哀吧。”

    笑话!

    所有人都说他的弟弟死了,可为什么连尸体都没有?

    一定是他们把弟弟藏起来了对不对?

    是不是弟弟生他的气,联合这些人一起骗他的?

    一定是这样!

    钟嘉到处找。

    翻遍了主宅的所有楼层。

    没有。

    弟弟消失了。

    所有人都说,弟弟死了。

    可谁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死的?谁也没见到弟弟的尸体。

    怎么就是死了呢?

    他根本不可能会相信弟弟真的死了。

    那几天,钟嘉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他的弟弟。

    可他找了很久很久……

    最后,在父亲的书桌上找到了钟泉的死亡证明。

    原来,弟弟真的死了。

    可他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不光如此,两个人最后的对话,是以争执结束的。

    他还打了他。

    “佣人告诉我,小泉是自杀的。”钟嘉把头埋进掌心。

    顾泠汀看到,有眼泪从钟嘉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不可能。”顾泠汀斩钉截铁地说。

    钟嘉愣了一下,迅速移开手掌,怔怔地看着顾泠汀。

    “顾总为什么这么肯定,你认识我弟弟?”

    顾泠汀定定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第四十六章 保留一个愿望

    钟嘉更加疑惑地问道,“顾总……怎么会认识我弟弟?”

    不怪钟嘉疑惑,在外人看来,钟泉和顾泠汀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想不到会有什么交集。

    顾泠汀慢条斯理地回道,

    “十年前见过。”

    顾泠汀把十年前在宴会外面遇到钟泉的事跟钟嘉简单讲了一下,然后道,

    “他乐观向上,像一个小太阳,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孩子会自杀。”

    如果单靠十年前的一面之缘,顾泠汀并不敢做出这样的保证。

    顾泠汀现在敢如此肯定,也并非是在睁眼说瞎话。

    毕竟,那个被顾泠汀称作小太阳的傻小子,现在正在自己的家里,与他朝夕相伴呢。

    “十年前……”

    钟嘉刚稳定下来的声音又带了些哽咽,“是我留学的那一年。”

    顾泠汀抬眼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问道,“十年前?十年前小嘉你才十五岁吧,为什么突然会出国留学?还是自己一个人?”

    世人皆知,米国民风彪悍,又枪械合法。钟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会放心让钟嘉一个人跑去米国留学?

    钟嘉示意汪阿姨给顾泠汀又冲了一杯现磨咖啡,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是妈妈让我出国的。”

    钟嘉眼神黯淡,神情悲伤到了极点。

    “如果知道,妈妈在我出国的第二年就出车祸去世了,打死我也不会出国的。小泉说的对,我在妈妈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有什么资格替妈妈管教他……”

    不仅仅是妈妈,他连弟弟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

    他钟嘉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他,要让他接连两次失去家人。

    钟嘉又抬起手,拿手掌盖住了半张脸。

    尽管如此,颤抖的肩膀和压得极低的抽泣声还是暴露出:他在哭。

    “我不准别人提到弟弟,还嘴硬说弟弟是懦夫。其实不是的,我才是懦夫。他们说弟弟是因为我自杀的,是我害死了他。我虚张声势地骂着小泉,其实是我不敢面对这一切……”

    后面的话,钟嘉因为哭得泣不成声,也再说不出来了。

    “不应该怪你,小嘉,你弟弟他不会自杀的,更不可能因为你而自杀,你没必要如此自责。”

    顾泠汀抽了两张抽纸坐到钟嘉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钟嘉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却还是摇头,“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又找不到小泉的尸体,最后一面,我还动手打了他……”

    “你弟弟死的蹊跷。”

    顾泠汀点到即止。

    钟嘉愣住了,一下子抬头去看顾泠汀,脸上还挂着泪珠呢,看起来惨兮兮的,与他弟弟倒是有了八分相像,与钟家大公子一直以来对外的形象十分不相符。

    爱哭是钟家人的共同特点吗?

    顾泠汀记得,钟泉的追悼会上,他父亲钟世忠哭的也挺惨的。

    慈善晚会上,提到钟泉,钟世忠哭的也很伤心。

    好吧,钟家的男人是水做的。

    顾泠汀低头看了眼手表,

    “抱歉,我该去公司了,很开心你今天能跟我讲这些事。我在京城就你一个朋友,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钟嘉其实还想再问清楚顾泠汀的意思,但是看得出来顾泠汀不愿意多说,便只好点头,送顾泠汀离开了。

    顾泠汀其实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赵尘送他回了自己的别墅。

    路上,顾泠汀一直在回想钟嘉的话。

    虽然,钟嘉很真诚,顾泠汀有理由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出于对小鬼的安全考虑,在顾泠汀没有把三年前的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能排除钟嘉的嫌疑。

    任何人的嫌疑都不能排除。

    其实说实话,虽然与钟嘉认识不久,但这段时间接触得比较多,大概也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顾泠汀自认为看人很准,钟嘉人品自然是没得说,也不是顾泠汀不信任钟嘉,实在是他的话漏洞太多了。

    钟泉死的蹊跷,死后的处理方式更加蹊跷。

    站在钟嘉的视角去看这件事,会发现很多问题。

    比如第一发现人是谁?

    钟泉死亡时尸体是什么状态?

    法医鉴定的结果如何?

    是谁通知的媒体?

    尸体在哪?

    死亡证明上面为什么没有死亡原因?

    综上种种疑问,钟嘉既没有说明,也没有向任何人求证过。

    要么,钟嘉对顾泠汀还有所隐瞒。

    要么,有人棋高一着,将钟嘉也蒙在了鼓里。

    而上述这些问题,顾泠汀并不想,也并不打算直接向钟嘉问出口。

    对外,他不能对小鬼的事情表现得太过在意,那样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好在通过钟嘉所讲的故事,顾泠汀间接知道了钟泉房间的位置,明天安琳约他去钟家主宅的时候,可以找机会潜进去看看。

    带着满腔疑问,顾泠汀疲惫地回到了家。

    关上门,回身就看到小鬼伸着两个手臂求抱抱。

    白净的脸上,大眼睛滴溜溜看着顾泠汀,可爱极了。

    顾泠汀只觉一身的疲惫一下子消失殆尽。

    顾泠汀轻轻笑了笑,抬起了手。

    钟泉以为哥哥要抱他,朝顾泠汀挪了一步。

    谁知,顾泠汀只是抬手刮了一下钟泉的鼻尖,然后换了鞋绕过小家伙,径直走进了卧室。

    小鬼立刻跟了过去,撅着嘴抗议。

    “哥哥昨晚答应了让我抱的。”

    在顾泠汀打算关上卧室门的时候,被小鬼伸手卡住了,卡得死死的,大有顾泠汀不让他进门誓不罢休的气势。

    顾泠汀拉开门,捏了捏钟泉的小脸蛋。

    “你别耍赖,我明明说的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你抱着睡。我可没说是现在。”

    耍赖被戳穿了,钟泉直接破罐子破摔,抓过哥哥的手臂用力摇晃着撒娇。

    “我不管,谁叫哥哥总是说话不算话,我现在就要抱。”

    顾泠汀眉心一跳。

    嗯……

    好吧,他确实经常说话不算话来着。

    胳膊快被钟泉甩成大风车了,顾泠汀终于无奈道,“那等我先换好衣服,行不行?”

    钟泉咧嘴一笑,脆生生回答,“行。”

    结果换好衣服之后,钟泉化身成了顾泠汀身上超大号挂件,走到哪挂到哪。

    今天是周五,京城分公司的工作很多,但顾泠汀还是推了一天的工作回来了。

    昨天,是钟泉的祭日。

    顾泠汀为了查明真相,没有回来陪小家伙,而是在钟嘉的别墅里住了一晚。

    这还是来京城以后,顾泠汀第一次把小鬼独自一鬼留在家里过夜。

    所以,顾泠汀推了一天的工作,打算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陪着钟泉。

    虽说顾泠汀没有告诉任何人京城别墅的位置,但刚搬来京城的那天,狄文洲和钟嘉还是送了礼物,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礼物送到了顾氏集团京城分公司。

    虽然两个人是死对头,但有些地方真的还挺相似。

    钟嘉送了一套茶具,听说是京城有名的茶文化大师亲自设计定制的,世上独一无二。

    顾泠汀很是喜欢,安置在了书房里。

    狄文洲则是送了一套“金石”限量版PS5。

    收到礼物那天,整栋楼都来慕名参观了。

    据说,这款PS5是毛国知名奢侈设计品牌的定制款,主机材质为3D打造的18k纯金外壳,手柄为鳄鱼皮握柄搭配镶金触摸板。

    眼下,顾泠汀正拿着镶金手柄陪小鬼打拳皇呢。

    两个人大战了几个回合,均以钟泉惨败结束。

    也不是顾泠汀多厉害,钟泉多菜,这小鬼全程抱着顾泠汀的腰打游戏,手柄都搁在顾泠汀的胳肢窝底下,他能发挥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人拳皇玩了几把就玩够了,顾泠汀扔掉手柄,靠在沙发靠背上思索着什么,钟泉也放下手柄,一心一意抱住顾泠汀,还大胆地把头靠在了顾泠汀的胸口处。

    顾泠汀压根没空搭理他,他心里在想:

    小家伙当年就那么喜欢打篮球,那今天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陪他玩一玩篮球呢?

    但是呢,在现实中打篮球,顾泠汀肯定是打不过钟泉的。

    怎么办呢?

    顾泠汀扭头看到了镶金的鳄鱼皮手柄。

    这不是有了?

    小鬼刚刚打拳皇的时候连输自己五局,看来是只擅长现实里的运动。

    现实篮球打不赢小鬼,隔着屏幕只动个手的游戏我还打不赢吗?

    这么想着,顾泠汀已经找到了PS5上的篮球游戏,低头拍了拍钟泉的小脑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来,三局两胜,你赢了,哥哥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小鬼一听可以满足愿望,一下子眼睛都直了。

    哪还顾得上抱哥哥了,立刻坐直了,开始全身心投入在了游戏里。

    原本顾泠汀是想着三局里让钟泉也赢一局的,谁能想到这小子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连胜了顾泠汀三局。

    打赢了就放下手柄,继续抱着顾泠汀,嘿嘿笑着求夸奖。

    “哥哥,我赢了。”

    顾泠汀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推了两下钟泉的脑门,“知道了。去,做饭去,我饿了。”

    钟泉的脑袋邦邦硬,怎么推也推不走,还拿脑门在顾泠汀胸口使劲蹭了两下。

    “哥哥,愿望!”

    顾泠汀用力揉搓着钟泉的头发,咬着牙,故作凶狠地说,“你要什么愿望?”

    钟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我先留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哥哥。”

    说着隔着衬衫咬了顾泠汀一口,“到时候哥哥可不能耍赖。”

    第四十七章 家庭教师

    钟泉这小狗鬼,不该咬的地方乱咬。

    咬得顾泠汀浑身一颤,抬手锤了他一拳。

    “知道了,快去做饭。”

    小鬼被锤得龇了龇牙,低头又咬了顾泠汀一口,咬得迅速,咬完就跑,跑得飞快。

    顾泠汀象征性骂了他两句,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

    吃饱喝足以后,顾泠汀又陪着钟泉看了会电视。

    到了晚上,顾泠汀上床睡了,钟泉紧贴着他,心满意足地将人抱紧。

    许是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不过一会儿顾泠汀呼吸就变得均匀了,似乎睡得很熟。

    钟泉悄悄凑过去,在顾泠汀的嘴唇上亲了两下。

    “嘶……”

    才亲两口,小鬼的屁股就被拧了一下,疼的他直哼唧。

    “哥哥……呜呜……疼……”

    小鬼虽然身是鬼身,但该有肉的地方也有肉,像顾泠汀现在捏的这个部位就很有弹性,禸感十足,手感很好。

    顾泠汀一边用力拧了几把,一边笑着嗔道,

    “趁我睡觉,干什么坏事呢?小坏蛋?”

    钟泉龇了龇牙,捂着屁股求饶。

    “我错了哥哥。”

    顾泠汀揉了揉钟泉的头发,笑着问,

    “要使用愿望吗?”

    谁知小鬼竟然摇头拒绝了,

    “不行,愿望要用在更重要的时候。”

    顾泠汀有些意外,这小家伙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小鬼,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时候。

    “真不用?那你再想亲可就没有机会了哦。”顾泠汀故意吓唬小鬼。

    顾泠汀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他竟然不排斥和小鬼亲亲,甚至还有一点点期待。

    钟泉撇过头去,小声嘟囔,“怎么没有机会,我可以趁哥哥睡着了偷偷亲。”

    顾泠汀伸手过去扯了扯钟泉的小脸蛋,“小坏蛋,知不知道自己把要干的坏事都说出来了。”

    钟泉嘿嘿笑着,抱紧了顾泠汀的腰装不知道。

    转眼到了周六,下午,顾泠汀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钟家主宅。

    佣人引顾泠汀穿过回廊,带他进入了新天地。

    顾泠汀这才知道,原来他上一次来时,见到的钟家主宅,只有冰山一角。

    一路上,带路的佣人换了三个,最后才终于把顾泠汀带到钟家主人居住的三层阁楼。

    安琳正在一楼客厅沙发坐着优雅的喝茶,看到顾泠汀来点点头,示意佣人给顾泠汀沏茶。

    顾泠汀爱喝茶,但钟家的茶并非中国传统茶叶,是欧式经典伯爵茶。

    这茶以正小种叶为基地,搭配锡兰红茶,并添加香柠檬调味,既有红茶的醇厚,又有果香和花香的层次感。

    只不过,这种风味独特的欧式红茶,顾泠汀压根喝不惯,便只以小口抿着喝。

    钟世忠常年不在家,只有安琳和顾泠汀两个人边喝茶边闲聊。

    顾泠汀赞叹了一番钟家庄园之大之美,还请安琳在钟老先生面前多多替他美言,以便日后有机会与钟家合作。

    安琳应得痛快,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心答应还是客套一下。

    闲聊过程中,顾泠汀时不时假借喝茶的机会,微微抬头,将目光锁定在了三楼。

    从客厅中央的螺旋楼梯上到三楼,左转最里面的房间,就是钟泉的房间。

    三年了,不知道小鬼的房间有没有更换主人。

    还是不是小鬼生前的样子。

    虽然,生前小鬼房间什么样,顾泠汀也并不知道。

    但他很想知道。

    想知道,在小鬼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朝气蓬勃的少年时,他是什么样子的?

    想知道,在与小鬼还不曾相识的日子里,他是怎么度过的?

    想知道,在小鬼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是否还留有他活过的痕迹?

    顾泠汀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偷偷抬头看了,却正好看到从二楼露出了一张小孩子的脸。

    那孩子与顾泠汀对视后,眼神一下子亮了,顺着那螺旋楼梯像个小兔子一样蹭蹭蹭跳到了一楼。

    小孩子跑到一楼客厅后,一下子扑进了顾泠汀的怀里,扑完以后才后知后觉有点怕生,乖乖在顾泠汀的旁边坐好,奶声奶气唤了一声,“叔叔。”

    这孩子正是安琳的儿子钟珩。

    顾泠汀怜爱地捏了捏钟珩漂亮又肉嘟嘟的小脸蛋。

    这小孩长得可真好看呀。

    本来钟家孩子颜值就个顶个的高。

    钟嘉、钟泉兄弟俩样貌一样的出众,钟嘉因为年长几岁,加上爱皱眉,所以外貌上更显成熟稳重一些。

    钟泉可能因为死去的那一年才刚满十九岁,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一点婴儿肥,看上去比他哥可爱很多。

    而钟珩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钟嘉和钟泉还能说是少年的俊美,那钟珩就是完全继承安琳年轻时的美貌了。

    不大点的一个小家伙,精致漂亮的像个陶瓷娃娃。

    眼睛大的像个黑葡萄,小脸白白净净,小嘴巴红通通的。

    反正看着就很难不让人喜欢。

    顾泠汀这边还在跟钟珩逗着玩,突然螺旋楼梯上响起了飞快下楼梯的脚步声。

    顾泠汀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人从二楼慌慌张张追了出来。

    “小少爷!小少……啊,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小少爷听说有客人来,说要出来看,是我没看好……”

    那年轻人一边战战兢兢地道歉,一边抬头看了眼客人,结果,道歉的话戛然而止。

    年轻人惊讶道,“顾总?”

    顾泠汀从抬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惊讶了。

    没想到,跟这个少年还挺有缘分的。

    没错,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正是简仪。

    安琳看到顾泠汀和简仪互相惊讶地对视,不由诧异地插话问道,“顾总和简老师认识?”

    简老师?

