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现在警察厅公安部的上辻祐希经历了一天半多的休假,看起来状态非常不错。
诸伏和他交谈了几句,确认他这会儿心理状况也足够良好,就把原本预定要在这几天完成的任务交了过来。
“贝尔摩德、朗姆……”上辻读完公安方面目前写出来的报告,把它们合上、推到一边,“朗姆这边,西拉、库拉索以及卡慕交出来的信息还不足够给他定罪吗?”
“能拿到他本人的口供是最好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他大概很清楚自己逃不掉死刑,所以表现得油盐不进。”
“贝尔摩德是很快要移交?”
“对。”诸伏景光说,“她毕竟是美国人,fbi那边和我们做了交涉,目前已经把卡尔瓦多斯、轩尼诗都移交给fbi了,但……她手里可能还有什么没有暴露出来的信息。”
上辻干脆地说:“我去见她。”
*
成为阶下囚的贝尔摩德如今看起来相当憔悴。
她在看到上辻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在诸伏随后进入审讯室时也只是露出了个从容了然的笑容:“我很好奇,马尔贝克,你是主动找上日本公安的,还是被他们说服劝降的?”
上辻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你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吗?”他反问。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瞥了一眼诸伏景光,然后冷声回答:“既然我在这里,那么很多问题也不用再问。”
上辻笃定地说:“但你一定还有想要确认的事情。不做个交易吗?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也稍微配合一下公安的人。”
“……”
贝尔摩德沉默了片刻。
她最想问的问题,当然是马尔贝克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的。
——知道她珍视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知道工藤新一变成了江户川柯南。
然而这是绝不可以在公安面前说出口的话。
“那孩子……还好吗?”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她有个很关切的人。考虑到她的性别,记录者或许会以为贝尔摩德有个亲生的孩子;而考虑到她的年龄,他们大约无法确认这个称呼的指向性。
上辻很清楚地知道贝尔摩德询问的是工藤新一。
“那孩子,”上辻沿用了她的称呼,甚至没使用可能暴露性别的“他”,“目前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听起来是普通的用词,但工藤新一变身成江户川柯南的状态绝算不上正常……所以这个说法,就是工藤新一已经摆脱了aptx4869所带来的效力。
贝尔摩德在心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同样是初代药物的受害者。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珍视的coolguy会落入和自己相同的境地。
会用隐晦的说辞意味着公安现在也不清楚那孩子的状况,他变成小学生又变回来的事情或许只暴露给了相当少数的人。
而能变回来,意味着他们拿到了对应的解药。这一代aptx4869的研究者是雪莉,在她“死”后,组织再也没能复刻出这样的药物,自然也提不上解药的研究——所以,雪莉还活着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清楚自己现在没资格去挑剔这些东西。
——至少,工藤新一还活着、健康而正常地活着……不会像她这样,像是……怪物一样地存活着。
如果一切都能如她所愿,那贝尔摩德一定会把知道他的事情的所有危险人物都清理掉。雪莉当然在这个名单当中,马尔贝克自然也是——他当然得到了那孩子的信任,但他仍然非常危险。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好奇。
“你最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向公安投诚的?”
“注意用词。”在上辻开口之前,诸伏扬起眉毛插言,“上辻君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从来都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这条道路的。”
贝尔摩德怔愣了片刻。
“……上辻,”她轻声念出这个姓氏,“你给自己用这个姓氏取了名字?”
上辻祐希凝视着贝尔摩德。
他仍然不确定自己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肢体语言上和眼神中所读到的情绪是否真实,所以他只是平淡地回答:“这是祖父生前给我取的名字。”
贝尔摩德:“我记得他在你应该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了。”
“死在组织的手中。”
贝尔摩德发出一声冷笑。
“不,”她带着点恶意地回答,“死在你父亲手里。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上任马尔贝克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家伙之一。他被朗姆挑动,轻易地就把上任君度的心思卖了出去……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把那个人视为阻挡前路的石块。”
“你的祖父想要背叛组织;你的父亲选择了背叛这份血缘……而你比他们都贪婪,你既背叛了你的父亲,也背叛了组织。”她轻声说,“下一步是什么——你的合作盟友?”
