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陆霁尘几乎是带着一种“逃离”的心理转身的。
有一种卑微的可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胆怯到让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即便这样,他都没有一丝一毫想退缩,甚至更为卑微的在想, 是不是他再努努力, 她就会发现他的好, 就会在那众多的备选名单里选择他。
可是心里还有另一道声音, 万一呢,万一最后她选择了别人怎么办?
这种假设让他心里涌出彻骨的不安。
以至于在往岁樱租的那套房子去的路上,他还差点追了尾。
把车停在路边的临时车位里, 他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
他一向都能很好的将情绪调整, 只不过这曾让他引以为傲的自控与自持,都被她打破了。
所有的情绪都能被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完全牵制。
他无措、无奈,却又无力扭转和改变。
重点是, 他从未想过去扭转和改变, 更为可怕的是, 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状态。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一种自虐的病。
只有她能医得好,而她却放任的不管不顾他的死活。
最后一抹亮光沉下地平线的时候,陆霁尘驱车来到了三天前他来过一次的小区里。
上次岁樱让他录了自己的指纹, 还说以后他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
这是他从下午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之后,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一件事。
他对她来说,终归还是特别的。
可是当他打开鞋柜, 准备把他新买的两双男女式拖鞋放进去的时候,握着柜门把手的动作猛然一僵。
里面已经有一双男士拖鞋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 会不会是上一个租客留下的。
但是身体的动作比他的大脑更理智。
他一步步走到客厅。
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来的时候,茶几上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 不仅多了一盆绿植,还多了一个方形玻璃烟灰缸。
如果说这几天岁樱有来过这个房子,买了一盆绿植回来不算稀奇,可烟灰缸要怎么解释?
她知道他不抽烟的。
视线落到沙发扶手,上面有一本书,他走近看了眼封面,是一本有关人工智能的专业书籍。
岁樱是学设计的,所以这是她专业外的爱好,还是别人的?
灌了铅似的双脚一步步退出近三十平的客厅,他扭头看向走廊里并排着的两个朝南的房间。
有过数秒的犹豫,可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拧开第一扇门,入眼一片粉色。
粉色的壁纸,粉色的窗帘,满眼的粉色里,那蓝灰配色的格子床单就显得尤为刺眼。
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格子的图案出现过,他还记得在服装店的时候,店员给她介绍一款格子外套时,她眼里的嫌弃。
站在门口的双脚几乎一个迟疑都没有,倏地一转。
两米之隔的另一扇房门打开,他看见了那张一米五的床上铺着一床浅灰色的床单,床头柜上也有一本书,哪怕没有走近,都能清楚看见封面上的机器人图案。
答案依然明了,可他却还不死心,扭头,视线落到左墙的衣柜。
他走过去,握住柜门把手的动作停了几秒后才往外拉开。
黑色的衬衫,黑色的冲锋衣外套,黑色的长款风衣,还有稀疏几件深色的T恤。
胸腔里不可遏制的涌出怒意。
凭什么?
他都没有在这个房子里住过,那个男人又凭什么?
怒意变成自嘲,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出了房间,却又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脚。
他去了卫生间。
明知那里会有更多让他克制不住的怒火和醋意,可他还是自虐般的去了。
果然。
毛巾架子上挂着一条蓝色的毛巾,洗漱池上放着一个白色漱口杯,旁边立着一个黑色电动牙刷,再旁边还有一管牙膏,能明显看出被挤过的痕迹。
全是男人的东西。
上次他说要来这里住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他做梦。
如今看来,他的确是做梦了,因为这里已经住进了一个男主人。
是今天下午和他并肩走着的那个男人吗?
瘦高的个子,黑色衬衫,黑色裤子,长相是他很不愿意承认的出色,至于年龄,那沉敛的气质,明显比岁樱大上好几岁。
所以,这就是她的喜好吗?