    顾泠汀心下顿时了然。

    简仪成绩优异,看来是做了钟珩的家庭教师。

    只是听到安琳问话,简仪不自觉攥住了衣摆,看起来有点紧张。

    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因为泼了自己一身红酒,这少年还急哭了,顾泠汀对少年此时的紧张也是非常理解了。

    顾泠汀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回答道,“嗯,说来也巧,前段时间,我参加了J大‘创业大赛’的活动,这位简同学正是当时活动的学生代表,年少有为啊。”

    安琳了解地点点头,

    “哦,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说到年少有为,那应该是顾总才对,听说,顾总不光是在关键时刻提供了设备,替J大解了燃眉之急,还免费赞助了许多桌椅、白板等办公用品。”

    顾泠汀微笑着摇摇头,谦逊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安小姐过奖了。话说回来,简同学怎么会在这?”

    两个人对话时,简仪两个大拇指搅在一起,不安地站在一边,显得十分拘谨。

    安琳回道,“简老师是我给钟珩聘请的家教老师,还是J大的教授亲自向我推荐的,说是这孩子人品好,又努力,在学校成绩不错,次次都能拿奖学金呢。”

    顾泠汀点点头,这一点,当时在J大的时候,听学校领导夸过简仪好多次了。

    可见,J大的老教授们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是啊……”顾泠汀也接茬夸了两句。

    被两个大佬连番夸奖,简仪这下可站不住了,脸红到了耳根,赶紧打断了顾泠汀的话,

    “那个……夫人,顾总,你们先聊,小少爷今天的英语课还没学完,我带小少爷回楼上继续上课了。”

    简仪诚惶诚恐地说完这一番话后,赶紧招呼钟珩离开。

    但钟珩见到顾泠汀就粘上去了,根本不愿意跟着简仪回楼上去。

    简仪尴尬得差点要跺脚,最后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小少爷,跟简老师上楼好不好。这样,你跟着老师继续学英语,老师等下给你看动画片,好不好?”

    动画片的吸引力太大了。

    钟珩抬头看了眼顾泠汀,那小眼神十分恋恋不舍,最后还是在动画片的诱惑下,跟着简仪上楼了。

    顾泠汀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笑着赞道,“小珩真可爱。”

    又与安琳围绕着钟珩和他这个家教老师聊了一会儿。

    晚餐是下午六点准时开始的。

    餐厅也在一楼,就餐的只有顾泠汀和安琳两个人。

    钟珩还在上课,等会儿课程结束,简仪会带他吃饭的。

    安琳说,自从她嫁进来,这个家里的成员们从来没真正在一起吃过饭。

    “小嘉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愿意回来,哪怕只是住个一两天。”

    顾泠汀举着高脚杯与安琳碰了碰,十分善解人意道,“继母难当,安小姐做得已经很好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安琳心中软肋,端着酒杯多喝了几口红酒。

    这顿晚餐吃的是西餐。

    顾泠汀一边切着五分熟的牛排,一边岔开话题问道,“看来钟先生很喜欢西方文化?”

    又是伯爵茶,又是西餐的。

    安琳摇了摇头,“顾总猜错了,我先生并不喜欢,是我喜欢而已,我先生更喜欢中国的一些传统玩意儿。”

    比如,中国茶道文化、传统八大菜系等等。

    顾泠汀有短暂的沉默。

    那这夫妻二人的兴趣爱好可真是大不相同啊。

    吃过饭,又回到了客厅沙发继续聊天。

    外面天色不早,顾泠汀当然还不想离开,抬头看了眼楼上,对安琳道,

    “对了,我受小嘉所托,帮他拿份文件,请问他房间在?”

    第四十八章 小鬼的房间

    安琳起初还愣了一下,但同是京城上层社会的人,自然早就听说了顾泠汀与钟嘉交好。

    自从自己嫁进来,钟嘉就很讨厌回家住,即便回来,也不会对她和珩儿正眼相看。

    以前因为有钟泉在,钟嘉还能借着他弟弟的缘故偶尔回来看看。

    钟泉去世后,钟嘉再不愿意回钟家了。

    没想到,现在连拿份文件都要托别人来拿。

    “小嘉的房间在三楼右手边第一间。”

    顾泠汀抬头看了眼,点了点头。

    不在同一侧,想神不知鬼不觉去到小鬼房间,看来有点费劲。

    “那我上去找一下文件,差不多就要告辞了,安小姐休息吧。”

    不管了,先把安琳支开再说。

    话说完,顾泠汀起身往螺旋楼梯上走,却被安琳叫住了。

    “顾总。”

    顾泠汀脚步一顿,回身疑惑地看着安琳。

    “我不知道顾总能不能相信,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嘉和他妈妈的事情,顾总若是信我,还请替我跟小嘉解释一下,我并不想每次与他相见,都像是仇人。”

    毕竟,也算是半个家人。

    顾泠汀点点头,“我会的,我相信安小姐。”

    并不。

    顾泠汀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那就多谢顾总了。”安琳浅浅一笑。

    别的不说,到底是当年的知名模特,如今三十五岁了,这一笑起来,还是像花季少女一样,美得不像话。

    顾泠汀从螺旋楼梯直上到三楼,右转进了第一间钟嘉的房间。

    钟嘉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他几乎把东西都搬空了,书架上就剩下零零散散几本书。

    顾泠汀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借口会不会有点太假了。

    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顾泠汀悬着的心放下了。

    抽屉里塞满了文件。

    顾泠汀随便看了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或者早就过了时效的废弃文件。

    钟嘉把这些文件像塞垃圾一样全都塞在了抽屉里。

    顾泠汀打算在抽屉里随便拿一张就出去,找机会好溜进钟泉的房间看一看。

    结果,这么随便一拿,却拿到了一个让顾泠汀意想不到的东西。

    顾泠汀看着手里的那张A4纸文件,手竟然不自禁颤抖起来。

    A4纸标题几个大字:《死亡证明书》

    死者姓名:钟泉。

    性别:男。

    年龄:19岁。

    死亡原因:不明。

    最下面,是死亡时间和法医签字。

    顾泠汀怔怔地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

    直到把这份文件上的每一个字,都刻入了血液里,血液因为这份文件上的名字而沸腾着。

    小家伙……果然死的不明不白。

    绝对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以前,顾泠汀觉得,能找到方法,让小鬼还阳就好。

    但接触事件越多,与小鬼相处越多,顾泠汀想要知道真相的想法就越强烈。

    那么可爱的小家伙,他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顾泠汀从隔壁抽屉找了个牛皮纸文件袋,把死亡证明装了进去。

    装好文件后,顾泠汀在钟嘉房间又仔细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有用的东西。

    顾泠汀离开前,先把门开了一个小门缝,从房间里往外看了眼,确认四下里无人,便飞快走到了螺旋楼梯的对面。

    顾泠汀悄声但大步地走到位于整个三楼最里侧的房间,来不及做心理建设,顾泠汀迅速打开门走了进去。

    关好门转过身,看到房间内的陈设,不知道为何,顾泠汀一下子感觉心跳在加速。

    这就是小鬼生活了十九年的房间。

    房间应该是有人定期做打扫,即便钟泉已经死亡三年,依然干净整洁。

    钟嘉和钟泉的房间布局一样,大房间里分成两个小房间,进门是书房,书房再往里面走,才是卧室。

    钟嘉的书房里的书架上是零零散散的书,大部份是空的。

    而钟泉的书架则不然。

    上面整个三层都是奖状和奖杯。

    顾泠汀走进去看,玻璃柜子里的那些奖状和奖杯,都是与体育运动相关的奖项。

    果然,这小家伙最擅长体育运动了。

    顾泠汀不免有些骄傲,替自己家孩子骄傲。

    忽然,顾泠汀的视线被最大的奖杯后面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钟泉的篮球队获奖的照片。

    小家伙被篮球队的队员们簇拥着,高举着奖杯,笑着露出一个小虎牙。

    笑得很开心。

    笑得朝气蓬勃。

    顾泠汀不自觉拉开玻璃柜门,把照片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越看越爱不释手。

    少年那灿烂的笑容,犹如夏日晴空中的一抹烈日,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也灼伤了顾泠汀的心脏。

    如果,早一点认识他。

    如果当年有机会救下他。

    那么,这个灿烂的笑颜,是不是就不会只压抑在阴暗的房间里,只被顾泠汀一个人看到。

    他才十九岁。

    他还年轻。

    他本应该向阳而生的。

    顾泠汀按着躁动抽痛的心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把照片装进了牛皮纸文件袋里。

    与钟嘉相反,钟泉的书桌抽屉里并没有放多少东西。

    就是普通的一些文具,一些奖牌,一些电玩城的游戏币。

    还有两个小鸡崽摆件。

    一只黄的,一只灰的。

    还是植绒的,毛绒绒,手感很好。

    真可爱。

    顾泠汀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又忍不住想孩子了。

    抽屉里的东西虽然比较杂,但是摆放的很整齐。

    顾泠汀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往里面的卧室走去。

    卧室只有一个大床和一个衣柜。

    床上放了许多玩偶娃娃。

    顾泠汀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

    原来,小家伙生前也喜欢在晚上抱着娃娃睡觉。

    他在生前是不是也怕黑?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陪着他,他只能自己一个人睡。

    陪伴他的,只有满床的玩偶娃娃。

    顾泠汀正在感慨衣服,忽然,开门声响起。

    顾泠汀一惊,下意识拉开衣柜柜门躲了进去。

    所以说,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做错选择。

    躲进柜子里以后,顾泠汀开始后悔了。

    如果刚刚大大方方说自己想去洗手间,找错房间了,应该是比一会儿被发现躲在衣柜里要体面得多。

    不知道外面进来的人是谁,不是房间的主人,开衣柜的概率应该不大。

    而房间的主人,正在偏远郊区的别墅里等着自己回家呢。

    “你说咱们每天打扫这个房间有啥意义嘛,二少爷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是一个女佣的声音。

    顾泠汀心下了然。

    看来,是到了每晚定时打扫的时间了。

    “我说张妈,你可别瞎说了,老爷对咱二少爷感情那么深,你小心被他听到了,炒你鱿鱼!”

    “我这不就是感慨一下嘛,我为钟家服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咋舍得炒了我。”

    两个女佣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一开始,顾泠汀还期待能从这两位婶子嘴里听到关于钟泉的更多消息。

    结果,两个人越扯越远,甚至开始聊起了明星八卦。

    “诶?怎么感觉好像有人进来过?”张妈忽然诧异地说。

    顾泠汀不由眉心一跳。

    另外一个被叫做刘妈的佣人不以为然道,

    “怎么可能?二少爷都去世三年了,谁会来啊?”

    张妈敲了敲玻璃柜门,“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玻璃柜子里少了点什么。”

    顾泠汀摸了摸牛皮纸文件袋。

    早知道照片就不拿了。

    可是,想起照片上钟泉的可爱笑脸。

    顾泠汀又觉得,即便被发现了,也不后悔。

    “行了,别纠结了,你年纪大喽,八成是跟大少爷的记混啦。”

    那张妈倒是真不再纠结了,打开玻璃柜子一边擦着奖杯,一边继续跟刘妈扯八卦。

    顾泠汀悬着的心又稍微放下了。

    这两人明星八卦聊够了,又开始八卦起了同在钟家干活儿的另一个女佣。

    说她家里男人怎么怎么样,婆婆又怎么怎么样。

    说的像住在人家床底亲眼见到过似的。

    顾泠汀无语。

    只希望这两人赶紧把房间打扫完赶紧离开。

    突然,先前那个佣人张妈忽然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

    “照片!是二少爷的照片不见了!”

    顾泠汀瞬间全身紧绷。

    好家伙,聊着八卦还能发现异常。

    这女佣倒是挺心细的。

    那张照片被奖杯挡着,并不显眼,没想到她还真想起来了。

    刘妈道,

    “是不是赞昨天打扫的时候掉到哪里了?”

    两个人都不太相信这个房间里会有其他人进来。

    还拿走了一张普普通通没有任何价值的照片。

    “那快找找,你也帮着一起找找。”

    接下来,两个女佣开始在书房里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到处寻找。

    理所当然,找不到的。

    因为那张照片,正在躲在柜子里的顾泠汀手里。

    “哎,不是,你去卧室干嘛?”张妈忽然叫了一声。

    “我看看是不是昨天通风的时候吹到这边来了。”

    刘妈的声音几乎就在顾泠汀的耳朵边上响起。

    顾泠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个时候被发现躲在柜子里。

    会被当成小偷吧。

    顾泠汀会直接社会性死亡。

    “会不会是在柜子里?你昨天不是开了一下柜子吗?”张妈在书房提醒。

    “有可能,我打开看看。”

    第四十九章 简仪的老师

    顾泠汀能够感觉到,那个叫刘妈的佣人,已经慢慢将手放在了衣柜的把手上。

    甚至可以听到她喘气的声音。

    顾泠汀屏息凝神,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时候如果说自己是来找厕所的,会不会太奇怪了?(会!谁会在衣柜里找厕所?)

    如果说,是找东西呢?

    好像不管什么理由都很奇怪。

    柜门马上就要被打开了,甚至有一丝属于外界的光已经透了进来。

    顾泠汀却仍然没有想好,自己眼下躲在柜子里的理由。

    千钧一发之际,顾泠汀忽然感觉身后一空,有人从后面扯着他的手臂,把顾泠汀拉扯到了另一个空间。

    四周瞬间一片漆黑。

    是顾泠汀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

    顾泠汀支着手臂坐起来,正要开口询问来人是谁,却被对方一下子捂住了嘴。

    紧接着,对方把手机后置手电筒打开了,露出了眼前人的真容。

    “顾总,是我。”

    那人压低声道。

    顾泠汀看到对方的脸之后,十分错愕。

    看来,自己跟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有缘啊,跟这个叫简仪的男大学生。

    “简仪?你怎么……”

    顾泠汀话没说完就被简仪攥住了手腕,简仪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现在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出去再说。”

    顾泠汀点点头。

    简仪把顾泠汀带进来的这个空间,像是一个秘密通道。

    除了密不透光之外,还不太宽敞,最多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而且,整个通道都很矮,顾泠汀全程只能跟着简仪往前爬行。

    好在通道不长,不多一会儿,两个人就从另一个房间的衣柜里爬了出来。

    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卧室,并没有像钟嘉和钟泉的房间那样,还置有额外的书房。

    按照刚刚两人爬过的距离来计算,眼前的这个房间应该就在钟泉房间的隔壁。

    “这是我的房间,不怎么住的。”简仪说。

    怪不得房间里简洁得很,像尚未入住的酒店一样干净。

    顾泠汀掸了掸衣服上的尘灰,好在秘道里还算干净,不至于让他变得特别狼狈。

    虽然已经够狼狈了。

    “今日多谢你了,简老师。”顾泠汀一边整理着自己,保持体面,一边对简仪道谢。

    在秘道里的时候,顾泠汀借着手电筒微光看到的简仪,并没有了往日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

    反而波澜不惊、镇定自若。

    而如今,两个人重新来到灯光通明的室内,这个少年又变回了原本低眉顺眼的样子。

    “顾总您客气了。”简仪忸怩道。

    顾泠汀整理好自己,便将眼神放在简仪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小伙子大概率是在扮猪吃老虎吧。

    不过顾泠汀并没有拆穿他。

    抱猪吃老虎,是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好办法。

    不愧是名校高材生,简仪果然是聪明人。

    眼下,两个人应该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

    “我觉得我应该能够信任简老师,希望简老师也能信任我,可以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顾泠汀率先问道。

    简仪揪着衬衫衣角,低头小声提醒道,“此事说来话长,时间不早了,顾总您应该不能在三楼停留太久。”

    顾泠汀默了默,虽然简仪的话不无道理,但这样一来,也就证明了,简仪拒绝与自己共享信息。

    顾泠汀并不怪他,只觉得可惜。

    看来,之后要在这个大学生身上多费些心思了。

    “也对,那我先走了,再次感谢今日简老师出手搭救,之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两个人上次因为创业大赛的活动互相加过联系方式,就算简仪不来找顾泠汀,顾泠汀也会主动联系他的。

    顾泠汀话说完,朝简仪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打算离开了。

    “顾总……”简仪弱弱地叫住了顾泠汀。

    顾泠汀回过头,挑了挑眉。

    “顾总,能在这里再次遇到您,还挺巧的,要不吃饭就别改天了,就今天?我正好,吃西餐吃不习惯晚上没怎么吃。”这是实话。

    顾泠汀盯着简仪看了许久,轻笑了一声,应道,

    “好。”

    看来,自己猜错了。

    这位男大学生,要么,是因为前几次的接触,对自己抱有好感和信任。

    要么,是对今日自己的异常举动也有了解的兴趣。

    顾泠汀更倾向于后者。

    两个人一起从螺旋楼梯下到一楼时,安琳竟然还在。

    这位年轻的富豪夫人依旧坐在沙发上优雅的喝茶,一如顾泠汀刚来时见到的那样。

    看到两人一起从楼上走下来,安琳脸上露出了审视的表情。

    顾泠汀解释道,“正好遇到了,与简老师多聊了一会儿。”顿了顿,顾泠汀又道,“J大的教授前些日子在项目上帮过我,我想请简老师喝杯酒,问一下这位教授的喜好,不知安小姐是否能把简老师借我一晚?”