上辻面不改色地按住诸伏景光的手腕。
“你在试图激怒我。”他冷静地说,“没有这个必要……我确实不喜欢你,可能有一点恨你,但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贝尔摩德想死不算奇怪。她身上的异常,日本公安、fbi以及cia……只要在组织里有卧底的情报机构,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大概都会起特别的心思。她既然确认了工藤新一的安全(这间接地也等同于毛利兰的安全),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逃脱这个局面会非常困难,当然有可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贝尔摩德又笑了一声。
“你想多了。”她轻松地回应,“我只是想从你这里问到更多真相——我现在没有机会逃脱,为什么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她的话是真还是假其实并不重要。
上辻:“我说过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我会给你一些你想要的答案,而你需要配合公安的审讯。”
“那么——告诉我。”从来都优雅从容的女性望着他,“马尔贝克,你为什么会做出现在的选择?”
*
——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被这样询问的时候,上辻几乎有点走神。他甚至能猜到,在之后他去见朗姆的时候,对方大概率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上辻平静地说,“从头到尾,你们难道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吗?”
坐在长桌后的女性怔住了。
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仿佛突然就出现了一丝裂缝——哪怕在之后的瞬间,贝尔摩德迅速调整了情绪,但那片刻的破绽甚至连诸伏景光都能看得出来。
这让公安警察忍不住又扬起眉毛:这对组织成员而言固然是个非常离奇的答案,但贝尔摩德是伪装的高手。诸伏景光自己也和她打过交道,不认为这个答案有震撼到会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除非,这对贝尔摩德而言不太一样。
他把这一点记在心底,静默地保持着自己的低存在感继续听下去。
*
“但你在15岁之前甚至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说,“包括最开始照顾你的佣人也是boss指派的。”
“‘人之初,性本善’。”上辻念了一句中文,又把它翻译过来,“对组织而言不太幸运——我最开始就知道那些人教给我的东西是错误的。”
“‘正确’在组织里活不下去。”贝尔摩德讥讽地回答。
“确实很困难。”上辻说,“但我不想只是没有意义地活下去。如果不能坚持本心,那么站在这里的就不是‘上辻祐希’,而是连名字都可以被他人夺走的‘马尔贝克’。贝尔摩德,你是千面魔女……你还记得最开始的那个自己吗?”
然而先前的那次动摇就像是幻觉,现在的贝尔摩德看起来无懈可击。
她冷淡地说:“这算是日本公安的审讯内容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不是日本公安的人,我也对你的答案没有兴趣。”上辻说。
贝尔摩德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就不担心我在这之后撕毁交易吗?”
上辻叹了口气。
“我之后还要去见朗姆。”他说,“我对他没有什么耐心,所以我会做好准备。我常用的审讯室组织的基地都有,公安也已经见过,可以根据我的描述复刻出来。”
他顿了顿:“你应该也看过我的审讯视频。”
“这时候,你不觉得这是错误的事情了?”
“我过去已经做过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了。我当然不喜欢。哪怕是最开始杀掉西田的时候我也想吐。但我还是动手了。”
贝尔摩德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
哪怕是她,当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朗姆做得太过分了。
“你果然也知道。”上辻轻声说,“我在不久前才得知那时候居然有摄像头在室内直播……当时有多少人在看?”
——有多少人当时就看着七岁的他被狗咬到接近死亡,却一言不发?
他应该保持冷静。但或许是因为现在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那份压抑心情的意志居然变得无比薄弱——他感觉到愤怒和怨恨在心中滋长,这让他几乎想做点什么。
他的语气太平静,但这份平静底下几乎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隐约的浮动。诸伏景光带着点警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而贝尔摩德的手指微微一缩。
“训练营的监控室有直播。”她没卖关子,非常干脆地做出回答,“boss手里也有联通的信号。录像是之后存下来的,我、霞多丽、芝华士当时都看过,可能还有别的人。库拉索……”
她想起之前的任务中,从日本公安手里抢出龙舌兰的尸体,并当场击杀库拉索和西拉的马尔贝克。
“——库拉索也还活着吧?西拉?”
“……”
“库拉索一定也看过。西拉大概也是——你知道,朗姆一直想把他培养成你那样子。但你的经历不太好复刻。当时同样的疼痛测试,实验人员还尝试过,正常的成年人也撑不到那个等级。”
“砰!”
——上辻猝然抬起手抓住贝尔摩德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拽。
在诸伏动手阻止之前,贝尔摩德的脑袋已经重重地撞上了金属制的长桌。她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痛呼,而上辻抬手甩掉用于记录的那只钢笔的笔盖,把钢笔尖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精准地扼在贝尔摩德脖子的动脉上。这确保他无论怎么动手,都能在一秒钟之内结束这个女人的生命。
*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如梦初醒,理智开始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