都是年长于她,成熟那一挂的?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他眼里全是强行压抑着却又压制不住的怒火。
漱口杯、牙刷、牙膏,还有挂在衣架上的毛巾,全部被他丢进了马桶旁的垃圾桶里。
桶盖“砰”的一声落下。
今晚没有月亮,浓重夜色里,整个小区仅有的三栋楼,只亮着零星几盏灯火。
陆霁尘坐在车里没有走。
直觉告诉他,岁樱今晚会来这个房子。
那他呢,在这里等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死心,不再做她备选名单里的一员?
还是看见她和那个男人手牵手回来,他不要尊严的上前求她?
他不知道。
脑海里一帧帧画面闪过。
全是他在那个房间看见的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
生活痕迹如此明显,可却也只有他的。
上次过来,岁樱带来的行李箱还立在客厅的墙边没有动,两个粉色的床头柜上没有充电器,卫生间的水池上也没有女士的牙刷,她洗脸不用毛巾,但会用洗脸巾,但是他刚刚也没有看到。
所以,这几天她都不在,都是那个男人一个人住在这?
还是说那个男人只是她找来的一个合租的租客?
但是那张铺了格子床单要怎么解释?
他找了各种各样的假设,可每一个假设又都站不住脚的被他否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时间后,突然传来一声——
“qixiao。”
这个曾在电话里听过的名字,再一次响在耳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冷静下来,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她落后几步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那个男人身后。
直到男人走到路灯下,透黄的路灯将他的侧脸清清楚楚投进陆霁尘的眼底。
他看清了,是下午那个男人。
更听清了,他扭头朝身后的人斥出一声:你烦不烦?
然后,那个总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爱耍小脾气爱生气总是需要他去哄的,被他疼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往地上一蹲。
“你凶我,你又凶我,电话里凶,见面了你还凶!”
裹着哭腔的控诉像一把刀,片着他的心脏。
他想,只要那个男人再往前走一步,他一定二话不说就下车将她带走。
凝着冷意的眸光,盯着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身影,看着他转脚踩上台阶,继而进了楼道。
无可抑制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翻滚,积压已久的情绪更如火山般爆发。
车门打开,和他周身气质相悖的一声“操!”沉在静谧的夜色里。
四周静悄悄的,稍微一点声响都能被放大,更何况那一声震人胸腔的关门声。
“砰——”
惊得岁樱肩膀一抖,略有恐色的眼底,在看见朝自己走来的人时,她先是一怔。
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或者说还等在这里。
她眼里有意外,但惊喜更多。
本就盛满狡黠的一双眼,像是把今晚漆黑夜幕里的星星都偷到她眼里似的。
“陆霁尘!”
她蹲着没动,她知道他一定会大步跑过来,跑到自己面前,面对面的蹲下来,心疼的抱抱她,亲亲她。
尽管她刚刚都是故意装给那个冷血无情的哥哥看看。
只是没想到,几个大步迈到她面前的人,用那只平时对她极尽温柔的手,此时用力地攥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手腕被他握得有一种血液被强力阻断的窒息膨胀感。
岁樱低头,看见了自己嫩白的手背因他的用力而爆出了青色的血管。
她不相信似的,抬头看他。
满腔的心疼、酸涩、不甘还有醋意将他眼底烧得通红。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
如今就这么直白的,毫不遮掩的,把他心底的对她的炽热与深爱揉在一起,全部摊在她面前。
他低哑的声音里全是颓败:“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岁樱被他问懵住,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什么?”
还在这跟他装傻,那个房子里全是那个男人的东西,可她却丝毫不怕被他看见似的,让他过来,是故意让他吃醋,还是在变相的告诉他,他连待在她备选名单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视线落在她颈子里,那片被他留了印记的吻痕,如今被她用创可贴完完全全的遮盖住。
上次在书房,她满脸的期待与羞涩,如今都变成了嫌弃。
他苦笑着喊她:“岁樱,想让我离开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你说一句,陆霁尘,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
他停顿住,深吸一口气,不知做了多少的努力才继续往下说:“以后也不会喜欢,就够了。”
不必做那么多,不必让他看到犹如一把刀剜在他心口的画面。
虽然岁樱听得云里雾里,可还是急了,“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你了呀,我没有,我没有!”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否认呢?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怜吗?
