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要不弄块玉放在中间?”
“是,小主巧思,拿块玉放在中间,皇上也能系在腰间。”
张嬷嬷目光赞赏,仿佛她想出什么了不得的想法,弄得她哭笑不得,张嬷嬷偶尔会把她当小孩子,她过去首饰盒那边亲自挑了一块晶莹剔透,成色上等的碧玉,一点点跟着嬷嬷打络子,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做好了。
“到时候小主送给皇上,皇上肯定欣喜。”
“皇上什么样的好东西稀罕的东西没见过,我做得又不是十分精致,我怕他瞧不上。”
“贵在心意,皇上肯定接收得到小主的心意。”
张嬷嬷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王秀花心里压根没有难过,随口一说而已,皇上肯定瞧不上她送的东西,不过她还是得送,得让皇上知道她“惦念”着他,她做好后放在一边,过去铺炕窗边看一眼外面,发现外头竟然下雪了,洁白轻柔的雪花飘飘悠悠地从空中落下。
红莹惊呼下雪了,大家都往外看去。
“没想到十二月没下雪,一月倒是下雪了,嬷嬷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到了冬至后,若是冬日十分寒冷,紫禁城西侧的太液池池面会结成冰,人们可以在上面冰嬉。”张嬷嬷笑道,脸上难得露出一分怀念在宫中的日子。
红莹看向张嬷嬷,问道:“嬷嬷,冰嬉是什么?”
“冰嬉啊,就是人穿着冰鞋在上满游走,也叫跑冰,那冰鞋下端锋利,形似尖刀,冰鞋走过,这冰面都会有一道划痕,嬷嬷在宫里当差十年也只见识过两次,冬日要是不够严寒,这冰面结得不厚实就没法冰嬉,皇上有时候为了看冰嬉还会带着小主嫔妃出宫到直隶行宫那边过冬,你们几个也是在京城长大的,怎会没见过冰嬉,有时候河面会结成冰,你们小时候从来没到河面上玩过吗?”
红莹摇摇头,说她小时候都要干活,照顾弟弟妹妹,没空去玩,紫兰也说她小时候要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河边离得远,她很少能出去河边玩,顶多在家附近玩一玩。
“这两个可怜孩子,没事,你们以后会见识到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冰嬉了。”
张嬷嬷宽慰一句,见屋子里冷了,让红莹去添炭,不再延续这个话头。
到了傍晚,她们用膳,怕膳食冷掉了,她们在膳桌中间放了一个小炉子,哪道菜凉了可以放上去加热一下,桌上有爆炒鱿鱼丝、油炸排骨、清蒸鲥鱼、清炒青菜与清炖蘑菇鸡汤,还有一盅米酒,冬日喝了酒能让身子暖和,米酒不醉人。
王秀花喝了三杯。
吃过晚膳后,她消食半个时辰就歇下了。
翌日起来,她发现外面的雪下得更大更厚了,地上一层积雪,将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覆盖,更别说放在地上的盆栽了,一点绿色都没有了,放眼看过去是一片白。
红莹正在扫雪,扫出一条道通往大门跟侧座房那边,省得吴公公他们过来时摔着。
“小主,快进屋吧,别冻着。”紫兰说一句。
“吴公公那边有没有冬炭?”
“肯定有的,小主别担心,小陆子买了很多冬炭回来,还有一些柴火,都堆在屋子里呢。”
王秀花进屋。
这么冷的天,皇上肯定不会过来,她把昨天编的络子先收到竹藤箩筐里面。
下雪天,外面也阴沉,屋内无光,白天还得点着烛火才能看得清屋内的东西,王秀花觉得光线太黑,就没有看书,闲着没事又站在房间门口。
张嬷嬷跟陈嬷嬷在膳房忙活早膳。
红莹扫完雪后又把那些盆栽全部挪到屋檐下,说是好不容易养活的花不能就这样死了,紫兰过去搭把手,她绕去膳房那边看有没有她能做的。
“小主,你不用帮手了,我们都做好了,今日简单吃碗面,这些我们先送去给吴公公他们,让他们趁热吃。”
在张嬷嬷跟陈嬷嬷把四碗面用托盘端去给吴公公他们时,王秀花把剩下那几碗面端去她房中,叫红莹跟紫兰先别忙活,先进来吃面,小心面变坨了。
虽说是简单吃碗面,但上面的盖头不少,铺着满满的牛肉片跟青菜,还放了辣子。
她们五个人围坐在一起用膳。
外头咚的一声,张嬷嬷让红莹去看看什么东西掉了,红莹到门口一看发现是小陆子摔了,赶忙到院子里扶起他。
“皇上来了,快去告诉小主,我没事。”
红莹听到皇上来了,也顾不上搀扶小陆子,转身回房告诉小主,屋内顿时一阵忙乱,谁能想到皇上在这个时辰过来了。
她们先去门口迎接,见到皇上真的过来时,还是有点诧异,待皇上进屋后,张嬷嬷就让人烧水,还有添炭,总之是几个人都突然忙起来。
王秀花也奇怪皇上会在早上过来,先前是晚上,如今又突然变成早上,他真的是没个定时,她拂去他肩头的落雪,帮他脱掉外面的大氅。
红莹已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王秀花用毛巾浸在热水里后拿起拧干,先给他擦擦脸再擦擦手。
被热毛巾擦完脸的康熙也觉得舒适了,刚刚过来时的凉意一扫而空,他坐在铺炕上看了看忙活的王氏,她在屋内也穿得臃肿,生怕冷到,那厚夹袄外面还裹着一件短身的斗篷,头发简简单单往上一梳,绑成高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皇上怎会这个时候过来?”
“怎么,不想朕过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的确来得很早,奴婢方才还在用早膳呢,来,汤婆子抱在手里,别冻着手。”
王秀花说着把一汤婆子放到他手上,看向他,“皇上要用膳吗?奴婢让嬷嬷给皇上煮碗面。”
“朕不饿,不用忙活。”
“昨日是元宵,皇上有没有吃到汤圆?”
“吃到了。”
“对了,奴婢给皇上编了一个络子,奴婢拿给皇上。”
王秀花将昨日编的络子拿出来,没给皇上拒绝的机会,直接系在他腰带上,用的是正红色的绳,年还没过,讨个喜庆。
“你有心了。”
王秀花一抬眸就见到皇上盯着她,那意思很明显,反正聊家常聊得差不多了,她示意红莹她们出去,站在他身前,直接搂着他。
“你还挺知趣的,朕还以为你要跟朕聊到天黑呢。”
“就问两句而已,皇上这都不耐烦,那下次奴婢什么都也不问,皇上一进来,奴婢就把皇上的衣服扒掉算了。”
康熙想想那画面,不由被逗笑,他搂着王氏的腰,觉得她穿得多,伸手去解她的斗篷,将外衣都脱掉后,他压着她的唇,过一会儿后松开,问她方才吃了什么。
“奴婢不是说了嘛,奴婢还在用早膳,吃了牛肉面。”
“还有辣味。”
“嬷嬷放了辣子,说是吃辣暖身,你亲都亲了就别嫌弃了还是你想让奴婢去漱口?”
康熙最后还是没放开她,已经解开她的肚兜,露出光滑的皮肤,他低头吻上去。
……
事后,王秀花又把衣服穿上了,这屋内哪怕是燃了炭还是有点冷风吹进来,她门窗不会关得太严实,毕竟是烧出来的炭火,容易中毒。
皇上还躺在床上,她已经下床叫来红莹把避子汤端过来。
“小主还没熬好呢。”
王秀花一想也是,今日没折腾太久,她又让红莹去洗些瓜果过来,再摆上一些点心,避子汤一好就给她端过来,还有皇上带过来的奴才也要好好招待,别让人冻着,吩咐完后她才进屋。
“皇上,你几时走?”
“你这是想赶朕走?”
“奴婢连问句话都不可以嘛,皇上为何总是以恶意揣测奴婢,不知道还以为奴婢欠你银两呢,跟你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奴婢就想知道你会不会留在这用膳,奴婢好让人忙活起来。”
“不着急,朕还不饿,还不知道待多久。”
王秀花坐在床边,看着他说道:“外面雪越下越大,皇上晚些走吧,等雪消停一会,不然雪下得大,不仅路不好走,连视线都受阻,皇上你说呢?”
“嗯。”
“冷吗?需不需要多支一个炭盆?这大雪天的,皇上还能冒着雪过来看奴婢,奴婢其实很高兴。”
王秀花给皇上掖了掖被子,脸上挂着笑意。
“朕今日得空。”康熙解释一句,被她说得好像他冒着雪,千难万险地过来看她,他怕她得意,会多想,以为他多惦记着她,他只是今日恰巧得空而已,早上无事可做,加上过年,他前阵子没得空过来,他庆幸的是他让人找的这府邸离皇宫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只需要两刻钟而已,今日下雪才花的时辰久一些,见王氏一副不相信他说辞的样子,他也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扯了扯她的手让她下来,他勾住她下巴,覆上唇,细细吸.吮啃咬,她温热的气息都喷在他脸上。
过后王氏侧趴在他胸膛上,难得乖顺,他抚摸着她后颈。
外面寒冷萧瑟,在里面的两个人之间难得流淌着一股温情,无人说话,也没有尴尬,很是平静。
“小主,避子汤好了。”
红莹用五彩红龙托盘端着热腾腾的避子汤进来,见到自家小主趴在皇上身上,她忽然愣住,不敢多看,赶忙道:“奴婢把它放下了,小主等凉一些再喝,还是很烫的,小主小心别被烫到,奴婢先出去了。”
放下避子汤后,红莹小跑出去,到外面才轻舒一口气,幸亏没打断小主跟皇上的好事。
第42章
王秀花想过去喝避子汤时,手被攥住。
“皇上……”
“再陪朕待一会。”
“奴婢没走,奴婢喝了避子汤再来陪皇上。”
“不着急,省得你多喝一碗。”
人被扯到床上又做了一次,事后她才喝了那碗变冷的避子汤。
……
“梁公公,天冷了,本宫给皇上送一份燕窝鸽子汤,劳烦公公去通传一声。”
梁九功看着提着红漆雕花食盒的德妃,听完后露出一丝为难,“娘娘,皇上今日要看折子,吩咐奴才不让人打扰,皇上这会在批折子,怕是见不了娘娘,娘娘要不还是请回吧。”
“公公进去通传一声,这鸽子汤是本宫辛辛苦苦炖煮的,本宫想亲自送进去给皇上。”
“那成,娘娘在此等候,奴才进去通禀。”
梁九功闪身进殿,过一会儿后出来朝着德妃摇摇头,说皇上在忙,不便见娘娘。
德妃没有纠缠,把鸽子汤留下,让梁公公送进去给皇上,然后带着人离开。
“娘娘,皇上果真不在乾清宫。”
“这是在宫外,小心说话。”
德妃斜了一眼凌薇。
凌薇噤声,扶着娘娘坐上轿辇,喊人起轿,她高举着伞,免得雪花落到娘娘身上。
德妃坐在轿辇上,摸了摸自己的镂空鎏金指甲套,冰凉的触感让她自己烦躁的心稍微沉了沉,皇上果真出宫了,年还没过,皇上就出宫了,先前她还认为皇上是出宫见臣子或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如今想来肯定不是这样,皇上不是第一回出宫了,算上这次也有四五次了。
不知为何,她越发觉得皇上说不定真像她阿玛那样养了一个外室,几番出宫是为了见那外室,但她不敢再追查下去,怕有窥伺帝踪之疑。
宫里那么多女人,皇上还不满足,还要在宫外养一个外室,大过年的还冒着雪外出见人,这难不成要成痴情种不成,德妃的心如同这大冬天一样冷,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再得宠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旧人比不上新人花容月貌,妍姿妖艳。
回到永和宫后,德妃听到胤禵在哭,她脚步匆匆往后院走,到胤禵的房间见到胤禵扯着嗓子在哭,伺候的奴才没法哄住孩子,她怒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没听到小阿哥在哭啊,哭坏嗓子怎么办,一点差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房间内的一帮奴才吓得赶紧跪下来认错求饶。
“胤禵,别哭了,额娘抱抱。”
“额娘……”
德妃用手帕替胤禵拭去眼泪,见他哭得小脸通红,不知是不是冷的,他皮肤还有点被冻裂,起了一层白皮,她不由再横一眼奴才:“小阿哥的脸都成这样了,你们不知道给小阿哥抹点冻伤膏润肤膏啊,凌薇,赏他们每人十巴掌。”
凌薇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奴才,其中有两个乳母,她听从娘娘的指令,一人十个巴掌,打到最后她的手都是生疼的,其实她也知道娘娘是皇上出宫一事气到了,在迁怒,娘娘把气撒出来就好了。
德妃抱起胤禵往她房间里去,让人准备一些吃的给胤禵。
过了午时,德妃才听说皇上回来了,一来一回去了两个时辰,一个上午都过去了,皇上去哪位小主嫔妃的宫里能待上这么久,外头的那个怕是勾住皇上的魂了吧。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德妃虽没有找到实质上的证据证明皇上是出宫私会别的女人,但她就是觉得能让皇上频频出宫的只有女人,就这样认定了,她不敢再去探听,怕皇上察觉,她不像贵妃,有强大的娘家可以倚仗,所以她做事得更加谨慎。
她只能让自己不再想着这事,想着既然养在宫外,就不算正经的主子,连庶妃都不是,无法跟她既有子嗣又有位份的宫妃相提并论,算不上什么威胁,顶多是皇上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罢了,男人,尤其是成为帝王的男人,就不指望他专情。
她待皇上还是如常,只当没有这件事。
……
眨眼间到了三月,初春,京城回暖。
王秀花在看医书,而红莹在插花,院子里种的花开了不少,她剪了一些往屋子里放。
“小主,小陆子从瑞芳斋买回来的糕点,一共四盒,小陆子说把能买的都买了,十几种糕点呢,小主快过来吃。”
紫兰从外面提着糕点盒进来,放在炕几上拆开。
“紫兰,我手脏,快往我嘴里塞一块。”
“给你塞一块桃酥吧。”
紫兰拿一块桃酥塞进红莹嘴里,红莹怕碎屑掉下来昂着头,没法咬,只好一口吃进嘴里,将嘴巴塞得满满的。
王秀花拿了一块玫瑰酥放进嘴里,都说瑞芳斋的糕点是京城一绝,卖得贵,但每日排队买糕点的人还是不少,这玫瑰酥一进去嘴巴里有着满满的玫瑰香味,外皮酥脆,的确配得上它的名气。
“小主,我觉得我的脸圆了一圈,连肚子都大起来,原先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裤子如今都穿不上了,胖了很多,我还得改裤头。”红莹嘴里还含着食物就忍不住抱怨道。
“重新弄几身新的就好,让小陆子去买几匹布,不用用旧的改,反正春天到了,正好添新衣裳。”
“好好好,我过会就去跟小陆子说,小主,你待奴婢真好。”
反正没有花她的银两,都是从那二百两里支出,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她们都不是奢侈过日之人,也不需要宴客请客,就她们几个人花,吃食占大头,所以每个月二百两是绰绰有余的。
皇上上个月来了两次,一月也来了两次,比上一年来得频繁了,估摸再过几日又会过来了,这屋内都多了不少他的衣物跟个人物品,也不知是好是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肯让她出门。
想到这,王秀花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块玫瑰酥便不吃,让紫兰记得让嬷嬷她们也吃一些,还有吴公公他们。
紫兰点头应是。
王秀花似想起什么,问紫兰这糕点能放几日。
“顶多是放三四日。”
“那算了,都吃了吧,不必留。”
她原本还想着留一些给皇上,三四日的话,皇上都不一定在三四日之内过来,反正他是皇帝,这世间所有好吃的吃食,他怕是都吃过了,不馋这一两口。
紫兰说道:“小主是想留给皇上吗?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要不过几日让小陆子再去买。”
“不用了,皇上不会馋这些的,听说要排队,还是别让小陆子他们那么劳累了。”
红莹接话道:“也没那么辛苦,小陆子跟小向子两人闲着呢,排个队而已,皇上要是知道小主还惦记着皇上,肯定很高兴。”
她就怕他太高兴,来这里更频繁了,一个月两次就挺多了,她真不想喝那么多苦到爆的避子汤,王秀花还是说不用了,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不用为他特意买。
等了下午,王秀花就发现自己来月信了,这个月月信挺准时,正好隔了三十天来的,她让红莹去告诉吴公公,她来月信肯定不能侍寝,告诉吴公公是为了不让皇上白过来一趟。
但没想到她这月信一来,平常只需要五六日便结束的,可是到了第十天,还是有一些,血量不多,但还是出血,张嬷嬷每日都给她熬红糖水还有鸽子汤,她鸽子汤喝到快腻味了,闻到鸽子汤的味道都有点受不了。
“嬷嬷,我这喝不下了。”
“这鸽子汤对身子好,小主亏了那么多血,得补回来,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实在不行得叫大夫过来给小主把把脉,都快十天了,怎么还没结束,莫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王秀花被张嬷嬷盯着,这汤不喝都不行,她只好硬着头皮喝起来。
“小主,皇上来了。”小陆子在门外头高喊。
“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张嬷嬷嘀咕一句,小主这样子肯定侍不了寝,难不成吴公公没告诉皇上小主月信未净。
“去迎接吧。”不管皇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过来,她们都得去迎接,屋内的五个人一同出去,站在房门口迎接皇上。
虽是初春,不过京城还有一些凉气,皇上穿了一件湖蓝色刻丝祥云纹的无袖马甲,他看上去有些不悦,阴着脸,没让她们起来就径直往屋内走去。
王秀花随着进去,让其他人去忙活,不用跟着进来。
“谁惹皇上不高兴了?”
“你月信来了几天?”
“第十天。”
“都说女子的月信来四五天就结束了,为何你十天还没结束,莫不是不想朕过来,故意拖延蒙骗朕吧?”
瞧见他阴沉的脸色,王秀花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他以为她自己想这样啊,虽说有月信带,不过只是一块缝得很厚的厚布而已,偶尔还是沾到裤子,她每日都换两次裤子,更别说那些黏腻不舒服感,到底是她身子重要还是他舒爽重要,在他眼里,她就是拿来侍寝的,她不能侍寝了,他就给她摆脸色。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奴婢何必拿这种事欺骗皇上,你以为奴婢想这样,这月信来的时候有多难受,皇上作为男子是体会不到,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真的没结束?”
“那自然是真的,奴婢没必要骗你,你看桌上的鸽子汤,奴婢都还没喝完呢,张嬷嬷说奴婢亏了很多血,每日要奴婢喝一盅鸽子汤,奴婢方才都快喝吐了。”
康熙看过去,桌上的确有一盅鸽子汤,王氏这人擅长面不改色地说谎,她心里可能不愿意侍寝,可是侍寝的时候,她又不会表现出分毫,她可以表现出很乖顺很乐意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只有她知道,在他这,她是有前科的,所以他才不会全然相信她,他以为她以这种借口拒绝侍寝,跟他阳奉阴违。
“既然这样,为何不请大夫过来看看?”
“奴婢月信一向不怎么准,奴婢觉得还没严重到要请大夫的地步。”
“去请吧,实在不行,朕让太医过来给你把脉。”
“太医?皇上不怕别人知道奴婢的身份吗?”
康熙嘴角微扬,哪个太医敢这么不知死活,他若是让他们封口,他们敢传出去的话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他沉声道:“朕让人去请太医给你看看,你让人把梁九功叫进来。”
“红莹,你进来一趟。”
既然他想请太医就让他请,王秀花无所谓,她看着皇上交代梁公公去找郑太医,她坐着等就是,等梁公公出去后,他们两个人突然之间无话可说,沉默下来,过一会儿,她听到皇上开口。
“你这几日是不是觉得腹痛?”
“嗯,奴婢喝了红糖水都不管用,总觉得肚子闷闷的,奴婢也打不起精神,能坐着就不站着,一站着就觉得不舒服。”
康熙见她脸色的确算不上好,微微发白,唇色也发白,他示意她过来,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也很凉,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拥搂着她。
“不舒服就去请大夫,不要自己硬挺着,又不是缺银两,都十日了,你自己不知道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奴婢觉得还不是太严重,奴婢还能再撑几天,奴婢想着再过几天还是这样便去请大夫。”
“自己的身子自己要上心。”
王秀花觉得这人还挺善变的,刚才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现在又关心起她,她在他怀里点点头说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梁九功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太医肯定眼熟,所以这郑太医来得很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约莫四十岁,胡子微微发白,身形瘦削,拎着着一个大医箱,见到皇上先跪下行礼。
“起来吧,给她看看,她月信来了十天还没结束。”
“是,还请姑娘伸手放在炕几上,微臣给姑娘把脉。”
这太医可能是在御前行走,做事很有分寸,十分谨慎,眼神都没有乱瞟,第一眼见到她诧异过后很快就收起神色,正经严肃地给她把脉,把完脉之后又询问她这几日的不适之处。
“姑娘可有在喝什么汤药?”
王秀花看一眼皇上,然后才说她一直都有在喝避子汤,喝了一年多了,每个月都喝上一两次。
“那避子汤的药方可否拿来给微臣看看?”
王秀花让红莹去拿药方,顺带把多的避子汤药草拿过来,那避子汤都是在外面药铺抓好的,一帖一帖的,等这个郑太医看完药方又看完那些药草后,先是看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吧。”康熙淡淡道。
郑太医跪下来回禀道:“姑娘气血不足,身子亏虚,之所以月信持续不断,依微臣诊断,这避子汤含有的麝香让姑娘月信紊乱,流血不止,若是继续服用下去,麝香在体内沉积,很可能会让姑娘终身不孕。”
王秀花其实也有点料到这避子汤喝多会让她不孕,不过当真正听到时还是觉得心里一沉,她自己对孩子其实也没有太多想法,不是一定要有一个孩子,只不过当听到自己明明能拥有的东西却因为其它原因而被剥夺走时,她心里有点失落。
“要怎么治?”
“微臣给姑娘开一些调经补身的药方,慢慢调养。”
“再给她开一些不伤身的避子药方吧。”康熙说道。
郑太医犹豫一下,还是点头应是。
王秀花听着心里在发笑,哪有什么不伤身的避子药方,既然要避孕,肯定伤身,最好的治疗方法便是不喝这避子汤,不然就是治标不治本,想必太医也是明白这一点才犹豫的,显然,皇上还是想让她喝避子汤,不想让她怀有子嗣,这是又想让她侍寝,又不想让她怀孕。
郑太医写好两张方子后,王秀花接过,说是她等会要人去药铺抓药。
梁九功把郑太医送出去。
康熙的确没有要王氏生下皇嗣的想法,她身份太低微,不过见到她身子因为这避子汤要受损,他还是有些愧疚,尤其是见到她自己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似乎很坦然地接受,把伤心难过掩在最底下。
“朕允你每月出门三趟,但不得在外面过夜。”
“真的?”
康熙点点头。
王秀花没想到这么一闹腾,他竟允她出门了,他这是觉得愧疚了,想要补偿她?
不管怎么样,终于能出门了,她还是很开心,她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多谢皇上,奴婢绝对不会在外面过夜的,皇上请放心,那避子汤奴婢还是会好好喝的,奴婢晓得自己的身份,不给皇上添麻烦。”
“你做得很好了。”康熙难得称赞她一句。
“奴婢还有不足之处,以后哪里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不要跟奴婢计较,皇上,要不奴婢用手帮皇上一次吧,皇上好不容易过来一次。”
“不用,朕该走了。”
“那……皇上慢走。”
等皇上离开后,王秀花坐在铺炕上忍不住笑出声。
“小主,你还笑出来,那大夫说小主往后不能有子嗣,小主刚刚应该恳求皇上别让小主喝那避子汤,这避子汤喝多了,小主若是真的不能怀孕怎么办?”红莹见自家小主还笑得出来,忍不住说道,不明白刚才小主为何不求皇上。
“皇上不是让大夫给我开不伤身的避子药方吗?按照大夫开的药方抓药就好,先前的药方就不用了,这怀孕之事顺其自然,不能强求,你家小主我往后可以出门三趟了,你们在京城长大,到时候可以带我逛逛这繁华的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带我去。”
红莹没想到自家小主不担心自己往后不能怀孕的事,反而对出门一事那么高兴,想想也是,小主在这宅子住了这么久,统共才出门两次,一直被拘着,人都要闷坏了。
“奴婢会带小主去的,只是小主真的不能求求皇上让小主别喝那避子汤了吗?看小主月信不净,气血不足便是因为那避子汤的缘故,求求皇上,说不定皇上能宽容一二。”
王秀花捏了捏红莹肉嘟嘟的脸,还真是胖了,刚见到红莹时,她还是很瘦小的,如今脸上都能捏起来一大块肉了,她笑道:“你别担心你家小主了,我只是外室,又不是正经主子,哪能怀孕,你听说过哪个外室能怀孕的?皇上就是不让我怀孕才让我喝避子汤的,求他有什么用。”
“可是皇上对小主挺好的,怎会没用,小主要是以后都不能有子嗣怎么办?”
“那也是我的命。”
红莹不解,她还想说什么时被紫兰扯了扯袖子制止住,让她别说了,这不是往小主伤口上撒盐嘛,方才皇上都说了换不伤身的药方,就是不想让小主怀孕的意思,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皇上的意思,只有红莹没听明白。
紫兰怜惜地看着自家小主,觉得小主在强颜欢笑。
王秀花并非是在强颜欢笑,她是真的开心,因为她可以出门了,要不是她还在来月信,还有点不适,她真想立即出门。
比起一年出门两次,一个月三次已经算不少了。
“让小陆子去抓药吧。”她说道。
过一会儿,张嬷嬷跟陈嬷嬷进来,都是一脸疼惜地看着她,大概是知道她避子汤喝多会不孕的事,王秀花无所谓摆摆手:“不用担心我,这孩子没有就没有,我有银两就够了。”
“小主,为何不求皇上恩典?”陈嬷嬷觉得皇上对小主有几分情意,不然也不会过来那么多次,往后不能有子嗣,那小主难不成要当一辈子外室,虽说吃穿不愁,但终究是不体面,只有有了子嗣,小主才能成正经的主子。
“什么恩典不恩典,我身份低微,不配怀上皇嗣,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又能怎么样,其实没有孩子也好,少了羁绊,我往后……没有那么多挂累。”
王秀花看向她们,笑着说道:“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没有孩子而已,况且换了新药方,听说不伤身,说不定往后我还会怀孕的,此事不用再说了,皇上方才允我每个月出门三趟,等我好利索了,我就出门。”
“是,我们不说了,我已经让小陆子去抓药了,小主终归就是亏了血,那药抓回来,我给小主熬药,小主喝了能补身补血。”
王秀花点点头。
张嬷嬷她们出去了,她也有点累了,这肚子还是有些闷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着,她便躺回到床上准备睡个午觉,歇息半个时辰。
第43章
王秀花从每天喝鸽子汤变成每天喝调经的汤药,月信断断续续地来了十六天才彻底结束,结束第一天,她便带着红莹跟紫兰出门了,吴公公跟卓公公在后头跟着,她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先到府邸附近的集市逛一逛。
集市上两条道旁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客栈、典当行、银楼、茶楼、杂货铺、脂粉铺与香料铺等等鳞次栉比,这里地处在内城跟外城之间,地段很好,人流多,热闹非凡。
逛了一个时辰,红莹跟紫兰手头上就提了不少东西,王秀花直接花出去三十两,回头见红莹她们两手满满当当,又让她们先把东西放回到马车里。
“小主还要逛吗?”