    简仪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衬衫袖扣,跟着小声道,

    “夫人,我明天会准时来给小少爷上课的。”

    安琳看了两人半晌,朝顾泠汀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顾总慢走。”

    日料包厢里。

    顾泠汀平日里晚饭就不会吃很多,所以这个时候还不太饿,就点了杯冷饮陪着简仪。

    这家日料店是简仪推荐的,看他似乎常来,点餐点的很熟练。

    “现在可以说了吗?”顾泠汀问,“简老师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还能在危机的时刻帮我一把?”

    简仪看起来西餐真没怎么吃,这会儿捧着一碗乌冬面吃得狼吞虎咽的。

    听到顾泠汀问话,简仪才把脸从碗里捞出来,解锁手机摆弄了两下,递给了顾泠汀。

    “我在钟泉房间安了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

    顾泠汀果然在简仪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钟泉房间的实时画面。

    还没等顾泠汀感慨,简仪右滑了一下手机屏幕,钟泉房间各种角度的监控画面一下子全都弹了出来。

    “这么多?”顾泠汀这回更加感慨了。

    屏幕上的画面目测有八个,书房四个,卧室四个。

    “之前更多,我怕被发现,还拆掉了几个。”

    ……

    八个难道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好吧,顾泠汀确实没有发现。

    简仪似乎对这个很骄傲,看到顾泠汀一脸担忧,拍着胸脯道,“顾总放心,这些微型摄像头,都是我室友帮我改进过的,他搞这些东西很厉害,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比如看这个画面,顾总您一定猜不到这个镜头安在了哪里?”

    没等顾泠汀回答,简仪自己抢着给出了答案,“是安在了奖杯上。”

    “你为什么要在钟泉的房间,安装这么多摄像头?”

    简仪神色一顿,眉宇间似乎露出些许伤感,

    “这个,我等下再跟您慢慢讲。”

    说完简仪又低头继续干饭。

    顾泠汀看他吃得认真,像是真饿急了,便没再催。

    简仪正吃着,余光瞥到顾泠汀身旁的文件袋,忽然一拍大腿,

    “照片!顾总!”

    顾泠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顺着简仪的目光低头,一下子明白过来,笑道,

    “没关系,那两个佣人找不到照片,也不敢提起,很快就会忘记的。”

    “您当时怎么没有放回去?放回去暴露的风险不就小了很多吗?”

    简仪终于吃完了,拿纸巾擦了擦嘴。

    顾泠汀沉默着摇了摇头。

    放回去是不可能放回去的。

    他只会把照片带回家。

    简仪看顾泠汀不回答,便换了个问题。

    “顾总今天为什么要去钟泉的房间呢?您认识他?”

    顾泠汀点点头。

    “嗯,旧相识。”

    说着,把十年前在宴会门口捡到小家伙的事情又娓娓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在钟家这些日子,从佣人口中多多少少听说过钟泉,说他性格开朗乐观。”

    顾泠汀点了点头,又问简仪,

    “那个秘道是怎么回事?”

    简仪沉默了片刻,叹息道,

    “是夏老师告诉我的。”

    “夏老师名叫夏朗,是我高中的家教老师。”

    夏朗?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出现过。

    顾泠汀搜索了一下记忆,好像这个名字就在某个地方漂浮着,明明伸手就能触摸得到,却始终让人抓不住。

    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呢?

    简仪继续道,“夏老师在钟泉高中的时候,也曾做过他的家教老师,所以,按道理来说,钟泉哥应该算是我的师兄。”

    顾泠汀顿时了然。

    那就能理解为什么家教老师的房间在钟泉的房间隔壁了。

    等等!

    顾泠汀扭头看了眼文件袋,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顾泠汀赶紧打开文件袋,把钟泉的死亡证明拿了出来。

    死亡证明最后一排的法医签字,名字就是夏朗。

    顾泠汀赶紧把那一行签名指给简仪看。

    “这个法医,是你的老师?”

    简仪扫了一眼,无声点了点头。

    顾泠汀心里一紧。

    法医!

    法医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啊!

    如果,能找到当年的法医,那不就有机会知道,小鬼死亡的状态和死亡的原因了吗?

    那不就离真相不远了吗?

    顾泠汀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在哪?你的这位夏老师,他人在哪?”

    “他死了。”

    简仪说。

    第五十章 小鬼又吃醋了

    ……死了?

    顾泠汀的心沉沉落了下去。

    倒也说不上有多么失望。

    因为在简仪的话说出来之前,顾泠汀在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简仪继续说道,

    “夏老师原本就是法医学专业的,听说钟泉死亡,第一时间去申请为钟泉的尸体做鉴定,后来托了好多关系,求了好多人,上面才同意让他负责钟泉一案。”

    说到这,简仪不禁摇了摇头,感伤道,“他不该去的。”

    顾泠汀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简仪的叙述。

    “自从夏老师去了钟家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所有有关于夏老师的消息,都是在新闻上、或者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

    “新闻上说,夏老师是自杀的。”

    顾泠汀微微皱眉。

    又是自杀?

    当事人是自杀,法医也是自杀?

    到底当年掩藏了什么大秘密?

    “那时候,众说纷纭,有说钟泉是被毒死的,有说不是中毒,是法医鉴定错误的。

    具体钟泉到底是不是中毒而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年,他们都说,因为法医的失误,错抓了一个无辜人,虽然这人被抓了之后很快又放出来了。

    但当事人的家人闹到了法医的家里。

    舆论影响也很大。

    最后,那位法医顶不住压力,自杀了。”

    简仪抬起头,平静的看着顾泠汀,“外界传言想让我这么认为,想让我认为夏老师是自杀的,但我不相信。就像顾总也不相信钟泉是自杀,对吗?”

    顾泠汀很快点点头。

    “你发现事有蹊跷,所以为了调查,才做了钟珩的家庭教师,是吗?”

    简仪没有反驳,“夏老师去世那年,我才上高二。原本,老师是想让我学医,去救死扶伤的,但我让夏老师失望了,我选择了学法律,我想要为老师申冤。”

    比做家教更早的时候,简仪其实是从钟家的佣人做起的。

    所以,慈善晚会那晚,简仪才会作为服务生与顾泠汀相遇。

    “顾总,虽然我们的理由不同,但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查清三年前的真相,对吗?”

    此时的简仪,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人青涩羞赧的一面。

    顾泠汀淡淡“嗯”了一声。

    简仪笑了,带着坦诚和纯净。

    “那么,顾总,有消息我再告诉您。我们一起加油,查明真相,把凶手送进铁窗里!”

    这一刻,简仪终于露出了属于十九岁少年人的朝气。

    那笑容感染了顾泠汀。

    想起了家里的那个小家伙。

    年轻真好啊。

    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透过眼前这个十九岁少年的笑颜,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同样十九岁的孩子。

    可惜,那个孩子没能活过十九岁。

    顾泠汀摸了摸简仪的头,真诚的提醒道,

    “注意安全。”

    两个人还在聊天的时候,顾泠汀收到了钟泉的信息:

    哥哥,今晚还回来吗。

    附上了一个委屈巴巴.jpg的表情包。

    可爱死了。

    顾泠汀忍不住嘴角微微扬了扬,拿起手机回复了一个字:回。

    简仪看着顾泠汀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问了句,“女朋友吗?”

    顾泠汀一怔,“怎么会这么觉得?”

    “没看过顾总这样笑过,笑得很好看,感觉应该是在跟喜欢的人聊天。”

    喜欢的人……?

    顾泠汀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跟小鬼表白也白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

    好像两个人之间,距离谈恋爱就差顾泠汀口头承认了。

    但,真的可以吗?

    J大门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半,顾泠汀十点二十五才把简仪送到宿舍楼下,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卫大爷关在学校里边。

    等顾泠汀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

    当然,顾泠汀已经估摸着回来时间会晚,怕小鬼等着急了不开心,特意让赵尘提前去买好了礼物。

    一打开家门,顾泠汀就把礼物递了过去。

    钟泉原本确实不太开心,看到顾泠汀递了个纸袋过来,歪着头一脸诧异的接了过来。

    “哥哥这是什么?垃圾吗?”

    ……

    顾泠汀无语。

    谁会把垃圾特意带回家啊!钟泉同学。

    “打开不就知道了。”

    顾泠汀没再看他,低头开始换鞋。

    钟泉一脸疑惑地打开了袋子,一下子双眼放光了。

    里面是两只小鸭子摆件。

    与钟泉书房抽屉里的那两只几乎一摸一样。

    不一样的是,顾泠汀送给钟泉的这两只鸭子,屁股上刻了字母。

    一只是“T”,一只是“Q”。

    顾泠汀抬头看到钟泉开心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就知道他会喜欢。

    结果,这么一摸钟泉的头,钟泉上一秒还欢喜的表情一下子不嘻嘻了。瞳孔猛地收缩了,两手抓过顾泠汀的手腕,放在鼻子底下用力闻了闻。

    “哥哥身上有那个人的味道。”

    “哪个人?”顾泠汀被钟泉的鼻子蹭得手腕发痒,想抽回来,结果被小鬼攥得死紧。

    “就是那个叫做简仪的男大学生。”钟泉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反正肯定不是高兴的。

    顾泠汀听到钟泉满腔醋意地说出这个名字,不觉有些好笑,抬手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笑道,

    “你是小狗鼻子吗,这都被你闻出来了?”

    钟泉醋劲儿上来了,一把扯下顾泠汀的手,压着顾泠汀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墙上。

    顾泠汀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也掉在了地上,顾泠汀想弯腰去捡,被钟泉拦住了。

    “哥哥别转移话题,为什么哥哥身上有他的味道?哥哥出轨了吗?”

    钟泉龇着牙,像被抢走了心爱骨头的生气小狗。

    顾泠汀抬手轻轻锤了钟泉一拳。

    “别胡说。”

    不过是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说什么出轨。

    不对,他和钟泉又没在一起!

    怎么被这臭小子绕进去了。

    顾泠汀那一拳很轻,锤在钟泉身上还不如挠痒痒的力气大,这小鬼自然不当回事,自顾自扯开了顾泠汀的衬衫领口,压着顾泠汀的肩膀,开始凑上前使劲闻顾泠汀的脖子。

    顾泠汀感觉脖子痒痒的,不由自主往旁边躲。

    “泉泉别闹。”

    泉泉偏要闹。

    钟泉龇着小狗牙,一口咬在了顾泠汀白皙的脖颈上。

    这一口力气不轻不重,把顾泠汀咬得浑身一颤,也咬得他脾气上来了,低吼了一声,

    “钟泉!”

    钟泉被吼得激灵了一下,赶紧松开了小狗嘴,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顾泠汀一眼,发现对方虽然偏开了头,但并没有在生气。

    钟泉放下心来,把头搁在了顾泠汀肩膀上,闷闷地道,

    “哥哥,你们做什么了,味道这么浓?”

    声音委屈极了。

    顾泠汀又好气又好笑,抬手顺了顺小鬼的狗毛。

    “你先放开,我慢慢给你讲。”

    简仪一个家世普通的男大学生,从来不喷香水,也不知道钟泉是怎么闻出来的。

    钟泉额头靠在顾泠汀肩膀上,想再磨蹭一会儿,但哥哥现在身上充斥着廉价沐浴露的香味,是那个简仪的味道。

    钟泉一闻到这味道就感觉十分烦躁,遂起身,一把将顾泠汀打横抱起,一边往浴室走,一边泰然自若地道,

    “不着急,我先帮哥哥洗澡。”?

    顾泠汀在钟泉怀里扑腾了两下,锤着小鬼有力的手臂,嗔道,

    “谁用你洗了,我自己洗。”

    钟泉的手臂纹丝不动,抱哥哥抱得紧紧的,根本不用担心哥哥挣扎太猛会掉下去。

    “哥哥喝醉了。”钟泉理不直气也壮。

    哈?

    顾泠汀差点被气笑了,拧着钟泉的脸颊,咬牙切齿道,

    “你看我像喝醉的样子?”

    钟泉被顾泠汀拧得龇牙咧嘴,小模样在顾泠汀看来更可爱了。

    很快,顾泠汀就不觉得这孩子可爱了。

    “像。”钟泉坚定道。

    ……

    “像个屁,我他m压根没喝酒。”

    “你看,哥哥醉的都说脏话了。”

    钟泉自说自话,正好此时已经走进了浴室,钟泉矮下身子,把顾泠汀轻轻放进了浴缸里。

    顾泠汀已经彻底无语了,算了,洗一次也是洗,洗两次也是洗。

    洗就洗吧。

    顾泠汀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不说话了。

    钟泉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顾泠汀的嘴唇。

    “哥哥别生气了,嘴巴看起来很好亲。”

    “?”

    顾泠汀睁开眼瞪了钟泉一眼。

    “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钟泉拉着他的手,将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蛋上,撒娇道,“钟泉很听话的,哥哥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不喜欢,哥哥就让让我吧。”

    小家伙一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的,顾泠汀很吃这一套,

    “行,让你洗,只要别再瞎胡闹。”

    钟泉嘿嘿笑着,开始扒顾泠汀的衣服。

    洗的时候,钟泉力气用的很大,快把顾泠汀搓秃噜皮了。

    钟泉的手所到之处,顾泠汀的皮肤皆被蹂躏得通红一片。

    顾泠汀闭眼忍着疼。

    有时候一个人应付一只鬼,也挺无助的。

    可算是洗完了,顾泠汀头一次洗完澡以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窝进沙发里就不想动了。

    而留在浴室打扫的钟泉,满脸阴沉地看着地板上的衣服,自言自语道,

    “哥哥有那么多衣服,烧掉一两件也没关系吧。”

    第五十一章 一切归于黑暗

    钟嘉从位于京城金融中心的嘉沆集团总部走出来,车早就停在了楼下。

    今天秘书白秋请假回家办私事去了,开车的是小助理田家华。

    钟嘉坐上车,淡淡吩咐,“不回别墅,去主宅。”

    田家华愣了一下,默默听从命令。

    心里奇怪,嘉总不是从来不回主宅的吗?

    这个田家华是去年新入职的,年纪不大,大学还没毕业。

    跟自己的弟弟一样,也是妃利亚商学院的学生。

    原本钟嘉是不可能让一个没有经验又不认识的人做他的助理的。

    但那天正好看到这家伙因为家世的原因被妃利亚商学院的其他学生霸凌。

    妃利亚商学院是京城贵族学校,里面的绝大多数学生都身世显赫,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田家华虽然只是普通出身,但学习成绩优异,是妃利亚商学院特招的优秀生,也因此经常被一些贵族二世祖们欺负。

    钟嘉去年去妃利亚商学院拿钟泉的东西时,路过看到,顺手帮了田家华一把。

    田家华是个老实孩子,为此非说要报恩,钟嘉就让他做了自己个人的小助理,不参与公司的工作,只负责开个车、跑个腿什么的。

    这一年多以来,田家华工作勤勤恳恳,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钟嘉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钟家主宅也位于京城繁华地段,车一上路,眨眼间就到了。

    钟嘉一边走,一边看着钟家主宅庄园里的景色,感觉陌生又熟悉。

    这三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泠汀说的话有道理,钟嘉这次回来,就是打算重新调查三年前的事。

    妈妈不在了,弟弟也不在了,如果可以,钟嘉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钟嘉一推开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女人。

    安琳此时正坐在檀木茶桌前泡茶。

    安琳很会泡茶,但她向来喜欢喝欧式红茶,只有钟世忠在,她才会展示茶艺,亲自给钟世忠泡茶。

    而钟嘉开门时,钟世忠本人就坐在安琳的对面,一边看书一边喝着安琳泡的茶。

    听到门响,茶桌旁的两个人都转头往门口看去,看到来人,二人俱是一惊。

    “小嘉?!”

    钟世忠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钟嘉只瞥了两人一眼,就自顾自大踏步走上螺旋楼梯,边走边冷哼道,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打扰你们夫妻恩爱了?”

    安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钟世忠气得怒目圆睁,“你给我站住!我们父子二人多久没见了,你就非要这样讲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钟嘉从来不听钟世忠的话,自然脚下也没停,怕上楼了两人听不见,还故意放大了音量。

    “我看您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儿子。”

    钟世忠气得浑身发抖,安琳赶紧上去搀扶住他的胳膊。

    “先生别生气了,小嘉他是对我有误会,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想明白的。”

    钟世忠在安琳的搀扶下坐回到座位上,正好手机响了一声,钟世忠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老柳喊我去喝茶,我先走了,正好这个逆子我也眼不见为净,辛苦你了。”

    说着,刚坐下没几秒钟的钟世忠便又起身,出门去了。

    钟嘉在自己的房间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钟泉的那张死亡证明。

    明明记得当时就放在抽屉里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钟嘉担心安琳看到,还特意夹在了一堆废弃文件中间。

    所有有关钟泉的事情,钟嘉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找不见呢?

    除非……

    钟嘉在楼上没待多久,又噔噔噔下楼了。

    安琳正在收拾茶桌,钟嘉大步走到她面前,“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谁动我房间里的东西了?”