还是说,她以为他不会在意?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在意的要死。
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她备选名单的其中之一那天起,他心里就生出了无限的后怕和惊慌。
只不过他藏的好,装作不在意罢了。
抓在她胳膊上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她皮肤白,被他攥着的这一会儿,手腕上能看见明显的红痕。
他心又是一疼,没有完全松开的手,指腹在那片红痕上轻轻蹭了蹭。
“他到底哪里好”
他眉眼垂着,声音低着,不是质问,而是为她这般放低姿态却得不到一丝回应的心疼和不值。
“但凡他喜欢你一点,都做不到刚刚的头也不回。”
短暂的怔愣后,岁樱这才听懂他的意思。
这是把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当成了
光是这么想想,岁樱就一脸嫌弃,但是又忍不住想笑。
他竟然到了为她草木皆兵的地步,那是不是说,她现在在他心里的天平已经重过她小叔了?
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噼里啪啦的。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做,要跟他解释刚刚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吗?
还是说不解释,再让他醋一会儿?
还没考虑好,就听身前的人沉沉吐出一口气,说——
“对自己好一点,别这么委屈自己,以后我不在你身边——”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岁樱甩掉他手,脚尖一踮,双手捧着他脸,迅疾地吻了上去。
垂在身侧的手随着她唇的贴紧而倏地一蜷。
陆霁尘整个人愣住。
两人都没有闭眼,深咖色的瞳孔映在她黑漆漆的眼底,岁樱看见了他眼里的茫然,还有那一瞬霍亮却又一秒晦暗的沉色。
双脚落回原地,相贴的唇瓣也分离开。
岁樱仰头看着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说,我听。”
喉结滚动,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送他的离别吻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满腔都是对她的叮嘱。
想让她爱惜自己,不仅爱惜自己的心,还有她的身体。
一想到她会被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碰触,别说是亲吻、上床,就连牵她手、蹭她脸,甚至摸她发顶,这些曾被他做过的事情,都会让他有种心脏被剥开的痛苦。
可是他现在连警告的资格都没有,有的只是小心翼翼的提醒——
“如果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还是不要住在——”
后面的话又因她吻上来打打断。
唇从他唇上松开后,岁樱两手依旧捧在他脸上:“还有吗?”
如果说第一个吻让他心里有过短瞬的欢喜,那现在这个吻就像是一阵强心剂,把他强压在心里的不舍和克制都抛到了脑后。
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他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捧住她脸,发狠得吻上去。
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从开始就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甚至掠夺,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地。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一解他心头的酸涩与不甘。
可是他错了,越是这样呼吸交缠,越是让他生出不舍的灼痛,四肢百骸得疼。
她应该是他的,本就是他的,凭什么他要退出,凭什么要把选择权给她。
坚硬的牙齿磕到了她的唇,漫出的血腥让他心底生出快意。
可是被他吞没的呼吸,又颤栗在他心尖。
在她快要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的时候,陆霁尘突然放开她。
他几乎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就直直逼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呼吸又深又重,喷斥在岁樱大口呼吸的鼻息间。
岁樱还没能从刚刚的心悸里完全回过神,几秒前的缺氧让她大脑还陷在一片混沌里。
隔着眼底一层湿漉水汽,她看见他绷紧的下颚线,看见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好像蛰伏着一只兽,带着浓浓危险的气息,笼罩着她,好像只要她一个摇头,就会被他匍匐在下。
夜那样静,静到等待都被放慢了速度,让他一颗心从期待变成了惶惶不安。
偏偏这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浓浓的质问声。
“你俩在干嘛?”