“嗯,你们先放回去,让卓公公守看着,我们继续逛,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放心,我就在这等你们。”
过一会儿,她们后头只有吴公公跟着,吴公公哪知这女子逛街能逛那么久,原先还紧紧盯着前头的人,到后面就不再紧盯着,甚至还落后好几步,皇上是多虑了,小主的家人都在京城,这到手的荣华富贵,小主能跑到哪里去,跑了往后过的都是穷苦日子,一个女子在外面很难过活,孰轻孰重,小主哪会想不明白,不过是被拘得久了,出来时难免想在外面待得久一些。
王秀花一出来就是半天,中午回去吃顿饭又出来了,傍晚回家时,这双腿酸得厉害,好久没有这样一走便是几个时辰。
“小主,你看你都长水泡了。”
经红莹提醒,王秀花低头看自己的脚底,果真长出一个水泡,若是以前,她在芦圩镇的时候在农田菜地里干一天活都不会突然冒出水泡,到底是变娇气了,才在外面走几个时辰,这就受不住了,她看向红莹跟紫兰,让她们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长水泡,今日一逛,的确是逛了很久。
“小主,我们皮糙肉厚,走多久没关系,奴婢去拿些膏药过来给小主抹一抹。”红莹说着就转身去寻膏药。
“先把它挑破吧,紫兰,你去拿一根针过来,我把它挑破。”
拿到细针的王秀花先在蜡烛上烧一烧,再去挑水泡。
张嬷嬷跟陈嬷嬷两人做好晚膳正端进来,见她们几人不知在忙活什么,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在挑水泡。
跟小主处得久,张嬷嬷已经将自家小主当成半个女儿,也就没那么尊贵有别的规矩,她没好气地戳了戳自家小主的额头,“哪能一去便是一天,一下子走那么多路,这下把自己折腾到了,这水泡没个三五天都好不了,要是发炎流脓了,小半个月都好不了。”
王秀花抬起头,讨好笑道:“嬷嬷,只是一个小水泡,哪这么严重,两三天就能好了,我下次不敢了,不过我今日花出去五十两,买了好多东西,接下来我们得缩衣节食一段日子。”
“反正上个月还有盈余的银两,不用缩衣节食,花了就花了,这二百两本来就是皇上给小主的,快些包好伤口,该用膳了,不然饭菜要凉了。”
王秀花就赶快弄好,脚上缠了一层纱布,想着一个月出门三次,她下一次出去肯定得等这水泡长好了再出去。
用过晚膳后,王秀花将买来的东西分一分,每个人都有份,这一晚,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夜里都是笑着入睡。
翌日。
王秀花起得早,到院子里转一转,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浇水,这春日来了,因严寒而蔫了的花草又重新活起来了。
初春的清晨还有一丝凉气,见不到阳光,带着雾气的轻风吹着,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主,都怪奴婢起得晚,这些活交给奴婢就行。”红莹急急忙忙出来,簪子都戴歪了,接过她手上的浇花壶。
“不过是浇浇水而已,又不是什么粗活,反正没什么事,你不用起那么早,睡到自然醒,说不定你还能长高。”
“奴婢岁数可不小了,不会再长高啦,小主这是嫌奴婢矮吗?奴婢是不如紫兰长得高,那是因为奴婢小时候吃的东西不多,要是奴婢吃的东西多,肯定会比紫兰高的。”
“是啊,岁数不小了,是不是到了嫁人的年纪,有没有喜欢的人?”王秀花调侃红莹。
红莹唰的一下脸就变红了,说到嫁人就顿时羞涩起来,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伺候小主一辈子,嫁人没什么好的,在小主这当差月银多,我才不想嫁人。”
“原来只是贪图月银多,那万一别人给你更多月银,你是不是就去别的小主那当差了?”
“奴婢不会的,奴婢想一直留在小主身边。”红莹坚定道,小主人好,有好吃的都会分给她,她不想到别人那当差。
“我才不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到时候成了老姑娘。”
红莹拿着浇花壶,整个人贴在自家小主身上,撒娇道:“老姑娘就老姑娘,我就赖在小主身边了,小主赶不走。”
“就不要你,等明儿我让张嬷嬷再找一个新人进来,你不许贴着我。”王秀花逗红莹,眼角都溢着笑意。
“就贴着小主。”
王秀花躲开,红莹凑上来,很快两人在院子里玩闹起来,你追我赶,时不时发出笑声。
张嬷嬷也从东厢房出来,见到两个人在跑,不由地提醒一句:“小主,那水泡还没长好,你不要乱跑压着伤口。”
“嬷嬷,没事,都包着几层纱布,又涂了药,压不着。”
张嬷嬷见她们玩得开心,也就不再管她们,过去膳房那边准备弄早膳。
……
午时一刻,她们几个人都坐在铺炕上缝制新衣,准备弄几身薄一点的春衣,屋内安静,只有细针穿过布料的嘶嘶身。
王秀花盯着看看累了,扭扭酸痛的脖子,眼角瞥见一玄青色的袍角,抬头往上看去见是皇上,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小陆子他们竟然也不告诉她们一声。
“皇上,你怎么无声无息的?”
张嬷嬷她们一听,吓得赶紧从铺炕上下来,跪着给皇上行礼。
“起来吧。”
她们几人又是一阵忙活,把炕上零零落落的东西都收起来,该去备茶的去备茶,王秀花将皇上搀着过来铺炕上坐下,细心在他身后放了一个绿缎双色莲花靠枕,炕几上也重新上了一盘新鲜的干果跟点心。
她起身想去把昨天给皇上买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他,刚下炕手就被攥住。
“去哪?”
“奴婢昨日出门,逛了一天街,瞧着好多东西适合皇上,奴婢买了回来,想过去拿给皇上瞧瞧。”
手这才被松开,王秀花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摊在炕上,给皇上介绍,她给皇上买了两套成衣,一些编得很好的络子,两条蹀躞带还有三个精致的荷包,里面装有香料。
“挺好,朕收下了,你有心了。”
“奴婢买了这么多东西,皇上只夸赞这一句?”
康熙看着讨夸赞的王氏,示意她过来,他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那你还想要什么?”
“买了这么多东西,奴婢可是花了不少银两,皇上要不赏奴婢五十两。”
“你钻钱眼了,就知道要赏银,这些东西,朕看只值五两,你却敢开口跟朕要五十两,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可重在心意,奴婢的心意难不成还不值五十两吗?奴婢快跑断腿,这脚底都长了水泡,为皇上精心挑选,东西可能是值五两,那奴婢的人工总得值一些银两吧,奴婢跟你要五十两不过分呀,你给不给吧?”
康熙见面前的人直接摊开手要银两,一副霸道模样,他在她唇上轻啄两下,笑道:“五十两,朕可以给你,但得看你今日表现,若是表现不好,朕顶多贴补你五两。”
“那怎样才算表现好,这好与不好不都是皇上一句话嘛,皇上若是不想给,还不如直接拒绝奴婢。”
“你让朕舒爽两次,便是表现好。”
“皇上也不怕累着。”
“朕好不容易过来一次,累着就累着了。”
说着康熙又吻上去,他喜欢亲王氏,她的迎合更让他兴奋,三下两下,他将王氏剥个干净,很快欺身上去。
外头的人支着耳朵一听这动静,张嬷嬷让人赶紧去烧水,她也去熬煮避子汤,陈嬷嬷不知皇上会不会留下来用午膳,不过也得先备着。
过一会儿,康熙原本想躺下了,结果被王氏弄得又来第二次,到最后,他们叫水,沐浴过后,他才神清气爽地坐回到炕桌上。
“皇上,你要用膳吗?”
“摆上来吧。”
康熙也懒得过去膳桌那边吃,直接让人摆在炕几上,有两碗稀饭,一份凉菜,一份去骨的猪肘子,一份爆炒田鸡还有清蒸螃蟹。
王氏正在给他弄螃蟹,用银签将里头的蟹肉弄出来。
这膳食虽然不是非常丰富,跟宫里的比起来清简不少,不过他刚才大动一场,事后正是最想吃东西的时候,看着那些菜觉得不错,不用王氏帮他夹菜,他自己就吃起来,时不时有蟹肉放到他碗中。
“你也吃吧。”
“奴婢还不饿,先前吃过了,皇上不用管奴婢,皇上吃好就行。”
康熙就没管她,吃个八分饱就放下碗筷了。
“还吃吗?吃个橘子吧,酸甜口的,吃着能消食。”
手里又多了几瓣橘子,康熙放进嘴里,看了王氏一眼,她现在是越发会伺候人了。
“好吃吗?酸吗?”
康熙笑道:“你自己吃吃不就知道了。”
王秀花把剩下那几瓣放进嘴里,酸味居重,她酸得一激灵,没想到她刚好剥的这颗橘子这么算,她抬眸看一眼皇上,见他面不改色吃下去,不由地说了一句:“这橘子这么酸,皇上你都吃得下去,皇上是喜欢吃酸的吗?”
“朕觉得还好,你不是说了嘛,吃了正好消食,酸一点正好。”
“皇上喜欢吃,奴婢就给皇上多剥几个。”
“够了,朕饱了,吃不下了。”
王秀花这才擦擦手,想着皇上在这里也待了快一个时辰了,差不多该走了,她瞧着皇上身上穿着的春绸刻丝撒花缎的马甲跟单袍,提醒一句:“皇上,这份衣服你得换下,方才你过来时穿的不是这一身。”
康熙垂眸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刚才沐浴时重新换了一身,的确不是过来时穿的那一身,不过他还不着急走,于是就没换,看向王氏,她倒是心细,还记得他来时穿什么衣服,哪怕他是换一身衣服回宫,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皇上过来的时候不是都瞧见了,这不是到了春日,奴婢跟嬷嬷她们做几身春衣,还有就是日日喝两碗汤药。”
“过来,到朕这。”
康熙把人抱在腿上,搂着她,说道:“那郑太医是医学世家,医术高明,他开的药方肯定是利于你身子的,你老老实实喝药,补血补气,这身子才会好起来,朕看你平日手冰冰凉凉的,既然那些汤药对你身子好,你不要避讳喝药,良药苦口。”
“奴婢没有避讳喝药,只是抱怨几句而已,日日喝两碗,奴婢觉得整个人都渗着苦味了。”
“那郑太医说是喝够一个月,再忍忍,没剩几天了,外头那些民间大夫,朕信不过,日后你身子有什么不适,让吴守贵过去请郑太医。”
她原先身子挺好的,月经不调还不是因为喝多了避子汤的缘故,他现在让太医给她医治,算得上事后诸葛亮,亡羊补牢了。
“奴婢知道了,谢皇上恩典。”
“那五十两,朕下个月会让人连同那二百两一同给你,原先朕让张嬷嬷掌管着这银子,可她们毕竟是奴才,以后朕让人把银两给你,你是主子,你来掌管,给她们发放月银,如何奖赏她们都由着你,她们也能记着你的好,而不是记着别人的好。”
“奴婢不想记账,那账本,奴婢看不明白。”王秀花懒得管那么多,张嬷嬷待她好,将这宅院管得井井有条,跟她有商有量,也会每个月给她看账本,不会偷偷昧下银两,她觉得交给张嬷嬷就挺好的。
“学着点,你又不是不认字,这里你才是主子。”
“那交给奴婢,奴婢可不会多退少补,只会是少补,那二百两给奴婢就给奴婢了,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要是少了,奴婢还会跟皇上要。”
康熙戳了戳她的脸颊,二百两她还嫌少,那二百两可是别人好几年才能花出去的数目,沉声道:“你这是完全掉钱窟窿里,就知道想着银子,朕到底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上好的织金缎都给你送过来,夏日的冰块,冬日的炭火,朕哪一样没给你,就这两样还不用从那二百两里出,不知道给你剩下多少银两,你还想这要,你这是吞金兽啊。”
“都说了奴婢不嫌银两多,奴婢在这里先谢过皇上,下个月记得给奴婢二百五十两,放心,奴婢会为皇上多置办几分新衣,这二百两也有皇上的份啊,皇上刚才吃的螃蟹,你可知那几只螃蟹要多少钱?足足二两呢,都是有蟹黄的螃蟹,又肥又嫩,全让皇上吃了,皇上还往里头花了呢,还有皇上每次带过来的人,奴婢也不能让他们饿着,他们也吃了的,又不是只有奴婢一人花了,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
“你这是说不过奴婢。”
康熙垂眸看她,低头下去攫住她的双唇。
在王氏这总觉得过得快,康熙还是换回他来时穿的衣裳,在申时初回去了。
……
四月初,王秀花过去她姐姐那,她大姐生了,依旧是女儿,她带了不少东西过去,她大姐瞧着憔悴不少,刚出月子,又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他们这里没有伺候的人,不是没有钱请,而是他们舍不得,说是请一个丫鬟每个月要花出去二两,一年便是二十四两,他们舍不得这笔银子。
“又是女儿,我那婆母知道是女儿的时候,当下就沉脸了,更别说那个死鬼,他们都盼着有个儿子,他们家也只有你姐夫一个独子。”
“姐姐不必看他们脸色,你有银两,不用他们照顾,用银两去请一个丫鬟,这笔钱没多少,实在不行,我帮你出了。”
“我倒是想找个人,不过又怕找来的丫鬟不好,你的银两就自己收着吧,姐姐这里也有,其实我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让他们失望了。”
王秀花不知道该劝她什么,不仅仅她姐夫他们想要儿子,她姐姐也是想的,该说的先前都说过了,她不再说这孩子的事,只是劝她姐姐花钱雇个丫鬟。
“行行行,我到时候打听打听。”
“三妹,我能进来吗?”
她大姐夫探头进来,王秀花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三妹,先前我说的那事,你有没有跟妹夫说?”
“说了,他说没有闲差,姐夫要是闲着没事做的话,在家多照顾照顾孩子吧。”
“真的没有闲差?妹夫怎么不随着你过来,我们何时能再见到妹夫,我亲自跟他说说,还有为何总是你一个人过来,你有空也把妹夫领回来一趟啊。”
“他忙。”
“再忙也有不忙的时候吧,怎么会天天都忙,他是大官,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才不过来的?”
王秀花看了一眼她大姐夫,没好气道:“是啊,他看不起你们才不过来的,等姐夫什么时候飞黄腾达了,他就愿意过来了,在此之前,他不会过来的。”
何家齐明知道秀花嘲讽他,可如今秀花是大官的侍妾,他们今日能在京城立足,不缺银两都是仰仗秀花,他也不敢跟秀花翻脸,只尴尬地笑了笑,“姐夫哪有那本事飞黄腾达,秀花,你别跟我说笑了。”
摇篮里的婴儿哭了,王秀花让她姐夫去哄婴儿,只是她姐夫明明都有三个孩子,偏偏照顾起婴儿来还是很生疏,一看就是很少照顾,平日要么是她姐要么是他娘照顾孩子,若是她使唤他,他还不一定愿意抱小侄女呢。
王秀花在她大姐这也待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去她二姐那,她大侄子在三月份已经进了私塾读书,她二姐也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她请了一个嬷嬷,嬷嬷每日做饭,省去做饭的她照顾三个孩子。
她二姐跟她说自从大姐又生了一个女儿后,大姐夫一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摆起了脸色,她还跟他们吵了两句,本来有多余的银子,完全可以请一个丫鬟或是嬷嬷来照顾,偏偏大姐的婆母跟公公不同意,说是没必要花那笔钱。
“好在大姐没有太傻,知道把银两攥在自己手里,只不过你姐夫常常偷去一些,我是有空便去照顾大姐,你姐夫天天往外跑,根本没照顾大姐,都托给他娘,他娘都有五十多岁了,身子也不利索,又因大姐生的是女儿,照顾也不太尽心,好在他们知道如今衣食无忧的日子都是仰仗你,他们才没有太过胡来。”
二姐王秀梅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王秀花握着她二姐的手,跟她说让她帮大姐找一个丫鬟或是嬷嬷,既然不缺银两,没必要省着这二两银子,有个人照顾大姐都是好的,大姐刚生完没几个月,正是最虚弱,最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她给她二姐塞了五十两,让她帮大姐找人,大姐那边缺什么,让她买给她,她二姐夫目前看是个顾家的,不像大姐夫那么好吃懒做又好高骛远。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都是妹夫给你的吗?”
“是他给我的,你们放心用吧,不过也得省着用,谁知道他对我新鲜劲什么时候会过去,新鲜劲过去后,我想他就不会那么大方了。”
“是,男人都是如此,这银两你快自己收着,我们这每个月都有二十两,完全够用,再多请几个丫鬟嬷嬷都是够用的,只要我们不败家,这银两都是够用的。”
“没事,书航不是去读书了,笔墨纸砚贵,留一些给他买纸,将来说不定他还真的能当官。”
“他啊,小孩子,要不是他爹盯着他念书,他怕是都静不下来。”王秀梅说起孩子时脸上有着满满的柔色,不过还是把银两塞回来,说是她们有钱,倒是她进了大户人家,肯定需要银两打点上下,让她不要担心她们。
王秀花心里感动,她两个姐姐待她的心都是实打实的,这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情谊,正当她感动时,她二姐又说到子嗣,让她一定要生个孩子,她只好暂且把感动收回去,敷衍她说知道了。
在城外待了一个上午,王秀花才回到内城,不着急回府,她又在集市里逛一逛,她准备去茶楼听听戏,刚准备进茶楼时,茶楼里面走出一人差点撞上她们。
“哟,真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姑娘。”
红莹一见到对方有点眼熟,惊呼道:“你就是住在我们前头府邸的那位公子。”
“是,正是在下,敝姓赵,单字一个缚,赵缚,你们是进来喝茶吗?”
红莹没什么心眼,直接说她们是想过来听戏。
“听戏在二楼,你们进去吧,今日这一出戏不错。”
这赵缚说完后跟他的随从侧身让她们进去,王秀花多看他一眼,随后才进去,被茶楼的小二带去二楼,他们干脆要了一间包厢。
进包厢后,趁着红莹跟紫兰兴致勃勃地往楼下看戏,王秀花轻声问后头的吴公公,问他有没有查到刚才那人是什么身份。
吴守贵回道:“小主,说来也奇怪,奴才还真没查到对方的身份,只知他叫赵缚,奴才让人盯着他们,那公子的确住在那无名府有十几年了,听说打小就住在那的,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身边有几个伺候的奴才,但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平日那公子都是独来独往,不见其家人,只有三五好友,无官无职,不知道做什么的。”
“所以在我们住进来时,他便已经在住在哪了?不是突然搬来的?”
“不是,赵公子真的是一直住在那的,住了十几年了,附近集市的人都认识他,有说他是五六岁来这边的,有说七八岁来这边的。”
那就有点说得通了,他们在那个赵公子眼里才是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对他们一行人好奇也是理所应当,那人也才二十岁左右,还很年轻,无官无职也正常,考举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说不定是跟家里人拿钱的公子哥。
王秀花听吴公公这么一说才放下疑虑,后专心看戏。
在茶楼待到傍晚,快天黑时,他们才回去。
王秀花每个月只得出门三次,自然每次都是从早上待到天黑,待够了才回去。
皇上不知是朝堂繁忙,四月一整月都没有过来,王秀花反而乐得自在,那二百两还是发放到她手里,不过她会把一百两分给张嬷嬷,这府里上下的吃喝用度还是张嬷嬷管理还有记账,由她发放月银,不够再跟她要。
厢房多,她收拾出一间当库房。
到了五月二日,皇上才过来,他每回过来都是先要她侍寝,以前侍寝结束后他就走了,现在会留下来用膳,吃点东西。
“你在朕面前吃得满嘴黑是什么意思?”
“这是桑葚,本来就容易吃得满嘴黑。”
“那你就不应该吃。”
王秀花撇撇嘴,吃个水果都有那么多讲究,她干脆往他嘴里也塞一些,“皇上不是喜欢吃酸的,这桑葚有点酸味,皇上说不定也喜欢,快吃吧,咽下去,你还怕嘴变黑吗?”
康熙见到王氏的唇边都变得紫黑,那样子……真是十分怪异,她一开口连牙齿都是紫黑的,这王氏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露出丑态,他嘴里也被塞了一些,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气得把王氏抓过来,直接往她嘴里渡,汁水从口中流出,他不管不顾。
到最后,两个人的衣裳都沾了不少汁水,染了色,两个人的嘴更是样子可怖,王秀花见到皇上像是喝了一口黑血,乐得大笑。
康熙不满地看着她,他今日肯定不能穿这身衣服回去了。
“还不快去拿水来给朕漱口。”
“皇上,你都这样了,不如就多吃一些吧,还有一碟子呢,其实还挺好吃的,这是从外面买的,野生的,都是野外摘来的,宫里说不定没有。”
宫里的确是没有,这玩意吃着嘴容易变黑,宫里的奴才要当差,不可能吃这些,这野生的东西,主子也不乐意吃,所以宫外送食物的人不会把这玩意送进宫,连他自己都只知这是什么,但很少吃,康熙嘴里又被塞了一些,他抓着王氏的手。
“你自己吃就行,别给奴婢。”
康熙哪里会让她躲,将她压在身下,再一次渡给她,这还是王氏之前的招数,他跟别的女子可没有这样做过。
闹到最后,两个人身上都脏了,一片狼藉,不成样子,重新去漱口,青盐擦牙,又用香胰净身,洗了很久才洗干净,不过这牙还是微微泛黑,一时半会变不回原样,康熙换了一身衣服,将原先穿来的那一身留在那宅院,在申时末才回去,几乎待了一整个下午,回到皇宫时已经快天黑了。
乾清宫的奴才个别的瞧出皇上换了一身衣服,也只当不知道,念春跟念夏是在御前当差,知道皇上今日又出宫找王姑娘了,她们更不敢说什么,只管认真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夜里,念春跟念夏小声说话。
“你说皇上会不会让王姑娘进宫当小主,若是这样,我想跟着王姑娘,在王姑娘身边伺候。”
“你可小点声吧,有多少奴才想在御前伺候,你以为到王姑娘身边伺候就是好的,你看看宫里那些位份低的小主,她们身边的奴才可是被人看低的,想要支使人办事都要求来求去,我们御前的人有体面,大家都想讨好我们,王姑娘若是真的进宫当小主,你觉得皇上会封她为什么,无非就是个答应,顶天了是个常在,你待在一个常在身边能有什么好日子。”
念夏觉得念春傻,虽在御前当差要胆战心惊,可是那东西六宫的人哪一个不是要敬着她们,讨好她们,换在别处,这没有这种好日子,王姑娘那种家世低微的女子进宫顶多被皇上封个常在,宫里常在那么多,有几个是得宠的,不得宠后那些常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主子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是奴才,怕是被磋磨刁难得多。
“况且都这么久,王姑娘跟在皇上身边也有一年半了,你看皇上可有要王姑娘进宫当小主的心?皇上若是真想要王姑娘当小主,早就让她进宫,何必等到现在,你快歇了心思,好好在乾清宫当差,别想那些事,这话不许说第二遍,被旁人听到了,上禀给皇上,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跟你说,不会跟旁人说的。”
“隔墙有耳,总之你还是小心一点,我们好好当差,只要不做错事,皇上不会责罚我们的,好啦,时辰不早了,快歇息吧。”
念春只好噤声,闭上眼睛,心里想着王姑娘,不知皇上会不会让王姑娘进宫当小主,皇上今日出去换了一身衣服回来,还有她记得皇上有一次出宫回来腰带上多了一块嵌着玉佩的络子,应是王姑娘送给皇上的,她记得皇上把那络子放在御案上,奴才们想收拾起来放进箱盒里面,皇上都不让动。
皇上每日批阅奏折时都能见到那络子,这不正代表着皇上对王姑娘有几分心思吗?后宫哪些小主嫔妃给皇上送的东西何时被皇上这般珍视过,正是因为如此,她觉得王姑娘进宫当小主是迟早的事。
在御前当差是好,没人敢轻待她们,只是一点都不自在,她还是想在王姑娘身边待着,服侍王姑娘比服侍皇上要自在多了。
念春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入睡。
……
皇上有十几天没翻牌子,没召人侍寝。
贵妃钮祜禄氏知晓皇上朝政繁忙只是借口,怕是外面的女人满足皇上了,皇上没心思让宫里的女人侍寝,皇上出宫越来越频繁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皇上这么频繁出宫说明皇上对宫外那个女人上心了,她只知皇上在宫外养了外室,还不知那女子是什么身份,皇上南巡带回京城的,估计是来自江南一带的女子,都说江南一带的女子温柔似水,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软绵和婉,这是把皇上的魂勾去了,让皇上这么惦记,不惜多次出宫,若是皇上让她进宫,那还得了?
如今宫里头四妃年纪都不小了,年老色衰,都是近三十岁的女子,男人还是喜欢年轻的,所以四妃不算得宠了,但也没见皇上对哪位小主过于上心,大多是侍寝一两次后隔一段日子才会被再翻牌子,可以说后宫里头现在没有人是十分得宠的,专宠更是没有。
那宫外的女子能让皇上如此频繁去宫外见她,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她原先觉得不必担心,毕竟只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如今想来或许她想得早了,再这样下去,保不齐皇上会让那女子进宫,要是生下一儿半女,那是要母凭子贵啊。
贵妃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皱眉,皇上到底对那女子是什么心思,她无从得知,又不敢试探。
坐到贵妃之位又如何,还是得看皇上脸色。
唉。
第44章
五月底,张嬷嬷跟红莹回家一趟,王秀花今日也没出门,这个月出门的额度已经用光,只能老实待在府里。
张嬷嬷前些天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土烤灶,说是平日里用那土灶烤些吃食,土灶外面加了一个铁门,类似于烤箱,不过是用泥土制成,炭火在里面烧,门一关上就将食物烤熟,前些天做好,今日就用上了。
张嬷嬷用荷叶包着一整只鸡,再用一层粘土包在外面,送进土灶里面烤,一共弄了两只,一个时辰后,荷叶鸡出炉,那只鸡外皮被烤得金黄金黄的,里头也熟透了。
“火候刚好,再烤下去说不定就焦了,张姐跟红莹没有口福,一只给吴公公他们,一只我们三个人吃。”
张嬷嬷趁热将烤鸡切块。
王秀花在切的时候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怎么样,够味吗?盐有抹多吗?”
对上张嬷嬷询问的目光,王秀花称赞说味道刚刚好,咸味刚刚够,辣味也刚刚好。
“那就成,小主觉得好吃,过几日我们再烤,就怕吃了上火。”
今日午膳就吃烤鸡加上一盘青菜,王秀花直接上手,两手都沾满油,一共吃了两碗饭,三个人将一只鸡消灭得差不多。
消食半个时辰后,王秀花便回床上睡午觉了,一醒来听到哭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起来时,紫兰也从外间进来,伺候她穿衣。
“是不是有人在哭?”
“是,是红莹在哭,听说她家里出了事。”
王秀花穿好衣服后,趿了鞋走出去,红莹正哭得厉害,张嬷嬷在安慰她,她一出来,红莹看过来,扑通一声就直接下跪。
王秀花有些惊讶,想把她扶起来,只是红莹执意要贵。
“小主,你帮帮奴婢吧,奴婢阿玛跟额娘没有办法了,他们找遍所有关系也没法将我哥弄出来,我哥哥前些日子跟人打架,打伤了人,那人听说家世很好,跟皇家沾亲带故,那人明明受的只是轻伤,不过他气极了,让衙门的人将我哥哥关进牢里,我阿玛跟额娘花了很多银子才进去牢里看我哥哥,他们说我哥哥遍体鳞伤,那牢里的官兵听令行事,每日殴打我哥哥,说是要将人打死才罢休,我哥哥身上都没有完整的皮肤,只剩下一口气了,求小主帮帮奴婢,奴婢不想哥哥被打死。”
红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好歹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你们有打听你哥哥到底打伤了谁?跟皇家怎么个沾亲带故法,那人姓什么?”
“奴婢的阿玛跟额娘托人辗转打听,只打听到那人是乌雅家的人,奴婢也不知道乌雅家跟皇家是什么关系,我们家是普通老百姓,只能打听到这些。”
张嬷嬷毕竟在宫里当过差,也知道京城中大概有哪些富贵人家,听到乌雅二字时就猜测道:“会不会是德妃娘娘的娘家,德妃娘娘生下四皇子、六皇子跟十四皇子,听闻在宫里很受宠。”
红莹眼角挂着清泪地看着张嬷嬷,一听到是宫里娘娘的娘家,脸色又白了几分,哽咽道:“我阿玛他们说我哥哥得罪的人是姓乌雅,衙门的官爷说上头下了令,人不能放出来,说人想出来只能是尸体。”
“京城里姓乌雅的人不多,德妃娘娘的娘家是其中一个,乌雅家因为德妃娘娘受宠,生下三个阿哥,整个家族都被皇上提拔上来,在京城里是很显贵的家族,你哥哥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张嬷嬷脸色凝重,这个帮忙小主怕是帮不了,那可是德妃娘娘,宫里正经的主子,生下三个阿哥的娘娘,小主要帮只能去求皇上,可在皇上那,德妃娘娘跟小主怕是都不能相提并论。
红莹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张嬷嬷跟紫兰赶紧给她掐人中,等红莹缓过神后还是乞求地看向自家小主,既然是宫中娘娘的母家,那只有皇上比娘娘尊贵,小主求皇上帮忙,她哥哥才能逃过一劫。
“小主,奴婢只有一个哥哥,他要是出事,奴婢的阿玛跟额娘怕是都会跟着去了,那奴婢的家就散了,还请小主帮帮奴婢,奴婢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小主的。”
王秀花的确有点为难,若红莹哥哥惹的人是德妃的娘家人,德妃可是生下过五个孩子的嫔妃,虽然其中两个夭折,但四阿哥跟十四阿哥还有皇九女最后都活下来了,皇上肯定喜欢德妃才会频频召她侍寝,德妃才会频频怀孕,她在皇上那肯定比不过德妃,况且她也不知道红莹的哥哥怎么得罪德妃的娘家人,错在谁那,冒然跟皇上开口,皇上会怎么想她。
“奴婢求求小主了,请小主救救奴婢的哥哥,以后奴婢就是小主的人,一辈子伺候小主。”
红莹磕头,脑门重重磕在地面上,咚咚作响。
“快起来吧,别磕了,脑袋本来就不灵光,磕坏了就成傻子了,我会跟皇上开口,不过我不能保证皇上愿不愿意帮忙,你们也知道我在皇上那是没什么份量的。”
红莹见小主愿意帮忙,又嚎啕大哭,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张嬷嬷叹口气,小主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等于是揽麻烦上身,那可是德妃娘娘,小主将来若是有机会进宫,脚还没踏进皇宫就先得罪德妃了。
王秀花既然决定帮红莹,就得尽快,这人每日在牢里被打,都遍体鳞伤了,怕是撑不了几日,她立即提起笔给皇上写信,在信中让皇上快些过来,直接表明她有事相求,跟吴公公说尽快把信传到皇上手里,是急信,越快越好。
她想着这信送到皇上手里总需得一日,皇上收到信最快过个六七日才会过来,他一国之君肯定忙碌,没想到第三日,皇上便过来了,她也没想到这么快,所以有些惊喜。
“皇上……”
“下次不要给朕传信,你得记住你的身份。”
王秀花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有要紧事才给他传信嘛,没要紧事,她也不想给他传信,她问皇上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朕不饿。”
王秀花示意红莹她们出去,她过去搂着皇上,凑上香唇。
“说吧,什么事?”