    安琳被他吓了一跳,停下手中正在忙活着的事情,平静地跟他解释。

    “除了日常打扫,没有人会动你的东西。”

    “那为什么我放在抽屉里的文件不见了?”

    钟嘉怒气冲冲道。

    要不是安琳是个女人,钟嘉早就揪着她的衣领质问了。

    安琳听到丢的是文件,忽然恍然大悟道,“是顾总,大概半个月前,他说你让他帮忙拿一份文件。”

    钟嘉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顾泠汀?

    他拿走钟泉的死亡证明做什么?

    钟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假装突然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正感觉尴尬的时候,电话铃声如同及时雨一般响起。

    钟嘉赶紧接通。

    对面是助理田家华,打电话是说有个合作商要请钟嘉吃饭。

    本来这种饭局钟嘉根本不屑于去,但眼下他在钟家待得尴尬,加上的确没有吃晚饭,也不可能在钟家吃,出去透透气也好。

    挂了电话,钟嘉连看都没再看一眼属于钟家的任何一个部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在钟嘉转身离开的瞬间,安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沉不明,直勾勾地盯着钟嘉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外,才转过头朝一旁的管家点了点头。

    钟嘉上了车就把车窗全部按了下去,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用力揉按眉心。

    “在哪?”

    “在您常去的那家‘有朋来’,嘉总。”

    钟嘉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对方是有提前做过功课的。

    到了包厢,钟嘉心情烦躁,就跟着喝了两杯酒。

    对方再敬第三杯的时候,钟嘉就拒绝了,转头让身后的田家华给他拿瓶雪碧。

    雪碧是冰镇好的,钟嘉嫌凉,先抿了一小口。

    入口的口感似乎不太对劲,钟嘉明显喝到了一点点颗粒感。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很难喝出与普通可乐的区别。

    但钟嘉的舌头对这种事比较熟悉,所以一下子就喝出来了。

    雪碧里被人下了药。

    好啊,京城可是他钟嘉的地盘,在这都敢吓药,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京城搞事情。

    钟嘉拿起易拉罐假装喝了一大口,实际嘴巴顶着罐口的液体,根本没喝进嘴里。

    喝完后钟嘉“砰”地一下将易拉罐摔在了桌上,抬手握拳敲了敲太阳穴,摇着头“啧”了一声,说,“喝多了,有点头晕,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着,晃晃悠悠出了门。

    合作商的人还在身后问,“嘉总,要不要扶您过去?”

    被钟嘉摆摆手拒绝了。

    出了包厢门,钟嘉想站直了正常走路,才发现其实刚才摇晃着走路根本不是自己演的。

    那药虽然钟嘉只喝了一小口,没想到还挺猛的,只这一小口就能让钟嘉的脑子变得不太清明。

    钟嘉现在头晕脑胀,还有点神智不清,但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本能让钟嘉往出口走去。

    虽然步伐踉跄,但好歹速度还不算慢,身后的人一时半会没有跟上。

    屮,早知道这药这么凶,刚刚就不坐在那装样子了。

    出口虽然不远了,但钟嘉的力气也已经快要用尽了,这个时候听到了身后田家华的声音,小助理一边小跑一边在喊他。

    “嘉总,您要去哪,等等我。”

    钟嘉悬着的心放下了,转身朝田家华伸出手,“快,扶我上车。”

    田家华三两步跑到了钟嘉的面前,伸手搀住了钟嘉的胳膊。

    钟嘉正要往田家华身上靠,田家华却突然用力一拧,将他整条胳膊卸了下来,随后又一脚踢在了钟嘉膝盖上。

    钟嘉吃痛单腿跪在了地上,手臂疼得他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

    田家华做完这两件事之后,看到钟嘉已经没办法站起身,便走远几步打电话去了。

    钟嘉此时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都已经脱臼了,加上先前的药效越来越厉害,现在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才能半跪在地上,不然早就躺下了。

    钟嘉从兜里掏出手机,费了半天时间才从通讯录找到顾泠汀的名字,按下了拨通键。

    “处理……田……家……华。”

    只说了这几个字,手机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踢飞。

    “砰”一声巨响,钟嘉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随后听到了金属棍被丢在地上,发出的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钟嘉被棍子打得头朝下栽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有人抬脚踩在了钟嘉的背上,踩得很用力。

    钟嘉迷迷糊糊中,感觉有阴影笼罩下来,便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

    钟嘉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红色。

    钟嘉眯了眯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视线能因此变得清晰一些。

    那抹红色渐渐有了轮廓。

    是一条红色的长裙。

    妈妈最喜欢穿红色长裙了。

    那女人嫁进来以后,也喜欢穿红裙子。

    钟嘉最讨厌那个女人了。

    都怪那个女人,让爸爸背叛了妈妈。

    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爸爸,也不会与这个小三和解。

    那个女人为了模仿妈妈才会跟着穿红色裙子。

    可她模仿不来妈妈的神韵,只能是东施效颦。

    她买的红裙子,也没有妈妈的好看。

    而钟嘉眼前看到的这条红色长裙,不是妈妈的的,是那个女人的。

    钟嘉看着女人凑得越来越近的脸,那脸由模糊变得清晰,又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沦为黑暗。

    一切,都沉浸于黑暗之中。

    第五十二章 ICU

    接到钟嘉电话的时候,顾泠汀正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享受着小鬼的按摩。

    听到电话里,钟嘉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勉强挤出了五个字,“处理……田……家……华。”

    还没等顾泠汀询问田家华是谁,以及要怎么处理,忽然听筒里传来一声巨响。

    声音巨大,震得顾泠汀耳朵发麻。

    顾泠汀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以保护自己差点受损的耳膜。

    而就在这一瞬间,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拨回去已经打不通了。

    糟了!这是出事了!

    顾泠汀立马分析出形式。

    钟泉此时还半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勤勤恳恳地帮顾泠汀按摩着小腿,忽而冷不丁被顾泠汀一把薅了起来,按在了沙发上。

    “泉泉,你在家里乖乖的,哥哥要出去一下。”

    “哥哥,怎么了?”钟泉歪着头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泠汀低头翻着通讯录,简短回应道,“你哥出事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钟泉的记忆里,他现在的哥哥是自己。

    于是,顾泠汀瞥了小鬼一眼,怕他不理解,又补充道,“你亲哥,生前的亲哥。”

    应该理解了吧。

    不知道翻了多久,顾泠汀终于在通讯录里翻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名字。

    自从接触京城业务,京圈大大小小人物,顾泠汀已经加了不老少了,因此,要想从中快速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顾泠汀赶紧按下了通话键,一边把手机放在耳边等待对方接通,一边挥了挥手,吩咐钟泉,“帮我换衣服。”

    钟泉得到命令,动作十分迅速,顾泠汀手机对面的电话还没有接通,钟泉已经把他浑身上下扒了个精光了。

    顾泠汀被他的速度震惊了一小下。

    这臭小子,脱衣服倒是挺快的。

    钟泉面无表情地往顾泠汀身上套衣服。

    顾泠汀等电话的空隙,觉得小家伙可爱,顺手在钟泉脸蛋上捏了一把。

    “喂,顾总?”等了许久,对面终于接通了。

    顾泠汀一接通电话,来不及客套,立马问道,“白秘书,小嘉晚上是什么行程,知不知道他在哪?”

    而对面接收电话的这位,是钟嘉的秘书白秋,今天去老家办事了。听到顾泠汀询问,白秋立刻回道,

    “听小田说,晚上是有合作商在‘有朋来’请嘉总吃饭,怎么了顾总?”

    “小嘉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说。”顾泠汀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在玄关换好了鞋准备出门了。

    白秋听说自家总裁出事,不由心里一紧,赶紧回道,“好,那我也赶快回去,顾总,等会见。”

    说着,就要挂电话,却被顾泠汀一声“等等”拦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顾总?”

    “那个小田,是叫田家华吗,如果是的话,多加防备,小嘉最后给我通的电话是告诉我要处理田家华。今晚的事,我觉得八成跟他有关。”

    白秋沉默了两秒,回道,“我知道了,多谢顾总提醒。”

    大晚上的,已经来不及叫赵尘过来了,顾泠汀直接亲自驱车,径自前往“有朋来”餐厅。

    顾泠汀内心焦急不已,虽然只通话了几分钟,但顾泠汀还是从电话里听出,钟嘉的状态明显已经很不好了。

    直到此刻,顾泠汀才有点后悔,自己的别墅是不是买得太过于偏僻了。

    有点什么事,都不能及时赶到。

    开车从顾家别墅到“有朋来”餐厅,保守估计,至少要花四十分钟。

    然而,顾泠汀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白秋又打来了电话。

    顾泠汀赶紧接通按下免提。

    白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喂,顾总,您先别去‘有朋来’了,刚刚医院联系我,说嘉总现在在市中心医院呢。”

    医院?

    顾泠汀挂了电话后,赶紧叫张任查了一下医院的联系方式。

    张任很快就发来了市中心医院值班室的电话。

    顾泠汀打过去询问了一下,得知钟嘉的确目前人在医院,顾泠汀这才掉头往回开。

    又过了半小时后,顾泠汀终于到达了市中心医院。

    等顾泠汀找到钟嘉的手术室才发现,在手术室外面候着的,不是钟嘉的秘书白秋,而是一个令顾泠汀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王哥?怎么是你?白秘书呢?”顾泠汀大踏步走到了那人身边,满脸的疑惑。

    王斯年本应该在C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难不成他也会瞬移?

    王斯年转头看了一眼顾泠汀,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继续看着手术室门上发光的灯牌。

    “我让白秘书去处理田家华了。”

    即便王斯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近于平静,但还是掩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王斯年沉默着缓了缓,又继续解释,

    “我正好来京城处理工作,其实下午飞机就落地了。本来,是想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

    王斯年的声音越到最后越微弱,又夹杂着愧疚和不安。

    根本不像是他本来的样子。

    顾泠汀拍了拍王斯年的肩膀用以安慰。

    能看得出,王斯年已经很努力在假装镇定了,但其实双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不多时,有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王斯年和顾泠汀两个人赶紧上前询问钟嘉的情况。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他后脑勺上的伤很严重,还会昏迷一阵,具体什么时候醒过来,要看病人自身的身体情况。”

    王斯年和顾泠汀两个人的心情随着医生的话上上下下来回起伏不定,像坐过山车一样。

    钟嘉被推进了ICU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能看到他非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还带着呼吸机。

    “上天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呢?”王斯年悲切地开口。

    顾泠汀跟着点头。

    站在钟嘉立场上,他确实很惨。

    年纪轻轻就一个人被丢到国外,还遭遇了枪杀。

    母亲、弟弟相继去世。

    父亲新娶了年轻妻子,还生下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家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弟弟临死前与他吵过架,所有人都在说,是因为他的原因,弟弟才会自杀。

    王斯年伸出手指,透过玻璃,轻轻摸了摸病床上虚弱无意识的人,静静道,

    “我认识他,是在十年前的异国他乡。”

    十年前,王斯年已经在米国留学两年了。

    那年,王斯年二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每天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蹦迪、到处消遣。

    那天,王斯年在Club的角落捡到了落单的小孩。

    “You seem to be under age yet。Chinese?”(你看起来还未成年,是中国人吗?)

    那小孩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王斯年觉得这孩子长得挺可爱,这种想法直到男孩开口便戛然而止。

    男孩闻言,连看都没看王斯年一眼,只盯着面前酒杯里的液体,淡淡开口,

    “知道我是中国人还说什么鸟语。”

    王斯年被他怼得一愣,随即拍着男孩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弟弟,虽然我很喜欢你的说话的方式,但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孩终于打量好了眼前的液体,一边举着杯子要往下灌,一边冷声回道,“管你屁事。”

    王斯年一把将少年手里的酒杯抢走了,仰头灌了一大口。

    是特调鸡尾酒,味道清甜,酒味也很冲。

    总之,不是适合小孩子喝的东西。

    少年见酒杯被抢,拍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有……”

    许是觉得骂人不好,又或是眼前这个大哥哥笑得太灿烂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个“病”字,钟嘉到底没能说出口。

    “你为什么抢我的,你想喝自己找酒保调去啊。”

    彼时,钟嘉还没开始长个子,身高大概到王斯年的眉毛,站起来,距离近一些看来,白嫩圆润的脸蛋,显得眼前的少年年纪更小了。

    王斯年收起笑容,认真说道。

    “小孩子不能进Club,更不能喝酒。”

    说完,也不等对方辩解,王斯年拉起少年的胳膊,就强迫着把他往出口拽。

    “你放开我。”

    钟嘉用力挣扎,但这个时候,他的力气根本没有王斯年大,只能被动往出口走。

    “我18岁了!”情急之下,钟嘉大声撒谎。

    王斯年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钟嘉。

    两个人对视了有十五秒。

    王斯年终于咧嘴朝着钟嘉笑了一下,开口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然后,不管钟嘉怎么挣扎,一边唠叨一边把人往外拖。

    “还18岁,你看起来顶多14岁,不能再多了。”

    “十五岁好吗。”钟嘉忍不住反驳。

    王斯年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钟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漏嘴了,脸上有点尴尬。

    “咳咳,说错了,十八岁了。”

    王斯年可再也不听他狡辩了,一直把少年带出Club,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

    先拿去花,不可以再进这种未成年禁入的场所了。偷溜进去更不行!”

    “真啰嗦。”钟嘉最上骂骂咧咧,手上很诚实,十分顺手的接过了王斯年递给他的现金。

    第五十三章 留学那年的故事

    王斯年本来只把遇到那个少年的事情,当成是他留学时的一个小插曲。

    没想到,很快两个人就又相遇了。

    而且,是以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场面。

    大半夜烟瘾犯了,王斯年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包烟。

    米国向来民风彪悍,犯罪率极高,因此,晚上路人极少。

    王斯年从便利店出来时,大街上人烟稀少,只有零星的路灯一闪一闪的陪伴着他,看上去整条街都阴气森森的。

    不经意间扫了眼一旁幽深的小巷,王斯年不由停住了脚步。

    20岁的王斯年,视力还是很好的,所以,即便巷子里很暗,他依然看到了沉寂在巷子深处的三个人影。

    不,应该是四个人。

    三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拖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王斯年把烟揣进裤兜里,皱着眉拐进了小巷。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王斯年没敢大摇大摆走到几人面前,而是贴着墙壁,利用路边的垃圾袋当掩体,一点一点悄悄挪到近处。

    离得越近,那几个人的说话声音越清晰,王斯年听清后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是当地的一个黑人和两个白人,此时正拖着一个神智不清的少年,用力将少年丢在一堆垃圾上,像丢一个破抹布一样。

    那三人嘴里用米国俚语说着污秽不堪的话。

    很多话王斯年听不太懂,但也能猜到大概含义。

    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腌臢话。

    少年显然是被下了某种药,意识不太清醒,即便被用力扔在垃圾堆里也没能抬起头来。

    那几个米国人为了羞辱他,兜头淋了少年一身的冰水。

    少年被冰得激灵了一下子,缓缓抬起了头,惹得那三人哈哈大笑。

    王斯年皱着眉,内心十分愤怒。

    但比较了一下对方和自己的体型,单靠王斯年自己,要是贸然出头,会不会有点太冲动了。

    眼瞅着那最高最壮的脏辫黑人已经拉下裤链朝少年凑近了。

    王斯年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去救下少年,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

    叫声来自那个脏辫黑人,不知为什么,尖叫过后,他突然捂着裆躺倒在了地上。

    两个白人关心兄弟,其中一个黄发白人低头去看黑人怎么了,而另一个黑发白人,则走到少年身前蹲下,想看看怎么回事。

    王斯年眼看机会来了,找准时机偷偷摸到黑发白人的背后,用刚刚在垃圾堆里捡到的废酒瓶,一酒瓶砸在了黑发白人的后脑勺上。

    王斯年常年健身,力气很大,这一酒瓶直接把黑发白人砸晕了。

    王斯年转头看了眼少年,却是惊讶了一秒。

    这少年不就是前几日在Club角落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此时,少年药效已经上来了,闭着眼睛躺在垃圾堆里人事不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玻璃碎片。

    因为攥得太紧了,少年的手掌都已经开始渗血了。

    现在可没时间管别的了,身后唯一健康的那个黄发白人回头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同伴也倒在了地上,不由咒骂了一句,“Damn it!”

    王斯年赶紧捞起少年往巷子外面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黄发白人的咒骂声彻底听不见了,王斯年才抱着少年从小路走回自己的单人公寓。

    回到家,王斯年累得浑身都是汗也顾不上擦洗,轻轻把少年平放在了床上,这会儿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影响,少年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王斯年尝试着从少年手中取下玻璃碎片,可是少年攥得实在太紧了,王斯年费了半天力气别说取下玻璃碎片了,连打开少年的手掌都很难做到。

    主要还是怕自己用得力气太大了,少年会疼。

    毕竟,这小朋友才十五岁嘛。

    最后,王斯年靠着一根一根掰手指,才终于把玻璃碎片解救了出来。

    王斯年找到药箱,简单把少年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拿纱布缠了几圈,给少年纤细修长的手包成了大粽子。

    处理好手上的伤口,王斯年又把少年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这才发现,少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王斯年既可怜又心疼,赶紧打水给少年擦洗了一遍,然后找了自己新买的干净衬衫给少年套上了,因为裤子少年穿上比较肥大,就没给他再穿。

    帮少年收拾好一切,王斯年这才进了浴室去洗澡。

    钟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右手手掌整个被白色绷带控制住,感觉血液都有点不畅通了。

    钟嘉坐起来打算用另一只手拆绷带,刚坐起来,就发现自己下半身不着寸缕,身上穿的只有一件陌生男人的衬衫。

    昏迷前的记忆一下子浮现出来。

    这是那群米国佬的家?