上一秒还紧紧抓在他腰上的手,瞬间就缩了回去。
不仅手,还有她脸,用力地挣开他,埋了下去。
甚至带着心虚跟那个该死的男人解释:“没、没干嘛”
她竟然这么害怕那个男人,这么着急忙慌和他撇清关系,生怕被误会。
陆霁尘胸腔几乎沉到了谷底。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她转过的身,慌乱抖颤的眼睫,都让他所有的理智烧成了灰。
陆霁尘忽然一个转身,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拳头就招呼到了男人的脸上。
岁齐霄始料不及,被他这丝毫没收着力的一拳打到踉跄两步。
陆霁尘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平时那双温柔的眉眼此时锋利又冰冷。
“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
岁齐霄长这么大没被人揍过,如今还被一个跟他妹妹在路灯下腻歪的男人揍了。
他吐了口血水,直腰看过来,扫了眼那看似儒雅的长相,他皮笑肉不笑一声:“你就是陆霁尘?”
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陆霁尘虽有意外,却也只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刚刚被陆霁尘那一拳看懵在旁的岁樱,眼看岁齐霄顶起了腮,她暗叫一声不妙。
别看她哥是个学霸,可高中那会儿可没少打过架。
这一顶腮,那就是要打人的意思。
岁樱几乎是箭一般的冲了过去,结果还是晚了,他哥没挥拳,成天踢沙袋的一条腿抬了起来。
吓得她双手捂脸,只剩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你他妈——”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两道声音有着一天一地的反差,上一句扬着调,似有不甘,后一句沉着声,尽是警告。
莫名有种前者被后者压制的感觉。
岁樱抖着心尖,从指缝里偷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她小心脏给吓了出来。
她那个很是混不吝的哥竟然被一向温谦的陆霁尘锁了喉!
但凡那个被锁喉的人换个人,岁樱也不用胆战到心脏发抖。
那可是她亲哥,他未来的大舅子呀!
“你给我松手!”岁齐霄脖子被陆霁尘掐得紧,声音又闷又哑。
陆霁尘不为所动的冷笑一声:“我要是不松呢?”
不松就别想进她岁家的大门了呀!
岁樱哭丧着脸跑过来,拽着陆霁尘的胳膊:“你快松手吧!”
陆霁尘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疼,他扭头看她,冷出的一声笑里,全是自嘲:“你还护着他?”
不护能行吗?
岁樱急得都要哭了:“他是我哥!”
正文完结
一声“哥”, 像一根针刺进了陆霁尘的太阳穴。
见他手还掐在岁齐霄的脖子上,岁樱声音里带着哆嗦:“亲的”
手上的力道顿时一松,岁齐霄一把挥掉他手, 一连几个深呼吸和咳嗽后, 岁齐霄冷眼瞥过去, 见自己的妹妹还站在刚刚掌他命门的男人身旁, 岁齐霄眉眼一沉:“过来!”
岁樱小心翼翼瞧了眼陆霁尘,又瞥了眼她哥,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脚刚想往对面迈, 手腕就被陆霁尘抓住了。
岁齐霄今天可谓是拿出了他百分之百的忍耐力:“怎么, 故意伤害后还想拐卖未成年少女?”
那么好看的脸,怎么就长了那么一张恶毒的嘴巴。
岁樱狠狠瞪他一眼,想怼他一嘴, 又没敢。
陆霁尘视线落到对面。
“抱歉, ”他态度诚恳但不卑微:“不知道你是她哥。”
岁齐霄被他这两句加一块不到十个字的道歉和解释听笑了。
“你这意思, 不是他哥, 就能随便被你打了??”
“谁让你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连声招呼都不打?”他中气沉稳,语气也略见强势。
岁樱忙拽了拽他身后的衣服。
岁齐霄一双眼眯了眯, 看向他那个一脸怂样的妹妹:“你别告诉我, 这个房子的尾款是他给的。”
岁樱眼睛直眨:“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他本来不知道的,但是昨天在茶几的抽屉里看见了那份租房合同, 还有合同最下面的签名:陆霁尘。
当时他就猜到了猫腻,今天去学校接她, 时不时拿手护在贴着创可贴的脖子上。
他是没吃过猪肉, 但是见过猪跑。
不过他没去问,有什么好问的, 大学都快毕业了才谈恋爱,没催她就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看到合同上的签名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竟然真的应验了。
现在好了,他千挑万选的房子,就因为被别人付了尾款,他倒成了寄人篱下了。
岁齐霄瞥了眼给他使了这么大一绊子的好妹妹,眼神慢慢悠悠地收回后,他掏出手机。
“不就三万多块钱吗,微信还是支付宝?”