王秀花把事情讲一遍,讲完后小心翼翼看着皇上。
“若是查明红莹的哥哥犯了大错,他死在牢里就死在牢里了,若是他没犯下什么大错,没犯下死罪,还请皇上让人把人放出来吧,这些日子的牢狱之灾跟身体的刑罚也让他记住教训了,他想必也知错了,还请饶他一命。”
“你倒是挺会多管闲事的,这些奴才家里的事都求到你这边,她们到底是来伺候你的还是来求人的,朕朝务繁忙,没空管这些小事,他既伤了人,关进牢里也是应该的。”
“若是那人只是皮肉伤,那人有错在先,先出言不逊,岂不是等于冤枉人,让人枉死,皇上肯定也不想有人枉死,只需要查一查就好了,皇上,你让人先查一查吧,奴婢就怕有人仗着皇家的名义在外面欺压普通老百姓,到时候败坏的是皇家的名声还有皇上的名声,算奴婢求你,等会皇上想对奴婢怎么样都行。”
“你这是以色侍人?”
“奴婢想想皇上什么都不缺,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只有这身皮囊算是奴婢自己的,所以只能以色侍人了,皇上神通广大,只需一两日便能将事情查清,查清后,若是红莹的哥哥有错,皇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朕会去查的。”
王秀花眼睛一亮,勾住他的脖子,“真的?那皇上是答应了?奴婢替红莹多谢皇上,奴婢也谢谢皇上,谢谢皇上愿意帮奴婢,皇上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
“你最好是真的谢朕。”
“绝对是真的,真心实意,白银黄金都没有那么真,奴婢给皇上宽衣吧,皇上好像有一阵子没过来了,奴婢很想皇上。”
说着,王秀花就亲上去了,勾着他的舌头,手也开始解掉他身上的衣物。
这一次,她主动居多,目的就是让皇上高兴舒服,将他推倒在床上。
康熙的确舒爽了,她向来大胆,主动起来颇有几分别的意趣。
“皇上,喝口水吧。”
康熙抬眸,见有冰凉的白瓷茶杯抵在他唇边,王氏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张口,那水入了他口中,有股清甜,事后他的确口渴,这杯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知不觉,他直接喝光。
“里面放了什么?”
“白糖。”
“那不是越喝越渴。”
“不会的,皇上喝了可还渴吗?喝得多就不渴了,是不是比纯净水好喝,奴婢看皇上喝光了,要不奴婢再去搅弄一杯过来,这会不是喝椰汁的季节,椰汁更好看,不过上一年奴婢没见到内城的集市上有椰子卖。”
“那椰子在海南福建等地才有,离京城太远,运不过来,苏州也有椰子吗?”
“奴婢记得小时候吃过一回,只一回便让奴婢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竟再也没吃过,苏州好像没有,奴婢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有。”
“朕看看今年能不能让人送些到京城。”
“那皇上记得赏给奴婢一两个。”
“嗯。”康熙应下。
王氏随即走开,他还躺在床上,竟有点不想起身,过一会儿王氏走回来,他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是喝避子汤,他眼眸深了深。
“皇上要起了吗?”
“朕还不想起。”
“那你躺着,有什么吩咐奴婢。”
“再来一次。”
王氏拍他胸膛一下,带有一点娇嗔,康熙也不由地笑了笑,他每次来这边都要弄两次,仿佛不弄两次都对不起自己舟车劳顿过来一趟,还有就是王氏放得开,她稍微一挑逗,手也灵巧,他很容易起来第二次,他把王氏扯上床,她原本收起来的垫子又垫上。
……
过了三日,王秀花还坐着雕花木椅上看书时,红莹进来又朝着她跪下。
“小主,奴婢刚刚回家一趟,见到奴婢的哥哥已经归家,奴婢过来谢谢小主。”
皇上速度真是快,几日就将人放出来了,可能那是皇上,皇上一声令下,衙门就得放下,她问红莹他哥哥伤得怎么样。
“大夫说能留住一条命,不过左腿折了,胳膊也折了,以后能不能好还不一定,不过能捡回来一条命已是万幸,奴婢真的谢谢小主,以后小主有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王秀花皱眉,伤得这么严重,这真的是将人往死里整,要是好不起来岂不是成了废人,她忍不住问道:“那你哥哥可有说是惹了什么人,当时怎么起争执的?”
“奴婢哥哥说了他不过走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他骂了一句,那人就跟他打起来,还让他的随从打奴婢的哥哥,奴婢的哥哥没有还手之力,还被抓进牢里,奴婢打听清楚了,跟哥哥打架那人的确是德妃娘娘的家人,听说是德妃娘娘的堂弟,是娘娘二伯的儿子,那人过来给奴婢的哥哥道歉了,给了三十两给奴婢的哥哥治伤,奴婢的家人说民不与官斗,收下这三十两就当做没这事了,原谅了那人。”
“行,事情解决了就行,多请几个大夫看看,若是没有银两,可以提前跟张嬷嬷支取,将下个月的月银先取了。”
红莹赶忙摇头说够了,那三十两目前是够的。
“我知道了,没事了,以后见着皇上也给皇上磕个头。”
红莹哥哥没放出来前,她天天愁眉苦脸,笑不出来,现在人总算是放出来了,保住一条命,她也有心跟小主说笑,浅笑着接话道:“奴婢哪一回见到皇上没有磕头,奴婢见着皇上都是行大礼的,这事是小主帮奴婢,而皇上帮了小主,奴婢记恩肯定记在小主身上。”
“所以你这意思是说我也得记皇上的恩?”
“是啊,皇上帮了小主,小主当然得记皇上的恩,皇上其实待小主真的不错,奴婢看出来了,皇上对小主有几分情意。”
王秀花轻笑,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叫做情,不懂就要在这里胡诌。”
“反正奴婢觉得皇上待小主挺好的。”
“去忙吧,别打扰你家小主看书。”
红莹说她去洗衣服,随即笑着跑开。
王秀花继续低头看书,并不在意红莹说的话。
到了六月五日,王秀花出门,许是出门出得多了,每日都是当日去当日回,吴公公跟卓公公反正对她不会盯得那么紧,偶尔两个人只有一个人会跟着她,她带着红莹跟紫兰去银楼,准备打几个银首饰。
这家银楼叫景福银楼,店里面有三个忙活的人,其中一人是掌柜,约莫四十岁,留着八字胡,辫子很长,透着一股精明相,两个是伙计,伙计身材高大,毕竟这屋子里面的东西值不少钱,得有两个伙计看货,省得有人拿着店铺里面的东西就跑。
“几位姑娘,可是要买银饰?这里什么都有,银手镯,银耳坠,银项圈,想要什么样式的都有。”
王秀花随意指了一个银手镯,让掌柜拿出来给她戴戴看,那手镯戴在她左手腕时,她问掌柜的这手镯的价钱。
“这手镯有两百克,要个二两银子。”
“我要是那二两银子过来,能不能溶个这样的手镯。”
“融银子的话就不止二两了,至少要三两才能溶个这样式的银子,我们还得用伙计淬火捶打研磨才成,需要一定功夫。”
王秀花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掂量掂量重量,又看向掌柜,“如果说我要将镯子溶成碎银,大概需要多少两,花费几天?”
“需三五日,我们得开炉,溶成碎银的话需要加工费一两。”
“这手镯,我要了,顺带把那个耳环给我拿过来。”
掌柜把耳环拿出来,说是一共要三两银子。
王秀花痛快地给了银子,又在铺子里逛了逛,看了看里面的饰物,掌柜的可能见她没有讨价还价,出手豪爽,又继续跟她介绍。
“你们是不是只要是银饰物都能溶是不是,多大的银两能溶?”
“是,都可以,我们这里是诚信经营,绝对不会缺斤少两,更别会掺杂别的东西在银子里面,绝对是纯银。”
王秀花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她在银楼里待了两刻钟才离开。
……
六月九日,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始开花了,红莹摘了一些石榴花说是要染指甲,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她们折腾。
“小主,你要不要染?”
“算了,你们弄吧,别管我。”
王秀花见小路子过来院子,没等他开口,她便知道是皇上过来了,红莹跟紫兰也立即把手上包到一半,染色染到一半的石榴花都收起来,规规矩矩站好,等皇上进来就跪下给皇上行礼。
王秀花不像她们要行大礼,只是稍微屈屈膝盖。
六月份的京城是不冷不热,皇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无袖暗花金丝马甲,腰间系着一条纯蓝色腰带,上头垂挂着一红玉佩,每走一步,那玉佩跟着晃动,他的头应是剃过,毛发比上一次过来时要短一些,连后头的金钱鼠尾辫都截去一段。
“看朕干什么?”
“奴婢只是注意到皇上剃头了。”
“朕每个月初一都会剃头,你上一次见朕是五月月底。”
“奴婢怎么觉得奴婢昨日才见着皇上,原来昨日皇上没来了,那可能是奴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现幻觉了,还以为见着皇上了,没想到皇上上一次过来已是十几日前。”
康熙听见王氏这么说,心想这人想要说好听话真的是张口即来,他捏了捏她的脸,问她在这里做什么。
“无聊只是在院子坐一坐,晒晒太阳,皇上你看,那两棵石榴树开花了,还长果子了,再过几个月,说不定这石榴都能吃了。”
康熙顺着王氏指的方向去看,那两棵石榴树的确开花了,还开了不少,满树都是石榴花,还有一些掉落在院子里。
“你要是想吃,朕让人送些过来,皇庄里种的石榴已经有一些结果成熟了,他们送了一些到宫里。”
“石榴甜吗?”
“红芯的,石榴再甜都甜不到哪里去。”
“那皇上送了一些给奴婢,宫里人是不是没得吃了?”
康熙轻笑道:“又不是全部送给你,只送一些过来让你尝尝鲜,这石榴也不能吃多。”
“为何不能吃多?”
康熙想说便秘二字时,又觉得很是不雅,最后还是没说,只重复说不能吃多,说那石榴里满是石榴籽,不易克化。
既然他都说要送一些给她,王秀花没理由不要,让皇上送十几个过来就行,他们这府里每人一个尝尝鲜就好,等到了七八月是石榴结果的旺季,再多送一些过来,她不指望这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结的果子会又大又甜,怕到时候是又涩又硬,吃都不能吃。
见皇上前额光秃秃的,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有些刺手。
康熙也被王氏这举动弄得一愣,见她只是摸两下头便把手收回去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脑袋被抚摸了一下,连心口都被抚摸了一下。
“皇上,进去吧。”
康熙跟着她进去,一进屋,他就拉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低头攫住她的红唇,只不过一下子太用力,有点磕到嘴唇,有些吃疼,不过他没松开她。
红莹跟紫兰两人吓得赶紧弹出去,把门关上。
“皇上,你这是干什么,撞到奴婢的牙了,万一牙磕掉了怎么办?”
康熙也不知为何,就是很想亲她,谁让她刚才摸他的脑袋,还言笑晏晏的样子,把他的火都撩起来,他迫不及待去解她身上的衣物。
“火急火燎的,皇上,你今日吃错药了,还是你急着回宫?”
“你闭嘴。”
“行行行,奴婢闭嘴。”
康熙把王氏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事后,他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起来时见王氏坐在窗前的梨花木椅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朕睡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梁公公说皇上不着急回宫,奴婢便没有叫醒皇上,皇上是这几日很忙嘛,忙到没空歇息,竟然能在奴婢这睡着。”
“去弄点吃的,朕饿了。”
“行,皇上等着。”
王秀花也想到皇上起来会饿,已经让张嬷嬷她们备好膳食,就等着皇上醒来,他若是不吃,那做好的那些膳食便是她们的晚膳,她让红莹把饭菜端进来。
一碟子酸笋炒鸭肠,一碟子豆豉炒肉,一碟子卤鸭掌,一份芸豆鸡汤跟两碗饭,她已经吃过了,所以不打算再吃。
皇上过来坐下,看了看那些菜,没有山珍海味,普普通通,而且都是有异味的菜,好在他饿了,也就没有挑剔,不知不觉中,他两碗饭都吃掉了。
“好吃吗?”
“还行。”
“嘴硬,两碗饭都吃了,那肯定是好吃,奴婢觉得皇上可能吃不了太油腻的,所以给皇上弄酸口的,是不是还合胃口?”
康熙只是嗯了一句,问几时了。
“申时,皇上是不是要走了?”
“嗯。”康熙见王氏收起笑脸,这是不舍得他走吗?他一个月顶多是过来三次,他们的确不能常常见面,他说道:“朕抽空会过来的。”
“奴婢知道,奴婢在这里等皇上,皇上快走吧,不然梁公公要来催你了。”
康熙走出这宅子时回头看一眼,他心想他是不是该让王氏进宫了,身份低微,可以封个答应。
王秀花不知道皇上动了要她进宫的念头,傍晚,趁着红莹跟紫兰她们在外间忙活时,她开始清点自己的银两,不知不觉中攒下不少,还有买的一些金银首饰,加起来也有五百两了,清点后,她又把它们放进衣柜里面。
……
她依旧是每个月出门三次,有时候她直接让吴公公他们就在马车边上等她,她带着红莹她们自己去逛,她去过银楼,去过当铺,去过票行,去的地方有远有近,有时候她趁着去城外的时候,还顺带出城门,在京郊附近走走逛逛。
红莹跟紫兰虽是在京城长大的,不过两人从小要干活,家里没钱,不可能去远的地方,所以她们对离家远一点的地方也不是特别了解。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京城待了近两年,当了两年外室,皇上过来也不算勤,一个月最多的时候过来三次,少的时候一次。
“小主,嬷嬷又弄荷叶烤鸡了,这次我们当零嘴一样把它吃了。”
红莹蹲在土灶前,兴奋地说道。
“那你不嫌腻得慌吗?”
“我不嫌,我觉得很好吃,嬷嬷的手艺越发好了,我这这次让嬷嬷抹了一些辣椒酱,辣辣的应该很好吃。”
王秀花见张嬷嬷用铲子将荷叶烤鸡取出来,敲掉包裹的一层粘土,慢慢拆开荷叶,红莹心急地已经拿着大托盘等在那。
天冷,张嬷嬷怕冷掉,直接趁热斩块,越快切好越快能吃上,她一边手过凉水一边摁着鸡切,红莹一旁直接开始吃起来,紫兰还稍微矜持一点,等着张嬷嬷斩完后才吃,连小陆子跟小向子他们都围在那。
吴公公跟卓公公在睡觉,此时无人看大门,外头的人敲了好几下,他们才有所察觉,小陆子赶紧跑去开门。
会过来这件宅院的人只有皇上等人,小陆子刚才也偷吃了鸡块,手有点油腻,一见到皇上跟梁公公等人,迅速跪下来行礼,又偷偷抹袍角边擦手。
院子里的几个人见到皇上也赶紧跪下行礼。
梁九功进来后把门关上,闻到一股香味。
康熙见到他们就蹲在地上,砧板也放在地上,像是一群饥不择食的人。
“都起来吧。”
“皇上,你要吃吗?”
“朕不吃。”康熙看了一眼王氏,然后抬脚往屋内走去,他在房间内等王氏好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黄瓷盘。
“皇上,奴婢给皇上拿了四个鸡腿,皇上要不要尝一下,很好吃的。”
“朕不饿。”
“要不吃一个,吃吧,这不是还没到午膳时辰,早膳也过去一两个时辰了,皇上应该没用膳就过来了,奴婢已经让她们再弄其它菜了。”
王秀花直接手抓起一个鸡腿递到皇上嘴边。
“脏,你就用手拿啊。”
“奴婢的手很干净,咬一口吧。”
康熙不情不愿地咬一口,那辣味一下子冲进来,让他咳嗽两下。
“你是想谋害朕吗?这么辣也让朕吃?”
“不辣吧,只是表面上一点点辣味而已,你吃完这个吧。”
王秀花就举着鸡腿让皇上吃完一个,他不想吃第二只,剩下的那三个鸡腿全让她吃了,吃得满嘴油腻,她很明显看到皇上的目光流露出嫌弃,等她吃完后让她去沐浴,等她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后才重新站到皇上面前,之后又是一场颠鸾倒凤。
她累得不想起身,也不想叫水。
康熙抱着怀里的人,如今的王氏真的养得很好,养了快两年,她已经完全褪去农妇的土气,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别说这细腻柔软的皮肤。
“你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奴婢都是皇上的人了,有什么打算还不是皇上说了算,皇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想甩掉奴婢了?”
“朕没这样说,朕还没腻烦你。”
“那皇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朕不过是随口一问。”
王秀花就知道他不会放她离开,两年了,他还没有放她离开的心思,她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
“你干什么,就一句话恼朕了?”
“没恼,只是皇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奴婢摸不着头脑,皇上要是厌烦奴婢了,记得跟奴婢说。”
跟王氏待在一块没那么多烦心事,前朝后宫那些事都暂且被他抛之脑后,就静静跟她待在一块,让她侍寝,说些闲话,在她这吃吃喝喝,她这里吃的都是家常便饭,但意外合他胃口,可能在宫里食不过三,又都是一些复杂精致的食物,吃多了也会觉得腻,所以来她这吃些清粥小菜觉得新鲜。
“跟你说了,你会怎么样,你是想离开朕吗?你还想离开朕吗?”
一想到这,康熙的眼神变得凌厉,他们缠绵两年,要是王氏还存着离开的念头,那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自问这两年待她是极好,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差人送过来给她,从来没有短缺过她什么。
她自己说过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虽嫌弃她身份低微卑贱,但她已经是他的人,他是不可能再让她离开,她最好是断了这份念头。
“奴婢没有,奴婢跟了皇上两年,晓得皇上对奴婢好,除非皇上不要奴婢,不然奴婢不会离开的,皇上那句话让奴婢觉得皇上是厌烦奴婢了,奴婢知道自己岁数不小了,比不上宫里年轻的小主,等奴婢真的年老色衰了,奴婢恳求皇上给奴婢一份体面。”
“什么体面?”
“当然是给奴婢一笔很大数目的银两,皇上觉得奴婢变老变丑了,可能就不会再过来这里了,奴婢又不能嫁人,皇上也不允奴婢抛头露面,那奴婢又没有办法赚钱,所以皇上得给奴婢养老钱,皇上不过来了,也不会让人给奴婢送东西了,奴婢得自己花钱买,是不是需要银两。”
“你天天只想着银子,你就不想想别的?”
比如说进宫当主子,比如说生下一儿半女,别人家的外室可都是想着母凭子贵,当上真正的主子的,她就一点都没想过要当真正的主子吗?
康熙怒其不争,觉得王氏这个人是榆木脑袋,不趁着情浓的时候让他封她为正经的小主,反而一心想着那些银两,那银两还不是他给她的,她不傍住人,要那些银两有什么作用。
“想别的,想什么?明日吃什么,后日吃什么,奴婢就想着这些了。”
康熙直接叹气,忍不住咬王氏肩膀一口。
“皇上,你怎么又乱咬人?”
“你整个人都是朕的,朕咬你就咬你了。”
“小心臣妾反咬回去。”
“不许在朕身上留痕迹。”
王秀花轻哼一声,嫌弃道:“奴婢还觉得皇上的肉不好咬呢,又硬又老。”
“你觉得朕老?”
可不是老嘛,老麻子,快四十岁的人还不老嘛,这四十岁在古代都算是高龄了,他还不觉得自己老吗?她才二十多岁,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王秀花扬起笑脸说道:“皇上一点都不老,还是一朵花。”
康熙捏了捏王氏的脸,看她那样子,不知道心里又在琢磨什么,肯定在说他老,他想着等时日成熟,他封她个答应吧,让她进宫当正经的小主,两年也不短了,她要是能生下个阿哥,他再封她为常在,凭她这样的身份,进宫当常在已是极大的抬举,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奴婢突然觉得有点热,皇上还是别贴奴婢贴那么紧。”
“哪里热,你还不想朕贴着你,有多少人想这样被朕抱着,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秀花推了推皇上的胸膛,假装生气道:“那皇上去找别人好了,别来找奴婢,既然这么多人都想着皇上,皇上为何不给她们机会,为何要这样伤别人的心。”
“闹什么,朕若是要满足她们每个人心愿的话,朕也不用当这皇帝了,就陪着她们就好了,这大清的江山,朕也不用守着了。”
“皇上是不是该走了,不早了?”
“还早。”
康熙又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第45章
十二月底,又临近新年,一年年末。
张嬷嬷她们在院子里准备年货,京城过年都是最冷的时候,吃食不好买,得弄些熏肉腊肉存放着,还买了不少活鸡活鸭在院子里养着,不大的瓮缸里已经提前腌制了一些酸菜。
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院子里忙活,忙完后,张嬷嬷弄了一桌子肉菜,红烧猪肉、酸菜炖肉、炸排骨等八道菜,八个人难得坐一桌吃饭。
只是王秀花吃了几块肉后就觉得有些反胃,到后面忽然一下压制不住,在桌上干呕几下,闻不到那些肉味,捂住鼻子,一桌人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张嬷嬷眼里闪过诧异,随后又惊又疑,不敢确定地说了一句:“小主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王秀花同样一愣,满是不可置信,她不会这么倒霉吧,那些大夫太医给她开的避子药怕不是都是一些假药吧,皇上上个月过来过两次,一次月初,一次月底,她的月信的确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张嬷嬷见其他人都在,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吴公公他们可是会给皇上通风报信的人,心里顿时有些懊恼,见小主放下筷子也不想吃了,她连忙搀着小主回里屋。
“不一定是怀了,小主每次都喝避子汤,应该没有那么巧,许是小主肚子不舒服。”张嬷嬷见自家小主不是欢喜高兴的样子,不由地找补几句,这怀孕再堕胎很是伤身,皇上那边有不让小主生下孩子,小主已经堕过一次,再堕第二次的话,这身子真的是要废了,都说堕胎多的人往后哪怕是怀了也保不住,小主本来就因喝多避子汤而月经不调,再来这么一次,她是真怕小主身子承受不住。
“嬷嬷,我月信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王秀花真不知道自己这肚子这么“争气 ”,她自己隐隐猜测可能十之八九,日子都对得上,两人在屋内为此事烦心时,陈嬷嬷进来了,说是吴公公已经差小陆子过去请上次那个郑太医。
“请太医不是会让皇上知道了?”
陈嬷嬷难得觉得张嬷嬷有些榆木脑袋,转不过弯,让皇上知道不是正好,这又不是小主故意不喝避子汤而怀孕的,那是意外怀孕,是佛祖保佑,是上天的恩赐,皇上总不能因此怪罪小主还有她们这帮奴才吧,药已经按照规矩喝了,是小主肚子争气,小主总不能一辈子当外室吧,母凭子贵,要想当正经的主子还是要有子嗣,现在是机会来了,皇上说不定会让小主留下这个孩子,小主若是生下一个阿哥,难道还怕当不了真正的主子嘛,小主跟了皇上两年了,这人相处久了是有感情的,皇上来找小主次数变多,两年不短,不是三五个月,皇上对小主有了感情,可能就不舍得小主落胎了。
“张姐,皇上知道就知道了,我们谁都没有错,皇上也没法怪罪下来,这个孩子交给皇上定夺,皇上保不齐会让小主留下这个孩子,这外室终究不长远的,有了孩子后才有倚仗,反正吴公公已经让人请太医了。”
张嬷嬷何尝不知道这外室不长远,小主现在还年轻,再过几年小主年老色衰了,皇上怕是都不会再过来,小主空守着这宅子,现在皇上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会让人送过来,等皇上不喜欢小主了,就不会想着送东西过来了,只是……
她瞥了一眼自家小主,就怕皇上依旧无意让小主生下皇嗣,最后还是落得一个堕胎流产的下场。
“张姐,这事还没定,先别想那么多,等太医过来给小主把完脉,确定有喜了再想往后的事,说不定是虚惊一场。”
王秀花深深地叹口气,希望是虚惊一场。
趁着太医还没过来,张嬷嬷看她没吃多少东西,又弄了一碗甜藕粉给她,清甜可口,入口即化,她喝了觉得这胃里好受许多。
郑太医是快一个时辰才被领着进来,跟上回过来一样,拎着一个医箱,她坐在铺炕上给他把脉,这府里的其他人都在屋里围着,紧张地看着。
太医刚把完脉,张嬷嬷就忍不住问道:“太医,我家小主是不是真喜了?”
“是,约莫两个月,脉象稳定。”
众人脸上都是一喜,小主若是生下皇嗣,他们这些人绝对跟着沾光,除了王秀花,她只有浓浓的愁绪,两个月,也就是在上个月月初那次怀上的。
“太医,若是落胎,小主往后还能生养吗?”张嬷嬷也不忘问落胎的事,毕竟皇上未必会让小主留下孩子。
“强行落胎会损伤母体根本,往后生养怕是不易。”
张嬷嬷让郑太医先开安胎的药方,送走太医后,张嬷嬷让吴公公给皇上传信,这孩子能不能留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在此之前先好好安胎。
王秀花觉得告诉皇上也无妨,不像是先前,她很明显觉得皇上嫌弃她,觉得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当时她那么快就怀孕,皇上一定觉得是她在使手段,觉得她想高攀,以子相挟,好成为真正的小主,现在皇上对她没有那么多恶感,心里自然就偏向是意外,而不是她故意使手段让自己怀孕,便不会怪罪她们,他会想着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而不是认为她使手段而迁怒身边的人,感情深跟感情浅是不一样,至少她能感觉到皇上目前对她是一点点的喜欢,这种喜欢可能不是专一的爱,但至少没有厌恶她,两年的感情跟几个月的感情比起来,肯定是前者深一些。
不过这信是传出去了,皇上没过来,许是年前年后事多,他不得空,张嬷嬷她们比她还焦急,每日念叨皇上怎么还不过来,毕竟小主已经怀胎两个月,再过一段日子就三个月了,日子越久,这落胎越是不易,越是伤身,能早日有个决断,她们也不用天天担心。
皇上迟迟不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想要这个孩子,一直拖着不是办法,这个新年,她们都是在焦虑忐忑中度过。
元宵过了,年味也淡去。
王秀花怀孕两个多月,已经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撑起来了,肚皮变得紧实,她坐在铺炕上,拿着剪子在剪花,准备把剪花的几种花插进那白瓷花瓶里。
“唉哟,小主,你怎么能拿剪子?”陈嬷嬷一进来见到她拿剪子,连忙过来把她手里的剪子拿走。
王秀花不明所以,说:“我为何不能拿剪子?我要剪花剪刺。”
“怀孕之人不能拿剪子,对胎儿不利,是不好的兆头,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自是有它的道理,小主想要做什么吩咐红莹她们就行,不要亲自动手,你们两个也是,怎么能让小主拿剪子。”
红莹觉得自己无辜,她是黄花大闺女,又没有怀过孕,哪里知道这习俗,不过她只努努嘴,没有反驳,她接过剪子帮小主剪花。
陈嬷嬷是过来问小主今日想吃什么,小主怀孕了,口味常常变换,有时候会突然想吃什么,小主怀的可是皇嗣,珍贵得很,她觉得吴公公既然已经传信出去了,说明皇上已经知道了,但皇上没过来,也没有下令让小主落胎,那就意味着皇上很有可能想让小主生下这个孩子。
皇嗣有了,小主不可能一直是外室,小主成了宫里的主子后,她这个嬷嬷就跟着进宫伺候小主,到时候让小主帮忙在宫里或是在京城给她的家人谋份差事,她们家也算是跟皇家沾点关系了,以后都可以挺直腰杆走路。
陈嬷嬷越想越开心,越发小心伺候小主,小主哪怕是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她都想办法给小主做。
“想吃辣鸡爪。”
“辣口的不行,容易伤着小孩子,嬷嬷给小主卤一些吧,不过这卤味要入味,少不得要一个时辰。”
“没事,我可以等。”
陈嬷嬷刚走出房间,见到小陆子从前门那边过来,紧接着她见到大门打开,皇上带着梁公公他们几个随从进来,她直接在台阶上就跪下行礼。
皇上朝着这边走过来,越过她往里头走去,等皇上进去后,陈嬷嬷才起身,赶紧过去膳房那边忙活。
王秀花见到皇上还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行礼,当她准备下来给他行礼时被他托住手腕。
“不用了,坐着吧。”
王秀花抬眸看皇上,他脸色如常,瞧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她怀孕的消息。
“皇上,你有收到吴公公给你传的信吗?”