    钟嘉又气又惊又怕,赶紧把身上的衬衫脱了丢在了地上,换回了自己原来那一身,虽然已经变得又脏又破,但也比穿那帮垃圾米国佬的衣服强。

    换好衣服,钟嘉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浴室传来的水声,没看到有人,只是门窗紧闭,看样子是把自己软禁起来后去洗澡了。

    那群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吗?

    身体没有异样,应该是还没有。

    想起被当头淋下的冰水。

    钟嘉咬牙切齿地认为,那帮家伙应该是想等自己清醒了再做坏事。

    不能坐以待毙,得找找防身的办法。

    钟嘉四下里看了看,只有床头柜上的花瓶看起来能用。

    洗澡的水声很大,应该听不见这里的声音。

    钟嘉这么想着,就举起花瓶扔在了地上,花瓶当场摔了个粉碎。

    钟嘉找到一块完美的三角形碎片当作武器,然后捧起一捧玻璃碎渣,跑到浴室门口洒了一地。

    然后把床做了下伪装,便矮身躲进了床底下。

    王斯年洗好澡,换好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哼着歌开门,结果踩了一脚的玻璃渣子。

    好在他有穿拖鞋,只是觉得硌脚,并没有受伤。

    “靠,是哪个小兔崽子把我几百刀的花瓶打碎了?”

    王斯年话虽这样说,但语气散漫温柔,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毕竟,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小崽子。

    钟嘉听到这声音,赶紧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才看到,从浴室里出来的,不是那几个米国佬的任何一人,而是前几日在Club把自己赶出去的那个大哥哥。

    “怎么是你?”

    王斯年换了双拖鞋,拿出扫把打扫地板上的玻璃渣,听他这话觉得好笑,笑着问,“那你希望是谁?”

    钟嘉抿着唇不说话了。

    王斯年也不再追问,一边哼着歌一边扫地。

    钟嘉沉默几秒,走上前道,“我来吧。”

    王斯年瞥了一眼他的衣服和他的手,无奈道,“你先去把手包扎好吧,好不容易给你缠的,竟然拆了。”

    钟嘉低头看了眼手心,才发现上面已经擦过药了。

    身上也清清爽爽,显然是被擦洗过了。

    刚刚害怕又生气,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而且,钟嘉怎么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竟然也会得救。

    钟嘉默默走回床边开始缠纱布。

    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钟嘉又道,“花瓶的钱我会还你的。”

    王斯年听到这话,停下了打扫,一手支着扫把,一手叉着腰,笑道,“得了吧,你一个小乞丐还什么还?”

    钟嘉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抬起头皱着眉反驳,“我不是乞丐,我家很有钱的。”

    王斯年摇了摇头没理会,低头放下扫把,怕有遗漏的碎渣不小心踩到,便拿了个吸尘器又把地面吸了一遍。

    钟嘉看出来了,这位大哥哥是没相信自己的话,便开口做自我介绍。

    “我叫钟嘉,是京城钟家的长子。”

    王斯年拿吸尘器的手一顿,终于肯抬头朝少年看了,“你这小朋友,可不是谁的身份都能用的。虽然他家长子和你同岁,但以钟家的家世,怎么会让他家的大公子落魄至此,还是独自一个人。”

    钟嘉又抿紧了嘴唇。

    王斯年的话虽然是无心的,但的的确确刺痛了他。

    这也是钟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不认为妈妈不爱他。

    可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送出国。

    还是让自己一个人。

    把他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

    还差点被……

    钟嘉没有继续往下想,他最后给绷带系了一个漂亮的结收尾,然后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若我不是钟家人,怎么会有钱能独自一人到米国来?

    若我是米国的当地人,又怎么会知道钟家的长子名叫钟嘉,还与我年龄相仿,可以贸用他的身份?”

    钟嘉的反问把王斯年问得一怔。

    这小朋友倒还挺有逻辑的。

    “那你,真的是钟嘉?”

    钟嘉抬头定定看着王斯年,点了点头,

    “如假包换。”

    王斯年把刚刚用的工具一一放好后,走到床边,坐在了钟嘉的身边。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米国?没有派保镖或者助理来保护你吗?况且,你才十五岁。”

    钟嘉摇摇头,眼底沉沉,看不出情绪。

    “妈妈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王斯年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小可怜,不想那些了,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以后在米国,就跟着哥哥吧。”

    “你叫什么?”钟嘉问。

    王斯年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名字。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我叫王斯年。”

    第五十四章 留学那年的故事2

    王斯年怎么说也比钟嘉大了五岁,让他叫声哥应该不过分吧。

    可这小孩倔得很,因为在家里是长子,还有个亲弟弟,成天觉得自己可成熟了,叫王斯年都是直呼大名。

    王斯年也不生气,每天都笑呵呵的。

    就只把钟嘉当小孩,怕小孩一个人不安全,就走哪带到哪,还给钟嘉买了一把防身用的瑞士折叠刀。

    钟嘉性格冷淡,但嘴巴毒,人又暴躁,跟别人聊得有一点不痛快就会动手揍人,全靠王斯年从中调解。

    每当这个时候,王斯年就会怀疑,自己帮助这个小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可算是知道这小子当初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了。

    这天,王斯年的朋友来公寓找他,一行四个,其中一个小孩叫狄文洲,跟钟嘉差不多大,又都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出身。

    只不过,狄文洲是因为在家被宠坏了,才被他父亲送到米国来改造,那三个朋友的其中之一就是狄文洲的父亲给他配的保镖。

    狄文洲样子很臭屁,钟嘉看到就不喜欢。

    巧了,那臭屁小孩也不喜欢钟嘉。

    两个人讲话都带刺,王斯年夹在中间要么当和事佬,要么帮理不帮亲。但另外的那三个朋友因为跟狄文洲比较熟,所以都是在帮狄文洲说话。

    其中一个朋友阴阳怪气说了句,

    “不愧是米国佬们口中尖牙利爪的小野猫,真是嘴巴不饶人呢。”

    钟嘉长得漂亮,但脾气火爆。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好话。

    因此,话一说出口,四下顿时安静下来,一旁的另一个朋友用力戳了他一下,“喂,别乱说话。”

    那会儿王斯年去厨房忙活着做饭呢,什么都不知道。

    等王斯年听到声音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王斯年拿着锅铲从厨房冲了出来,“怎么了?”

    一出来,就看到自己的一个朋友捂着哗哗流血的脖子,另外一个朋友在联系911,而狄文洲的保镖在翻急救箱。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那剩下的两个十五岁小朋友,已经凶狠地撕打起来了。

    王斯年吓得手里锅铲都掉了,赶紧跑去拉开了两个揪着头发互踹的少年。

    两个原本漂亮的小家伙现在都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好不惨烈。

    “怎么回事?”王斯年左看看右看看,问两个少年。

    “呜……呜呜……”狄文洲一被拉开,就揉着眼睛哭起来。

    钟嘉像个小猎豹一样,听到狄文洲哭,挣脱开王斯年握着他的手,冲上去又揍了对面的少年一拳。

    “我叫你哭!我叫你装可怜!”

    王斯年赶紧从背后抱着钟嘉的腰,给人抱进了卧室,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

    “你先在这里等我。”说着,转身欲走,却被钟嘉直呼大名叫住了。

    “王斯年!”

    钟嘉看到王斯年的表情,明明刚刚被骂被打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突然心里有点委屈。

    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来有多少种情绪夹杂在里面。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的错?”

    钟嘉抓着王斯年的手臂,不让对方离开。

    王斯年转回身叹了口气,看着钟嘉手里紧紧握着的瑞士折叠刀,虽然刀刃收进去了,但还是有血水滴滴答答滴落在地板上。

    “钟嘉,我给你买刀是为了防身的,不是为了让你伤害别人的。”

    钟嘉松开手,低着头闷声道,“你问都不问一句,就觉得是我的错吗?”

    王斯年愣了一下,想辩解,客厅里另一个朋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王斯年拍了拍钟嘉的肩膀,便关上卧室的门离开了。

    钟嘉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听到他们把流血受伤的那个家伙送去了医院。

    偌大的公寓一下子只剩下钟嘉一个人。

    就像刚被妈妈送来米国的那一段时间。

    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天地之大,哪里是属于他钟嘉的呢?

    好在,那位朋友虽然血流的多,但伤口不深,包扎得也专业及时,送到医院治疗处理了一下,并没有生命危险。

    王斯年代替钟嘉赔偿给了那位朋友一大笔钱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等王斯年处理完这一切再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却发现,钟嘉不见了。

    客厅里还是一片狼藉,卧室里干干净净,虽然原本就没有多少属于钟嘉的东西,此时连那为数不多的几件换洗衣服也被带走了。

    看来是离家出走了。

    王斯年扶了扶额,立刻出门找了。

    夜晚的街道寂静如死,王斯年从邻居詹姆斯夫妇那里借了辆自行车,骑着车找了许久。

    “小嘉?你在吗?出来跟我聊聊。”

    王斯年一边骑车找人,一边大声喊。

    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响彻了整片夜空,不一会儿就有人大声且愤怒的回应,“Be quiet!The baby is sleeping!(安静点!有小孩子睡了!)”

    王斯年连连道歉。

    不知道钟嘉什么时候走的,这孩子身上没什么钱,不能打计程车,要是纯靠双腿应该也走不远。

    没错,钟嘉作为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钟家大公子,身上却没有钱。

    就很矛盾。

    每次王斯年都会因此怀疑钟嘉的身份。

    但出于这么久以来的接触,王斯年又觉得,这小孩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骗自己。

    王斯年骑自行车走了很远,已经从城市骑到了村镇,正要打算掉头换个方向寻找,余光瞥见了一个小兔子蹦蹦哒哒在深夜里奔跑着。

    王斯年眼睛一亮。

    找到了!

    目前王斯年所在的地方,正对着的,是一大片农场。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

    而钟嘉似乎是从那辆面包车上下来的,正拼命往农场里跑,此时已经穿过满地的南瓜跑进了玉米地里。

    王斯年赶紧扔下自行车,也追了进去。

    玉米地像迷宫一样,进去根本找不见钟嘉在哪,王斯年正要开口叫人,突然有人从旁边拉了他一把。

    “嘘,别说话。”

    王斯年一脸惊喜。

    是钟嘉。

    钟嘉拉着王斯年躲在了一些高大玉米围出来的空间里。

    王斯年正要询问,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说的是华国语。

    “马的,抓到那臭小子,老子非得砍了他那两条腿。”

    另一个比较冷静的声音劝道,

    “老板说了,尽量要活的,尸体也可以,但得是全尸。”

    王斯年握紧了拳头。

    这小子怎么总能遇到危险的事。

    到底是谁,那么恨一个小孩子,三番两次要对钟嘉下手。

    两个人屏息静气地等待着那两个人走远,走进玉米地的深处。

    王斯年低声问,“只有两个人吗?”

    钟嘉点点头。

    王斯年便拉着他的手,起身道,“跟我来。”

    王斯年带着钟嘉一口气跑到自己的自行车旁,自行车是赛车,没有后座,王斯年只能让钟嘉坐在前面的横杠上。

    “硌。”

    钟嘉皱着眉,有点嫌弃。

    王斯年蹬上自行车就走,听他这话不由好笑,“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在那!”先前两人的其中一个穿过玉米地大喊了一声。

    随后有枪声响起,几乎擦着王斯年的耳朵。

    靠!还有枪。

    王斯年脚下骑得更快了,同时一只手脱离握把,将钟嘉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别露头。”

    王斯年能感觉到钟嘉在自己怀里颤抖着,不由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又一声枪响。

    钟嘉似乎听到了头顶那人闷哼了一声,车子也跟着踉跄了一下,不由心里一紧,急声问道,“怎么了?打到你了吗?”

    他想抬头看,但被王斯年护得紧紧的,根本没办法抬起头。

    王斯年沉默了几秒钟,回答,“没有,就是太近了,吓到了。”

    钟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王斯年一边快速骑着自行车,一边安抚钟嘉,“放心,他们回去开车还需要时间,等到城里,我们拐进巷子里,他们就发现不了了。”

    钟嘉低声应了一声。

    事情的确按照王斯年所说的那样顺利进行着。

    到了城市,王斯年骑进了小巷里,把自行车藏好,又拉着钟嘉躲进了垃圾堆里。

    巷子里很暗,钟嘉什么也看不清。

    那辆黑色面包车好半天才从主路上疾驰而过。

    钟嘉还被王斯年抱在怀里,此时,不由戳了戳王斯年的胳膊。

    “喂,王斯年,他们的车已经开过去了。”

    王斯年好半天才回答,“嗯……那,再躲……咳咳,再躲一会儿。”

    声音及其虚弱,听起来不太对劲。

    钟嘉赶紧挣扎起身,才看到王斯年的左肩被子弹穿透,血染红了半边衣服。

    “王斯年!”

    王斯年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按住了钟嘉的嘴唇,“别说话,我们……再躲一会儿,还没……脱离……危险。”

    钟嘉眼泪一瞬间落下,流在了王斯年的手背上。

    “斯年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但这次能不能答应我,我们先去医院。”

    王斯年擦掉钟嘉脸上的泪,笑着说,“你终于……肯叫我哥了。”

    顾泠汀听着王斯年讲的故事,不免感叹。

    原来,钟嘉当年的留学生活,过得这么惨。

    “那后来呢?王哥你们是怎么获救的?”

    王斯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第五十五章 田家华的身份

    (本章有血腥场面,胆小慎入)

    因为有王斯年在,顾泠汀便没有留在医院过夜。

    回到家,刚在玄关处换了鞋,就收到了白秋的电话。

    “顾总,关于田家华的消息,我觉得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顾泠汀一边在钟泉的伺候下换衣服,一边回答,“你说。”

    “我调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发现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顾泠汀知道,这种情况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个叫田家华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白秋继续说道,“我去妃利亚商学院调查到,当初那些霸凌过田家华的人,都说是这个田家华先挑衅,故意激怒他们的。想来,嘉总那日看到的一切,都是这个人为了接近嘉总演的一场戏。”

    顾泠汀此时已经倚靠在了沙发上,钟泉很有眼力见的坐在一旁给哥哥按摩双腿,顾泠汀舒服得眯了眯眼,满意地抬起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钟泉细软的头发。

    “田家华接近并伤害小嘉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顾泠汀管钟嘉叫小嘉,钟泉面无表情,但按摩的力度明显重了一下。

    顾泠汀被钟泉捏得大腿根生疼,伸手轻轻扯了扯钟泉的脸颊。

    这臭小子,怎么连自己亲哥的醋也要吃。

    电话那边的白秋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还在继续认真的汇报着。

    “我觉得,他是受雇于人。我同时派人去了田家华的老家。虽然的确有田家华这个人存在,但当事人已经在老家娶妻生子了,从来没有来过京城,而京城这位田家华,是冒领了他的身份。”

    顾泠汀皱了皱眉,连身份都是伪装的,看来,背后的人一定是大有势力之人,可以轻而易举将一个冒牌货塞进妃利亚商学院里。

    要知道,妃利亚商学院可是贵族学校,面对的学生要么是商二代,要么是官二代。总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混进去。

    “顾总,国内暂时已经查不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信息了,所以,我怀疑,这个冒充田家华的人,并非是华国人。我已经托国外的朋友调查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跟您汇报的。”

    顾泠汀一下子就想起晚上王斯年给他讲的,留学时发生在钟嘉身上的那些事。

    钟嘉年仅十五岁就被他母亲丢在了国外,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到了国外,先是被人下了药,后又遭到绑架追杀,追杀他的人甚至还带了枪。

    而且,王斯年说,那些杀手的老板要的是活人或者是完整的尸体。

    那几个杀手说的是华国语,且有目的的针对钟嘉一人。

    那时的幕后老板与田家华的背后之人,是否是同一人呢?

    如果是同一个人,这么多年了,Ta还在执着于钟嘉的原因是什么?

    Ta到底要对钟嘉做什么呢?

    “对了,小……”顾泠汀习惯性要说“小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鬼,临时换了个称呼,“嘉总他是被谁送到医院的?”

    钟嘉打来电话的时候,明明感觉情况很是紧急,为何突然人就在医院里了。

    白秋第一次听顾泠汀叫钟嘉“嘉总”,差点没反应过来。“哦……听市中心医院的值班人员说,是有人打了急救电话,不过,那个人的声音做了变声处理,并不清楚是什么人。”

    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

    特意做了变声处理,那肯定就不会是普通的路人。

    会是田家华吗?