岁樱好奇地伸头去看:“你才刚回国没几天,都会用微信支付宝啦?”
说的好像国外没有支付宝似的,虽然用得很少。
见她脑袋怼过来,岁齐霄抬手就想敲她一记脑袋,结果可好,手还没碰到那丫头的头发丝呢,就被人家拽到了怀里。
陆霁尘眉眼淡淡地看向他:“好好说话,别动手。”
岁齐霄:“”
得,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啊,自己的亲妹妹,他连碰一下脑袋瓜子都不行了。
无缘无故挨了一拳不说,还被人掐了脖子,这要不扳回来一点面子,他这个大舅子以后也别混了。
岁齐霄看着面前这个和他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她脖子上的东西,你弄的?”
岁樱条件反射的就去摸自己的脖子,手刚覆上去——
“别摸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岁樱:“”
陆霁尘看着岁樱那就要埋到胸口的脸,对面传来一声——
“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你弄的?”
被他突然这么扬声质问,陆霁尘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不上心虚还是理亏,又或者因为他是岁樱哥哥的身份,陆霁尘面色略窘。
见他点头,岁齐霄哼出一声冷笑:“胆子不小,你不知道她还是个学生?这要是在学校被老师同学看见,要怎么想她?”
之前一直占据上风,一转眼,他整个人处于被动的劣势,可是眼下,他打了人,还给人家妹妹脖子上留了那么一抹铁证如山的证据,陆霁尘只能默默听着他的各种数落。
等对方说完,他还得承认错误般的配合一句:“是我没考虑周全。”
岁齐霄嘴角还有没擦净的一点血迹,但是无碍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姿态。
就这么上上下下将陆霁尘看了好几个来回后,他才又看向旁边那个,平时趾高气昂,这会儿怂的跟个小鸡崽似的妹妹。
真不知是怕他这个哥哥,还是故意想在自己男朋友面前扮柔弱。
岁齐霄皮笑肉不笑一声:“谈多久了?”
岁樱脸低着,偷偷掀着点眼皮快速瞄了眼对面,墨迹了几秒,低着声回答:“还没谈。”
岁齐霄拿手指着她脖子:“没谈你让他留那么个东西?刚刚还跟他”后面的话,他都没好意思往下说。
倒是岁樱,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的一抓着陆霁尘的胳膊往他身后躲。
岁齐霄就看不得她这种怂唧唧的模样,太假了,这要不是有别人在,这丫头怕是能跳起来和他吵。
他伸手就要把人拽过来,结果手刚伸过去,手腕就被陆霁尘攥住了。
说不上来是刚刚那拳让他心有余悸,还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不卑不亢的态度,又或者那古井无波的一双眼有种慑人的平静。
总之,岁齐霄在接住他直直看过来的眼神时,心里莫名发虚,短暂怔愣后,他突然想起自己作为家长的身份,他把手往回一挣。
“怎么着,还想再打我一拳?”
陆霁尘眼波淡淡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必动手。”
说的好像他这个哥哥有多野蛮不讲理似的。
岁齐霄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挺会护着她,”他语气说不上好,“刚刚你说什么来着,”他作势想了想,“哦,说我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是这么说的吧?”
陆霁尘没说话,眼神不闪不躲的和他对视。
岁齐霄觉得他真挺有意思。
看得出来这人对他妹妹有着很强的保护欲,能这样,说明他很在意他这个妹妹,既然这么在意,怎么就放不下姿态呢?怎么就不会说几句巴结他的好话呢?