“朕已经收到了,不过朕这阵子繁忙,没空过来。”
王秀花先解释道:“皇上,奴婢绝对不是故意怀孕的,奴婢每回都老老实实喝药,这是个意外,你不要责罚奴婢还有嬷嬷她们。”
康熙见王氏神情里透着一点害怕,怕他生气,他不由地笑了笑,其实他收到消息时并没有生气,也知道她不是想母凭子贵,以子上位,真的是个意外,他每回要在王氏身上弄两次,可能是他太厉害了才有漏网之鱼,他收到消息反而想的是其实正好,他也有意让她进宫当小主,她又正好怀孕,那便挑个日子让她进宫,封她为答应。
“不责罚你们,你别害怕,听说是两个多月了,朕摸摸看。”
“奴婢穿得厚,皇上怕是摸不着什么。”
康熙就隔着她穿的双蝶戏水刺绣素绒花袄摸了摸她的肚子,只摸到花袄的绒毛,她这肚子看起来也很平坦,屋里燃着炭火,她还穿这么多,她是多怕冻着,他一抬头就见到王氏睁着那双潋滟似水的黑眸看着他,他喉间一紧,低头吻她,她也很快搂着他的脖子迎合他。
漫长炙热的一个吻结束后,康熙问她:“你想生下这个孩子吗?”
结果王氏坐着踢了踢他的小腿,娇嗔道:“这哪是奴婢想生就能生的,皇上若是不想让奴婢生,奴婢也生不了,奴婢知道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给皇上生孩子,不配生出皇嗣,奴婢想说皇上得赶紧给奴婢一个信,是留还是不留,不然这月份大了,不好落胎。”
“留下吧,朕挑个日子让你进宫。”
王秀花又是一愣,刚才她就隐隐猜到皇上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他的表情是柔和的,没有生气,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让她进宫。
“奴婢……奴婢可以进宫吗?”
康熙觉得她这是欢喜傻了,人都变得呆呆愣愣的,他让她进宫,自然无人敢反驳,她虽然出身不好,但宫里有那么多出身好的小主,多一个出身不好的小主也没关系,他摸了摸她的脸,这脸上摸起来都有肉了。
“朕说你可以就可以。”
“只是奴婢这身份,还有奴婢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解释,宫里人会不会以为奴婢的孩子是别人的,毕竟别人认为奴婢刚进宫,结果很快孩子就出生了,生孩子的日子对不上。”
“放心吧,朕会安排妥当的。”
王秀花没想到他真的有意让她进宫,她高兴不起来,进宫后怕是比在宫外还不自由吧,宫中规矩严苛,他有那么多女人,若是宫里的小主看她不顺眼,故意刁难她怎么办,在宫外,她只需要面对他一个人,讨好他一个人,进宫后要面对一群人。
他说的会安排妥当,应该能做到,只是她从此以后就彻底失去自由了。
“皇上……”
她脸贴在他怀里,遮掩去所有情绪。
“高兴坏了吧,你再等等,朕安排好后便让人接你进宫。”
“皇上,你待奴婢太好了,奴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当上宫里的小主,奴婢以为奴婢这辈子都待在这宅子里等皇上过来,奴婢原来也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奴婢的爹娘在泉下有知的话,在睡梦中也会笑醒。”
“你好好伺候朕,朕会给你荣华富贵的。”
王秀花搂得更紧了。
“皇上,那她们呢,伺候奴婢的人呢?她们可以进宫吗?”
“她们若是愿意,也可随着你进宫,你想必也习惯她们的伺候了。”
王秀花回说她到时候先问问她们,她们若是愿意进宫,她便把她们带上,若是不愿意,她结了月银,放她们回家。
“皇上,奴婢今日肯定不能侍寝了。”
康熙轻笑道:“不能侍寝就不能侍寝,朕又不是非要你侍寝,你把朕当什么人了,你怀孕未满三个月,本就不该侍寝。”
康熙说完后,她便在他耳边说几句话,他用手指头弹了弹她额头,“你还是会为朕着想,朕是不是得感谢你。”
王氏撅着嘴咕哝说她只是不想让他白来一趟。
“朕过来看你,不算白来。”
“那你想不想?奴婢真的可以帮你,皇上别羞赧,奴婢又不是没帮过你。”
王氏大胆地隔着袍子一抓,康熙就随着她了。
舒爽过后,他的衣袍有些凌乱褶皱,她倒是齐齐整整的,只是额头的碎发垂落下来几缕,还有脏了一手帕,他让人摆膳,有酸笋炒肉,有酸菜肉圆还有酸萝卜,她这是多能吃酸。
“奴婢是这几日想吃酸的,只有吃酸的,奴婢才不觉得反胃。”
“都说酸儿辣女,说不定你这肚子里是个阿哥。”
王秀花给皇上夹一块肉片,不以为意道:“这些都不是十分可信,奴婢想吃酸的也想吃辣的,不过嬷嬷们怕奴婢吃辣对胎儿不好,才没有给奴婢弄辣口的食物,这孩子生出来才知道是阿哥还是格格,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奴婢跟皇上的孩子,奴婢都喜欢。”
康熙难得听到有人说这话,这宫里的小主都是期盼着生阿哥,若是格格,她们还会面露失望,王氏倒是想得开,他沉声道:“你不用再自称奴婢,进宫后你就是小主了。”
王秀花瞪他一眼,“那还不是皇上要奴婢这么自称的,皇上说了奴婢不能称我,奴婢不配自称我,奴婢都这样说了两年,皇上才让奴婢改口,奴婢要是没有怀着这个孩子,皇上还不一定让奴婢进宫,奴婢还真是母凭子贵。”
康熙也不辩解,其实在她没有孩子之前,他已经动了让她进宫的念头,只是没与她说罢了。
“皇上,大概要多久?”
“一两个月吧。”
“行,那奴婢等着皇上。”
送走皇上后,张嬷嬷她们就急急进来,迫不及待地问皇上是什么意思,打不打算让她留下孩子,在她点点头,她们嘴里嘟囔一句阿尼陀佛。
“小主,皇上待小主还是有几分情意的,果真没让小主落胎,小主若是争气,生下阿哥,小主或许就能进宫当小主了。”陈嬷嬷笑道,眼角直接多出几条笑纹。
王秀花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逃不了了,她的家人都被皇上拿捏着,她要是跑掉了,皇上必定拿他们开刀,还有伺候她的这些人都会跟着遭殃,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认命吧,她心想。
她看向她们,说了皇上的意思,这里头只有张嬷嬷有些犹豫,只有她是在宫里当过差,知道宫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嬷嬷,你可以留下来,不必跟着进宫,皇上也应允的,你们若是不想进宫,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放你们回去,进宫后怕是出宫就没那么容易,到时候见家人一面会很比较困难,你们都是有家人的人,你们要自己想好,还有红莹跟紫兰,你们进宫后只能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了,我不会强迫你们,你们再想想,不差这一会儿,还没那么快进宫。”
陈嬷嬷跟红莹想都没想就说要她进宫,陈嬷嬷是想倚着小主的关系给家人谋差事,红莹是因为小主先前帮了她,救了她哥哥一命,她已经决定一辈子伺候小主。
张嬷嬷跟紫兰还需要多想想,不过两人也是高兴的,小主能进宫当小主是皇上给小主的恩赐,她们替小主开心,况且她们以为自己很可能不得善终,万一小主不讨皇上喜欢了,被赐死,她们也会被跟着赐死,如今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们依旧可以在归家跟进宫两条路选,无论哪一条都比被赐死好,都是一份好前程。
至于吴公公他们本来就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也会回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满三个月后,王秀花这肚子微微隆起,每日食量增加,吃得多,这身子就圆润许多,张嬷嬷跟紫兰最后都决定不进宫,紫兰家人觉得耽误到二十五岁不好找人家嫁人,所以选择不进宫,不过在她没进宫前,她们还是待在这府邸里伺候她。
三月初,初春,深夜,宅院里很安静,静到只有风吹的声音。
王秀花最近都有点嗜睡,她睡得很沉,当她觉得热时,她睁眼,一睁眼发现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将整个屋子点燃,浓烟跟烈火让她一下子呛住,猛烈咳嗽,她赶紧捂住口鼻,烟雾太大,她几乎看不清什么,只能凭着自己对屋子里的布局了解而往外走。
“紫兰,紫兰……”她唤紫兰的名字,今晚是紫兰守夜,她守夜便会睡在外间的铺炕上,而张嬷嬷她们睡在东西厢房,吴公公他们是住在前门那边的侧座房。
“咳咳咳……”
哪怕是用手帕捂住口鼻,都挡不住浓烟呛鼻,她出了里间后见到铺炕那边已经烧起来了,而紫兰躺在那,火已经烧到她了,她赶忙过去把紫兰从铺炕上扯下来。
“紫兰,紫兰,醒醒,醒醒。”
她见到放在三脚架上的铜盆,那里面有水,她端过来泼在紫兰身上才将她身上的火熄灭,只不过紫兰一动不动,脸跟脖子被烧伤,已经辨别不清,她探她的呼吸发现紫兰已经没有呼吸了,人已经死了,她都没有听到紫兰尖叫,是不是在起火后紫兰被浓烟呛晕过去了。
人已经死了,但王秀花把她背在身上,想把她的尸体带出去,这古人都讲留个全尸,尸首不完整对家人而言是很大的悲痛,只是有一根横梁被烧毁突然砸落下来,她连忙后退才没有被砸到,四面都是熊熊烈火,完全找不到一个出口出去,她大喊救命,声音也淹没在火光里,只有木头被烧毁的滋啦嗞啦声。
她见到有一面的隔窗都被烧出一个大洞,她屏住呼吸背着紫兰从那个大洞里冲出去,脚上被地下的火烫了一下,她都没空理会,来到院子里,她才可以呼吸几口气,把紫兰放下,大喊张嬷嬷几人的名字。
这宅院类似一个四合院,不仅仅是她的正房起火,东西厢房还是侧座房都起了火,那火仿佛要窜到天上,烧得很旺很烈,她没见到有人冲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怕是都跟紫兰一样被那些烟呛死过去,他们都在睡梦中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
王秀花都没来得及哭,朝着院子里的水缸走出去,往自己身上泼水,冲进张嬷嬷她们的房间,见到人躺在里面没有动静后才又冲出来,来回几次确定所有人都死了才重新回到院子站着。
他们都死了,只有她逃出来,这四面都是大火,只有院子里空荡,除了一些石桌石椅没什么易燃物,这才没有烧起来,只有院子那一块空地没有着火。
她听到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她回头看过去,有一个男人冲进来,冲着她喊:“愣着干什么,快跑出来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她只听到这句话,之后就彻底倒下去,失去意识,等她再次醒来,入目是陌生的房间布局,一看就不是女孩子的闺房,没有过多的饰物。
“咳咳……”
“醒了?”
她偏头看过去,面前的人是眼熟的,住在他们前面的赵公子,她见到他倒了一杯凉水递到她嘴边,她喝下去后觉得好受了一点,不过想开口说话时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很微弱,几乎听不到。
“大夫说你喉咙也被那些烟烧着了,暂时不能出声,需要再养些日子,你先别说话吧,你身上有一些烧伤,我让人进来给你抹药膏,不然这伤口会很疼。”
她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很疼,烧伤是最疼的,不过她目前不要紧,她想问他还有没有见到其他人,火扑灭了没有,只是没法说话,她只能盯着他,希望他能读懂她的意思。
“那宅子几乎都快烧没了,除了你,其它人都死了,那火已经被扑灭了,火太大,所有东西都被烧得差不多,你能捡回来一条命已是幸运,我今日早上见到有官兵过来那些尸体,你等着,我让人进来给你抹药膏。”
赵公子喊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侍女给她抹药膏,她手臂上有一处烧伤,脚底有一处还有后背有一处,后背的她看不到,手臂跟脚底的烧伤不算特别严重,大概只有一个茶杯盖的大小,要给后背抹药,所以她上衫被褪去一半,清清凉凉的药膏抹上也不大能缓解伤口的疼痛,等抹完药膏,侍女给她穿好衣服后,那赵公子才再次进来。
“你还有家人吗?需不需要我去找你的家人过来?”
王秀花扯住赵公子的袖子,摇摇头。
“没有家人?”
她扳正他的手掌,在他手掌里写下一个笔子,那赵公子便让那侍女比笔墨纸砚都过来,王秀花坐起来写字。
“家人已死,不必为我找寻,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我在此处。”
“我知道了,那你先安心在这里待下吧,等伤养好再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
“多谢公子。”
“你怕是也吃不了太硬的东西,我让人给你弄了两碗豆花,你吃了吧,免得饿着。”
那豆花也是冰的,放了碎冰进去,赵公子说她现在只适合吃冰的喝凉的,热食容易让她的喉咙再次灼伤,王秀花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还没问姑娘姓什么?”
她在纸上写了一个林字。
“林姑娘,你是女子,我是男子,我不便照顾你,所以这些日子由采莲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人透露你的行踪,那晚也没人知道我救了你,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吧。”
王秀花再次点头,她喝完两碗冰豆花后人已经有些疲惫,她又躺下去,不过没能睡着,只能怔怔地看着床顶,眼角不停地有泪水流出。
“林姑娘,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她没事,不过还是一直哭。
采莲在一旁无措,过一会儿出去告诉赵公子,赵公子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哭,哭个痛快也好,采莲觉得林姑娘可怜,住的宅子被烧没了,家里人也全都死了,只余下林姑娘一个人,换成是她,她估计比林姑娘哭得更厉害。
“进去照顾她吧。”
“奴婢知道了。”
采莲又进去,见林姑娘还在哭,她拿了手帕给林姑娘抹泪,林姑娘一直哭,咬着下唇哭,哭也不出声,也出不了声,林姑娘的喉咙伤着了,哭了许久后,林姑娘才睡过去。
采莲用面巾浸湿在铜盆里,拧干后给林姑娘擦擦脸跟脖子,方才姑娘哭得厉害,泪水都流到脖子里了。
她守在床边,过了半个时辰后她又给林姑娘擦药,大夫说了每隔半个时辰擦药一次,伤口才会长好一些,不过大夫也说了伤口只是长好,但是一定会留疤,林姑娘身为女子身上留那么多疤,估计会很难过,她多给林姑娘擦药,希望这伤疤能淡一些。
王秀花再次醒来不知是几时,她侧目看到赵公子给她留的侍女正坐在椅子上做针线活,穿了一件梅花缠枝绣的对襟比甲。
她咳一声,那侍女看过来,立即放下手头的针线活过来。
“林姑娘,可是要奴婢把你搀起来?”
她点头。
那侍女把她搀扶起来,倚在床头上,她想问她睡了多久,不过一开口又是无声,这喉咙感觉还是处在那晚的火光里,烧得厉害,她想在侍女手里写字,不过那侍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林姑娘,奴婢不识字,你得等公子过来才行,公子识字。”
不过那侍女话多,她自己就说起话来:“姑娘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是酉时了,外头快天黑了,姑娘要是觉得屋里暗,奴婢也可以现在就去掌灯。”
她摆摆手说不用,看着她仿佛看到了红莹,红莹话也很多,常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想到红莹,王秀花眼里又有湿意,不知道皇上那边知不知道失火了,皇上会不会让人好好安葬红莹她们,给她们家一些丧葬安抚的银两。
“那姑娘喝水吧,是冰水来着,公子说姑娘这几日尽量吃冰的。”
王秀花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还在肚子里,喝太多冰的怕是对孩子不好,她摆摆手拒绝,想让她给她倒常温的水就好了,只是她不能说话,只能尽量用唇语气声跟她说不要冰的,好在她明白了。
“奴婢叫采莲,姑娘以后叫我采莲吧,等姑娘过几日能开口说话了,姑娘叫我采莲,我就知道姑娘在找我,不喝冰的,那我给姑娘倒一杯凉水吧。”
王秀花点点头,接过采莲倒的凉水后喝两口,喝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用气声说她饿了。
“那我去给姑娘拿吃的,姑娘稍等。”
王秀花等了好一会儿,采莲才端着托盘进来,依旧是两碗豆花还有一碗红豆膳粥,她都吃完后才觉得肚子好受许多。
采莲看一眼林姑娘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林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
王秀花点头。
采莲露出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道:“我就说姑娘怀孕了,公子说没有,公子是男子,不知道这女子怀孕是怎么样的,我见过我额娘怀孕,那大夫只顾着给姑娘看那些烧伤,没注意到姑娘怀孕,不行,我得去告诉公子,让公子再请大夫给姑娘看看,这孩子可不能有事。”
说着采莲就急急走出去了。
王秀花反而感谢采莲的敏锐,她的确想让大夫过来看看她的孩子,她怕她的孩子有事,只是没法开口说话的她不能对着采莲用肢体表达她的意思。
过一会儿,赵公子进来,问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她举出三根手指头。
“林姑娘说她怀孕三个月了,林姑娘肚子还不明显,但是奴婢看出来了,公子,你快去给林姑娘请大夫吧。”
“行,我让人去请大夫。”
采莲安慰她说孩子一定会没事的,让她不用担心,王秀花冲着采莲笑了笑。
到了掌灯时分,采莲把房间内的两盏烛灯都点上,屋内变得昏黄,她倚在床头时,采莲还往她身上盖了一件大氅。
“姑娘别着急,大夫很快就到了,姑娘还饿吗?要不要我再拿些吃的给姑娘?”
王秀花嗯了一声。
过一会儿,采莲拿了一碟子糕点过来,两个绿豆糕,两个红豆糕,她吃完四个糕点才觉得肚子真正饱了,吃饱后,赵公子也领着大夫进来了,那大夫给她把脉,确认她是真的怀孕了,不过她说脉象有些虚浮,身子气虚,得吃几副安胎药保胎。
大夫写完药方后,赵公子把药方攥在手里,把大夫送出去,折返回来时,赵公子再次问她。
“林姑娘,你真的不需要我去找你的家人吗?”
“不需要,赵公子,我真的不需要。”王秀花再次肯定,在纸上写下这行字,下笔时很是用力,之后迎上他的目光。
“那林姑娘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这是我的孩子,已经在我肚中,我自然要把生下来。”
既然这孩子已经在她肚中快三个月,算是跟她有缘分,她会把它生下来,她只是怕那些浓烟也呛着里头的胎儿,既然有了,她只能生下来了,她不想再堕第二次。
“姑娘想清楚就好,我让人去煎药。”
王秀花见他转身要离开,再次提笔写字,她的命算是他救下来的,他还收容她,她还没跟他说一声谢谢,她在纸上写下谢谢二字。
“不用谢,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姑娘也的确可怜,只可惜我发现有火时已经太晚了,姑娘,那日怎么失火的,你知道吗?”
王秀花摇摇头,她并不知道那日怎么失火的,不过她觉得火势起来得不正常,哪能一下子就烧得这么厉害,四面都一起烧起来,她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呼叫,火就已经很大很猛了,起火的时辰正是大家熟睡的时候,跑都跑不掉。
第46章
王秀花待在赵缚府里养伤,五日过后,她嗓子终于能出声了,三处烧伤伤口也不再隐隐作疼,她一直没出门,只是听赵缚说她住的赵府被火烧得没剩下什么,前天有人过来把剩下的那些遗物都收走了,说是那里只剩下废墟跟余烬。
“林姑娘,喝药吧,药我熬好了。”
采莲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有一碗热腾腾的药,这几日她都要喝安胎药,大夫说她心绪不宁,气血不足,胎象不稳,她前天还出了一点血,有早产落胎的征兆,大夫建议她连喝十副安胎药,一副熬煮两次,得两碗安胎汤药,一早一晚服用,并让她忌一切生冷油腻、腥膻炙烤之物。
王秀花坐起来,挪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八仙桌桌前。
“林姑娘慢点喝,还是很烫的。”
采莲看着林姑娘,林姑娘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很是好看,不过这几日脸色苍白,前天还出血了,差点小产,家里刚出事,那么大的变故,林姑娘夜里也睡不好,她在床边打地铺时能听到林姑娘辗转反侧的动静,一看就是没法入睡,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林姑娘说话能出声了,幸亏没真的成了哑巴。
“等林姑娘喝完药,我去给林姑娘拿吃的,我娘饭菜也差不多做好了。”
王秀花抬眸看采莲,她嘴角一直挂着笑,一看就是特开朗特单纯的林姑娘,越看越觉得采莲像红莹,这府里的人员也简单,就五个人,一个赵缚,两个跟着赵缚的随从,一个采莲,一个采莲她娘牛婆婆,牛婆婆负责整个府邸五个人,加上她六个人的膳食,跟吴公公查得一样,这个赵缚才二十岁,无官无职,父母双亡,她还在养伤,基本上只待在这个房间里,也不知道赵缚每日靠什么养活他们五个人,反正目前来看,赵缚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
这场火太突然,她没来得及拿攒下的一些银两出来,听赵缚说有人已经将那些遗物收走了,估计没彻底被溶烧的银两也被拿走了吧。
“放心吧,我不会烫着的,我慢慢喝。”
采莲又出去拿膳食,她一勺一勺地喝安胎汤药,喝得差不多后,采莲已经把膳食端来,清蒸鲈鱼、冬瓜炖排骨还有两碗白粥,以清淡为主,她口中苦涩,清淡的鲈鱼跟排骨压不下药味的苦,她吃了一些就不想再吃了,不过为了孩子,她还是强逼自己吃完,这孩子三个多月,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
采莲叮嘱道:“林姑娘,你吃完后先消消食,不要立即躺下,不然这吃的容易倒上来。”
“放心吧,我会的,采莲,这几日多亏你细心照顾。”
“我娘还说我照顾不了人,我觉得我做得很好啊。”
“嗯,你做得很好,我能恢复这么快都是因为你。”
采莲露出小虎牙,高兴地咧咧嘴,说等会她把这话说给公子听,跟公子要些赏银。
王秀花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住,毕竟是别人家,别人能收留她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只是她现在的确不便出去,一是身子没好,二是想躲避风头,万一有人寻她怎么办,庆幸的是她先前在票行存了一些银两,那票据肯定烧没了,没有票据,她肯定得本人亲自去取才行,没有票据还得折损两成,不过三百两折损两成也剩下二百多两,到时候给赵缚一些银两,就当是谢银,感谢他不仅收留她,还让采莲照顾她,最后剩下的那些银两,她可以花几十两买一间一进或两进宅子。
她也不打算回去芦圩镇,一回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有人给皇上传信怎么办,她记得县令跟知府当初跟着裕亲王过来她家,消息传到皇上耳中,只要有心让人一查一探听不就确定她没死,她打算留在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获得了自由,只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不信那火是自燃或是嬷嬷她们不小心打翻火烛引起的,定是有人要害她,她怀疑是宫里的小主,毕竟皇上说要安排她进宫,可能有人知道她怀上皇嗣,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让她进宫,更不让她生下皇嗣。
王秀花一边喝着粥一边想着自己的后路,她姐姐那边,她肯定不能再见他们,反正她先前给他们足够多的银两,也有了户籍,在京城也算是安定下来了,她们就当是没她这个妹妹了,她是死于火灾,在皇上眼里她已经是死人,并非是她自己跑掉,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她自己不缺银两,就是想要在京城留下生活,还是得有京城的户籍,没有户籍,她买不了宅子,写的地契只能算是私人地契,不受官家保护,被强占了,只能自认倒霉,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还是得买官家保护的宅院。
她出去后还得打听打听怎么弄一个京城的户籍,花点银子都没关系,在京城没什么人认识她,见过她的人很少,知道她是皇上外室的人更少,京城地广人多,她寻个离皇宫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要她不惹出什么大事,应该能在京城长久地待下去。
就是这个赵缚,她始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住的地方离她住的赵府近,不知他有没有对她的身份起疑,有没有查到什么。
又过了十天,她觉得她的身子逐渐稳定下来,安胎药喝了不少,她已经没有出血,外面应该已经平静了,于是她让采莲帮她把赵缚找过来,她有话跟他说。
过了半个时辰,赵缚过来,他穿着一件竹青色弹墨祥流云纹细葛布的右襟马甲,里头是一件同色的长袍,二十岁的脸庞其实很青涩年轻,透着一股稚嫩的少年气。
“林姑娘,你找我?”
“是,我在赵公子这叨扰多日,真是抱歉,我想明日出府找找住的地方,可能还要劳烦赵公子帮我安排一辆马车,等找好地方后,我便会搬出去,还赵公子清静。”
“明日吗?可是我听说这几日京城的官兵正在找人,全城搜寻,林姑娘此时出去的话怕是会有麻烦。”
王秀花皱眉,找人,找的是她吗?赵缚这意思是说那些官兵在找她,皇上是不是以为她没死,她心里一惊,看着赵缚,想从他脸上辨出真伪。
“林姑娘,我此前一直没跟你说,听说那日只找出八具尸体,我晓得那宅院加上林姑娘一共是九人才对,少了一人,不知道那些官兵是不是在找少掉的那个人,我虽不知道林姑娘的相好是谁,但能出动官兵的人肯定是有权有势的人,应该是朝廷的某个大官,所以那些人是不是在找林姑娘,我也不敢确定,我只想说林姑娘不必急着走,再过一段时日看看,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走也不迟,我都知道是九个人,林姑娘的老相好应该也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不过我大概猜到,林姑娘应该是某个大官养的外室或是姘头,对方家中有妻有子,不敢把林姑娘领回家中,只偷偷养在外面,林姑娘平日里很少出门,是不是也怕别人知道,不过林姑娘怀着孩子都不愿意告知家人,我想林姑娘怕不是自愿的,应该是被权贵压迫胁从,林姑娘想自己生下孩子,是不是不想跟那大官再扯上关系,我觉得林姑娘性子不错,没有贪图荣华富贵,所以我才愿意帮林姑娘,你在这多住几日吧,我怕那人觉得林姑娘没死。”
“那尸体有可能都烧没了,怎么分得清是几具尸体。”
“林姑娘,尸体哪那么容易烧没,那骨头很难烧没,放进炉子里烧上七八个时辰才有可能化为灰烬。”
王秀花想想也是,不过人都烧得面目不清,哪能分得清里面是不是有她,赵缚能注意到她很少出门,说明他观察多时,而且他想帮她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林姑娘,我不会害你,你再多住一段时日吧,再过半个月一个月,我想他们就不会再找了,到时候你再出门,我这里空房多,不怕林姑娘占去一间。”
“你当真没骗我?”
“我何必骗林姑娘,我是看林姑娘真的可怜才想帮你,当然,林姑娘若是不信也可出门,我不会拘着林姑娘,马车我也可以让人给你备好。”
“算了,再过几日吧。”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赵缚离开后,王秀花心里有些惶然,皇上是不是真的让人寻她,他不觉得她已经丧身火场了,若是他以为她是跑掉了怎么办,他会不会伤害她的家人,赵缚给她带来的消息又让她心神不宁。
她只能在心里肯定自己,那晚火烧得那么猛,什么人都烧得面目全非,那么大的火一时半会都扑不灭,只剩下一堆骨头的话,是一具尸体的还是两具尸体怕是也分不清吧,况且他怎么知道哪一个是她,她的身形跟紫兰红莹都差不多,宅子里面的人都死了,也无法从当晚穿的衣服去辨认谁是谁,毕竟能辨认出来的人已经死了。
又或是赵缚在骗她,其实根本没人在找她。
她信不过这个赵缚,不过她的确可以再等等,都到这一步了,不急在一时,赵缚住的地方离原先她住的宅院太近了,怕还有人盯着那地方。
又过了半个月,她终于出门了,不过她戴着面纱,而赵缚给她安排了马车跟车夫,她先去票行取三十两,摁了手印,她把银子放进票行的事也没人知道,她都是瞒着红莹她们,到后面吴公公他们不怎么会随身跟着她们,她又会让红莹跟紫兰去给她买东西,支开她们。
原本她想将攒下的一些银子溶成手镯,这样存放在房间里也不会太令人生疑,毕竟女子都爱一些金银首饰,不过还没来得及弄就失火了,只剩下票行里的银子。
从票行取了银子后,她过去茶楼听戏,其实是打听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找她,打听一圈也没打听到什么,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多人脉可以去探听官家的事,不过他们都说京城最近很平静,没听说过全城大张旗鼓地寻什么人,最大的事便是内城有一处宅院失火,死了好几个人。
王秀花对赵缚先前说过的人稍微起疑,她从茶楼出来后,她让车夫往城北的方向走,她先前借着机会出门时在京城四处逛,对京城已经相对熟悉,到地后,她直接问住在附近的百姓,很快就有人出来带她看房子,虽然她是孕妇,那带看的人不怎么乐意,说怕屋主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孕妇,她给了一两银子后,对方就愿意带看了。
她并非是想住在城北,她真正想住的地方是城南,不过她不想让赵缚知道,那车夫是他找的,回头赵缚问起,说不定车夫会告诉赵缚,她不想让赵缚知道自己住哪,等回头她自己找个车夫带她自己去城南。
城南便是她给自己选的可住之地,城南走远一些,不在内城,而是外城,但又没远到京郊那边,那边人住得少一些,但不是人烟罕至,还是有烟火气,她准备在那里挑一间二进的宅子先租半年一年,雇一个嬷嬷照顾她,安定下来后再想办法弄户籍。
等从城北看完房子回来后,她去一趟集市,让车夫在原地等她,她又进去茶楼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两天后,她自己单独出门,不过她自己找了马车跟车夫,先是驶向城北,确定没人跟着后,她再让车夫掉头去城南,只花了半天就租了一间二进的宅院,签了租契,租期一年。
因她怀着孩子,屋主多收她五两银子,说是孩子在这屋子里出生容易带来霉运,因为生孩子会出血,血代表着不祥之兆,这五两银子是等她搬走了,他们要请人来做法驱赶霉气的,有些人就是很迷信,她着急从赵缚那搬出去,所以五两银子给就给了。
她回到赵缚的宅子后已经快天黑了,采莲原本蹲坐在她房门口,一见到她回来就站起来,语气激动:“林姑娘,你回来了,我听公子说林姑娘要搬出去住,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跟你家公子非亲非故,不好一直住在这打扰你家公子,住了一个月,我也应该搬出去了。”
采莲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林姑娘,你家人都没了,你要是搬出去了,谁来照顾你,你还怀着孩子呢,公子没有驱赶林姑娘,林姑娘完全可以在这里住下,我也可以照顾林姑娘,我娘也可以照顾林姑娘,我们不觉得麻烦。”
“这于礼不符,我到时候再花银子请人来照顾我,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一点银子。”
“林姑娘真的决定搬出去了吗?”