    顾泠汀应了一声,

    “你继续跟进吧,你们嘉总那边,有我和王哥……嘶……王总,照顾就好。”

    白秋这回听到了,电话对面的顾总好像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但顾总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这些不是他一个合作公司的总裁秘书应该关心的事,便只是回道,

    “好的顾总,辛苦您和王总了。”

    挂了电话,顾泠汀一下子把钟泉按倒在了沙发上,伸手开始在小鬼的身上上下乱拧了一气。

    钟泉被顾泠汀掐得又痛又痒,一边躲一边笑着求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哎哟。”

    顾泠汀这才停手,一只手支在钟泉耳边,另一只手掐了掐钟泉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蛋,“现在知道错了,刚刚怎么一直在做坏事?嗯?”

    钟泉抓住顾泠汀的手翻转过来,快速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睁着大眼睛装可怜,“我吃醋嘛。”

    完蛋了。

    顾泠汀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现在看着身子底下的这个小家伙,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甚至有种想照着他的小脸蛋亲上一口的冲动。

    这不是完蛋了吗?

    顾泠汀轻咳了一声,从沙发上起身,“你乖一点,我去洗澡了。”

    钟泉也坐直了身子,大眼睛紧紧盯着顾泠汀,乖乖的点头应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白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愧是钟嘉的秘书。

    不过,顾泠汀自己的秘书张任能力也很不错。

    当然了,隐居在家的那个小助理也很不错。

    “顾总,那位冒充田家华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

    “嗯,你说。”

    “这个人本名叫Nattapong,是兰国培养的杀手,因为从小打激素,抑制生长,所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年轻,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是兰国的老牌精英杀手。

    十几年前,因为刺杀兰国政要未遂,被通缉追杀,所以逃亡到了华国。”

    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这个叫Nattapong的杀手,现在是又逃回到兰国了?”

    白秋否定了顾泠汀的这个猜测,“不可能,首先,Nattapong还属于兰国的头号通缉犯之一,他回到兰国,并没有继续待在华国安全。

    其次,嘉总的伤并非致命伤,以Nattapong的能力,若是背后之人想要嘉总的命,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而如今,嘉总不光好好活着,还被送进了相对安全的医院里,无论背后之人是想要嘉总的尸体还是活人,他的任务无疑都属于是失败的,我不认为在杀手组织长大的Nattapong会在任务尚未完成前就离开。”

    顾泠汀点点头,赞成白秋的分析。

    “你的意思是,Nattapong还在华国,并且,还在找机会继续完成他的任务?”

    这样的话,钟嘉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是的,我已经在医院周边和嘉总的病房外安置了大量的安保人员,用以确保嘉总的人身安全。”

    “做得好。”

    挂掉电话,顾泠汀无意识地打开笔帽又扣紧。

    眼睛在看着电脑上的文件,但心思却并不在文件的内容上。

    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京城郊区的一栋废弃工厂里,一个年轻人正将绷带一圈一圈缠在自己流血的胳膊上。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极强的杀气袭来,年轻人本能地回身格挡,却挡了个空。

    身后空无一人。

    年轻人并没有放松警惕,猎鹰一般有神的双眼四下扫视。

    没人?

    难道真的看错了?

    转回身打算继续缠绷带,却被一只惨白修长的手捏紧了脖子。

    眼前少年头上戴一顶鸭舌帽,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唯一露出的眼睛深沉晦暗。

    只看了一眼,年轻人便猜出了眼前掐着自己脖子的少年的身份。

    “钟……泉?”

    钟泉掐着他脖子的手像钳子一般,似乎只需稍稍用力,年轻人就会当场尸首分离。

    听到年轻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钟泉笑了,“猜对了,要给你什么奖励呢?”

    年轻人虽然身处劣势,但却并不恐惧,甚至在被对方掐住脖子,几乎不能呼吸的程度下,还能努力扯出一个冷笑,

    “要不,叔叔先送你……一个奖励吧。”

    话音未落,钟泉忽觉心脏处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符纸,此时正压在自己的心脏上。

    钟泉掐着年轻人脖子的手松开捂着自己渗血的心脏,另一只手一把扯下年轻人的手腕,帽檐下的黑眸晦涩不明,一字一顿冷声道,

    “你、找、死。”

    年轻人忽而惨叫了一声,原来是钟泉徒手将他的整条手臂扯断了,鲜血哗啦啦流下,骨头和筋肉还藕断丝连着。

    年轻人痛苦地哀嚎片刻,却又忽然转为狂笑。

    “哈哈哈哈哈……钟泉,我已经活了四十几年了,今日就算死了,也比你这个才活了十几年的小鬼划算。”

    钟泉神色阴沉,他的心脏处在不停往外流血,即便施法也没办法止住,是符纸的原因。

    “这东西,你应该比我熟悉才对,怎么会被它偷袭呢?”

    年轻人用那只完整的手从衣兜里又拿出一张符纸,用力朝钟泉丢了过去。

    只是他的另一只胳膊被如此惨烈的撕断,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了,那张符纸轻飘飘的落在了钟泉的脚下。

    钟泉任凭他嘲讽,始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因为他发现了。

    眼前这个杀手组织培养出来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样的家伙,没必要浪费口舌。

    年轻人看到钟泉轻轻抬起了撕断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他自诩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没有看清钟泉的动作。

    什么也没看清,就看不见了。

    双眼一阵剧痛,眼前一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钟泉做了什么,但能感觉到自己的两个眼球被硬生生挖了出来。

    突然丧失了视觉能力,未知的恐惧也后知后觉弥漫上来。

    “钟泉……你有本事杀了我,钟泉……”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再回答他。

    第五十六章 小鬼受伤了

    钟泉捂着流血的心口,那符纸的力量太过霸道,让他浑身的力泄得极快,差点连闪现回家都做不到了。

    谁能晓得,那个目标明确,只知道杀人的家伙,手上竟然也有这鬼东西。

    钟泉心想:

    下一次面对那人的手下,就该杀得痛快一些。

    免得这帮愚蠢的家伙以为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

    钟泉拼尽全力才闪现回到别墅的客厅。

    距离哥哥下班还有三个小时。

    而心脏位置的伤若是没个一两天的时间,恐怕是好不了的。

    该怎么跟哥哥解释呢?

    费脑筋的事情并没有思考太久,钟泉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并立刻付诸于行动。

    钟泉走进厨房,拿出水果刀比量了一下,感觉大小差不多,便用力捅进了心脏,没有丝毫犹豫,除了捅那一下微微皱起的眉,连脸色都没怎么变。

    水果刀整个捅了进去,拔出来时,连刀柄上都沾满了血渍。

    拔出来后,钟泉连看都没看,连同桌上的几个苹果,一块扔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哥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钟泉心里既期待又担忧。

    想起上一次被那个道士伤了胳膊后,哥哥心疼的样子,钟泉就觉得心跳愈烈,呼吸急促。

    虽然他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顾泠汀下班回家,破天荒头一次看到空荡荡的玄关。

    平常第一时间守在玄关处迎接的小鬼不在,顾泠汀不由纳闷,温声唤了唤,

    “泉泉?在哪呢?”

    很快,顾泠汀便听到了钟泉的哭声,

    “呜呜……哥哥……”

    哭声从厨房传来。

    顾泠汀鞋都没来得及换完,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只脚还穿着皮鞋,顾不得两只脚不一致,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

    “怎么了?”

    才问出口,入眼的画面却让顾泠汀呼吸一滞。

    “泉泉!”

    钟泉此时正靠在橱柜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前的血渍将小鬼身上整个白T染成了红色。

    不远处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苹果,和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顾泠汀心疼的两只手都在抖,却只是蹲下来轻轻扶着小鬼的肩膀,哪里也不敢碰。

    “怎么办,要去医院……”

    不对,小鬼不能去医院。

    该做什么?该做点什么?

    “对,先包扎!包扎!”

    “医药箱在哪来着?”

    顾泠汀边紧张的碎碎念着,边跌跌撞撞地跑回客厅,途中还不小心跌了一跤。

    钟泉一惊,想过去将人扶起,又忍住了。

    顾泠汀兀自焦急地翻找着医药箱,越着急越手足无措。

    连医药箱的位置都记不清了,明明前两天为了遮痕迹找创口贴时才刚刚用过。

    钟泉看着顾泠汀踉踉跄跄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那走路姿势,明显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伤到了膝盖。

    真不该用这种方法让哥哥担心。

    顾泠汀找了半天,总算拿着药箱跑了回来。

    走到钟泉身前,顾泠汀弯下膝盖就要半跪在地板上,钟泉赶紧手掌朝上垫在了顾泠汀的膝盖下面。

    顾泠汀愣了愣,抬腿把钟泉的手掌扒拉出来。

    由于手掌带血,顾泠汀裤子的膝盖处也被染红了一大片。

    “别闹了,要赶紧给你擦药包扎。”

    钟泉抿着唇,撇着嘴不说话,眼泪还在眼眶里蓄着,看起来委屈可怜极了。

    顾泠汀没注意,拿剪刀剪碎了白T,钟泉上半身便裸露出来。

    放下剪刀,顾泠汀才看到钟泉的模样,便先摸了摸小鬼的头,轻声安抚,

    “泉泉乖,很快就不疼了。”

    然后不等钟泉被哄好,又开始给钟泉的伤口消毒、擦药。

    从伤口能看得出,那把水果刀插得很深。

    若钟泉不是鬼,这一刀势必会要了他的命。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顾泠汀皱着眉问道。

    钟泉抽抽嗒嗒回答,“想给哥哥切水果,摔倒了……”

    “笨蛋!”顾泠汀忍不住嗔责道,“多大的人了,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顾泠汀一边凶着小鬼,一边给他一圈一圈缠绷带。

    缠完了才发现,小家伙好像已经没在哭了。

    顾泠汀立马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太凶了,话说太重了?

    刚要抬头,却一下子被钟泉抱住了。

    “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少年的声音不带哭腔,反而格外低沉、真挚,令顾泠汀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只恍惚了一下,顾泠汀便清醒过来。

    小家伙还受伤呢,可不能这么抱。

    于是,顾泠汀轻轻拍了拍钟泉的背,安抚道,“好了,泉泉乖,哥哥扶你回卧室。”

    钟泉在顾泠汀的搀扶下回到卧室,躺在了铺满毛绒玩具的床上。

    顾泠汀把钟泉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放在他枕边,摸了摸小鬼的头,嘱咐道,

    “泉泉,这几天就在床上躺着,什么也别做了,知道了吗?”

    钟泉乖乖的点头。忽然撅起嘴,指着嘴巴道,“那,哥哥能不能亲我一下。”

    顾泠汀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附身在钟泉撅起来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短暂得只一眨眼就结束了。

    钟泉抿了抿嘴唇,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下。

    不满足。

    钟泉伸出手臂搂住了顾泠汀的脖子,吐出一条粉粉嫩嫩的小舌头,得寸进尺道,“哥哥,能不能伸舌头亲一下。”

    顾泠汀觉得钟泉这副小模样又可爱又勾人,不由捏着小家伙的一边脸蛋用力扯了两下,假装凶狠道,

    “你这小脑瓜里,就没装什么好事。”

    钟泉嬉皮笑脸地朝顾泠汀吐了吐舌头。

    顾泠汀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小鬼应该是不疼了,就是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伤,小家伙得多久才能恢复。

    不过,只是摔了一跤,就能准确无误把刀刃插进心脏里?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第二天上班时,顾泠汀又接到了白秋的电话。

    “顾总,田家华……不,应该说是Nattapong,他死了。”

    什么?

    “死了?怎么死的?”

    怎么死得这么突然。

    “听说,是被野生动物咬死的,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

    野生动物?

    太荒谬了。

    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会被野生动物咬死?

    “找到尸体时,那人的一条胳膊整个被扯了下来,筋还连着,两个眼睛也被挖了出来,总之,死得惨不忍睹。”

    “野生动物还会挖人眼睛?”顾泠汀怀疑道。

    白秋解释,“听说,有一种熊类专爱挖眼睛吃,专家猜测Nattapong的眼睛就是被这种熊挖出来吃掉了。”

    顾泠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想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总之,Nattapong死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短时间内,小嘉那边能安全一些。

    但在小嘉醒来前,医院那边要继续加强安保,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一着不成,背后那人势必会再派杀手来的。”

    “是,顾总,我明白。”

    在顾泠汀的悉心照顾下,钟泉的伤两天就好了。

    顾泠汀这天下班回来,看到钟泉乖乖站在玄关旁等他,一如受伤前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抬手轻轻弹了小鬼一个脑瓜崩。

    “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怎么起来了。”

    钟泉捂着被弹红的脑门,乖乖地说,“伤已经好了,哥哥可以检查。”

    顾泠汀瞪了小鬼一眼,低头换了鞋,钟泉要帮忙,被顾泠汀拍了下手背,又老老实实把手收了回去。

    顾泠汀换完鞋,拉着钟泉坐在了沙发上,让小鬼把上衣脱了。

    钟泉的胸前还缠着绷带,顾泠汀一圈一圈地将其解开。

    钟泉没说谎,原本极深的伤口,眼下已经完好如初了。

    只剩下了光滑的胸肌。

    常年运动的人,变成鬼之后身材依然很好。

    顾泠汀耳根一热,把衣服扔到了钟泉的脸上,“嗯,确实好了,穿上吧。”

    钟泉穿衣服的时候,顾泠汀收到了一条信息。

    来自简仪的:

    顾总,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有新发现。

    顾泠汀立刻回复:中午十二点,Cherry咖啡厅。

    新发现?难道终于要知道小鬼当年死亡的真相了?

    顾泠汀还在看着信息愣神,被身旁的大只小鬼一下子按倒在沙发上。

    “哥哥发什么呆呢?又在跟其他弟弟聊天吗?”

    顾泠汀想了想,确实是在跟另一个弟弟聊天,竟然有些心虚,伸手拍了拍钟泉的屁股,哄道,“什么叫又,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好弟弟吗?”

    钟泉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顾泠汀的胸口,问道,“真的吗?哥哥发誓,骗人是小狗。”

    这种誓顾泠汀可不发。

    撸了撸小鬼的毛,顾泠汀轻轻笑道,“家里有一只小狗就够了。”

    钟泉歪着头琢磨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头咬住了顾泠汀的胸口,“哥哥又骂我是狗。”

    顾泠汀浑身一颤,抓着钟泉的头发急声道,“快松口!别,别咬了……”

    钟泉不敢玩太狠太过分,听到顾泠汀喊停就抬起了头。

    顾泠汀两只手捏着钟泉的两边脸蛋往外扯了扯,咬牙切齿道,“动不动就爱咬人,还说不是小狗。”

    钟泉龇了龇牙,顿了半晌,忽然认真问道,“哥哥喜欢小狗吗?”

    顾泠汀微微一怔,看着小鬼期待的眼神,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笑着回答,“嗯,喜欢。”

    钟泉咧开嘴笑了,“哥哥喜欢就好。”

    哥哥喜欢,那钟泉就永远都是哥哥的一条小狗。

    小狗会对主人永远忠诚。

    会真挚而热烈的爱着主人。

    只要,主人永远不抛弃它。

    若有一天,小狗被抛弃了,它就会变成一条没有牵引绳控制的疯狗。

    贪婪、失控、疯狂。

    危险。

    第五十七章 他是中毒吗

    Cherry咖啡厅就在顾氏集团京城分公司的楼下。

    顾泠汀和简仪把位置选在了靠墙一侧的角落里。

    简仪开门见山道,“钟泉是被毒死的。”

    有点太开门见山了,顾泠汀差点没反应过来。

    “真的有人下毒?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仪喝了口冰美式,缓解燥热的暑气,

    “我不知道顾总清不清楚。那天,除了钟嘉给钟泉送过蛋糕以外,还有人给钟泉送了一杯咖啡。”

    顾泠汀点点头。

    钟嘉的叙述里,确实有提到,回到案发现场后,除了看到有钟嘉买的小蛋糕,还有一杯咖啡。

    简仪便继续道,

    “我托室友拿到了当年的档案,虽只有一部分,但却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简仪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顾泠汀。

    是一份法医鉴定报告。

    鉴定结果上说咖啡底部有大量三氧化二砷。

    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古代又叫鹤顶红,有剧毒。

    “咖啡被下了毒。”简仪如是说。

    顾泠汀非常应景地端着摩卡咖啡喝了一口,这家店的咖啡味道还不错,日后可以作为员工下午茶的福利。

    顾泠汀慢悠悠放下咖啡,问道。

    “咖啡,是谁送的?”

    “是安琳。”简仪回答。

    他将放在桌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

    “现在只差了一个证据。”简仪说,“我要找到证据,把安琳送进去。”

    简仪声音笃定坚毅,但顾泠汀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作为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钟家续夫人,钟嘉和钟泉的后妈,钟家幺子钟珩的亲生母亲,光是为了帮儿子争夺继承权这一点,就足够作为安琳杀人的动机了。

    可安琳真的是凶手吗?