当然,他要真的那么做了,岁齐霄自问可能还会有点看不起他。
男人嘛,就是要有男人的骨气,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卑躬屈膝,但也就只能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换个人,他觉得大可不必。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他这么硬气,就不怕他这个做家长的阻挠?
还是说他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不受任何人摆布的个性?
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很想抽根烟。
岁齐霄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最后一根烟在回来的路上抽完了。
他下巴一抬:“有烟吗?”
陆霁尘摇头:“我不抽烟。”
岁齐霄嗓子里噎了一下。
想不通,这么沉稳冷漠一人,怎么就喜欢他那个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丫头。
岁齐霄朝那个到现在还不敢抬头的人“嗳”了声:“去给我买包烟。”
岁樱掀着眼皮瞥他一眼:“要买你自己去买。”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把她支开,然后对陆霁尘下黑手。
刚刚陆霁尘是不知道他是她哥才对他动手,现在知道了,怕是挨上几拳都不会还手。
岁齐霄气笑一声:“现在有了靠山,都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陆霁尘说:“我去吧,”他转过身问藏他身后的人:“要不要跟我一起?”
岁樱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像他这个哥哥会把她吃了似的。
岁齐霄嫌弃的瞪过去一眼。
眼看两人走了几米远,他突然想起来。
“楼上密码多少?”这几天他一直用的手环解锁,结果今天手环被他落公司了。
岁樱头也不回地报出一串数字。
岁齐霄皱眉:什么东西,这么绕口。
小区大门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
岁樱报了他哥抽的烟的牌子,陆霁尘问老板有多少。
老板笑眯眯:“就六条,多一包都没有。”
“那都给我吧。”
岁樱晃了晃他胳膊:“你给他买那么多干嘛?”重点是,这种烟一点都不便宜。
陆霁尘扭头看她,嘴角有淡淡笑痕:“你哥,总得巴结一下。”
这时候想起巴结了。
岁樱撇嘴:“那你刚刚怎么不跟他说两句好话?”
陆霁尘笑了笑:“怎样算好话?”
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吗?
他觉得没有那必要。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自问自己会很看不起那种。
何况,喜欢她,视她如珍宝的对她,何须用那种方式体现。
接过老板装在纸袋里的烟,陆霁尘说了声谢谢。
“等会儿我把烟拿上去,你就别上去了。”
她总觉得今晚岁齐霄会把挨的那一拳挥到他脸上。万一她到时候没忍住,护他家陆教授心切,搬小凳子砸自己的亲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好还是别让两人再见面,起码今晚不能。
大概能猜出她的顾虑,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陆霁尘步子慢了慢,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她抱在怀里的胳膊,又抬头看她。
一双眼睛,亮在她高高仰起的脸上,漆黑又灿烂。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好像只盛着他,好像只能盛得下他。
很想再把那句“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再问她一遍。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这几天为什么都不主动联系我?”
她翘长的眼睫簌簌地眨:“谁说的,我每天都给你发早安晚安的好不好?”
是,她说得没错。
可他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他想每天都看见她,他想听她说“早安”和“晚安”,而不是用看的。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吗?
可是他从来都没跟她要求过什么。
只偶尔一次,应该不过分吧?
陆霁尘站住脚:“今晚能去我那吗?”
岁樱想都没想就连连摇头:“今晚怎么行!”
是啊,今晚他哥肯定不会放人。
可又不甘心,或者说舍不得。
想了想,他换了种说法:“那我今晚不走了。”
岁樱眉心狠狠皱了一把:“你疯了吗?”
让她去他那不行,他留下也不行。
陆霁尘眉头皱得比她还深 :“那你说怎么办?”
他声音急呼呼的,脸上更是一眼看尽的燥意。
很不像他。
岁樱顿时就软了声:“怎么了嘛?怎么就突然急于今晚呀?”
不知道,说不清是怕自己走了,那个老动手的哥会对她下狠手。
又或者,三天没见她,他心里积攒了太多太多想和她独处的欲念。
总之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岁樱以为他是心里的醋意还没消,晃了晃他胳膊:“都知道他是我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呀?”