王秀花点点头。
“那林姑娘找好房子了吗?我要是有空可以去找林姑娘吗?”
“我还在找,这么晚了,牛婆婆应该在做晚膳了,你是不是该过去膳房那边帮帮牛婆婆?”
“是哦,那我先过去了,等会再问姑娘。”
王秀花回到房间后坐了下来,这孩子也跟着她跑一天了,此时开始跟她闹了,她觉得肚子有点泛疼,她摸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它终于平静下来,本以为自己把采莲问的问题绕过去了,没想到用膳的时候,采莲又绕回去,说她没有家人,等她安顿好之后,她可以当她的家人,跟现在一样照顾她,这样她就有个照应了。
采莲的心是好的,不过她是赵缚的人,若是她知道她住在哪,等于是赵缚也知道了,所以对于采莲说要来看她,她只能敷衍过来,说是地方还没找好。
“林姑娘,我真觉得你可以在这里住下,公子心善,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的,公子不会赶你走的,你说你怀着孩子孤苦伶仃地在外面,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怎么行,我娘说了还有四个月,姑娘就要生了,不如姑娘再多住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着急走。”
“你家公子会给你们月银吗?”
“会啊,我娘每个月有三两,我二两,我娘说我出生都是在这里出生的,我娘的身契跟我的身契都在公子手里,公子真的是好人,我觉得林姑娘也是好人。”
“那你家公子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啊,我家公子的阿玛给公子留下很多银两,我娘说了那些银两只要公子不胡乱挥霍,可以保公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你家公子的阿玛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当官的,我听额娘说老爷先前是什么翰林院的,我不知道翰林院是什么,我没见过老爷,我一生下来老爷就走了,但我见过夫人,公子其实是夫人拉扯长大的,夫人前几年走后就剩下公子一人,其实公子也很可怜,他也没有家人,只有我们这些人。”
采莲今年十六岁,等于是赵缚四岁就丧父了,翰林院的官应该是属于文官,不过都死十几年了,应该在朝中也没什么残余势力,康熙朝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家族是姓赵的,都是什么佟佳氏、赫舍里氏、乌雅氏、乌喇那拉氏之类的满族姓氏,赵缚应该跟后宫那些小主没什么关系。
还真的是父母双亡,听到这的王秀花稍微放下一点戒心。
“姑娘,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把孩子生出来再说。”
“没事,我还是尽快搬走,免得给赵公子添麻烦。”
“那我能去找姑娘吗?”
采莲一副天真模样,语气充满恳求,又有几分像红莹,王秀花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来,最后她说她还在找地方,等她找好地方再告诉她,摸了摸她的头结束这个话题。
……
五日后,她就从赵缚那搬出来了,给赵缚留了一封信跟二十两银子,一出门说会回来但实际上不打算回来,算是不辞而别,她怕采莲追着她问她住哪里,其实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人,他们于她而言也算是陌生人,她不敢相信别人,那人权势滔天,她不能再被囚在一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要仰人鼻息而活,所以她必须得小心谨慎才行,她谁都信不过。
她中间还去了一趟城外偷偷看她姐姐他们,他们的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她的死讯,不过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她的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
搬去城南后,她很快找了一个三十几岁,生过两个孩子的大姐照顾她,她唤她方姐,方姐就住在城南,离她租住的地方不远,方姐说她从小就住在这片地方,对这一片很熟,她每个月给她二两月银雇她。
她从那宅子出来什么都没能拿出来,所以什么都得重新购置,原本的二百两很快花得只剩下一百两,这一百两坐吃山空肯定不行,生孩子请稳婆要花银子,养孩子需要银子,还有要弄户籍,显然这一百两是不够的,支撑不了太久,只是她这身子越来越笨重,行动不便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生完孩子后再作打算。
康熙三十一年七月九日凌晨,她破水了,急忙叫醒方姐,方姐急急忙忙去找稳婆,先前已经跟稳婆说好了,所以稳婆很快过来,稳婆也相当于半个大夫,基本上生孩子时没有流血不止便不会去请大夫。
她灌下去两碗参汤,口中咬着纱布,稳婆说开三指时,她已经痛了两个时辰,她生的时候只想着以后不可能再生孩子,还有她想念现代的麻醉,这阵痛真是让人痛到想要以头撞墙,比死还难受。
又过了一个时辰,她问稳婆几指了,稳婆说五指,还不能生,她躺在床上已经是满头大汗,方姐让她别晕过去,晕过去的话就危险了。
到九指时,稳婆才开始让她用力,她用力的同时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怕是要流出去一半了,鼻息之间萦绕着浓浓的血腥气,她在心里咒骂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骂他祖宗十八代,许是在这样的咒骂中,她才恢复一点力气,最后当她听到孩子的啼哭声时,她才瘫软在床上。
“这孩子长得真俊啊,是个男孩,林姑娘,你快看看。”方姐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只觉得刚从羊水出来的孩子是个丑八怪,奇形怪状的,哪里俊了。
这孩子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以后就是她们母子两相依为命了。
从七月九日凌晨生到傍晚,花了差不多一天,方姐说她算是生得快的,没遭什么罪,有些人生了几天几夜都没生出来,王秀花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生孩子真的是人间酷刑,不想再来一次的那一种。
她满月生下一个男孩,她给他取名叫做林简,方姐干活很勤快的,加上她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头两个月,王秀花一边坐月子一边给孩子喂奶,除了这两样,剩下的都交给方姐。
月子结束后,生完的第三个月,她就找了一家铺面,重操旧业开起包子铺,毕竟银两不多了,再不去赚钱的话,她们母子两要流落街头了,。
京城的人还是多,她找的铺面位置好,虽然租金贵但她每日都能赚上一两银子,就是做的包子多了就比在芦圩镇辛苦,她也替人写信,一封信收三文钱,这年头认字识字,能写字的人不多,就是这样,她们母子两的日子过得还可以,不缺吃喝,就是不能任意挥霍。
不过她起初是怀着孩子搬过来这个村子住的,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她说她丈夫因打战死了,婆家觉得她晦气,所以就把身怀六甲的她赶出来,连她的身契都被婆家撕毁了,娘家又不愿意收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所以她只能自己出来谋生,这样一说后,风言风语就少一些,。
她每天过得很充实,平静安稳又自在。
又是一年年底,过年了,她的包子铺关门八天,方姐也回家过年,除夕当天傍晚,只有她自己带小林简,这孩子四个月大了,长得还不错,白白胖胖的,每日眼珠骨碌碌地转,对什么都很好奇。
她给他喂完母乳后,把他放在床上,她去忙别的事情,过一会儿听到哭声又过来哄他,她听到敲门声,抱着林简去看外头的人是谁,见是方姐后把门打开。
“给你拿了一块年糕,你一个人过年要照看孩子,肯定没工夫做年糕,过年就要吃年糕,你要是嫌凉了就再蒸一蒸,不然就这样吃也可以。”
王秀花觉得到京城后,除了皇上,她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善良,她接过方姐给的年糕,说道:“那这盘子,我明日给你送过去,谢谢方姐还惦记着我。”
“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孩子,又没有家人,我不惦记你惦记谁啊,这孩子今日没哭闹吧?”
“刚刚哭了,你看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呢。”
方姐摸了摸林简的脸蛋,笑道:“这孩子懂事着呢,平日里我带的时候很少哭的,不过这年糕是黏糯米来着,你别给孩子吃,孩子克化不了的,容易积食,记得别给他吃。”
“我知道了,方姐,你快回去吧,跟家里人吃年夜饭,我这边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这年糕我等会就吃,多谢方姐的年糕,还劳烦你特意送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一块年糕而已,我也没拿多,你要是馋了还可以过来要,我们弄了不少,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把门关紧,你一个姑娘家一定记得夜里把门关紧,有什么事就过去喊我。”
“嗯,我知道了,小林简,跟方姨说再见。”
小林简只是流口水,王秀花乐得一笑,方姐住的地方离她也近,隔了两条街,她看着方姐离开后才把门闩上,抱着孩子进屋。
大年初一,王秀花给小林简穿上大红色的衣服,过年就是要喜庆,她用口脂给他额头跟两颊都点上红点,小林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福娃娃。
“叫娘亲,娘亲……”她重复教小林简说娘亲二字,不过这孩子只知道边流口水边看着她,全然忘了小林简才四个月大,四个月大的孩子会讲话才真的是吓人。
屋外头有人放鞭炮,鞭炮的噼里啪啦声让小林简吓着了,哇哇大哭,她帮忙捂住他的耳朵,他才不哭,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不知道是不是刚生完孩子,荷尔蒙分泌出来,她越瞧这孩子越可爱,忍不住连亲他脸颊好几下,直接让小林简转哭为笑。
“呵呵呵……”
她一亲他,他就笑,一不亲他,他睁着大黑眸好奇地看着她。
“娘亲,娘亲……”她不厌其烦在他耳边说娘亲二字。
小林简只张口咿呀一声。
她们母子两在房间内玩乐好一会,听闻这云平村早上会有舞龙舞狮跟游街,每家每户都会摆出一张供桌放在街头,供桌上放供品,供品是给佛祖的,求佛祖保佑,王秀花既然住在这边,也尊重这边的习俗,见时辰差不多,她把小林简背在胸前,开始把供桌搬到街头。
大年初一果然热闹,这游街的队伍还没到,村民们已经把供桌搬出来,有些人供品已经摆好了,有些供桌上摆在最中间是一头生猪头,猪头口中衔着银两,更别说各式各样的糕点糖果,几乎把过年时家里的零嘴都摆上来了。
她摆得就简单许多,不过也摆满供桌,一共五大盘子,一盘苹果、一盘花生、一盘糖果、一盘糕点还有两条五花肉。
等游行的队伍到他们面前时,小林简很兴奋地抬手,两只小手不停地挥动,他估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觉得很新奇,嘴里一直咿呀咿呀地叫着。
王秀花一边给他擦口水一边看游行的队伍,街道两边站着满满当当的人,过年的气氛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她自己都被感染,嘴角微扬。
等游行的队伍过去好一会儿,他们一群人才陆陆续续收拾供桌上的东西。
“林姑娘,你想不想再找个丈夫,我去给你说亲,我看你还年轻,总不能后半辈子都当寡妇,我们村的杨大贵你认识吧,他也没娶妻,要不你们两凑成一对。”
跟她说话的是住在她前面那一宅院的于大娘,于大娘听说是村子里的媒婆,王秀花开包子铺开了一段日子,对街坊邻居都眼熟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有人给她说亲,毕竟她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像她这种有孩子,相当于带拖油瓶的人一般人家不会想要娶她。
于大妈口中的杨大贵,她也知道,因为杨大贵是这附近衙门的捕快,她要是想弄户籍,就得找衙门,所以她有留意这村子里有谁在衙门当差。
“大娘,可是我有孩子。”
“我问过大贵了,大贵说他不介意你有孩子,你到时候再生一个属于你们两的孩子就行。”
王秀花心里暗想,竟还想要她再生,她才刚生不久,她笑了笑,说道:“大娘,我生这孩子伤了根本,大夫说我以后很难再有生孕。”
于大娘露出可惜兼同情的表情,“真的吗?你这么年轻,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吗?”
“是,大夫都这么说了,大夫说我这身子吃多少补药都恐怕都很难再生,我生的时候流太多血,伤着内里了,我看杨大哥没娶妻也没有孩子,所以娶我不适合,更何况我连身契户籍都没有,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我这种克夫的人不适合再婚嫁,连累到别人就不好了。”
“什么克夫,别相信这些,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克夫,大娘跟你说,你别有这种不再嫁的念头,这女人最要紧的是找个男人依靠,你孤儿寡母的,哪能一直单着,找个人跟你一起养孩子多好。”
“谁愿意养别人的孩子,我不想拖累别人,人家心里介意,我也不能强求。”
“这孩子这么小,又是男娃,其实你想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你把孩子送给别人养,你到时候再嫁人也不难,既然你婆家不要孩子,其实你也不该留下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个累赘。”
王秀花有些诧异地看着于大娘,不过很快敛去,依旧笑笑地跟于大娘说话:“生都生了,哪能送给别人,大娘,你舍得把你的孩子送给别人吗?这为人母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真的舍不得,再苦再难都得咬牙坚持,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于大娘被问得愣了一下。
好在小林简很有眼色,在这个时候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可能知道是在说他,她哄小林简,也就结束跟于大娘的对话,将供桌供品都收回去,跟于大娘摆摆手说她先回去了。
于大娘在后头喊让她再考虑考虑。
王秀花只是点点头说她知道了,她孤儿寡母的,肯定有人打她的主意,于大娘应该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想想她在芦圩镇的时候,刚满十六岁就有人着急上门给她说亲,到她二十二岁多次暗示说她没有嫁人的心思,上门的媒婆还是不少,断断续续地上门,试图说动她,明明她嫁不嫁人都不关别人的事情,但是就是有人见不得她不嫁人,她在芦圩镇的时候可是获得过老姑娘的称号,年龄大了之后才稍微少一些,不过媒婆不曾死心。
有人的地方就是这样,躲也躲不掉,尤其是没有伴的女孩子。
第47章
她们母子两这个年过得简单快乐,到了大年初八,方姐帮忙带孩子后,王秀花就开始卖包子了,她这手里不赶紧攒出个一百两,她没法安心,只能趁着别人过年,她开始干活。
连着卖了好几天的包子,她注意到杨大贵杨捕快天天在她这买包子,买的时候那一双眼睛会盯着她,她反正不怎么喜欢他的眼神,里面充满着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还有把她当所有物。
杨大贵三十出头,长相普通,倒三眼,眼睛上斜,面相其实有些凶狠,看起来像是不好相处的人,他虽没有娶妻,但他有两房小妾,且那两个小妾还给他生了孩子,他年岁大了,又有小妾,家世清白、正经人家的姑娘才没有嫁给他,虽只是衙门里的捕快,是很小的官,不过都说民不与官斗,加上听说杨大贵跟云平村所在大兴县的县令交好,所以云平村的普通百姓对杨大贵还是比较敬重,平日里不敢招惹。
到了第七天时,杨大贵又来买包子,跟她搭话道:“林姑娘,不知于大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想娶林姑娘为妻,林姑娘若是同意的话,我可以让于大娘到林姑娘家提亲。
来了这么天,杨大贵终于开口说出他的目的了,本着不想得罪人的想法,王秀花笑了笑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成婚了,只想把孩子好好带大,不想拖累他,祝他早日找到自己的知心人。
“林姑娘,你的孩子我也会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养的,这一点,林姑娘不用担心,况且林姑娘不是连身契跟户籍都没有吗?我跟县令大人很熟,我可以帮林姑娘弄到新的身契跟户籍,林姑娘就不用去求你的前婆家了。”
杨大贵盯着林姑娘,在林姑娘搬来云平村没多久,他就盯上她了,怀着孩子时的林姑娘透着一股娇弱,脸上皮肤很是细嫩,看得出她丈夫没死之前,她被养得很好,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是丈夫死后,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被赶出来要自己讨生活,眼神才变得坚定一些,生完孩子后的林姑娘透着妇人的风姿绰约,妩媚风情,那腰身生完孩子后依旧纤细,不过这胸脯变得突出,总之他一定要将她拿下!
王秀花对上杨大贵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皱眉,这个人看上去是会睚眦必报,心眼小的人,她得小心应对才是,她堆出笑,笑道:“杨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以杨大哥官家的身份肯定找得到比我更好的姑娘,我拖家带口的配不上杨大哥,也不想拖累杨大哥,大婶,你要什么包子?”
她对示意后头的大婶上前,然后对杨大贵说她先做生意了,她是真的不考虑再次成婚,她已经成过一次婚了。
络绎不绝的客人开始过来,她给人拿包子,过一会儿,杨大贵就不站在她包子铺门口,走掉了。
她卖完包子回家时,跟方姐说了这事,方姐说杨大贵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仗着在衙门里认识人,平日里常常欺压百姓,有时候拿人家东西不给银两。
王秀花听方姐这么一说,眉头皱得更深了,虽说她拒绝杨大贵,但看他的样子感觉他还没死心。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于大娘再次登门给她说亲,还直接拿了一些聘礼过来,包括红糖福饼、鸡鸭鹅、鱼、酥核桃与杏脯肉等等,说是说亲,但跟下聘没什么区别,这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要强买强卖,王秀花让于大娘把东西拿回去,再三强调自己不会再婚嫁,但于大娘还是把东西留下。
王秀花觉得那些东西完全是烫手山芋,拿了不就是等于她要嫁给杨大贵,这人仿佛听不懂拒绝,故意在这恶心人,她花了一两银子请两个人把东西抬回去给杨大贵,他若是不收就放在他家门口,也顾不上得不得罪人,这聘礼,她肯定是不能收的,收下了就成铁板钉钉的事情,她有成哑巴吃黄连,有理说不清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只是又过几天,有人到她的包子铺闹事,说是吃了她的包子后闹肚子,在铺子门口嚷嚷,让大家不要买她的包子,被这么一嚷嚷,原本还在排队的人陆陆续续散去,顿时门口罗雀。
王秀花看向闹事的几个男子,都面生得很,根本没买过她家的包子,她知道这是杨大贵的报复,他想要逼她妥协,连着三天都有人上门闹事,有些熟客还是会买她家的包子,只是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一天下来,她剩了不少包子,她把剩下的包子送给街坊邻居,送的时候有意无意跟他们抱怨有人故意上门闹事,害得她包子卖不出去,她还提起前几天杨大贵请媒婆上门说亲的事,说她一个带着几个月大孩子的人不想拖累别人,拒绝了杨大贵的提亲,如今连包子都卖不出去,估计连孩子都养活不了,她孤儿寡母的,活得太艰难了。
可能大家口耳相传,尤其是这种八卦,传得更快,有人再上门闹事,路过的百姓会对那几个人指指点点,还有人上前驱赶闹事的人,再之后就没有人上门闹事了。
杨大贵再过来包子铺买包子时,王秀花先是对她拒亲一事赔礼道歉,说是她心里还记挂着她的亡夫,加上她还有孩子,实在不能拖累他,她送包子给他,不需要他付钱,不过杨大贵直接把包子狠狠扔在地上。
他目露凶光,怒气道:“林姑娘,你让人把东西退回到我家门口,让我丢这么大的脸,你不给我好脸,还想用几个包子收买我,你真当我杨大贵是死人好欺负是不是,贱人,我告诉你,这事还没完,你不想嫁给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你等着瞧!”
杨大贵走的时候还用脚狠狠踩烂地上的包子才扬长而去。
王秀花知道杨大贵敢这么威胁欺负她,还不是因为他认为她孤儿寡母,没有娘家依靠,软柿子好揉捏嘛,她虽然生气,但也逼自己冷静下来想后续的对策,大不了她重新换个地方住。
没等她换地方时,翌日酉时,临近傍晚,方姐帮她做饭,她抱着小林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给他拍背消食时,外头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有人大喊开门。
听到动静的方姐在膳房里都出来了。
“林姑娘,谁啊,谁来找林姑娘?”
王秀花让方姐帮她抱着孩子,她过去看一看,她在门后问是谁,砸门的人只让她开门,说是她不开门,他们就把门给砸烂,那扇木门都快摇摇欲坠,连门框边上的黄黏土都掉落出些许,她把门打开,立即进来两个捕快。
“你随我们走。”
“你们干什么,为何要随你们走?”王秀花不明所以
“我们干什么,我们来抓流民,衙门里收到旨令,最近有不少流民流窜在京城,我们要把流民抓走,你没有京城的户籍便是流民吧,快跟我们走。”
方姐抱着孩子过来,急急道:“官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什么流民,我们都住在这的百姓,住了很久了,你们找错人了。”
其中一个捕快冷冷一笑,嘲讽道:“我可是听说这姑娘才来这不久,分明就是流民,这帮流民把京城弄得动荡不安,我们不过是想还老百姓一个安宁的日子,你快随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要带去哪里?”
“去牢里收监待审,你若不是流民,我们自然放你出来,快点跟我们走,别磨磨蹭蹭的,不然我们把孩子都带走一起收监。”
“你们不能把人带走,你们肯定弄错了。”方姐急得都快哭了,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把她拉到后面。
王秀花知道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抓什么流民,肯定是那个杨大贵想折腾刁难她,故意让人上门把她带走,她看一眼方姐,怕这两个人真的也把孩子带走,伤着孩子,她不想生事,安抚方姐让她帮着看孩子,她随他们过去,让方姐记得她先前说过的。
“还算安分,快点吧,随我们过去,别耽搁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王秀花跟着他们离开,她还真的是被抓进牢里,被关在一个单间里面,牢里味道十分不好闻,就这样度过一夜,第二天,她给看管她的两个人一人塞了一两银子,让他们帮忙拿些包子过来给她吃,好在他们收了银子也办事,给她拿来两个馒头,她吃了充饥。
不知过了多久,她见到杨大贵过来。
“杨大哥……”
“这会叫杨大哥了,你一个女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跟我横,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你要不要嫁给我,你嫁进来后,我肯定好好对你,你若是不嫁,那就继续关着。”
“杨大哥,不是我不想嫁,而是我不能嫁,我先前撒了谎,我那丈夫其实还没死,我还是他人妇,只不过他日日打我,我这才逃出来,我也想嫁给杨大哥这样的好人,只是我那丈夫还没死,我怕他寻到我,知道我重新嫁人了,肯定会找杨大哥麻烦,还会把我打死,我那丈夫是八品武官。”
杨大贵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嘲讽道:“八品官?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官?”
“他是驻跸在古北口的八旗护军,属正白旗一营,平日里负责在京城巡逻监管,若是皇上出巡,他们负责守护御营。”
“他叫什么?”
“赵缚。”
可能是她对答如流,没有停顿,语气肯定,杨大贵愣了一下,后冷冷地盯着她,眼里有不甘心,八旗护军之一肯定比他这个衙门的捕快官职要大,更何况是守护御营的八旗护军,那可是在御前当差,他是半信半疑,这林氏的确像是从官家那边出来的,刚过来时细皮嫩肉的样子不像是吃苦的人,所以他不敢全部不信,万一真是那八旗护军之妻,他一个捕快强抢他人的妻子,恐怕是连县令都护不了他,这林氏要是跟她丈夫告状,他怕是连捕快之职都守不住,还有可能难逃一死。
王秀花知道自己算是暂时唬住杨大贵了,他可能没有全部相信,但至少在他去探听前,他不敢动她。
“我让人去打听那古北口究竟有没有你说的这个人,要是被我发现你骗我,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杨大哥尽管去打听。”
杨大贵气呼呼地走开。
她又被关了两日,不知是不是她说了自己的丈夫是八旗护军之后,她在牢里的待遇有所提升,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不过那伙食称不上好,她知道这样是瞒不了多久的,若是她不早日从牢里出去,杨大贵迟早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她怕是难逃他的折磨。
又是一天,她听到脚步声,见到有人进来了,昏暗中有人走进来,她先是听到采莲的声音,喊她一声林姑娘,待人走近后,她见到赵缚跟采莲。
“开门。”赵缚说道。
那狱卒把门打开,采莲进来把她搀扶起来,语气担忧急切:“林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我没事。”王秀花庆幸自己没被打没被用刑,一日三餐虽然吃得都是冷食,但至少有吃的,她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她也不可能去找皇上,唯一算得上认识的人便是这个赵缚,她跟方姐说若她三日后还没从牢里出来,让她过去找赵缚,让赵缚帮帮她,她怕这个杨大贵对她不利或是伤害小林简,比起让赵缚知道她的去处,她们母子两的性命更要紧。
“真的没事吗?”这话是赵缚说的。
她冲着他摇摇头说没事。
“那就出去吧。”
王秀花真的从牢里出来后,外头的天正亮着,她在牢里面暗淡无光,漆黑一团,刚见到阳光还觉得阳光刺眼,太阳毒辣,不由地眯了眯眼,她看向赵缚,既然他将从牢里把她捞出来,说明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系,至少在京城认识几个官。
“多谢赵公子。”
赵缚看她,沉声道:“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容易被人欺负,这次是个捕快,他手头上没什么大的权利,他都敢把你关进牢里,你这一次好运没被屈打,下一次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别人就是欺负你孤儿寡母,我托了好几层关系,花了一些银两才把你弄出来,反正你自己要小心,再来第二次,我怕你有生命危险,你要是出事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采莲在一旁说:“公子,我们让林姑娘住进我们府里吧,林姑娘在外面住太危险了。”
赵缚接话道:“人林姑娘不想跟我们住,我们没有必要强求。”
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怨气,他是想她跟他们住在一块嘛,只是她真不知道赵缚是什么人,才不敢相信他,偏偏她又让人家帮她,变成扯不断的关系。
“你见过我的孩子了?”
“见过了,昨日那妇人抱着孩子过来府里找我的。”
“你花了多少银两,我把银子还给你吧,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
赵缚忽然回头瞪她一眼,不满道:“我缺你那点银两吗?”
看上去是不缺,可是她总得还他,人家帮她花了银子,她不能让人家白白出这份钱,她心里依旧有不解,不由问道:“赵公子,我能问你为何会待我这么好,这么乐意帮我,按理说我们非亲非故,此前并不相识,你……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赵缚还没说话,采莲就急着回道:“林姑娘,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喜欢你,他还偷偷画你的画像。”
“采莲,你闭嘴,你不要胡说!我没喜欢她!”赵缚让采莲闭嘴,着急否认,眼神却不敢看她,仿佛像被戳穿心事的人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尴尬万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时候的赵缚开始像二十岁的人,有年轻人的青涩,只是喜欢她?她怎么觉得很意外呢,他喜欢她什么,他们都没见过几次,更何况他知道她是别人的外室,他怎么会喜欢她?
她长相也没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不难看但没到十分好看,令人惊艳的程度,顶多算是耐看,有几分清秀,而且她比他还年长好几岁,如今又生了孩子,他喜欢什么她什么,难不成他二十岁的青涩小伙就喜欢成熟的人妇?
“我没喜欢你,你别听她胡说,那个捕快,我让人去警告他了,他应该不会再为难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回家吧。”
“公子,我们不送林姑娘回去吗?这里离林姑娘的家还远着,总不能让林姑娘走回去吧,我们有马车,送林姑娘一趟吧,林姑娘,走,我们马车就停在那呢,孙腾在那呢。”
采莲口中的孙腾是赵缚的随从之一,最后王秀花被采莲强拉着上了马车,除了前头驱车的孙腾,他们三人都坐在车厢内,她跟赵缚面对面坐着。
“你怎么警告杨捕快的?”