    首先,虽然咖啡是安琳买的,但这就能代表三氧化二砷一定是安琳下的吗?

    其次,即便三氧化二砷是安琳下的,她又为什么敢大摇大摆把有毒的咖啡留在桌子上?

    就好像,在故意等人查,等人检测一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鉴定报告上明确标注着,只在底部检测出三氧化二砷,可三氧化二砷溶于酸,怎么会只存在于咖啡的底部呢。

    整杯咖啡都应该有问题才对。

    最关键的证据应该是尸检报告。只是,连死亡证明都没有写清钟泉的死因,尸检报告很大概率也是被销毁了。

    不过,这些质疑顾泠汀并没有跟简仪明说,这孩子正是热血的时候,凶手是谁尚不明朗,安琳也是嫌疑人之一,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浇冷水。

    跟简仪聊完回到楼上公司,顾泠汀想起小鬼的狗鼻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香水给自己使劲儿喷了喷。

    晚上回到家,小鬼果然使用他那狗鼻子凑到顾泠汀身旁疯狂闻了闻。

    “哥哥今天的香水味好浓。”

    顾泠汀嘴角一抽,莫名有些心虚,抬手捏着钟泉的小狗鼻子轻轻晃了晃,

    “快把你那小狗鼻子收一收吧。”

    钟泉摇晃着脑袋,把鼻子从顾泠汀的手指头之间解救出来,哼唧道,

    “哥哥是不是又去见那个简仪了。”

    ……

    顾泠汀沉默了。

    这也能闻到?

    钟泉看顾泠汀不说话,好似默认了一般,嘴巴顿时撅了起来。

    “哥哥果然去见他了!”

    顾泠汀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感觉,怎么有种妻子质问出轨的丈夫的即视感。

    像那什么,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顾泠汀掐了掐钟泉气鼓鼓但水嫩嫩的脸蛋,轻笑道,“还真成小狗鼻子了,我喷这么浓的香水都被你闻出来啦?”

    钟泉捞过顾泠汀的手,把哥哥那纤长白皙的手指送进了嘴里,在手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咬出了淡淡的牙印。

    “才不是闻出来的呢。哥哥从来不喷这么浓的香水,所以我猜肯定是为了遮盖味道。”

    顾泠汀任由小鬼轻咬着自己的手指,听到这话不由宠溺地称赞道,“我们泉泉怎么那么厉害,这都被你猜到了?”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哄小孩。

    钟泉嘴撅得不由更翘了。

    “哥哥,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是认真的。”

    顾泠汀拨开钟泉额前的几缕头发,捧着钟泉的脸颊,凑过去,照着小家伙的脑门“吧唧”

    亲了一口。

    真可爱。

    怎么吃醋也这么可爱呢。

    哥哥主动亲自己。

    这是钟泉想都不敢想的事。

    虽然只是亲额头。

    钟泉太开心了,一下子就忘记了哥哥偷偷去见简仪的事。

    顾泠汀看着小鬼身后摇起来的尾巴,不由心里一软。

    小家伙还挺好哄的。

    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巧合,在顾泠汀与简仪聊过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安琳打来的电话。

    “我知道顾总想要了解什么,关于那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顾总辩解一下。您今晚若是有空的话,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您。”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应该指的是顾泠汀与狄家兄妹一起去的那家KTV。

    那个KTV名为“冶色”,是京城最大的KTV,不属于钟家,而是属于狄家的产业。

    狄家的产业,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安琳把顾泠汀约在那里,是有意为之吗?

    顾泠汀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晚上下班,顾泠汀给赵尘放了假,自己亲自开车驶往“冶色”KTV。

    当初为了合作方便,顾氏集团的选址选在了离钟嘉的嘉沆集团不远的地方。而“冶色”KTV是狄家的产业,离顾氏集团就较为远一些了。

    顾泠汀开车上路,盘算着今晚要问安琳的问题,冷不丁瞄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后视镜里能清晰的看到,顾泠汀的车屁股后面,有一两黑色捷豹正不远不近地紧紧跟着他。

    顾泠汀皱了皱眉,默默提高了车速。

    谁知,后面那辆黑色捷豹有样学样,也跟着提高了车速。

    虽然时间已经入夜了,但到底是京城,大马路上车流量还是不少的。

    唯一比白天强的,就是不堵车。

    即便这种情况下,后面那辆黑色捷豹依然跟着顾泠汀的速度而提速,永远保持着一定距离紧紧跟着顾泠汀。

    顾泠汀皱着眉,抿着唇,以极快的速度,在不断经过的车辆之间穿梭,速度已经达到了一百八十迈。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顾泠汀硬是没有把那辆黑色捷豹甩开,甚至因为看出来被发现跟踪,还跟得更近了。

    黑色捷豹紧紧跟着顾泠汀的车,像尾巴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顾泠汀干脆不再理会,大不了等下开入郊区后把车逼停,把车上的人揍一顿好了。

    而等顾泠汀转了个完,开入郊区后,被逼停的,却成了他自己。

    前方又有一辆黑色小轿车横亘在大马路中央,黑色小轿车的车门旁边站了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顾泠汀眯了眯眼,一个漂亮的漂移,也将车横停在大马路中央,与那辆黑色小轿车基本平行。

    停好车,顾泠汀解开安全带,拔下钥匙,开门下车。

    那两个男人原本还斜靠在自己的车上,看到顾泠汀出来,一下子精神了,一边活动着身体上的各个骨骼,一边朝顾泠汀逼近。

    顾泠汀赶时间,嫌那两人走得慢,三两步冲上前,一个漂亮的勾拳怼在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

    那人被顾泠汀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不由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还差点跌坐在地上。

    另一个人见此,便没敢再贸然上前,转身跑回车后备箱里拿武器了。

    被打的那个高个儿光头男人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骂道,“他吗的,不是说顾总不会打架吗?”

    传闻说,顾总身体柔弱,动不动就生病,娇气得很。

    若是顾泠汀听到这种传言,一定会第一个怀疑是王斯年传出来的。

    从后备箱取出武器的黄毛精神小伙,拿了两根钢管,分了一根朝高个儿光头男人丢了过去。

    顾泠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又回头看了看已经追上来,被自己的车逼停的黑色捷豹。

    没空想别的了。

    顾泠汀冲上去用尽全力跟那黑色轿车前的两个男人撕打起来。

    对手太低估顾泠汀了,找的这两个打手打架并不怎么强,只是身宽体胖的花架子。

    吓唬人行,真动起手来啥也不是。

    哪怕拿着武器也根本不是顾泠汀的对手。

    顾泠汀三两下解决掉这两个拦路的壮汉,正好听到身后有极快走近的脚步声,知道是一直在后面跟踪自己的那辆黑色捷豹上的人下车追过来了。

    虽然顾泠汀并不怕再多几个人当对手。

    但顾泠汀刚刚与黑色轿车前的两个人打架时,手臂被棍子上的尖锐处划了个大口子,没什么事,但有点疼。

    顾泠汀无心恋战,快步走到黄毛精神小伙旁边,从他身上摸出了黑色轿车的钥匙,拉开黑色轿车的车门,便开车扬长而去了。

    黑色捷豹上追来的那几人急得直跺脚。

    想开顾泠汀留下的车追,才发现车门锁了,车钥匙在顾泠汀的身上。

    想开自己的车,又被顾泠汀的车横亘在大马路中间拦着。

    那几个人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泠汀开走的黑色轿车尾灯。

    灯光从明亮到暗淡,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第五十八章 绑架

    顾泠汀一路开到“冶色”KTV门口,所幸没有再遇到其他跟踪的车辆。

    这伙人来历不明,但来势汹汹。

    顾泠汀自诩到京城以后,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这波跟踪者,大概率还是因为自己在调查小鬼的事情。

    毕竟,连安琳都知道自己在调查,甚至给自己打电话约谈。

    简仪虽然自认为做事已经很小心了,但一个家世普通的十九岁少年,又怎么斗得过权势滔天的钟家人,和那位背后之人?

    而与简仪多次有过接触的顾泠汀,自然也被指定成了目标人物。

    顾泠汀走进“冶色”KTV,直接坐电梯上到五楼。

    五楼是贵宾接待区,里面有棋牌室,有美容室,还有茶室,安琳正在其中一间茶室里边泡茶边等着顾泠汀。

    等安琳听到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正要跟顾泠汀打招呼,入眼先看到的,却是一片血红。

    “顾总,您受伤了?”安琳放下茶具,起身惊呼了一声。

    顾泠汀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摇了摇头,“小伤,没事。”

    安琳一脸担忧道,“可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去叫人给您包扎一下吧。”

    顾泠汀直接在安琳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淡淡道,“这个先不急,等一下再说,我们还是先进入正题吧。”

    安琳愣了一下,表情逐渐恢复冷静,缓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沉吟片刻,开口道,

    “没错,我的确在咖啡里下了毒。”

    顾泠汀静静看着安琳的脸,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所以,顾泠汀可以认为,她说的是实话。

    安琳看顾泠汀脸上表情未变,不由眼神沉了沉,在顾泠汀面前的茶杯里倒满了茶,继续道,

    “但小泉并不是我杀的,顾总,您能相信我吗?”

    顾泠汀拿起茶杯小饮了一口,茶汤汤色明亮,味道浓厚醇和,入口回甘。

    是上品的好茶。

    “我相不相信,对安小姐来说,很重要吗?”

    安琳立刻帮顾泠汀续了一杯,“顾总两次帮了珩儿,珩儿也很喜欢您,我自然是不希望顾总有所误会。”

    顾泠汀淡笑着道,“小珩是个好孩子,一定是安小姐教育有方,顾某自然是愿意听安小姐解释一下的。”

    安琳稍稍松了口气,放下茶具,缓缓开口道,

    “咖啡是我买的,砒霜也是我买的,有人拿珩儿的性命威胁,让我在咖啡里下毒,然后送给小泉。但我敢肯定,小泉一定不是因为喝了咖啡中毒而死。”

    “您为何如此肯定呢?”顾泠汀问道。

    “因为,我把毒下在了冰块里。小泉怕冷,喝咖啡从来不会咬冰块,有时候还会把冰块挑出去。”

    安琳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咬冰块是他哥哥的习惯。虽然这两个孩子都不喜欢我,但我从嫁进来那天起,就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了,日常行为习惯也都有观察过。”

    顾泠汀点点头,这个解释可以接受。

    钟嘉确实有喝咖啡喜欢把冰块咬碎的习惯。

    当然,接受安琳的解释,并不代表顾泠汀就相信安琳真的是无辜的。

    “安小姐刚刚说,有人用小珩的性命威胁您,您可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又是如何威胁您的?”

    安琳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到了令她十分头疼的事,痛苦地道,“那天,珩儿失踪了,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我按照信息上面要求的一五一十做了,他们果真又把珩儿送了回来。”

    顾泠汀默了默,没说话,拿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茶已经变成了温热的,安琳注意到了,给顾泠汀的茶倒掉又重新沏了一壶。

    关于钟珩的事,安琳明显没有说实话。不过,这也在顾泠汀的预料之中。

    本来顾泠汀今天就没打算把安琳的话当成是真话?

    聊完了下毒的事,顾泠汀才指着胳膊上的伤,对安琳道,“刚刚赶来的路上,我被人跟踪了。”

    安琳微微一惊,“跟踪?”

    顾泠汀扶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又道,“准确来说,应该算是追杀吧。”

    说完,顾泠汀抬起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安琳。

    “安小姐怎么会知道我在调查钟泉的事?”

    安琳神色一顿,明白顾泠汀这是在怀疑她,于是解释道,“简仪做事并非滴水不漏,顾总在调查的事,我能知道,别人自然也能知道,既然是我约顾总见面的,若人也是我安排的,又怎么可能只是跟踪您呢?”

    顾泠汀点了点头,很好的解释,但顾泠汀心里对安琳依然存疑。

    那辆黑色捷豹若说只是想单纯的跟踪自己倒还有可能,但那辆拦下自己的黑色小轿车,却是带着强烈目的的。

    最起码也是打算要绑架自己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顾泠汀解锁屏幕,看到了钟泉催他回家的消息。

    回家……

    顾泠汀点开对话框半天没有回复。

    今晚实在太不安全了,不论是开车回家,还是打车回家,难保不会有另一伙人埋伏着等着继续跟踪自己。

    顾泠汀自己被绑架倒是小事,若是被人发现了别墅的位置,被人发现了小鬼的所在,那后果可能是顾泠汀无法承受的。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很晚了,安小姐先回吧,我去找人包扎一下伤,就不送您了。”

    看了眼窗外浓浓的夜色,安琳点了点头。

    安琳离开后,顾泠汀找人给手臂上的伤处理了一下。

    “冶色”附近狄家产业遍布,顾泠汀便让狄家老大狄文潼给他安排了住宿。

    顾泠汀靠在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给等在家里的小鬼发了视频邀请。

    视频很快就被接通了。

    “哥哥,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钟泉看到顾泠汀身在酒店房间里,便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顾泠汀看着小家伙白嫩的小脸蛋,哪怕是在生气,也觉得分外可爱。一整日的疲惫消弥殆尽,一整晚紧绷的心弦也逐渐放松下来。

    这也许就是家人带来的安定与安心吧。

    “嗯,今晚不太平就不回了,泉泉在家要乖乖的,哥哥明天再回去陪你。”

    “今晚不太平是什么意思?哥哥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顾泠汀怕小家伙担心,摇摇头,“没遇到什么事,就算遇到了,还有什么是哥哥解决不了的?”

    钟泉用力点了点头,肯定道,“嗯!哥哥最厉害了!”

    顾泠汀打了个哈欠,“哥哥困了,先睡了,泉泉害怕就开着灯抱着娃娃。”

    顾泠汀等钟泉乖巧应了一声“好”以后,先挂断了视频连线。

    刚刚镜头好像不小心拍到了顾泠汀缠着绷带的手臂。若是被小鬼发现,肯定要担心了。

    所以,顾泠汀早早就把视频挂了,省得被小鬼瞧见自己的伤,到时候免不了还得哄。

    万一再大哭大闹要过来找自己怎么办。

    只是,顾泠汀不知道的是,钟泉的视力很好,变成鬼以后,比普通人类的视力还要好。

    他的视线甚至能够捕捉到高速运动的物体。

    所以,钟泉根本没错过顾泠汀手臂上的绷带。

    夜深人静时,顾泠汀已经睡熟了,黑沉沉的房间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凭空出现。

    那个身影缓缓朝着床上熟睡的顾泠汀逼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那个身影轻轻抬起顾泠汀的手臂,看了许久,似乎透过那缠绕得一层一层的绷带,看到了里面的伤口。

    窗外的月亮从悬挂在最高处渐渐西移,隐在城市高楼之间。

    时间过去了多久,那个身影就站在床边等了多久。

    一只手虔诚地捧着顾泠汀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低垂在身体一侧,用力捏紧成拳。

    若是黑夜里能看清这人的眼睛,就会发现,眼前这人的眼神格外冷峻,带着十足的杀气。

    虽然被跟踪、被追杀,出了很多意外状况,但顾泠汀仍然觉得昨晚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和踏实。

    清晨,顾泠汀洗漱好以后,给赵尘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自己昨天弃在大马路上的车开过来,送自己去公司。

    赵尘的电话刚挂断,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顾泠汀看着来电显示上备注的名字愣了一下。

    包通海?

    这才七月末,距离这道士所说的开天眼的时间还有三个多月。

    这时候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顾泠汀带着疑惑接通了。

    “顾总,我在修炼的时候找到了我师兄的另一个笔记,上面写的好复杂,我看不懂,您要不要过来取一下。”

    笔记?

    顾泠汀道了声,“好。”随后确认道,“你还在你师兄留下的那个道观里,对吗?”

    包通海道,“对,您快来吧。”

    顾泠汀挂了电话,给赵尘发消息,告诉他不用过来了,让他直接把车开到公司楼下地库。

    顾泠汀开着昨晚强“抢”过来的黑色小轿车,径直开去了包通海所在的道观。

    那道观位置也很偏僻,顾泠汀开了有半个小时才找到。

    离老远就看到包通海在一个道观前朝自己挥手。

    顾泠汀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下了车,正在往包通海那边走着,忽然从包通海身后窜出来两个彪形大汉,直接将包通海套进了一个大型编织袋中,由最壮实的那个男人扛起来,往草丛里走去。

    怎么回事?

    绑架?