担心什么
担心下一秒他身边就会冒出不是她哥的男人。
他满心满脸的不爽:“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去跟他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
岁樱小碎步地追在他身旁:“你今天刚把他打了,还是不要激怒他了吧?”
见他不说话,岁樱声音急了:“你不许冲动哦,冲动是魔鬼你知不——”
陆霁尘倏地站住脚:“他要是不放人,你明天就跟我回去住。”
天呐,这人今天是疯了吗,干嘛在这个节骨眼上——
“听见没有?”
被他沉声警告,岁樱顿时一怂,眼睛无辜眨了眨:“听、听见了。”
话说的无所畏惧,等真的到了门口,心境就完全变了。
眼看岁樱伸手就要指纹开锁,陆霁尘又忽然握住她手腕:“等一下。”
岁樱扭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闭上了眼,还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也不知是谁在楼下那么大义凛然
岁樱放低声音:“不然你还是回——”
“开吧。”
岁樱:“”
门开,岁樱没有直接进去,两脚站在门口,勾着脑袋往里看了看。
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动静。
岁樱这才做贼似的踩进门槛,脚上的鞋还没来及脱,一个人影就从走廊里冒了出来。
“买个烟买了二十分钟,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呢?”
被含沙射影着的人,抬手将袋子放到鞋柜上。
眼看这人牵着他妹的的手往客厅里去,岁齐霄铁青着脸跟上去:“卫生间里的东西,是你扔的?”
他要不说,陆霁尘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可扔都扔了。
他点头,脸上有歉意:“我不知道是你的。”
又是这句。
岁齐霄上上下下又把他看一遍。
看着挺沉稳一人,醋劲怎么这么大呢!
倒是岁樱,一脸茫然地问:“你扔什么了?”
陆霁尘摇了摇头:“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岁齐霄调子一抬,全是恼火:“毛巾牙刷,我所有东西都被他扔垃圾桶了!”
岁樱先是一愣,继而扑哧笑出声来。
岁齐霄咬了咬牙:“你还笑?”
现在想来,自己的确冲动了,陆霁尘脸上虽有歉意,但声音平静:“明天我去给你买套新的。”
岁樱赶紧在一旁搭腔:“对对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明天让他给你买套更好的!”
岁齐霄被两人的一唱一和气笑了,他歪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是姓岁吧?”
岁樱直点头:“那当然啦,坐不改名站不改姓,岁鸿波的岁!”
说到自己的老父亲,岁齐霄笑了:“要不要我给岁总打个电话,跟他汇报一下他的未来女婿把他亲儿子打了?”
字里行间看似对他很不满,可若细品,好像又能感觉自己的身份好像被他认可了。
陆霁尘开口:“今天的事,是我莽撞了,如果你觉得气不过,可以打回来。”
买了趟烟回来,态度都不一样了。
岁齐霄冷笑一声:“真要打回去,我怕你吃不消。”
说完,他走到沙发里坐下,抱着胳膊,两腿喇着,掀着眼皮看人。
“做什么工作的?”
若是说自己是大学教授,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拿另一种气势压人?
尽管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职业高人一等,但是保险起见。
陆霁尘浅浅两字概括:“老师。”
“老师?”岁齐霄明显被意外到了,他目光落到旁边:“你竟然找了个当老师的男朋友?”
这个妹妹打小就不喜欢被管束,现在竟然找了个当老师的男朋友。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然后就听他那个最不服管的妹妹扬着调儿反问:“老师怎么了?没有老师这么神圣职业的存在,你有今天吗?”
岁齐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懒得理这个妹妹了,目光投向陆霁尘:“小学还是初中?”
尽管能感觉到他很不认同自己,但那声“男朋友”确实让陆霁尘有点喜欢他。
刚想开口,就被岁樱抢了先:“看不起谁呢?”
陆霁尘礼貌又含蓄地接住下句:“我在大学任教。”
大学老师?