“我让人去打他一顿,他现在应该还在床上躺着。”
这警告……倒是立马起效,王秀花松口气,这杨大贵不再找她麻烦就好,赵缚虽无官无职,但在京城似乎也有点人脉势力,她也不知道他认识什么人,他喜欢她这事,她觉得还有待考察,未必是真的,反正她是想不明白他喜欢她什么。
“多谢赵公子多次帮我,我那里还有一些银两,我回去便拿给赵公子。”
赵缚就坐在她对面,听到这话,神情立马变得不悦,直接沉脸,嘴巴抿成一条线,扭过头看向前面。
毕竟是唯一认识的人,她刚想说点软话缓和一下时,他就忽然开口,但没看她,还是头朝着前面。
“林姑娘真是恨不得立即跟我撇清关系,你那点银两还是留着给自己吧。”
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啊,毕竟帮了她,王秀花想着还是不要再得罪人,目前来看,此人跟康熙似乎没什么关系,他要真的是康熙安排的耳目,应该早就把她的行踪禀报给康熙,把她抓回去了,他也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还多次帮她,至少她不能以怨报德。
“银两我还是自己留着吧,赵公子的确不缺银两,但我比较缺,多谢赵公子这次帮我,你们今天先别着急着走,在我家留一会,我亲手给你们弄几道菜,大鱼大肉招待你们,就当是谢礼。”
“我要吃我要吃,公子,我们在林姑娘家多待一会,我要吃林姑娘亲手做的饭菜,我还没尝过林姑娘的手艺。”采莲兴奋地举手,眉眼弯弯,第一个捧场。
赵缚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一直扭着头看前路,别别扭扭。
其实以赵缚的皮相而言,他肯定很受女子喜欢,风度翩翩,尊贵优雅,比麻子好看太多了,而且还年轻,完全是京城的贵公子,看上去也不缺银两,所以他想找大家闺秀也是够资格的,单论身份,是她配不起他。
许是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赵缚哪怕没回头也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他的耳朵红了。
王秀花愣了一下,挑挑眉,难不成他还真是喜欢她吗?
到她住的地方后,她发现她租住的宅院前门房门紧闭,上头挂着锁,她让他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她自己过去方姐家,一进到方姐家的院子里,方姐家的两个孩子就大声把里面的人喊出来,只见方姐把小林简抱出来,小林简一直伸手想要她抱他,半个身子从方姐怀里斜倾出来。
王秀花眼睛有了湿意,这孩子是认得她的,哪怕几日不见也是认得她的,她没白养他这个孩子,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把林简抱过来。
“林姑娘,你没事吧,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你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着哪里,是不是那杨大贵干的,他故意把你抓去牢里,你关了快五天,我吓坏了,赶紧按照你跟我说的去找人,那人是把你救出来了?”
方姐连着说了许多,上下打量她,检查她有没有伤口,眼里有着满满的担心,王秀花心里满是感动,回道:“是,是那人把我救出来了,我没事,他们没怎么折腾我,只是把我关在牢里,吃得不好而已,这几天真是谢谢方姐照顾林简了。”
“谢什么,你给我月银,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而且小林简真的很乖,你都不知道这孩子有多乖,很少哭闹,那你现在是没事了吗?以后那个大贵还会不会为难你?”
想到赵缚说的他让人把杨大贵打了一顿,这会都躺在床上,应该他以后不敢为难她了吧,王秀花说她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可真的吓死我了,我真怕你在牢里出事,你要是出事,小林简可怎么办。”
是啊,她要是出事,这孩子就真的成孤儿了,王秀花不由再抱紧自己的孩子,她们孤儿寡母的,的确容易成为别人暗地里欺负的对象,哪怕是繁华的京城也不例外。
“方姐,那救我的人还在等我,我准备弄一桌菜感谢他们,你能先帮我去买些菜回来吗?鸡鸭鱼肉都可以,我给你银子。”
方姐连忙答应,她随她过去她家,把门打开。
在方姐出去买菜时,王秀花把孩子交给采莲照顾,她先在膳房里面生火煮饭,赵缚在院子里的木椅坐着,过一会儿让采莲把孩子递给他,他笨拙着把孩子抱在腿上。
采莲在一旁指导他该如何抱小孩子,小林简被弄来弄去,可能是被折腾烦了,他放声大哭,王秀花又从里面出来哄他。
这一顿饭折腾一个多时辰才做出来,王秀花让他们三个人先吃,她进屋给孩子喂奶,等他们吃得差不多后,她本来想给赵缚一些银两,不知道他为了帮她花费了多少银两,但是又怕他生气,最后还是别给,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后,她才松口气。
经方姐说,她才知道自己被关了五天,这五天都不敢完完全全睡过去,一颗心都在提着,整个人焦躁不安,怕自己就这样死了,小林简怎么办,如今总算是安全了,她才觉得自己很疲惫,方姐帮她看着孩子,她在屋里睡一觉,睡了一会听到小林简的哭声又惊醒,醒来发现孩子并没有哭,正在她旁边的摇篮上睡得正熟。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缚的心事被戳穿后,他也没有再收敛,隔三差五带着采莲过来找她,她忙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她照看小林简,好像真的有心要成为小林简的“后爹”,不介意她的过往。
他自己没有对她表达什么,只是透过采莲这个中间人撮合,采莲时不时说他的好,说他们多么合适,王秀花问过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她先前跟过别人,还有一个孩子,赵缚说小林简很可爱,他会把他当亲生的孩子。
王秀花心想他才二十岁,自己都还是半个的孩子,她多次表达自己没有要找男人的想法,但赵缚听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还是隔三差五地出现,他不会打扰她干活,更多时候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也不会有表达喜欢的话语或是过分亲昵的举动,有时候她
她有一次见到杨大贵,杨大贵看起来伤得不轻,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见到她只是凶凶地看她一眼,但是没靠近她,而是直接避开了,在此之后没找过她麻烦。
过了二月,赵缚偶尔还是会过来,有一天他突然说要给她一个东西,她问是什么,他拿出一份文书,她细细一看发现是京中户籍,有骑缝还有各级衙门的印章,一共三个章,她的一些信息,比如年龄性别,家住何处,有何亲属都登在上面,这上面写着父已亡,母已亡,夫已亡,但是有父亲的名字林浩,母亲王氏,应该是杜撰,无兄弟姐妹,有她一个人的信息,而子一栏那边还有小林简的信息,林月二字尤为显眼,家住的地址写着便是她此时住的地方,城南平乐村,这份文书看上去像是真的,有模有样。
“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在京城户部那边可以查到,已经登记在册,你不是一直想要户籍,独立成户吗?”
王秀花是想要这样一纸文书,只是她没想到他可以弄得到,她问道:“你找谁帮忙的?”
“我的一个朋友,叫张南,他是翰林院侍读之子,他阿玛先前跟我阿玛是同僚,同一年进翰林院的,我跟他打小认识,他找人帮忙的。”
翰林院侍读,好像是五品官,在京城五品官官职不高也不低,能弄到一份户籍也不是很难的事,王秀花看了看他,他似乎没在说谎。
“你……你为何这么帮我,你当真喜欢我吗?”王秀花还是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别有目的的接近。
“林姑娘,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一点,我不骗你,你生性坚韧,值得别人的喜欢,林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哪怕我先前跟人有过收尾,当过别人的外室,有一个孩子,你也喜欢我,你不计较我的那些过去吗?”
“过去造就了今日的林姑娘,而我喜欢今日的林姑娘我,我之前虽只跟林姑娘见过几次,但我见到的林姑娘尽是生动活泼,神采奕奕,不曾把苦难写在脸上,林姑娘当外室也不是自己情愿,而是被他人迫使,那场火让林姑娘从那位大官身边逃开,林姑娘不曾眷念那人给的荣华富贵,而是自力更生,有多少人被一时的荣华富贵遮住眼,自甘堕落,而林姑娘没有,这样的品性,是世间少有,亦是赵某十分欣赏的,我见林姑娘的第一面还没动心,但每见林姑娘一面,越了解林姑娘,我对林姑娘的喜欢多一分。”
他说得真挚,只是王秀花始终保有戒心。
“我比你还年长几岁,赵公子许是年轻才这般想,等日后相处起来,柴米油盐,日常琐事,新鲜感不再,或许赵公子就不会喜欢我了,我今日把话跟赵公子说明白,赵公子帮我许多,我是欠赵公子的,但我没有要跟赵公子在一起的心,若赵公子想要的是这个,恐怕赵公子要失望,我愿意给赵公子银两作为赵公子帮我的谢银。”
赵缚看上去有些失望,垂了垂眼眸,过一会儿她听见他说:“林姑娘不要觉得负担,我帮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没有要让林姑娘以身相许的意思,更不需要林姑娘的银两,我只是想让林姑娘给我一个机会,别把我拒之门外,我以后还能过来找林姑娘,希望林姑娘不要觉得我烦,我不会打扰林姑娘做事的,我来找林姑娘,外人晓得林姑娘不是孤儿寡母,也能让林姑娘避开一些危险,暗地里不会被欺负。”
“你……想来就来吧,不过赵公子帮我这么大的忙,银两还是要给我,我这里有五十两,还请赵公子不要嫌弃,先收下吧。”
最后赵缚还是把银两收下了。
没有杨大贵找麻烦,王秀花的日子越过越好,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还请了一个人过来帮忙,方姐在她忙的时候帮她照看孩子。
有了户籍后,她可以买宅院了,跟屋主商量后,她直接买下她租住的那二进宅院,花了六十两,拿到正规地契,在官家那登记,有了记录,她正式成为有房子的人。
眨眼间到了七月初,小林简一岁的生辰到了,她准备给他弄个周岁宴,小孩子脆弱,有不少孩子夭折,能长到一岁是一种福气,古人特别看重孩子的周岁宴,方姐说她给她两个孩子都办过周岁宴,是为了延续这种福气,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不要有灾祸。
她请了赵缚他们,方姐还有平日里来往比较多的几个邻居,特意嘱咐他们什么都不要带,不用送礼,只需要人过来就好,她提前买好一些点心,还去附近的酒楼点了一桌菜,让人送过来,大家能在一起开开心心吃一顿饭就好,也当是这半年来,她感谢他们平日里的照顾。
到了七月九日,她邀请的人都陆陆续续过来,大家分成两桌落座,虽说她不要他们送礼,但他们还是送了,都是给小林简的生辰礼,赵缚出手大方,不仅送了长命锁,银手镯银脚镯都各送一对,还送了一个银项圈。
等他们一帮人吃过后,大家围在一起看着小林简抓周,当小林简抓了一个印章时,方姐说着这孩子将来肯定能当掌权的大官,封侯拜相。
听到封侯拜相四个字时,王秀花心里一激灵,她只希望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她看着小林简,小林简也把印章举起来给她看,突然之间,他小嘴一张,喊了一个娘字,她惊诧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娘……”
这次是无比清晰的一个娘字,比起平日里咿呀咿呀,啊来啊去,含糊不清地乱叫,这一声娘得很清晰,让她热泪盈眶,把他抱起来,贴着他的脸连亲好几下。
“这孩子真聪明,已经会叫娘了,才一岁就会开口说话了,将来肯定能中状元,你这个亲娘将来能跟着享福,林姑娘,我说得没错吧,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前途无量。”方姐乐呵地说,给她递过来手帕。
王秀花单手抱着小林简,另一只手拿手帕擦去眼泪,抬眸对上赵缚的目光,他目光柔和而炙热,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一直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看着她。
第48章
永和宫,辰时,昨夜照顾胤禵的德妃裹着薄被还在熟睡,床前放着两盆冰山散着凉气,屋内静悄悄的,直到胤禵跑过来,不停地喊着额娘,还爬上床,才把德妃叫醒。
这孩子昨夜闹腾一晚,今早还这么精神,而且还特别黏她,德妃只好起床,底下伺候的奴才给德妃穿好衣服后,有宫女端着银盆进来,里头的热水将面巾浸湿,给德妃擦脸后又敷脸,这热气能让脸上的皱纹变少,德妃每日起来都会让奴才给她敷脸,也会用热水浸泡双手,这样双手便能柔若无骨。
胤禵在她怀里动来动去。
“额娘,你今天陪我玩好不好?”
“好好好,额娘什么时候没依过你,你今早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吃了,我吃了两碗粥,吃得很饱。”
德妃慈爱地摸了摸胤禵的脸,这孩子已经四岁了,说话都变得很利索,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连皇上也喜欢胤禵,前几日过来永和宫时还称赞胤禵聪明伶俐。
“额娘,我能出去玩吗?”
“可以,去吧。”
胤禵又很快跑出去,德妃轻笑,这孩子刚刚还让她陪他玩,转眼间就忘了,想自己出去玩。
等胤禵走后,凌薇给德妃梳头时,两鬓青丝往后拨弄,德妃自己瞧见一根白头发,动手把它拔下来,端详一会,这根白发时从发根白到发尾,她真是老了,连白头发都有了。
“皇上昨夜翻了谁的牌子?”德妃把白头发扔掉后问了一句。
“是佟妃。”
早两年送进宫的佟佳氏已经十七岁了,到了可以侍寝的年纪,皇上这阵子频频翻佟佳氏的牌子,德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已经三十一岁,比不上佟佳氏年轻,侍寝的次数变少了,皇上偶尔只是过来永和宫跟她说说话,或是来看胤禵,这一年很少翻她的绿头牌。
不过皇上翻牌子总好过不翻牌子,皇上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有好几个月没翻牌子,而且那段日子,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心情不好。
通贵人在御花园跟成常在拌嘴几句,皇上直接将两人禁足三个月,罚没月银半年。
再过几日,因大阿哥跟太子打架,皇上更是大发雷霆,直接让两个人在乾清宫内廷前的台阶下跪上一天,两个人直接跪到整个人都晕死过去才被抬回去,当时可是一月份,冬季最寒冷的日子,冷风吹进骨子里能让人瑟缩发抖,两人事后发高烧,病了好些日子。
更别说皇上那阵子屡屡指责痛斥大臣玩忽职守,做事敷衍塞责,将几个大臣撤职,贬谪流放,铁血手段让朝堂上人人自危,连一向得圣恩的佟国舅都被皇上骂了。
皇上那段时日哪止是心情不好,她觉得皇上当时怕是要将所有人都训斥一遍,谁走到皇上面前都会碍皇上的眼,不仅仅朝堂上人人自危,连后宫的小主都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皇上的异常应该跟被皇上养在外面的女人有关——-皇上的外室,上一年年初时,宫里就传言那个外室要被接进宫,皇上要封那个女人为正经的小主,封为常在,据说皇上还给那个女人赐封号,赐字瑾,瑾瑜美玉,那个女人进宫后便是瑾常在,这些只能从礼部跟内务府那边窥见一点端倪,残存一点点文字,据说内务府那边都给那个女人安排好住的地方,当时内务府有一本册子专门记录后宫的吃喝用度,那册子有一页写着钟粹宫瑾常在几个字,上头记录着三月份要送给钟粹宫瑾常在的各式东西,当时的月份是二月,不过她是没有亲眼所见,只是从别人那听说,那一页似乎也不见踪影了,再也没有出现瑾常在三个字。
当时更有传闻是说那个女人是怀上皇嗣,母凭子贵,不然皇上也不会让那个女人进宫,只是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到过几个月后就没声了,也没有新人进宫,不知道这事是真的假的。
德妃注意到皇上之后鲜少只带着亲信出宫,基本上皇上不会再无缘无故出宫,更不会只带着两三个亲信出去,不知道那个外室怎么样了,是依旧被皇上养在宫外,皇上只不过是厌烦了才没有出宫找那个女人还是已经死了,谁都不知道,就连皇上养外室这事,宫里人都无法确定是真是假,是真有其人还是只是一些传闻而已。
那段日子,前朝后宫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皇上责罚,袁常在分不清局势,还敢在这种特殊时期往乾清宫送汤汤水水,被皇上责骂,说袁常在藐视宫规,肆行不轨,仅仅是常在也往前殿送东西,逾规越矩,直接将袁常在降为庶妃,甚至口头责骂袁常在所住钟粹宫的主位娘娘荣妃没管教好宫里的人,御下无能。
宫里一般往前殿送东西是要贵人以及贵人以上的位份才能做此事,只不过这项隐形宫规大多时候不会真的规规矩矩执行,有些得宠,但位份低的小主也会往前殿送东西,皇上很少责怪她们,只能说袁常在做事白目,故作聪明反倒惹来一身腥。
好在这样的日子持续几个月后,皇上自己就恢复正常了,开始召人侍寝,翻牌子,就没有再频频责罚怒斥众人,大家才松一口气。
德妃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人过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快到宁寿宫时,德妃碰到同样坐着轿辇过来的佟妃,佟妃今日穿着一件紫绡翠纹旗装,头上的旗头吹着一赤金嵌珠翠鸟钗,髻上还簪着一精致的牡丹绒花,耳边戴着一颗圆润晶莹剔透的碧玉珠子,佟妃长了一张瓜子脸,实在年轻,脸蛋仿佛嫩得掐得出水,这些珍贵饰物在她脸上也不显老气,反而透着一股贵气,论长相,佟妃比她姐姐出色许多,怪不得皇上频频召她侍寝,又年轻又好看,谁看了不喜欢。
佟妃没有落轿,只是在轿子上朝她轻轻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按理佟妃应该朝她行礼,她们虽同为宫妃,不过佟妃没有封号,也没有行册封礼,有封号的自然要比没有封号的要尊贵,不过念及佟妃优越的家世,身为皇上的亲表妹,德妃把这口气忍下了。
到了宁寿宫门口前,她们落轿。
“姐姐,真是巧啊。”
“是啊,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妹妹,本宫以为妹妹今日没法起早呢,昨夜伺候皇上肯定累了吧。”德妃皮笑肉不笑道,上前牵着佟妃的手,跟她一起进去。
“不累,伺候皇上什么时候都不累,昨晚其实……歇得早,妹妹与皇上都早早睡下了,没太耽搁。”佟妃说的时候,脸上带有一份羞涩。
德妃可不想听到皇上跟别的女人的亲密事,佟妃故作娇羞的样子让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装什么装,又不是三岁小孩,在这里扮什么天真,谁想知道她跟皇上多久才歇下,不过面上,她还是嘴角挂着笑,说道:“佟妃是有福气的,皇上喜欢佟妃,这阵子佟妃可以说是独宠,后宫的姐妹不知道有多羡慕佟妃有这等好福气,能侍寝已经是好事,夜里的确不能耽搁太久,佟妃作为宫妃,也得知晓规矩,得顾及皇上的龙体,皇上每日朝务繁忙,这种事,佟妃得知道分寸,佟妃,你说呢。”
“姐姐说得对,妹妹一向知分寸,不敢有僭越,所以我们才早早歇下。”
“知道就好,妹妹这般得宠,希望能早日听到妹妹的好消息,妹妹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为皇上绵延子嗣。”
“不着急,这事得讲究缘分,妹妹不像姐姐这么有福气,姐姐有十四阿哥伴在膝下享受天伦之乐,令妹妹羡慕不已。”
“妹妹以后也会有的,的确不用着急,妹妹还年轻,走吧,我们进去给皇额娘请安吧。”
太后虽不是皇上的生母,但皇上很孝顺,对太后很敬重,加上太后老人家性子宽厚,平易近人,后宫不少小主嫔妃平日里会过来给太后请安,在太后这留下好印象,太后若是替她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过几日就会翻她们牌子,谁得太后欢心,多次过来给太后请安,皇上也会称赞她们有孝心,进而留意到她们。
德妃其实也很喜欢太后,太后不管事,每日乐呵乐呵的,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见着谁都是笑得很慈祥,没有冷脸对着谁,加上太后平日里见满蒙语比较多,说起不熟悉的汉语时会有一股喜感,过于咬文嚼字,据太后说,她刚过来京城,刚进紫禁城时,她只会讲满蒙语,但伺候的奴才有些不会讲满蒙语,而皇上会讲满蒙语,于是她天天拉着皇上说话,还要皇上教她汉语,弄得皇上都烦了,她学了十几年才学会汉语,这才听得懂身边的人说话。
这些事,太后有时候会重复讲,德妃都已经听到几次了,好在今日太后没有说到这些,而是跟她们说起五阿哥胤祺这几天天热不想吃饭的事。
五阿哥胤祺为宜妃所生,但刚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太后抚养,太后很显眼对五阿哥是十分疼爱,五阿哥六岁时本应去上书房念书,不过太后老人家觉得天刚亮便要上书房,对一个六岁的小孩太辛苦,愣是到八岁,五阿哥才去上书房,而且比起上头几个阿哥无论风吹日晒都要过去上书房,书念得不好,皇上抽查功课时,他们答不出来还会被皇上责骂,五阿哥就轻松许多,只要他一说不想去念书,太后老人家就让他歇着,不用早起,在一个月内,五阿哥可能只去过三四回上书房,皇上从不责备。
所以当太后说起十几岁的五阿哥因天热不想吃饭时,德妃也附和说天热的确没什么胃口,她自己都吃得少了,吃点酸的东西胃口会好一些。
德妃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佟妃,佟妃正在给太后剥荔枝,一颗一颗地剥。
太后老人家也很少下别人面子,乐呵地时不时吃一颗。
德妃心想这佟妃比她姐姐会来事,佟妃的姐姐因家世优越,进宫没几年就成皇贵妃了,平日里在宫里鲜少瞧得起谁,那眼睛都是斜上去的,除了皇上,她看谁都是居高临下的,需要别人捧着她,别人不捧着她,她就容易掉脸不悦,从来不会低声下气,连太后,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不会纡尊降贵地伺候谁,可佟妃就聪明多了,那青葱般的纤纤玉指可以给别人剥荔枝,不怕脏了手。
德妃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陪着太后说话,说了几道开胃,吃了让人想继续吃的的菜名。
太后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哀家到时候让膳房的人给胤祺做这些菜,哀家就不信胤祺还是不吃,他可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必须得多吃才能长高。”
“是啊,多吃才能长高,不过妾身瞧着五阿哥个不矮,长得挺高的,皇额娘把五阿哥养得很好。”
五阿哥养在太后膝下,性子也很温厚纯良,见到她时也会很乐呵地喊她一声德妃娘娘,五阿哥虽是宜妃所生,德妃对他也生不出厌恶,只觉得这孩子性子真好,不像她家胤禛阴晴不定的,她这个额娘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他就直接发脾气,她都不敢招惹她这个儿子,可能是胤禛出生没多久就被大佟佳氏所养,跟她不亲近的缘故吧。
德妃在宁寿宫待了一会儿,出了宁寿宫后,德妃还是跟佟妃一起出来,她看着佟妃说道:“时辰还早,妹妹要不要跟本宫去御花园或是去金鱼池那边走走?”
“不用了,天热,我想尽快回去喝口酸梅汤,在屋里凉快凉快。”
这大热天的,屋里怎么可能比屋外热,佟妃这么说无非是她屋里有冰山供着才会屋内比屋外凉快,佟妃一进宫就封妃不说,吃喝用度也是按照宫妃的份例,她这阵子得宠,内务府那边估计送冰送得更勤快了吧,哪里敢热着佟妃。
佟妃这是在显摆,德妃笑了笑,也不勉强佟妃,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跟佟妃一起过去,她说道:“那姐姐先过去了,姐姐去御花园走走,妹妹慢走。”
她们各自坐上轿辇,佟妃先行,没想着让她,德妃凝了凝眸,看着佟妃坐在轿辇的背影,无不在说她的得意,她心想好歹生出一个阿哥再得意,连阿哥都没有,就敢这么嚣张,这佟妃跟她姐姐骨子里是一样的,仗着家世好就为非作歹的,只不过佟妃比她姐姐会掩饰而已。
“娘娘,刚刚明明应该是我们先行的,佟妃故意不让我们。”凌薇抱不平,小声地说了一句,语气不满。
这甬道不容许两座轿辇同时过去,必须一前一后,自家娘娘比佟妃入宫早,又有封号,结果佟妃故意走在她们前头,故意不让娘娘先行,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那就说明她真的是故意的,她不是不懂,这是故意给本宫难堪呢,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宠到什么时候。”
“不会很久的,听说明年就要进行选秀了,到时候新人进宫,佟妃便不会这么得宠的。”
新人进宫哪里只会给佟妃造成威胁,对后宫的小主嫔妃都会有威胁,所以德妃听到这又不是很高兴,佟妃有家世,她可以嚣张,哪怕她比她进宫,又生下过阿哥格格,她有时候也得忍让佟妃三分,不能真的跟她撕破脸皮。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而气上几天,她去到御花园,心情就转好了,这御花园离乾清宫比较近,这里面的花向来是开得最好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不过她知道花无百日红,这御花园的花不见枯萎,只是因为这御花园的奴才勤快,差事干得好,出现枯萎的花就尽快将它们挪走了。
德妃还挺喜欢来御花园的,当初她还是宫女,便是因为不小心在御花园摔了一跤被皇上扶起,再之后被皇上宠幸,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可以说这御花园是她跟皇上遇见的契机,也是她的福地,她偶尔会过来一趟。
她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后才回去永和宫。
……
王秀花每日在赚钱跟带孩子之间忙碌,虽说赵缚待她不错,帮她不少,她只是觉得他人还行,但她没有心思跟他发展什么浪漫情爱,她心里始终有一层隐隐的担忧,始终怕皇上会找到她,她若是真的跟赵缚发生什么,被皇上发现,不仅仅是她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家人还有小林简都会有事,还有可能会被株连九族,她对赵缚也没有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程度,甚至她觉得她对赵缚没有浓烈的情愫,她把赵缚当成普通朋友一样相处,更多的就没有了。
夜里,亥时初,云平村已经寂静一片,只有虫鸣与风声,月色皎洁,洒下银辉,夏日的夜晚比白天要凉快些许。
方姐已经回自己家了,宅子里只有她跟小林简,自从小林简在周岁宴上开口喊她一声娘后,他慢慢开始学会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太复杂的也不会说,大多数时候还是啊啊乱叫。
不过在当娘的心中,自己的孩子只要学会一点点技能便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更别说说话这种技能,尤其是他先学会喊娘,说明这孩子跟她朝夕相处,跟她感情最深,她们真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两,当初小林简会自己翻身时,她都高兴好几天。
小林简躺在床上,两只手在扑腾,王秀花一遍折衣服一边伸出一只手逗他,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想抓住却抓不住,她时不时把手伸过去,乐此不彼,他不睡,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能睡。
当她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时,她回过头,不放心还是出去看看,结果刚出房门就看到杨大贵一瘸一拐地扑过来,想要捂住她的嘴。
她连忙后退,想要把房门关上,只不过没有杨大贵动作快,她大声呼救,只是他手已经过来,摁倒她,她拳打脚踢加上死命咬他的手,拼命挣扎,只是杨大贵是男子,力气比她大,她只是不被他完全压制,但不能完全挣脱他,紧接着她被连扇了两巴掌,那两巴掌似乎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她只觉得口腔内立即出现血腥味,冒出血丝,头发已经凌乱。
她的指甲也划过对方的脸,划破脸皮,留下血痕。
“贱人,敢让人整我,我今晚就让你死,在你死之前,我要好好享用你的身子,杀了你,我再杀了你的孩子!”
杨大贵在说话的时候,王秀花一昂头越起来咬住他的耳朵,往外拉扯。
杨大贵疼得直叫,手掌再一次扇向她的脸,同时抬脚踢她。
王秀花胸前被狠狠踢了好几下,她就是不肯松开,狠狠一用力直接将他耳朵咬掉了。
“啊啊啊……你……你这个贱人,你今晚就必须死,我不仅仅享受你的身子,你的儿子也不会逃过去,我的耳朵,死婆娘,我让你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王秀花被打得还击之力失去掉一半,她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桎梏,后退到房间的桌子前,手里已经摸到一把剪子,在对方过来时,她反手就是狠狠一戳,直接戳中他的眼睛。
这次杨大贵叫得更厉害了,捂着自己流血的眼睛,他终于流露出一点害怕,不过她没有让他再还击,她拿着剪子继续戳,将他的脸戳出好几个血窟窿,最后还划破他的喉咙,那血直接喷出来,弄得她的手掌还有衣服都是血,连脸上都是温热的血。
杨大贵身子动了几下后,眼睛睁得老大,手抬起,过一会儿就垂下去了,到最后整个人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那血还在嗞嗞往外冒出,地上有很大一滩血。
她手握着剪子,惊魂未定,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小林简,小林简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背趴在床上,挺着脖子看向她这边,一岁大的小孩子还什么不懂,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还眨巴两下眼睛,喊了一声娘,不哭也不闹,只是透着好奇。
王秀花不后悔杀了这个人,他若是不死,死的人便是她们母子两,为母则刚,她不能让小林简出事,她过去把床帐放下,遮去小林简的视线,随后才过去杨大贵身旁,探了探他的呼吸,人已经没气了,死了,只是血还在流。
她在想自己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杨大贵偷偷摸摸过来,她的大门是紧闭的,他应该是越墙进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他过来她这里。
他是死有余辜,她一点都不后悔杀他,只是这尸体,她肯定得挪出去埋了,她先去把自己脸上跟手上的血渍清洗干净,衣服也换了一身,重新整理头发,随后过来站在尸体旁边,想了大概半刻钟,然后过去床边,掀开床帐,跟小林简说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娘亲要出去办一件事,你在家好好的,不要哭闹,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娘亲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乖乖听话好不好?”