    第五十九章 心死了

    顾泠汀快步追了过去。

    追着那两个人走到转弯的一个巷子里,扛着编织袋的男人已经将包通海放下了。

    包通海现在整个人都被装进了编织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而编织袋旁边的光头男人正紧紧攥着编织袋的封口,包通海被勒得有些呼吸不畅,哑着嗓子求饶。

    “好汉,饶命啊。”

    而另一个男人脸上有一条十厘米的刀疤,相比于光头男人略显瘦小一些,此时正倚靠着墙边,点燃了一根烟。

    看两人的样子,应该是在等顾泠汀。

    顾泠汀脚步顿住,冷声道,“放人。”

    刀疤男人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

    “顾总放心,我们对臭道士可没有什么兴趣,只要顾总乖乖跟我们走,自然会放了他。”

    顾泠汀心里有些烦躁,本来今天是想拿了笔记就回家见钟泉的。

    不知道这两个人跟昨天那几个是不是同一伙人。

    顾泠汀没答话,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两人身边,忽然闪身到光头男人身前,一拳招呼过去。

    光头男人偏过头,迅速躲掉了顾泠汀的这一拳,与此同时,他攥着编织袋的手一松,包通海立刻从里面挣扎出来,把笔记丢给顾泠汀后转身就跑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泠汀嘴角一抽,还没想好词吐槽这人,光头男人已经开始回击了。

    顾泠汀一边躲,一边将包通海丢给他的那本笔记卷起来,装进了西裤口袋。

    这本笔记依然是绿皮的,只有巴掌大小,厚度差不多有一厘米。

    还好不大,不然影响打架。

    顾泠汀与那光头男人打了几下,不由眉头微蹙。这个光头男人竟然与他的身手不相上下,而且,看对方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还保留了一些实力。

    一旁的刀疤男人看都没看打架的两人一眼,兀自靠在一旁低头抽烟。

    直到一根抽完,刀疤男人把烟蒂丢在地上,拿皮鞋碾了几脚,才抬起头慢悠悠道,

    “我说阿目啊,你就是干点啥都太磨叽。赶紧解决掉,我们好回去复命!你在这磨叽啥呢?”

    那个叫阿目的光头男人一边打架一边回道,“我,我,我是怕,怕,怕打,打伤了,了,了顾,顾总。”

    原来这个阿目是个结巴。

    嘴巴不利索,倒是一点不影响手上的动作,顾泠汀已经觉得对抗得有些吃力了。

    刀疤男人骂道,“你怕个鸟啊,趁现在还早,那怪物不在,我们赶紧把人抓了去,快点!”

    “顾,顾,顾总,得,得,得罪了,您,您,您可别,告,告状啊。”

    告状?我跟谁告状去?

    顾泠汀还纳闷着,忽然感觉两只手臂被光头阿目抓住了,用力一顶,随后一阵剧痛,便失了力气。

    顾泠汀两个胳膊都脱臼了,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被阿目拿绳子从背后捆住了双手。

    “顾总放心,一会儿就给您把胳膊接上。”刀疤男人一边帮阿目解释,一边撕了块黑胶带走上来,把顾泠汀的嘴巴封住了。

    顾泠汀胳膊上的剧痛才缓过来,试图抬脚挣扎,被阿目握住脚脖子牢牢按在了地上,又拿麻绳捆住了双脚。

    顾泠汀不挣扎了。

    现在就是后悔。

    因为昨晚与自己交手的也是个光头,顾泠汀自然以为眼前这位实力也一般。

    早知道这个光头身手这么厉害,他还管什么包通海啊。

    阿目捆完了顾泠汀的脚,说话算话立刻就把顾泠汀的两个胳膊接上了,然后弯腰把顾泠汀扛在了肩上,跟着刀疤男人走出小巷,把顾泠汀丢进了停在巷口的白色面包车里。

    刀疤男人拿黑布将顾泠汀的眼睛也蒙了起来,顾泠汀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要把他带到哪里,要带给谁,早知道刚才问一问了。

    顾泠汀被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但突然身子摇晃了两下,感觉到车子开始动了。

    面包车晃晃悠悠开了有半个小时,顾泠汀能感觉到车似乎进了车库或者仓库里,蒙着的黑布没有了阳光照射,一下子变得更暗了。

    车门被拉开,顾泠汀不禁皱了皱眉。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地方?屠宰场?

    顾泠汀被人扛着又丢进了另一个空间。

    似乎是个密闭空间,被丢进来之后,好像被裹进了浓墨里,黑得要命。

    最要命的,是这个黑乎乎的空间里,血腥味比外面还要重,熏得顾泠汀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顾泠汀听到刀疤男人的声音,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低声咒骂了一句。

    “靠,那个怪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怪物?

    如果不是嘴巴被封着,顾泠汀真想问问,怪物到底是什么?

    “怎,怎,怎么办?”光头阿目听起来也很惊惧。

    看来,这个怪物很强。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命要紧。”

    “那,那顾,顾,顾……”

    “顾什么顾,顾谁也顾不上了,赶紧走吧。”

    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那两人是被他们口中的怪物吓跑了。

    顾泠汀双腿伸直,脚尖触碰到一面墙,顾泠汀曲着身子挪了过去,把脸贴到墙上来回蹭了两下,把眼罩用力蹭到了头顶,至少是把双眼拯救了出来。

    从各种缝隙透进来的光看来,顾泠汀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一个木制的集装箱里。

    外面忽然又传来声音。

    “二少爷,饶命!”是一个男人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随即,一个阴沉森冷的声音响起。

    “我说过,不准动他。”

    这声音一出现,顾泠汀整个人都呆住了。

    虽然与平日常听到的语气不同,但这声音,实打实是钟泉的声音。

    他不是被自己关在家里了吗?

    刚刚那人唤的“二少爷”,是指他吗?

    不可能的。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小鬼那么乖,怎么会……

    顾泠汀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总觉得,自己要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顾泠汀挪到一个较大的缝隙旁,探头从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果然是个仓库,仓库中央跪着两个男人。

    一个光头,一个黄毛。

    不是阿目,是那个昨晚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光头。

    求饶的,是他旁边的黄毛精神小伙。

    而在他俩身前,背对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长身玉立,身上白色T恤已经被血渍染成了鲜红,连背影都形同鬼魅。

    少年头顶还带着一顶鸭舌帽。

    一顶,顾泠汀亲自买给他,亲自带在他头上的鸭舌帽。

    顾泠汀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没有听错。

    真的是钟泉的声音。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一点也不像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顾泠汀被尖叫声惊得回过神来。

    才看到,钟泉蹲下身来,徒手扯断了黄毛男人的手臂。

    ……

    不知怎么,顾泠汀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兰国杀手。

    新闻上说,他也是这样,整条胳膊被扯下来了。

    也是钟泉做的?

    钟泉将那只扯下来断臂丢进旁边光头的怀里,笑着问,“你来说说,是这只手把人打伤的吗?”

    光头男人吓得一下子把断臂扔了出去,满头冷汗、磕磕巴巴地回道,

    “是……是。”

    钟泉拍了拍光头的肩膀,

    “好,留你一命。回去告诉那个人,不要再妄想用顾泠汀威胁我了。我选择他,不过是因为他心软,好骗罢了。”

    当初接近顾泠汀的时候,钟泉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但此时这样说,只是怕幕后那个人再对顾泠汀出手罢了。

    钟泉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对顾泠汀再次出手了,而且此刻就在他身边不远处。

    只是,这仓库里血腥味太重太浓烈了,钟泉完全没有闻到属于顾泠汀的味道。

    那个光头男人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爬起来往仓库外面跑,可能是被吓得腿软了,男人中途还跌倒了好几次。

    顾泠汀呆呆跪坐在集装箱里,一动都没有动过。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或者是,在做噩梦。

    那个乖乖的,甜甜的叫他“哥哥”的小鬼,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人呢。

    这两个人一定不是同一个人啊。

    小鬼爱哭、怕疼、怕黑……

    要是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小家伙一定会吓得揪着自己的衣袖,软软地说,“哥哥,我怕。”

    眼前这个人是谁?

    “他心软,好骗。”

    从那人嘴里吐出的这几个字突然钻进顾泠汀的脑袋里。

    心脏一瞬间像被一把刀反复凌迟,疼得他无法畅快呼吸。

    好骗……

    顾泠汀心脏疼得他想笑,但嘴巴被黑胶带封着,他笑不出来。

    顾泠汀身体向后仰去,重重躺倒在地上。

    如果可以,谁来把他打晕吧……

    黄毛男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钟泉正想给他一个痛快,听到集装箱里传来的声音,视线立刻转移过去。

    钟泉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怎么好像闻到了哥哥的味道?

    怎么可能?

    这个时间,哥哥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钟泉慢慢地,试探着举起了手,手指尖因为害怕甚至止不住颤抖着。

    钟泉轻轻挥动了一下手指,集装箱一下子从外面爆开。

    露出一个被绑住手脚、封住嘴巴的俊美男人。

    钟泉的手重重垂落在身侧。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哥……哥哥?”

    第六十章 失望

    钟泉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男人。

    顾泠汀越安静,钟泉的心越慌乱。

    他拿不准哥哥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钟泉跪在顾泠汀身前,抬起手想帮顾泠汀松绑,一抬手却看到了自己满手的鲜血,不由神色一顿,又立刻把手藏在了身后,用法术清理干净后,才敢再拿出来。

    钟泉解开顾泠汀的手脚束缚,撕下封住他嘴巴的胶带,战战兢兢地问道,

    “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泠汀坐起身,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搭在膝盖上,静静看着钟泉。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嗯?钟、泉。”

    顾泠汀很久没有连名带姓叫过钟泉的名字了。

    钟泉原本白皙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了。

    钟泉跪坐在顾泠汀的身前,伸手去抓顾泠汀手腕,

    “哥哥,我……我是来给你报仇的。”

    顾泠汀甩开钟泉的手,冷冷道,“报仇?问谁报仇?钟泉,没有人能伤害我。”

    “除了你。”

    钟泉脸色青白,嘴唇颤了颤,“哥哥,你听我解释……”

    “好。”顾泠汀马上答应,“我在听。你要从哪里开始解释呢?从我心软,好骗开始?”

    钟泉心脏一沉,眼泪蓄在眼眶周围,差点就滑下来了。

    “哥哥,”钟泉哽咽着用力摇头,“不是的,我是怕他们对哥哥出手,才会那么说。”

    顾泠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钟泉,你猜我还会不会相信你?”

    已经坐了太久,顾泠汀有些坐累了,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打算站一会儿。

    钟泉看到顾泠汀站起来,一下子慌了,跪直身子,牢牢抱住了顾泠汀的腰。

    “不,哥哥,我说的是真的……我在视频里看到了哥哥手臂上有伤,我心疼哥哥,我想替哥哥报仇。那个人,那个人是冲我来的,才会伤害哥哥……我故意那样说,是为了……是为了与哥哥划清界限,让那些人不再找哥哥的麻烦……呜呜,哥哥,哥哥你相信我,求求你了……呜呜……”

    钟泉的眼泪汹涌地流出来,顺着脸颊砸落在了地面上。

    钟泉哭得很大声,哭声听起来很伤心。

    顾泠汀低头伸手捏着哭泣少年的下巴,逼着少年抬起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对少年说,

    “钟泉,眼泪不是万能的。”

    钟泉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悲伤慢慢凝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哥哥……你不心疼我了吗?”钟泉拽着顾泠汀的衣服,小心翼翼问道。

    顾泠汀抬起头,没再看他,从衣兜里摸了根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钟泉一直都很聪明。

    很多时候他装可怜、耍小聪明,顾泠汀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去拆穿,也并不打算拆穿。

    他反而觉得,这样的小鬼更真实,更接近人类,更像一个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调皮少年。

    顾泠汀知道钟泉很多时候撒娇卖乖,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即便知道是演的,顾泠汀仍然买账。

    就是因为,以为自己对小鬼是足够了解的。

    原来是他愚蠢了。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被蒙在鼓里。

    顾泠汀抽完一根烟后,将烟蒂丢在了地上,拿皮鞋鞋尖碾了碾。

    钟泉还跪在地上,牢牢抱着顾泠汀的腰。

    钟泉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想要用这个拥抱将顾泠汀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顾泠汀的声音由冷漠恢复到平静,

    “钟泉,站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钟泉身子一僵。

    他不想聊,因为他知道,聊完的结果,一定不是他想听到的。

    但他不敢不听顾泠汀的话。

    于是,钟泉站了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先说说,我心软、好骗,是从什么时候这么认为的?”

    钟泉沉默了一小会儿,正要开口,听到顾泠汀补充,“我要听实话,刚刚那些糊弄三岁小孩子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钟泉的心狠狠一颤。

    哥哥不相信。

    可刚刚的话,明明都是他真心的啊。

    钟泉不想违逆顾泠汀,只好回答道,

    “小时候,哥哥帮过我一次,所以我知道,哥哥善良、心软。所以……”

    后面的话,钟泉不想说,也不敢说,但偏偏顾泠汀便要他说。

    “所以?”

    “所以……”钟泉声音又带了些哽咽,“当时,我找到哥哥的小区,在楼下被哥哥捡到,是想……”

    “是想利用我,帮你查清真相?帮你报仇?帮你转生成人?”顾泠汀用反问句,替钟泉把话补充完整了。

    钟泉低着头,因为害怕失去哥哥,一直手紧紧抓着顾泠汀的西装外套的下摆。

    顾泠汀看钟泉沉默,忽而笑了。

    钟泉听到了顾泠汀的嗤笑声,立刻抬起头,急急解释,

    “那是我以前的想法,哥哥,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哥哥再参与其中了,我怕哥哥遇到危险……”

    顾泠汀忽然觉得累极了。

    从在小区楼下捡到钟泉的那天起,顾泠汀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调查钟家,用来帮钟泉想办法回归人类生活。

    钟泉失忆了,所有的一切,顾泠汀都要从头开始调查。

    可调查到现在,在事情终于开始有了一些眉目的时候,现实突然告诉顾泠汀。

    你被耍了。

    这只小鬼什么都知道。

    顾泠汀长叹了口气,想再抽一根烟,才发现,刚刚那根已经是最后的一根了。

    “钟泉,既然你早就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心软,那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直说,可以直接告诉我,完全没有必要隐瞒的,为什么要骗我呢?还骗了我这么久。”

    即便是明确告诉自己,“你这个人,容易心软,我想让你做我复仇的工具人。”

    上面的话,再搭配上钟泉一张楚楚可怜又白嫩可爱的漂亮脸蛋。

    他顾泠汀怎么会舍得拒绝。

    钟泉沉默了。

    三年前,去世那天开始,钟泉就很难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可,这并不是他欺骗顾泠汀的理由。

    所以,钟泉没有办法解释,只能选择沉默。

    顾泠汀没有催着钟泉回答,而是把自己的手按在了钟泉的心口处。

    之前,钟泉向他表白的时候,曾经说过,有好多次,感觉到自己像一个活人一样,心脏有悸动的感觉。

    可是此刻,顾泠汀并没有摸到钟泉的心跳声。

    顾泠汀自嘲一般冷笑道,

    “果然,鬼是没有心的啊。”

    为什么还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话呢?

    鬼是没有心的。

    又怎么会对一个人类心动呢?

    顾泠汀捂着自己的心脏。

    好疼啊。

    顾泠汀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在嗡鸣。他轻轻揉了揉眉心,用以缓解头疼。

    钟泉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孩子,哑着嗓子,在对自己进行最后的辩解,“哥哥,我,我不想骗你的,我只是刚开始时不信任你,这几天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哥哥你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

    顾泠汀看着不远处还在痛苦挣扎的黄毛男子,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所有行为,在钟泉的角度看来,一定都很无能,都很可笑吧。

    “你很强。”顾泠汀异常平静地说,

    “你并不需要我的保护,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不是的,不是的,”钟泉死死抓着顾泠汀的衣服,像抓着水中一张巨大的浮萍,像抓着悬崖旁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抓得顾泠汀衬衫皱巴巴的尽是褶皱。

    “我一点都不强,我需要哥哥。”

    “钟泉,”顾泠汀打断钟泉的话,终于说出了结论,“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这个家。”

    钟泉身体瞬间僵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泠汀。

    顾泠汀知道钟泉已经听懂了自己话里的含义,但还是好心解释道,

    “之前,你说过,“家”这种东西,是人类的归宿,是人类的避风港,是独属于人类的安全屋,没有人类的允许,鬼怪无法进入人类的家里。”

    “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骗我,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作为主人,请你离开我的家。”

    钟泉“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死死抱着顾泠汀的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要……”钟泉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与颤抖,他知道顾泠汀这一次是认真的。

    哥哥真的不要他了。

    可他不可能放手。

    他已经离不开顾泠汀了。

    原本是打算一直这样强行抱着顾泠汀,知道钟泉听见哥哥在他头顶开口,

    “钟泉,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钟泉手指一顿,顾泠汀趁此机会,一根一根掰开钟泉的手指头。

    这一次,他不会心软了。

    顾泠汀硬生生掰开钟泉的十根手指,然后慢慢往出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泠汀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钟泉颓然地跪坐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看上去,像一个迷路以后再无家可归的孩子。

    似乎感觉到顾泠汀在看自己,钟泉抬起头,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哥哥还欠我一个愿望,还记得吗?我的愿望是,让哥哥原谅我。”

    顾泠汀逆着光现在门口,在钟泉的角度看来,似乎哥哥在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光里。

    顾泠汀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了好玩的事,“你知道,我经常说话不算话的。”

    止了笑,顾泠汀残忍回道,

    “愿望,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