本来还觉得他不怎么年轻的,但是一听他是大学老师,突然就觉得他太过年轻了。
不过现在研究生毕业的都能胜任大学辅导员工作。
岁齐霄随口问了句:“哪个学校?”
“川江大学。”
岁齐霄抬起眼皮,“你是川江大学毕业的?”
陆霁尘说不是:“博士毕业后我才来的这所学校。”
博士?
岁齐霄愣了几秒:“你不是辅导员?”
还辅导员呢?
岁樱都想朝他翻白眼:“你见过哪个辅导员是副高职称的?”
本来还想拿自己的博士生头衔压压他锐气,结果可好,人家比他还多出个副高来。
岁齐霄顶了顶左腮里还没消的肿胀。
岁樱猜到他心里五味成杂了,走过来坐他旁边,还拍了拍他肩:“同是天涯博士生,相逢何必曾相识。”
岁齐霄甩掉她手:“一边去。”话落,他嘴角勾出笑:“你不是说你俩还没谈吗?”
岁樱:“”
“都没谈,你跟我这耀武扬威个什么劲?”
岁樱气的都想锤他一拳:“没谈我会让他给脖子上留印子?没谈我会把他的生日当做家里的密码?”
她注意力都在和岁齐霄的争辩上,完全没注意旁边站着的人,嘴角那浓深的笑痕。
守得云开见月明。
想来,大抵也不过如此。
突然就很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哥。”
客厅里突然静了。
岁齐霄和岁樱同时扭过头来。
他心情好,嘴角牵着笑,温润的眸里,像是揉尽了浩瀚星辰的璀璨在里面。
他说:“我有事想带岁樱出去一趟,”怕他不放人,陆霁尘又补充说:“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
没等岁齐霄反应过来,岁樱就一个起身蹦跶到了他身前,两手放在他腰上,仰着头看他:“去哪呀?”
陆霁尘带她去了一条近百米的涂鸦巷,和上次带她去的居酒屋只隔了一条街。
走到巷子口,陆霁尘用指尖在一块粉色的涂色里,写了她的名字。
走过百米,在巷子的尽头,依然还是在一片粉色里,陆霁尘又用指尖写了一遍她的名字。
落指落地无声,可回响却震耳欲聋。
在他指尖收回的那一瞬,岁樱突然抬头。
【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在那行字的上面,是一个留声机的图案。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岁樱转身就往回跑,跑到他们走过来的路口,在陆霁尘刚刚写了她名字的墙上。
粉色的底,黑色的字:【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有首有尾,收尾呼应。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正如他们之间,她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打破了他的一成不变,搅乱了他的心如止水,成了他人生里最美丽的意外。
眼里薄薄水雾聚成了豆大的眼泪,砸下来的时候,陆霁尘从后面抱住她。
“我是不是已经转正了?”
岁樱扁了扁嘴,“你说呢?”
陆霁尘把她扳过来:“那备选名单呢,是不是可以撕了?”
到现在还记挂着那莫须有的一张白纸。
岁樱红着眼,指尖点在他胸口:“就算没有备选名单,你也要时刻有危机意识,我可是很抢手的。”
是啊,太抢手了。
所以他认真又慎重地想了想:“看来得买条链子把你锁起来。”
听着很有情趣。
岁樱抿嘴笑:“把链子换成红色丝巾吧!”
“红色丝巾?”
“对啊,”她把自己的手腕并在一起给他看:“这样,”她又把两手举到头顶,“还有这样。”
所以,这就是她这样一个新鲜刺激的年纪喜欢的新鲜与刺激吗?
那双看着她的眼里讳莫如深。
“喜欢这种?”
举在头顶的两条还没有放下来,并在一起的手腕就被他修长劲秀的手握住了。
心脏突突直跳,频繁直眨的眼睛像是点头似的。
陆霁尘一步步将她逼退到墙边,被他单手扣住的手也抵在了她头顶上方。
吻落下前,他问她:“上次你说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e world ——”
没等他说完,岁樱就踮脚亲在了他唇上。
答案和她的双脚一起落下:“Sun, Moon and You。”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