小林简还是睁着眼睛看她,她亲了他两下后,怕他自己翻身从床上摔下来,她将床拦架上,又把床帐放下,她不敢用她们家的布,怕别人找到尸体认出来这布是她的,不用布包着的话,这血会一点点滴在地上。
她看了看杨大贵的尸体,心一横,开始用剪子将他的脸划烂,烂到认不出来是杨大贵,又将他身上的饰物跟衣服都脱掉,再用剪子剪了一块素布料,将整个人缠住,用一根长绳绑住尸体,准备把他扛去附近的树林里掩埋掉,只要没人看见杨大贵过来她家,亦没有看到她处理尸体,她应该就不会有事。
她先去外面走一遍路,先把铁铲拿过去,如今是夜深了,附近的宅院都没有烛光透出来,大多数人此时都歇下了,村子里很安静,她匆匆回去,又把尸体扛出来。
杨大贵很重,好在她先前在芦圩镇挑水挑出来力气,不再是养在宅院,被别人伺候的小主,她背得费力,走得缓慢,但是还是把人一步步扛到附近的森林里,她还往里面走去一点,这附近没有什么山坑还是悬崖,不然她直接把人扔进山坑或是悬崖下面,弄个失足跌落而死,这样不会有人是她杀的。
借着月光,她选了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把尸体放下后,开始挖坑,整片树林后只有她挖土的动静,她没有害怕,只想尽快把坑挖好,把人埋进去,太浅也不行,但太深的话,她怕时间不够,只能是加快速度挖掘。
不知道挖了多久,她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把尸体推下去,开始把土盖上,一铲一铲重新把土弄回去,她累到手臂酸痛,浑身是汗,终于把土都埋得差不多后又压了压,怕被别人看出来是新挖开的土地,她目视一圈后把捡落叶,把刚刚挖的地方用落叶遮掩上,再过三四日,应该就看出来这里是重新挖过的。
将尸体埋掉后,她又选另外一个地方把杨大贵的饰物跟衣服掩埋掉,全部处理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拿着铁铲回去,庆幸的是她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她回到家后还要处理地上那一大摊血。
她将血都擦干净后好像听到鸡鸣的声音,她又掀开床帐看一眼小林简,小林简已经睡着了,睡得正香,这孩子真的是太懂事了,竟然没有哭。
方姐会在卯时初过来替她看孩子,她会过去包子铺那边干活,她原本想把她带血的衣物都烧掉,只是怕时辰赶不及,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听到外头的梆子声。
已经是卯时了,她只能将那些衣服暂时藏起来,等着今晚烧掉,今日她依旧要过去卖包子,她不能让人瞧出异样。
她听到外头的敲门声时,她便知道是方姐过来了,她过去开门,面色尽量保持如常。
“你快过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是不是林简还在睡觉?”
王秀花笑道:“是,睡得正香,我再收拾一下便过去包子铺。”
“去吧。”
王秀花离开家后才意识到自己没喂奶,小林简还没戒奶,不过方姐应该有经验,会给他弄些辅食,她稍微放下心。
到包子铺后,她开始忙活,只不过心不在焉,好在没有出错,一切如常,包子铺请来的孟大娘起初不会包包子,孟大娘家贫,只想讨份差事挣点银两补贴家用,当初她说只需要给她一两银子就够了,她看孟大娘可怜,她不会包包子,她也聘请她,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若是当月包子卖得多,她会给她三两,她一点点教她,现在的孟大娘已经会各式各样的包子。
尽管她心不在焉,包包子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些许,但孟大娘可以填补上,包子铺已经卖出去一百多个,蒸了好几笼,她只卖早上,巳时末时,她们已经开始收拾了,准备关铺面了。
王秀花回到家后,小林简已经醒了,方姐一边用布背篼背着小林简,一边做饭,见到她回来先是问她今日的生意好不好,她笑着说挺好的,她吃了几个,其它的都卖出去了。
“那你先坐吧,饭菜很快就好了。”
王秀花先把小林简从方姐背上弄下来,她陪着小林简玩一会后,方姐就把两菜一汤弄好了,给她盛了一碗饭,跟往常一样,她吃好后先去补觉,方姐继续照顾小林简。
因昨晚的事,她睡得不安稳,睡一会醒一会,就这样过去几个时辰,醒来时外面已经快天黑了。
“你昨晚是不是睡得少,今日才会这么累,我已经把晚膳弄好了,你先过去吃吧。”
“小林简是不是今日还没吃奶?”
方姐笑道说她已经喂过了,小林简现在不饿。
王秀花这才点点头,又坐下来吃晚膳,她跟方姐说她吃完后,她就可以回去了,夜里她自己照顾小林简。
“那就好,主要是我这几日孩子生病,不然我夜里也可以照顾林简,林姑娘,你心地真好,给我这么多月银,我却不能每日每夜都过来照顾你们母子两,这银子拿得亏心。”
王秀花瞧着方姐温厚质朴的脸庞,她当初刚刚搬过来云平村时,方姐真的帮了她很多,她还觉得二两月银给少了,方姐对小林简简直是跟亲娘也没什么区别了,很是细心照顾,平日里将她这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让她可以放心开包子铺,不用担心家里。
“方姐,这孩子跟你比我还亲,我要是再不拿出一点时间陪着他,他怕是要认方姐为亲娘了,你在这里,他都不跟我亲近,我巴不得方姐回家了,让我跟林简单独相处,况且这孩子生病是大事,疏忽不得,你家离我家又近,真有什么事,我过去叫方姐一声就可以了,放心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方姐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王秀花赶紧打断她,让她回去照顾孩子,不用担心她这边,等方姐离开后,那膳房的灶台里还烧着水,她把昨日藏的那些沾满血跟土的衣服一件件塞进火里烧掉。
“娘……”
“娘亲在呢。”
小林简抱着她的脖子,王秀花也贴着他的脸,心里有些紧张,她要是出事,小林简可怎么办,方姐虽然待小林简很好,可是她自己有两个孩子,家里又不算富裕,不可能再养一个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才安心,她不放心让别人照顾,所以她一定不能出事,她希望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杨大贵的尸体,更不要查到她是凶手。
“娘……”
“娘亲在呢,好孩子,娘亲一定不会抛下你的,一定不会的。”
她抱紧小林简,闻着他身上的奶味,心定了定。
头三天,她一直没听说杨大贵的消息,似乎没人发现杨大贵已经死了,杨大贵的家人也没有报官。
就这样过了十天,她正在用膳时,方姐抱着小林简在一旁玩耍,方姐忽然说:“林姑娘,你知道吗?听说那个杨大贵失踪了,他家里人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她假装诧异,“失踪?怎么会失踪?”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他失踪了,他好几日没回家,他家里人正四处寻他呢,听说没找到人。”
“这么大人怎么会丢,估计是不想回家,或是在哪个花楼吧。”
方姐也认同道:“是啊,都这么大人了,哪里会丢,不过我听说他丢了衙门的差事,先前还被人打了一顿,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不知道被谁打了,他平日里欺压百姓,一个捕快都在我们村子里横行霸道,他是活该,罪有应得,不然他还会继续欺压百姓,他就不是一个顾家的人,说不定真在什么花楼里都不一定。”
“他失踪几日了?”
“谁知道呢,三五日吧,反正他家里人为了找他,挨家挨户地问了大家伙有没有看到他,我是没有看到,我估计再过几日他便会出现了。”
王秀花嗯了一声,心悬着,既然他家里人开始找了,找不到应该去报官,报官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毕竟这里是大清朝,没有监控,那晚如果没人看到她,就不会知道是她杀了他,希望尸体不要被找到。
第49章
再过几日,王秀花就听到杨大贵的家人报官的消息,不过方姐人要是真的失踪了,报官也没什么用,官爷找不回来,她跟往常一样忙着卖包子还有照顾孩子。
到了八月底,距离她杀掉杨大贵已经过去二十天,渐渐的,连杨大贵的家人也放弃搜寻,报官后等着官爷帮忙找,只是一直没有音讯,村子里说杨大贵的人也少了,不过失踪这么多天,有人说人已经死了。
未时初,王秀花卖完包子回家,见到于大娘在她家门口候着,一见到她就堆叠出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秀花,你回来了,今日生意好不好?”
“还行,大娘,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好事,你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
听到于大娘说给她介绍一门亲事,王秀花赶忙打断她,她难得冷脸,严肃道:“大娘,你不用给我介绍,我不需要。”
“林姑娘,你一个女人没有男人依靠怎么行,我也是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怜,你……”
“好啦,大娘慢走吧,我不送大娘了。”
王秀花下逐客令,冷着脸去敲门,等方姐给她开门时,她看都没看于大娘一眼,很快将木门闩上,她吃过午膳后就先去补觉了,只是刚睡不到多久,她就被叫醒,一睁眼便见到方姐一脸慌张惶遽的样子。
“林姑娘,外头有两个官爷找你,说是衙门里的捕快,说是要问你话。”
王秀花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们在哪,方姐指了指外面,她整理一下褶皱的衣服,看一眼床边的摇篮,小林简睡得正熟,她趿了绣鞋后走出去,果然在院子里见到两个穿着官服的捕快,他们双手抱拳先给她打招呼,不知是不是先礼后兵,她内心虽紧张,但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两位官爷,你们……有什么事吗?”
“林姑娘,你跟杨大贵熟不熟,前阵子有没有见过杨大贵?”
“杨大贵不是失踪了吗?我怎么会见过,我跟他不熟,我统共都没见过他几次。”
其中一位官爷解释说他们是过来找杨大贵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在找最后见到杨大贵的人,杨大贵一个小妾说杨大贵有一天晚上说是过来找她,从那一天晚上就不见人影了。
“林姑娘,你当真没见过杨大贵?”
“官爷,我不骗你,我没有见过他,大晚上的,他为什么会过来找我,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方姐也在一旁帮她佐证说晚上她也会在这边过夜,并没有见到杨大贵,况且杨大贵深更半夜来这边是想干什么,那小妾说的话不可信,说不定是杨大贵想要去花楼不敢告诉小妾才胡诌的。
“两位真的没见过吗?”
王秀花肯定道:“我们真的没见过。“
两位捕快问完后就走了。
方姐不满道:“那杨大贵一家子都不是好人,他要是真三更半夜过来找你能有什么好事,他们家人故意跟官爷说谎,林姑娘,我觉得他们一家子怕是要找你麻烦,听说县令跟杨家沾点姻亲,是他们家亲戚,我怕他们故意冤枉好人,又像上次那样把你关进牢里,来个屈打成招怎么办,林姑娘,我觉得这事你得先跟赵公子说一说,万一他们又把你抓进去怎么办。”
方姐知道林姑娘能被赵公子从牢里救出来,应是认识几个官爷,杨大贵在衙门当不了捕快,听说跟赵公子也有关系,现在杨大贵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杨家的人故意说杨大贵来找林姑娘,说得好像林姑娘是最后一个见到杨大贵的人,成了嫌疑人,万一县令让人过来抓林姑娘怎么办。
王秀花也没想到杨大贵会跟他的小妾说他过来她这边,方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万一把她关进去,严刑拷打进行审问,杨大贵的尸体还没找到,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她做的,她自己在牢里先没了半条命怎么办,这世间多的是冤案,更何况她这还不算冤案,她无权无势,又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别人眼里就是好欺负的对象。
而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赵缚能帮她,她只能寻求赵缚帮忙,不然她怕自己被关进去后死在牢里,小林简就成孤儿了。
“方姐,我先出去找赵缚,你把孩子先抱回你家。”
方姐连忙点头。
王秀花在外面雇一辆马车,让车夫驱向京城内城,她坐在车厢内想着自己要不要搬家,搬离云平村,搬到内城也行,内城的衙门跟外城云平村的衙门不是同一个,跟杨大贵有亲戚关系、大兴县的县令绝对管不了内城的事,可是她这一搬会不会显得她心虚,不管怎么样,她得先告诉赵缚,跟他商量商量对策。
马车停在赵缚的无名府前时,王秀花让车夫在这里等她,她包一天的马车,给车夫一两银子,她过去敲门,过一会儿是孙腾给她开的门,见到她时孙腾有些讶异,“林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你家公子在吗?”
“我家公子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应是在傍晚前会回来,姑娘要不先进来等吧。”
王秀花进府,孙腾把她领去后院,将她安置在她先前住的房间,过一会儿采莲也过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林姑娘,你怎么过来了,你是来找我家公子吗?我家公子前几日还抱怨呢,说他不去找你,你也不过来找他,他正伤心呢,没想到林姑娘主动过来了。”
王秀花哪有空过来找赵缚,她住的地方属于外城,离内城要至少半个时辰的车程,她每日忙着卖包子跟照顾孩子,哪有空过来找他,况且她跟赵缚实在没有可能,除非他们都不要命了。
本以为她要等到傍晚才等到赵缚,没想到过半个时辰,赵缚就回来了,她欲言又止,赵缚就让采莲他们先出去了。
她说了杨大贵失踪的事,再说到今日衙门的捕快过来问她,她说出她的担忧,她怕衙门的人什么都没查到先把她抓进牢里,将她折腾个半死。
赵缚思索片刻,才问道:“是不是杨大贵那晚真的来找过你?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而不是失踪?”
他盯着她,王秀花不由觉得赵缚是个很敏锐且聪明的人,她都隐去很多东西,他还是能一语中的,明察秋毫。
“你杀了他?”
“我不得不杀他。”她平静道,向赵缚承认。
王秀花刚说完就被赵缚轻搂进怀里,他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声音温柔,“好啦,没事了,不用害怕,他死不足惜,我也会护住你的,不会让你被抓进去的,更不会让他们对你严刑逼供。”
这么久以来,这是赵缚对她做出唯一一个越矩亲昵的举动,他先前很少会碰到她,都是规规矩矩,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是比较克己复礼,温柔体贴的那种人。
她愣了一下,稍稍后退一小步,不过还是在赵缚怀抱的范围,好在他很快就松开了。
“人死都死了,若是没人看到是你做的,你便不会有事,京城还不是一个县令说了算,这种案件还是会交到刑部那边审理,你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事的。”赵缚宽慰道。
见赵缚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知为何,王秀花也相信他能护住她,她的心定了定,终究是赵缚帮她太多,而她亏欠他。
“尸体,他们找到没有?”
王秀花摇摇头。
赵缚沉声道:“那就更不用担心,尸体都没找到,等于人是死是活,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更不会拿你怎么样,若是他们没有证据就把你关进牢里,那是他们失职,上头的官员问下来,他们官位不保,那些人不会为了一个捕快而丢了自己的官位,这案子若真成了凶杀案,案子的卷宗要交到刑部那边终审的,他们不敢任意污蔑人,随意定罪,最后还要上报呈奏给皇帝,皇帝没有意见才最终定案,若是证据不足会被打回来重审的。”
赵缚让她放宽心,回家等消息,真出事,他也会帮她,不会让她被冤枉或是屈打成招。
王秀花从赵缚府邸出来,从大门前的台阶下来后,她看了一眼前面,从赵缚府邸可以看到她原先住的地方,此时那块地依旧是废墟,没有重建,断壁残亘,甚至可以看到被大火烧过后的痕迹,有一块被烧黑掉的土地,她看一眼后便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
不知是不是赵缚做了什么,之后没有衙门的人过来找过她,杨大贵的事就这样随着日子过去被人遗忘。
到了十二月初,京城变冷,寒风刺骨。
王秀花卖完包子后便抱着小林简去逛街,准备给他买几身过冬的成衣,她平日里空闲时辰不多,没有时辰给他亲手缝制冬衣,一岁半的小林简说话也变利索许多,一路上都在说话,没停过嘴,她很是耐心地应他的童言童语。
她到衣服铺子后挑了好几件夹袄、马甲、坎肩还有棉裤,快过年了,她挑的颜色都是很显眼喜庆的,给小林简试穿后觉得合身后才买,付了银子后,她从铺子离开,又准备去买一些年货。
……
听闻前几日京城出了连环杀人案,佟大人家的一个家奴回家的路上被杀了,短短五天内死了三个人,不知被何人所杀,凶手至今没找到,连皇上都听闻此事,下令严查,徐道作为护军统领,有责任守卫京城的安全,他今日特意过来外城巡逻一圈,他们没穿着官服,百姓无需给他们让道,不过巡逻的护军多,百姓自动站到街道两边。
他骑在马背上慢慢走,目光巡视,忽然间他见到一个人,一个有点熟悉的脸庞,抱着孩子拐进去一家糕点铺,他第一反应是看错人了,那女子应该已经死了,葬身火海,尸骨都被烧化了,当时九个人只幸存了一人,皇上伤心难过许久,还过去那一片已经化为灰烬的宅院前站着看了很久,据说当时那女子都怀孕了,皇上准备让她进宫当小主了。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所以继续往前走,不过还是不放心,他从马背上跳下来,示意属下帮他牵着马,他示意他们一群人先往前走,不用管他,他一个人折回去,站在糕点铺前面不远处,盯着糕点铺的门口,过一会儿他见到那女子出来,怀里的孩子看起来有一岁多了。
徐道不只是见过那女子一两面,先前他从镇把那女子带到御船,再护送她进京,进京后,皇上怕她跑了,他还在她住的宅院外面守了一阵子,那段日子,那女人天天砸东西,想要闯出去,他对那女子的面貌是熟悉的,不会认错,除非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就是本应该死掉的人,她是死而复生了,应该是她从来没死,她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了。
徐道震惊,怎么也没想到那女子没死,不仅没死,还有孩子,他见到那女子连着亲怀里的孩子,一看就是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当时那女子怀孕了,这孩子会不会是皇上的孩子,属于皇嗣,若不是皇嗣,是那女子又嫁人了,无论是隐匿皇嗣还是背叛皇上,都算是重罪死罪,那女子胆大到这种程度,徐道都觉得那女子的脾性跟一般女子不同,她是真的胆大妄为,不要命了,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徐道怎么也没想到人没死,人还在京城,他要不要告诉皇上,怎么告诉皇上,皇上知道后又有什么反应,哪怕是皇上当时对王姑娘有几分感情,可是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他现在记不记得王姑娘都不一定。
他想了想还是跟上去,想知道那女子住在哪,他跟走在前头的人隔着好几步距离,他看着她两只手提了满满的东西,看得出来她对这一片很熟悉,哪家铺子是卖什么都都知道,她进去一个铺子,手上就多了一包东西。
等她回到一处宅院时,徐道发现宅子门口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子站在那,他看到那女子对男子笑了笑,笑得很开心,两人一同进宅子,随后门关上了。
跟了皇上,当了皇上的女人,她怎么还敢跟别人在一块,徐道觉得这女子真是大逆不道,只觉得这一天够让他心惊胆战了。
那女子若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告诉皇上,她就是死路一条,还有可能株连九族。
……
王秀花不知道她自己被跟了,她见赵缚一个人过来,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赵缚说有事和她说,看他凝重的表情,她问是不是杨大贵的事,赵缚点点头,说是杨大贵的尸体找到了。
隔了三个多月才找到,当初她已经把他的面目划烂,尸体又在地底下埋了三个多月,怕是早就腐烂不堪,怎么可能还认得出来人。
“怎么知道那是杨大贵的尸体,他们在哪里找到的?”
“不知道,听说他的家人认领了,不过只是尸体找到而已,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王秀花没法真的把此事放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里起波澜,赵缚这样说了,她也只能先不管此事,方姐今日去走亲戚了,只能是她做饭,她让赵缚帮忙看一下孩子,她去烧饭,她留赵缚吃完一顿饭后才送他出去。
不过没过几日,王秀花还在卖包子时,突然有三个捕快过来,说是她杀了杨大贵,要把她带走审问,他们冲过来,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三个人一起押着她,把她带走,她只来得及跟孟大娘说一句让她找方姐。
再一次被关进牢里,王秀花想不通那些人怎么知道她杀了杨大贵,证据是什么,她在牢里待了一个时辰,便有典史过来审问她,说是有人亲眼所见杨大贵夜里潜进她家,那晚之后,杨大贵就消失不见了,人肯定是被她杀的。
王秀花否认,任由他们怎么审,她都是否认,过一会儿有捕快把证人带进来,是住在云平村的村民丁大叔,说是他夜里起夜,到树林里出恭,见到她三更半夜正在挖坑。
“既然是三更半夜,夜晚漆黑,大人怎么确定他看清楚人,他见到的是谁,谁又知道,我也可以说我起夜见到他挖坑,他才是杀人凶手,况且既然他说见到别人挖坑,那个坑在哪里,他能指出来吗?”
典史气道:“林姑娘真的能言善辩,证据确凿,林姑娘还想抵赖,那杨大贵的小妾也说了杨大贵夜里去找你,当天夜里,他就没有回来,人不是你杀的,那人怎么会死,我听说林姑娘跟杨大贵发生过龃龉,杨大贵向林姑娘求过亲,说明此前你们是相识的,他夜里去找你并不奇怪。”
“不奇怪?大人,你要不要听你说了什么,他一个男子夜里找我不奇怪,我想他若是去找大人的妻子或是妾室也不奇怪,这个村子里谁不认识杨大贵,跟杨大贵有仇的人多的是,他向我求过亲又如何,求过亲就证明人是我杀的?”
“你……大胆刁民,人就是你杀的,你认不认,认的话签字画押,不认的话,我们会对你严刑拷打。”
“仅凭大人的一面之词就想让我认错,冤枉好人,我知道杨大贵先前在衙门当差,大人跟杨大贵关系亲厚,大人想迫不及待为杨大贵找出凶手,但人不是我杀的,他也没来找过我,如果你们非要诬陷好人,我必定让人替我申冤,我还会让人告到刑部,告到上面,让大家评评理你们是如何屈打成招的,我也认识翰林院侍读张松源张大人,那是京城五品官,到时候你们弄虚作假,冤枉好人,看你们头顶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
“不止一人看到林姑娘夜里出门,林姑娘能否告诉我,为何林姑娘夜里出门?”
“哪一夜,民女不知道大人说的是哪一夜,京城里有禁令不允许百姓夜里出门吗?既然他能夜里出恭,我夜里不能出恭,况且我夜里鲜少出门,到底有几人见到我夜里出门,大人可以将他们找来跟我对峙,我倒要问问他们是否真的见到我夜里出门。”
许是她语气强硬,又搬出五品翰林院侍读,典史犹豫,一时把她没有办法,后带着人先离开牢房。
王秀花自己一人待在牢房里,心里不安,此时是她为鱼肉,人为刀俎,他们若是不肯放过她的话,她的这些言语抗辩无非多加一条死不认罪的罪名,她还没有被严刑拷打过,不过她听说那些刑罚一般人都受不住,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缚身上。
她没被关押多久,不到两天,她就被提审了,被当众问审,衙门大堂门口有很多观望的百姓,挤了不少人,她被押上来跪下,上头坐着是县令,主簿两个人还有前日审问她的典史,她再扫一眼,大堂内还有杨大贵的家人、几个村民跟方姐赵缚他们。
审问开始后,先是杨大贵的小妾说了杨大贵失踪那一晚说过的话,再是其中一个村民说他见到杨大贵朝她家的方向走去,另外三个村民说他们在同一天夜里见到她出门,丁大叔说他见到她在树林里挖坑,这一个接着一个的,说辞的确可以形成证据链。
王秀花觉得这些人未必是真的在当晚见过她,更像是套好的说辞。
县令开口:“林姑娘,你在八月二十二日那晚,究竟都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大人,我那晚只是好好待在家里照看孩子,没见过杨大贵,亦没有在夜里出门。”
“可有证人证明你一直在家,没有在夜里出门?有这么多人见到你夜里出门,还前往树林挖坑掩埋尸体,难不成这么多人都看错了?”
“大人,我可以证明她夜里没出门,我跟她在一块。”
赵缚出来说话,跪在地上。
“你跟林姑娘是什么关系,你一整晚都在她家吗?”
“我一整晚都在她家,我跟林姑娘的关系……我爱慕林姑娘。”
赵缚这说法倒是帮她作证了她夜里没出门,只是他一个男子一整晚都在她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在别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再加上他说他爱慕她就更加洗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县令再审问刚才那说见到她的人,这一审问,他们又说当晚天黑,他们只是看到一个人影,看不出清楚脸庞,并不是十分确定那人就是她,结合赵缚的说词跟她第二日早上准时去开包子铺,她可能没法作案,加上她一个弱女子,没法杀掉一个成年男子。
县令说这阵子京城出现一个连环杀人凶手,有可能是那个杀人凶手做的,都说那个连环杀人凶手是个男人,得出的结论是她不是杀害杨大贵的凶手。
她就被当场释放,不过王秀花见到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许是在说她跟赵缚夜里“偷情”的事,这古代把女子的名声跟贞洁看得很重,她本来住到云平村时已经怀着孩子,那个时候就有一些风言风语,经过这一天,怕是这风言风语不会有真正停歇那一日。
不过这事,赵缚帮她,她对赵缚说了谢谢。
等到家门口时,赵缚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抚了抚她的脸,眼含歉意说道:“抱歉,我当时一时着急,没有考虑到你的名声,林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也可以娶你,如果林姑娘愿意,我让媒婆过来下聘,林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王秀花不敢也不能,她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所以她不是特别在乎,大不了她再换一个地方住,至于赵缚,她想她只能辜负他。
“赵公子,我们有缘无份,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林姑娘难道不喜欢我吗?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跟林姑娘真的在一起,林姑娘,你让我照顾你跟孩子,有个男人当家,林姑娘不用那么辛苦,况且除了我,林姑娘还能嫁给谁,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私下定情,已有首尾,为何林姑娘不愿意嫁给我,我哪里不够好。”
赵缚其实很好,相貌好又年轻,性子温柔体贴,父母双亡,家境不算贫苦,这对女子而言的确是一门好亲事,不过她是真的不能嫁给他,她先前也算是允诺过皇上,她不会再嫁人,更别说她还有一岁半的孩子。
“赵公子,你很好,是我不够好,我多次让赵公子帮忙,却没能给赵公子想要的,是我不对,我给赵公子添麻烦了,我那里攒了二百两,我把银子都给赵公子吧,这次真的是谢谢赵公子。”
赵缚怎么也没想到都到这步,林姑娘还是不愿意跟他发生点什么,都是止乎于礼,二百两是她全部身家,可他不缺这二百两,他要她跟他在一起。
“林姑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不是怕你那大官知道,可是你在他眼里已经死了,为何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要为他守身如玉,你带着一个孩子过得这般艰难,他又在哪里,我能照顾你们母子两,我也不怕他报复,林姑娘,我真的很喜欢你。”
赵缚说着就一伸手把她揽过去,紧紧搂住她。
王秀花觉得无论如何,既然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就不能给别人希望,她以后再出什么事都不能再麻烦赵缚了。
“赵缚,我的确害怕,我不能冒险,是我对不起你,往后你还是别过来找我,我也不会过去找你,不会再麻烦你,那二百两你收下吧,就当我给你的谢礼。”
“我不要,我偏要过来找你,你现在不想嫁给我,那我就会继续努力打动你,直到有一天你对我敞开心扉,你今日受惊一天,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赵缚还是松开,放她回家。
方姐抱着小林简就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其实她觉得赵公子人不错,愿意帮林姑娘,林姑娘母子两有赵公子照顾,未来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况且今日赵公子那么说,林姑娘的名声彻底是没了,只能跟赵公子在一起。
……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她的包子铺生意变冷淡了,不停地有人过来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过来直接骂她水性杨花,不知检点,残花败柳,有人往她的包子铺扔东西。
王秀花只能暂且关门几日避避风头,没想到也有人上们闹事扔东西,她一出门,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她根本出不了门,方姐偷偷跟她说外面有人说要把她这种不洁的女人弄死。
王秀花小瞧了这古人对贞洁这东西看得多重,对女人的名声有多在乎,她先前在芦圩镇只是有人在背后议论,对她指指点点,但没人会真的朝她扔东西或是想要弄死她,可能她从小在那里长大,他们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她,可是来到京城后,他们只会觉得她伤风败俗,想要将她这个不洁的女人浸猪笼。
她怕那些人真的会想办法弄死她,正所谓法不责众,若是大家一起杀了她,他们未必会被责罚,可是她却会丢了命,她不能冒险。
她决定搬去别的地方,京城那么大,总有她们母子两的容身之处,只不过她的包子铺好不容易开起来,生意渐渐变好,换个地方又要重头开始,还有方姐毕竟是住在云平村,她搬去别的地方,方姐不会跟着她过去,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方姐这样的好心人。
她跟方姐说要搬家时,方姐只红了眼眶,说搬了好,那些人是人云亦云,保不齐他们人多胆大,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到时候真的伤害到林姑娘母子两就是作孽了。
幸亏她攒下的银两还有一些,她想了想还是搬到内城,花了一笔五十两买了一进的宅院,不到五天就搬走了,包子铺租了两年也正好快到期了,至于她之前买的二进宅院,她托方姐帮她卖出去,亏一点银子也没关系。
正好,她也斩断跟赵缚的联系,她新府邸的位置只告诉了方姐跟孟大娘,这两人都对她不错,她让她们别跟别人说。
她已经有了户籍,身契的话,因为她不是家奴或包衣,所以身契有没有都无关要紧,不管怎么样,杨大贵的事是结束了,应该不会再被翻出来,她心底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内城比外城要繁华,她还有一些银两,所以不着急找活,换个地方后,别人不认识她,她只说丈夫死了,留下一个孩子,大家也就没说什么,那些风言风语就消失了,不会有人突然朝她扔东西。
这个年过得平静,不到两岁,小林简会走路了,虽然走得还是不稳,但她这个当娘的人觉得十分欣慰,抱着小林简连亲好几口,结果小林简还用小手擦擦他被亲过的脸颊,似乎有些嫌弃她这个亲娘。
……
徐道这阵子心思沉重,不知要不要把王姑娘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皇上,加上那个连环杀人凶手还没找到,京城的百姓惶恐不安,他日日都要稽察出入,巡视京城内外。
一月中旬,新年已经过去,徐道还没想好,他看皇上已经走出来了,而王姑娘也有新生活,只是他觉得王姑娘的孩子说不定真是皇上的孩子,皇家血脉,真正的皇嗣流落在外,他于心不安,那可是阿哥,真正的皇子。
他也不知道王姑娘在想什么,竟然不去找皇上,难不成王姑娘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贩夫走卒,过着平淡艰辛的生活,而不是当尊贵无比的皇子,将来成王侯将相,王姑娘隐匿皇嗣是毁掉原本属于孩子的前程。
徐道思来想去,年后又过去王姑娘住的地方,发现那里住了别人,偷偷打听一番才知道王姑娘搬家,再仔细打听王姑娘还卷入一桩杀人案中,还有王姑娘是因跟一男子夜里私会,名声尽毁才搬走的。
徐道去查王姑娘卷入的那桩杀人案,查到这死掉的人跟王姑娘有些渊源,那人曾向王姑娘提亲,却被王姑娘拒绝,原先是个捕快,据说是被人打了,腿变瘸了,当不了捕快,他也查到一个叫赵缚的男子,传言便是他与王姑娘有私情,他又去户部查这赵缚是何许人也,发现这京城内只有一人叫赵缚,那人已经四十三岁,很明显不是那日他见到的二十岁年轻男子。
总而言之,王姑娘哪怕带了一个孩子,她也是很受欢迎,不缺人追,有的是男子想当王姑娘的夫婿,徐道觉得王姑娘长相虽然还行,但也没到绝美的地步,他见过宫里的主子,个个容貌出色,仪态万方,王姑娘跟那些小主嫔妃相比真的是逊色不少,放在宫里都不算出挑。
结果不仅仅是皇上迷恋,这宫里的男人也迷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道一个人想到脑壳疼,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万一告诉皇上,皇上一查发现王姑娘跟别人有了私情,王姑娘还能活吗?还有那个流落在外的阿哥,皇上会不会疑心阿哥的血脉,万一不是皇上的孩子呢,毕竟那个孩子真正多大,谁也不知道。
徐道想着他得再查查那个孩子是何年何月何日出生,王姑娘肯定不是一个人生的孩子,肯定会有稳婆接生,只要确定了日子,是不是阿哥就一目了然,他便让人再去打听,他晓得王姑娘是改名换姓了,许是怕被皇上追查到下落,所以改名换姓。
第50章
徐道这一查就查了一个月,内外城的稳婆都问遍,好在王姑娘孤身一人,又怀着孩子,比较特殊,一问下去给王姑娘接生的稳婆立即说对她有印象,而且那稳婆有个习惯,每接生一个孩子都会记下孩子的生辰,一查就查到孩子出生的年月日,所以他很快查到王姑娘孩子的生辰。
那个孩子看起来是康健的,应是满月出生,不是满月出生的孩子很难存活,更别说活过周岁,所以按照日子来算,那就是皇嗣,王姑娘出事前就怀上的孩子,当时王姑娘怀孕时还与皇上在一起,不可能是别人的孩子。
只不过王姑娘搬家了,目前没有人知道王姑娘搬去哪里,徐道想找到王姑娘的新住处才禀报给皇上,虽然京城很大,不过王姑娘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无论搬去哪里都很显眼,只要一打听哪个地方多了一个寡妇就能打听得到下落,一前一后到了三月份。
徐道往上递了折子要求觐见皇上,过了两天,皇上才接见他,他偶然遇见王姑娘的事说了一遍,没说王姑娘跟别人有私情,只说王姑娘疑似生下一子,在外面过得艰难。
“徐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氏不是已经死了吗?”
徐道本就是跪着,皇上语气森然凌厉,他都不敢抬眸看皇上,帝王的气势非同一般,压得他瑟瑟发抖,他也知道此事太过离奇,在皇上那,王姑娘已经死了,哪有人能死而复生,可他不敢欺君,更何况这还关乎小阿哥,他郑重道:“皇上,臣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你是说王氏不仅没死,还生下朕的孩子,朕的孩子,皇家血脉流落在外多年,她既然没死,为何不来找朕?”
徐道不敢回话,皇上的语气越来越冰冷,他仿佛如坠冰窟,听得出来皇上已经从惊讶转为愤怒,滔天的怒火蕴藏在里面。
啪啪啪……
皇上气得将手里晶莹剔透的白玉数珠直接狠狠摔落在地,啪的一下绳子先断了,后珠子跟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一串白玉数珠四处散开,有一颗还滚到他膝盖边上。
徐道的头埋得更低了,气都不敢喘太大声。
康熙的确是震怒,恨不得把王氏掐死,他以为她死了,结果是她逃了,带着他的孩子逃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她死里逃生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着逃离,逃离他的身边,还隐姓埋名,生怕他找到她,这女人真的是胆大妄为,不知死活,他的孩子,大清的皇子,皇家血脉竟然流落在外,已经过去两年了,她都没想过要来找他,她心里就没有想过要跟着他,当他的女人还委屈她了,她先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虚与委蛇,对他逢场作戏,讨他开心,一有机会,她还是会逃跑。
孩子,他会留下,但王氏,赐死,他不会让她多活一日,她该死!罪该万死!
过了五日,康熙出宫,只带着几个亲信,让徐道领他到王氏住的地方,他没有立即出现在王氏面前,而是将马车停在她家门口不远处,他盯着那破旧宅院,荣华富贵她不要,非要过这种贫苦日子,还带着他的孩子,本应该是大清最尊贵的皇子,所以王氏就是死不足惜!
……
王秀花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危险正在降临,她每日还是快快乐乐,自自在在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点存银的她哪怕是没有干活,目前的日子都不算太难过,小林简现在学会走路了,得时时刻刻有人盯着,离不开身,她还在找租赁的铺子,一时半会没找到满意的,所以包子铺还没开,她出门也会带着小林简,去集市买菜或去找铺子。
康熙三十三年三月十一日,这一天她依旧把小林简用背带背在前面,准备出去继续找铺子。
她一出门便有人盯着,不过她没有察觉。
康熙见到人出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女人的确是王氏,她真的没有死,他不可能认错人,只要不是化成灰,他都会认得她,那个孩子看起来也不小了,母子两言笑晏晏的样子让他更加愤怒,他真的恨不得上前掐死她,她实在没有必要活着,敢隐匿皇子,死罪一条。
“皇上,要不要下官去把王姑娘请过来,还是下官重新替王姑娘找一处宅院,让王姑娘住进去?”
徐道犹豫开口,他内心不想王姑娘被皇上杀了,说到底他若不告诉皇上,王姑娘不会死,还能好好活着,他对王姑娘有一点点亏欠,所以这样提议道,为的就是让王姑娘留住一条命,像从前那样,王姑娘只是被囚禁在一座宅子里面,有专人伺候,皇上闲暇时过来看看王姑娘,继续当外室。
闻言,康熙冷笑:“她已经没这个资格,她瞧不上朕给她的荣华富贵,朕为何还要再赐一宅院给她住着,她既然想要体验民间疾苦,那朕便如她所愿,你找几个人先把孩子给朕抢过来,不要让她知道是朕指使的。”
“皇上,是偷偷偷走还是直接抢过来?”
“生抢,她若是报官,让人不必理会,晾着她。”
徐道连忙应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姑娘有多疼爱孩子,王姑娘是孤儿寡母,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那个小阿哥被养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可见王姑娘对这个孩子多用心照顾,就这样把孩子生生聪王姑娘抢走,还让王姑娘求助无门,这简直是杀人诛心,他不敢想孩子真被抢走,王姑娘该有多伤心绝望。
梁九功也在一旁听着,他没有徐道那么担心,虎毒不食子,既然那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肯定不会真的伤害小阿哥,顶多是折腾一下王姑娘好泄泄怒火,反正王姑娘是他见过最胆大的人,最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人,也是性子最离经叛道的人,他觉得王姑娘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毕竟她是小阿哥的生母。
皇上对王姑娘恨肯定是恨的,王姑娘这一走不是在狠狠打皇上的脸嘛,皇上当初都准备让王姑娘进宫当小主了,结果一场大火,王姑娘死里逃生就趁机跑掉,害得皇上以为王姑娘死了,他不认为那场大火是王姑娘一手谋划只为了逃离皇上,毕竟死了那么多人,稍有不慎,连王姑娘都会死于大火,顶多是王姑娘借势趁机跑掉而已,皇上的恨里面可能还夹杂着几分感情,当时可是皇上对王姑娘感情最浓的时候,皇上若真想杀王姑娘,直接下令就好,没必要折腾一番,还前来亲自查看,到底皇上还是有几分惦记王姑娘。
没过一个时辰,徐道就把人找来,准备让人去生抢小阿哥,他们依旧是坐在马车内,都等在王姑娘的家门口,等王姑娘一回来就准备动手。
等人一出现,进到府邸不久时,徐道打手势让几个护军准备上前,还叮嘱几句不能伤着人,大人小孩都不能伤到,更不能直接上手乱碰,一定要小心,抢到孩子就上马车。
得令的护军一拥上前,直接将门踹开。
王秀花刚回到家,把小林简放在床上,听到外面破门的动静,她走出房间外,那些人冲进来,直接越过她想往屋子里闯,她想拦住他们时不小心跌倒在地,她很快见到那些人把小林简往外走,她吓得想赶紧抓住偷孩子的人,只是被两个陌生男子拉住,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林简被抱走,她追出去时,那马车扬长而去,那几个人训练有素,两个抢孩子,两个拉住她,她大喊大叫有人抢孩子,街道上的百姓侧目过来,不过他们亦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驻足看她,觉得奇怪。
王秀花想追上那辆疾驰的马车,追着追着整个人就扑倒在地,她也顾不及,爬起来继续追,她大喊大叫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可能像是一个突然发疯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双腿跑到发麻,眼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她眼前,连带着小林简也消失在她眼前,连车轮子溅起的灰尘都赶不上。
她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刚才的喊叫让她喉咙沙得厉害,此时都发不出来声音,她眼泪一直不停地流,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孩子?
王秀花一无所知,她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她从来没见过那些人,他们把她的孩子带去哪里,他们会不会伤害小林简,他们单纯想要抢孩子还是跟她有仇想要报复她。
她浑身发凉,悲恸欲绝,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整个人栽倒在青石路上。
梁九功瞥一眼皇上,皇上脸色铁青。
皇上没下令,他们也不敢去动王姑娘。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慢慢聚在王姑娘身边。
“让人把她送回去。”
皇上终于开口了,梁九功赶紧示意徐大统领上前。
徐道也不敢妄然去碰王姑娘,给了银两让人重新寻一辆马车,而让围观的四个妇人把人抬进马车里面,送回去应是将王姑娘送回她家,王姑娘刚才哭嚎绝望的样子可是见者都觉得可怜,只是皇上的旨令,他们也不敢违背。
王姑娘被送回她自己家,放回到床上。
皇上也跟着过来,先是看一眼床上的人,后是打量这简陋的房间,这房间内东西不多,一件贵重的物品都没有,小孩子的摇篮就在大床旁边。
“皇上,要给王姑娘请大夫吗?”徐道问了一句。
“不用,让人在暗处盯着她,别让她发现。”
皇上说完这句后就带着人离开,只留下徐道一人看守。
梁九功随着皇上出去,心想皇上要怎么处置小阿哥,带回宫还是养在宫外,等皇上上了马车后,梁九功听到皇上沉沉的声音传来——把那孩子带回宫。
梁九功心里已经有底了,皇上不会杀王姑娘,王姑娘生的孩子也是皇子,至于皇上会不会让王姑娘进宫还是继续养在宫外可能就要看皇上之后的心思,反正王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这孩子带回宫,可以想象给宫里带来多大的震撼。
小阿哥还小,还需要让内务府配几个乳母跟伺候的奴才,就是皇上准备让哪位小主抚养小阿哥,王姑娘到底身份低微,若是王姑娘进宫,也只是封个常在,只有嫔以及嫔以上位份的小主可以抚养阿哥,所以基本上不可能亲自抚养小阿哥,梁九功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那小阿哥是……养在哪位小主膝下?”
“梁九功,你话多了。”
梁九功吓得噤声,算了,皇上此时应该没有心思去思量要把小阿哥记在哪位小主名下,回宫后,小阿哥先由乳母跟奴才照顾,安置在阿哥所那边。
马车嗒嗒地往前驶动,返回紫禁城。
……
王秀花醒来时见到自己回到熟悉的房间,外头已经天黑,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看一眼摇篮,小林简并没有睡在摇篮中,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她的梦,她里里外外都找一遍没有发现小林简的身影,小林简真的被人抢走了。
她的心完全揪在一起,连喉咙仿佛都被人狠狠掐住,她都快呼吸不过来,她差点站不住,依旧觉得眼前有阴影,坐在床上逼迫自己冷静一会,可是不见效,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
她想也没想先去报官,天黑了,她也走到衙门那边想要报官,不过衙门的人告诉她等明日辰时再过来,只是她的孩子不能等,小林简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只是任由她怎么哀求,衙门的人都让她明日再来,哪怕是她跪下向他们磕头,说她的孩子被人抢走了,他们也依旧坚持明早再来,现在不会受理,更不会出动官兵帮她找孩子。
王秀花站在衙门门口前,没人帮她,她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在哪,她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疼得厉害,她又返回先前那辆马车最后消失的地方,她一家一户地敲门,说她的孩子不见了,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她的孩子,就这样找到天亮,她又返回去衙门报案,不过衙门的人听她说完后只是让她回去等着,没有说要何时出动官兵帮她找孩子,他们态度敷衍,她怕是不能靠他们。
可是她还有谁可以靠,王秀花从衙门出来后,抬头望望天,眼泪从眼角划出,为何平凡地活着这般艰难。
连着三天,王秀花都在找孩子,还让画师画了画像,她四处分发画像,每日都会去衙门那边哀求一次,就三天,她都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直到第四天,她挨家挨户找孩子时,眼角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看过去时,对方闪身掩在一辆马车后面,她快步走过去,见到是自己熟悉的人时,她顿时明白了。
“徐大人,我的孩子在不在你们手上?”
“王姑娘,你别为难下官。”
一句话便让王秀花明白孩子被皇上带走了,他已经发现她,还把她的孩子带走,知道是皇上带走时,她这几日的焦虑紧张与绝望悲恸终于消散些许,大喜大悲之间,这几日基本算是不吃不喝的她整个人又软下去,彻底失去意识。
“王姑娘……”
徐道这几日本来一直在暗处跟着王姑娘,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不过他藏得也没太严实,王姑娘那样子再持续下去,怕是人会出事,梁公公暗地里提醒他,王姑娘不能真的出事,将来王姑娘会成为真正的小主,别把人得罪狠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收场,做人做事要留三分余地,哪怕此时王姑娘连小主都算不上,可是以后谁都说不定。
徐道扶住昏过去的人,把她抱上马车,又把她送回家。
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王秀花晓得小林简不会有大碍时,这一昏过去在三个时辰后才醒来,醒来后她就没有那种绝望的样子,开始做饭吃饭,恢复正常,一日三餐开始按时吃。
她知道他会过来的,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两年,整整两年,她获得两年的自由,她知道他若是找过来,应该不会再放过她了,她不认命也得认命。
自从知道是皇上把孩子带走后,王秀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放下来了,她也不再去找包子铺,每日出去买菜,日子跟往常无异,只不过不需要照看小林简。
又过了十日,王秀花才等到人,她正在房间内收拾小林简的衣物,人就进来,脸色自然就不大好看,她满眼恨意地瞪着他。
“皇上,你好狠的心!”
康熙冷冷地盯着她,两年过去,王氏的容貌其实变化不大,就是原先养好滑嫩的皮肤此时看起来又有些粗糙,不再光滑细腻,他狠,他哪有这个女人狠,带着他的孩子藏了整整两年,让他以为她死了。
“皇上,你既不想让我进宫,也不想让我生下孩子,为何要欺骗我,我卑贱低微,不配生下皇嗣,皇上大可以让人给我赐堕胎药,为何要让人杀了我,杀人灭口,皇上,你是怕你的秘密被人知道吗?九条人命啊,若不是我侥幸逃出,便会一尸两命,一共十条人命,皇上,你的心好狠,真的好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的人,虎毒不食子,你竟然想亲手杀死你自己的孩子。”
王秀花怒斥,目眦尽裂地瞪着他,豆大的泪珠从双眸里滑出。
康熙被她说得有点懵掉,他何时想要杀她,她为什么会觉得是他想杀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没想过要杀你。”
“你骗人,不是你是谁,那场火那么大,烧得那么快,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机会逃离,他们都死了,他们在睡梦中就死了,一定是有人纵火,不然为何会失火,为何突然之间四面豆烧起来,是皇上让人纵火,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你不想让我生下皇嗣,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生下孩子,没打算让我进宫当小主,我竟然相信皇上的话,我傻傻地期冀着进宫当小主,但没想到皇上已经对我起了杀心,皇上是不是觉得我不配,你本来就看不起我,我死了,孩子也死了就遂皇上的意了,你还嬷嬷他们的命!去死吧!”
“王姑娘,使不得啊,救驾,救驾,来人啊,快救驾……”
站在皇上身边的梁九功见王姑娘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朝着皇上刺过来,他吓得脸色苍白,想也没想地伸手去挡刺过来的刀刃,一抬手,手就被划了一刀,鲜血立即汩汩流出,他一边救驾一边大喊。
外面的人也冲进来赶紧救驾,压制住王姑娘,不让她动弹。
梁九功捂着自己流血的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眼前发生的事简直会让他折寿,王姑娘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敢行刺。
不过王姑娘刚才的话似乎在责备皇上,他们都以为那场火是意外,可是没想到王姑娘说那场火不是意外,是人为,而王姑娘认为是皇上想要杀人灭口,所以让人纵火。
“这就是你这两年不愿意来找朕,隐姓埋名的原因,你认为朕想杀你?”
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氏,她眼里的恨意不似作假,她当真是恨他,恨之入骨。
“皇上,不是你是谁?还会有谁想杀了我,皇上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我意外怀孕,皇上怕我生下尊贵的皇嗣,想要除之而后快,你不想让我活下去,我活着就会成为皇上的污点,我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而张嬷嬷那些人伺候我,他们也知晓皇上的身份,知晓皇上的秘密,我死了,他们也不能存活,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皇上养外室这事对皇上而言是污点,皇上怕我们的存在会毁掉皇上的贤名,怕被天下人置喙,被天下人咒骂,为了皇上的一世英名,一场大火便让皇上如愿,我们都死了,就没人会知道皇上的秘密,知道皇上在宫外养了外室,只可惜我命大,没能死在那场大火中,没想到我逃了这么久还是被皇上找到,皇上要杀要剐,请便,我死就死了,在皇上眼里,我本就应该死在两年前,我不过是侥幸多活两年,不过那个孩子,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把我强行把他带来这个世间,还请皇上留他一命,皇上若是不想让他当大清的阿哥,他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生。”
“朕没想过要杀你,更没有要人纵火杀你灭口,这个罪名,朕不担。”
王秀花冷笑几声,昂着头看他,冷声道:“信你?一路到京城,皇上先前的允诺从未兑现过,一次又一次反悔,你说会放我走,最后呢,你说会让我进宫当小主,会让我享尽荣华富贵,我先前便是信你,结果差点没了命,还让其他人也没了命,九条人命啊,那是活生生的九个人,皇上要我信你,我凭什么信你,不是皇上让人纵的火,那会是谁,谁会知道我是皇上的外室,谁会知道皇上的外室住在何处,除了皇上,没有别人知道,只有皇上厌倦我,腻烦我,所以才想把我抛弃,我不过是卑贱的外室,皇上不想再让我当皇上的女人,不想让这么卑贱的女子当上宫里的主子,不想兑现承诺,所以才急着让人纵火,最是无情帝王心,你就是这样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人,不过是一条贱命,皇上想要就拿去吧,你杀了我,迟了两年,皇上一定很迫不及待取我性命,我最后还是死在皇上手里,死后,皇上将我跟张嬷嬷他们葬在一处吧,反正我只是外室,不配葬在皇陵,那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恳求皇上留他一命,只求皇上留他一命,他真的是无辜的,他与这些恩怨都无关。”
康熙第一次被人污蔑,心里憋着一股郁气,她分明不信他,她以为是他下令杀她,她此时此刻恨他到想要杀他,跟他同归于尽,匕首都敢亮出来行刺,刺杀皇帝,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她那些家人都得死。
“不是朕,此事,朕会帮你查清,你若是再敢行刺,伤了朕的龙体,朕绝对不会像今日这样留你一命,那个孩子的命,朕也不会留,通通都赐死,你家人也一并处死。”
“皇上,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果真是个狠心的人,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能杀害,查清?两年了,皇上可有查清?如若不是皇上,为何两年都没有查清,所有证据都被销毁了,人也已经死了,要从哪里查,皇上若是有心查,何必等两年后,皇上,我知道是你,在你眼里,我不配生下皇嗣,你巴不得我死,巴不得一尸两命。”
“朕说没有就没有,你别污蔑朕,朕先前并不知是人为纵火,不知有人想取你性命,所以才没有查,朕没想过要你一尸两命。”
王秀花撇过脸,不愿意再看他。
康熙虽然生气,但还是让人松开王氏,把利器拿掉,他让其他人退出去。
梁九攻可不敢退出去,万一王姑娘再伤着龙体怎么办,王姑娘不是常人,想要做什么都是出乎他们意料的,得亏皇上不生气,换成一般人敢行刺,早就斩立决了,他不由重新掂量掂量王姑娘在皇上心里的份量,两年过去,皇上对王姑娘显然还没厌倦,甚至更容忍了。
“皇上,奴才要不还是在这吧。”
“出去!”
梁九攻犹豫再三,还是出去了。
徐道看了一眼梁公公手上的伤口,他们都是男人,手上都没帕子,这里又没有大夫,最后徐道用刚才从王姑娘手里缴到的匕首割下一截袍角,给梁公公暂时包下伤口,顺道轻声问道:“梁公公,王姑娘真的会进宫当小主吗?”
“你看王姑娘都敢行刺了,皇上可有杀王姑娘之意?”
这好像真的没有,皇上看王姑娘的眼神挺意味不明的,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怜惜,王姑娘刚才哭得厉害,怒斥皇上的同时眼泪同时下来,那样子看上去挺可怜的。
“梁公公,皇上真的让人纵火了?”
梁九攻扫一眼徐道,这习武之人真的头脑简单,皇上想杀几个人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直接赐白绫让他们自己上吊自杀或是赐一壶毒酒就好了,死得无声无息,哪会让人纵火,烧掉整个府邸,弄得全程尽知,很明显是另有其人,不过王姑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知道王姑娘身份的人不多,皇上先前的确没有让王姑娘进宫当小主,更没有让王姑娘生下皇嗣的意思,王姑娘那一胎有些意外,皇上每次都让王姑娘喝避子汤的,没想到还是让王姑娘怀上皇嗣。
王姑娘的出身太卑微,太不体面,宫里的小主至少是旗人出身,不过王姑娘命好,遭受这么大的劫难,孩子没有掉,还顺利生下来了,此时被养在宫里,这几日也是皇上亲自照顾,跟太子当年如出一辙,太子也是皇上亲自扶养长大的,所以未来还说不定,王姑娘毕竟是小阿哥的生母,母凭子贵,他觉得王姑娘会进宫当小主的,只是时日问题,时机成熟后,皇上估计就会让王姑娘进宫了。
徐道被白了一眼,梁九功毕竟是御前红人,他哪怕是护军统领也得对这个阉人礼让三分,所以他也不生气,客气道:“梁公公,愿闻其详,真不是皇上让人动的手?”
“你觉得皇上杀人需要让人纵火吗?”
“动静是大了一些,可是王姑娘的身份知道的人甚少,谁会对王姑娘动手?”
想对王姑娘动手的人多了,两年皇上已经准备让王姑娘进宫,当时王姑娘已经确定怀着皇嗣,消息其实已经放出去了,后宫那些小主嫔妃肯定有所耳闻,知道的人少,不代表没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的,少也会变成多,怀有皇嗣的小主一向被后宫之人嫉妒忌惮,子嗣是后宫女子的倚仗,谁都不想突然多出一个劲敌。
只是……梁九功看了看房间里面,王姑娘认为是皇上下的令,此时怕是恨透了皇上,说来王姑娘也无辜,险些丧生,又带着孩子颠沛流离两年,这带着孩子的女子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好在有个孩子,再恨,为了孩子,王姑娘肯定也会想开的,总不能跟皇上犟着。
就是王姑娘刚才那一匕首划得够狠,真伤着皇上,那事情怕是不好收场,王姑娘到底是村妇,没学过规矩,梁九功开始担心王姑娘进宫后,这后宫不会太平。
……
王秀花依旧怒瞪着皇上,眼神充满恨意,她知道自己是故意逃离,隐姓埋名,所以她想着先下手为强,她先指责他,不管是不是他让人杀的她,她先指责他杀人,他不会想着她逃跑的举动,她也的确是恨他,若是没有他,她想她此时还是过着平静的生活。
而且他竟然让人把孩子抢走而不告诉她,让她疯狂地找了几天,她若是没见到徐道,估计她真的就会成疯子,被刺激的,丧子之痛太折磨人,她精心养了林简两年,这个孩子跟她相依为命,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他若是出什么事,她真的会疯掉的。
在他靠近时,她开始用拳头捶打他,手被抓住,她就用脚,拳打脚踢,直接挠花他的脸。
“你还想不想见孩子了?”
一句话让她安静下来,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我的孩子在哪?你把他弄去哪里了?把他还给我,皇上既然不想让他出生,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们母子两离你远远的,我不会奢望进宫当小主,我们就算是在外面饿死冷死,被人打死,都跟皇上无关。”
“他也是朕的孩子,是大清的皇子,你想把他带去哪里,你若是想见他就先冷静下来。”
王秀花怒吼:“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让人把我的孩子抢走,我整整三天见不到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皇上这么轻而易举地说他是你的孩子,你可曾照顾过他一天,你这个刽子手想剥夺他的生命,你不配当他的阿玛,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康熙捂住王氏的嘴,结果又被她狠狠咬一口,他不由心想为何他跟王氏总是这般剑拔弩张,动手动脚,他身上大半的伤口估计都是拜王氏所赐,刚才她还敢用利刃伤他,若是真的划到他的脖子,她离死不远了。
“朕没有下令让人杀你,你要朕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王秀花其实没真想杀他,真杀了他说不定就改变历史了,她是真的恨他,她此时只有浓浓的无力感,真的只能认命了,她逃不开宿命。
她蹲下来,捂着脸痛哭,哭到后面声音沙哑。
“你刚才刺杀朕,朕可以株你九族。”
“皇上若是不想杀我,我也不会杀你。”
“朕没有杀你,朕允诺过你,让你进宫当小主。”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只想要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跟皇上无关。”
康熙沉脸,怎么跟他无关,那也是他的孩子,是大清的皇子,他不可能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
“他现在在皇宫里,你若是想见到他,你随朕进宫。”
“进宫后呢,皇上又让人杀了我?我一个卑贱的外室可以进宫当小主吗?皇上,你莫不是又想烧我一次,你看看我的伤疤。”
王秀花挽起袖子,露出她手臂上的烧伤疤。
康熙见到王氏原本白洁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眼神一凝,那伤疤不小,可见当时王氏情况多么凶险才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那些奴才真的是丧生火海了,他摸了摸,那伤疤跟别的皮肤明显不一样。
“还有吗?还伤到哪里?”
“皇上,不止这一处,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疼,你知道我见到那些尸体有多恐惧有多绝望,我有多想救他们,可是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你说不是你下的旨令,可是那会是谁,还会有谁想杀我,还是皇上在骗我,就是你让人动的手,我身上多的是伤疤,我当时还失声了,那些烧伤的痛,皇上可曾体会过?”
一句又一句,康熙都被问愣住了,她只是露出一处伤疤就让他有些心疼,她说她还失声了,当时她真的是捡回一条命,女子身上不能留疤,留疤会很丑陋。
“还伤在哪里,你给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