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朱特的故事(14)
许愿的日子很清闲, 重返里斯城,也重新拥有了新的住处,不过不是从前的乐馆, 而是跟新任的国王陛下几乎比邻而居。
老国王并不经常召他过去演奏,也没有过问他留下来的原因, 只是悠闲的摆脱了政务,似乎不再过问关于巴塞尔的一切琐事。
只是比起清闲的他们,巴塞尔新任的国王陛下就忙碌多了,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公务琐事需要他做出决定,还有军队需要演练赏赐, 再加上加里王国议和的事,足以让他的一天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刻,连用餐的时候都极少见到他。
而他唯一能够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是夜晚,清水冲去一天的汗水和疲惫,濡湿的发尾蜿蜒着晾在一旁, 那强撑着精神的人拥进怀中时,眼睛就已经处于了半阖的状态:“最近有些忙, 过段时间就好了……”
“没关系, 睡吧。”许愿揽着深埋在怀里的人,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忙碌并不是将事情分将出去就能够消解的, 重要的事情堆积在了一处, 不解决好是会出大问题的。
“唔。”怀中的人沉下气息轻应, 又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亲上了他的唇角, 一吻轻分, 那双绿眸中已是带了松懈倦怠, 拥抱的声音也带了些轻语呢喃, “一个人待着会无聊吗?”
将一个自由的人封禁在王宫之中,只能等候着他的归来,即使是以爱为名,也是在限制他飞向曾经能够自由翱翔的天空。
“不会,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不短的岁月。”许愿揽着那已经眯起眼睛的人轻声笑道,“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有任何不舒服,会告诉你的。”
“唔……这样很好。”简狄环过他的腰身扣住肩膀,轻嗅着那温柔的气息,只觉得浑身都在昏昏沉沉的下陷着,而那轻拍在背上的力道,更是安逸的令人的骨头好像都在发软,“我的……母亲以前也这样做过……”
轻声的呢喃由心而发,却让背上的轻拍停了下来。
一瞬间的停顿和危机感让国王陛下睁开了眸,在对上恋人眸中微妙的神色时目光微移了一下,然后便被吻住了。
心脏跳动,本就是身体放松的时刻,这样充满着侵略意味的吻仿佛入侵到了心脏的最深处,让人的身体都软的一塌糊涂。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睡吧。”最后的吻落在了耳际,温柔的如同清风的安抚,令人的心脏眷恋。
没有赫伊里在的时候,他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一晚的休眠,国王陛下再度精神抖擞的起床,给天天霸占他的宫殿和床的地下情人一个不足以打扰的轻吻,然后出了门。
士兵们可能看不出,只觉得他们的陛下仿佛永远都不会疲惫和倒下,可尤努斯却看的很清楚,他们的陛下哪里只是精神抖擞,简直容光焕发,心情好的不得了,甚至对着挑战落败者多指点了几次,只是对于加里王国前来的使臣,仍然如极北之地的寒冬一样冷酷。
“先招待他们几日,不着急谈判。”简狄手扶在剑柄上,看着操练的士兵冷声道,“下令萨门城驻守的士兵整备。”
尤努斯神色微凛,行礼道:“是。”
加里王国的消息很慢,即使他们也在尝试着去训练猎鹰,效果却不如巴塞尔提早的筹备,而信鸽若想过境,只会被猎鹰率先截获消息,这就是物种上的压制。
但谈判暂缓几日,就是给消息的传递留足时间,先压住他们任何有可能升起的气焰或是心思,再谈判,如果得不到国王陛下想要的结果,萨门城整备的士兵会让他们认清楚现实。
巴塞尔想要发展,必然需要外来的资源,而加里王国不肯让步,且想卡住喉咙,那就只能让它再也升不起这样的念头。
外有征战,加里王国的情况自不可知,但是里斯城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国王陛下返回王城,再加上赫伊里先生的重归,都让里斯城一时间热闹极了。
之前关于谋杀的论断自然是消失不见,无人制止,也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了,称颂欢庆之声却遍布了大街小巷。
“巴塞尔果然是最强大的!”
“有国王陛下在,还有什么战事需要担心的呢?”
“阿马尔城和萨门城应该划分给巴塞尔吧。”
“那个地方早该是我们的了。”
“神灵眷顾着巴塞尔!”
“阿马尔城可是神灵使者的故乡,说不定赫伊里先生原本就是返回隐居在那里了。”
“那巴塞尔攻占阿马尔城,赫伊里先生没有意见吗?”
“他难道是来为加里王国做说客的吗?”
“这真是一场天大的阴谋,他就待在离国王最近的地方。”
“神使并不属于加里王国啊。”
“但他在加里王国侍奉了三年,说不定会蛊惑国王陛下。”
众说纷纭,流言纷传,什么样的都有,甚至包括哈迪并不属于巴塞尔人民的流言传出,企图证实赫伊里正在蚕食着这个国家。
“如果赫伊里先生在蚕食这个国家,又为什么要帮它强大起来呢?”麦蒙在听到那些言论时生气极了。
即使他并不懂军事政治,也知道商路的铺开对巴塞尔是有好处的。
海盗屠灭,商路铺开相辅相成,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让巴塞尔越来越壮大,它能够那样顺利的击败加里国王,绝对是有那些事情的一份功劳。
“不必那么生气,那不过是加里王国谈判前的一些阴谋。”哈迪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安抚着那有些愤慨的年轻人道。
“加里王国的阴谋?!”麦蒙惊讶的看向了他,“您怎么知道?”
“很简单,一件事情突发又无源头,就看看谁会是其中的得利者。”哈迪给出了解答,这是他商路铺开过程中无数次验证的事情,而巴塞尔的新任国王陛下对此驾轻就熟。
……
“殿下不打算理会这些舆论?”许愿翻看着桌上呈上的公文问道。
“他们想利用舆论迫使我将你驱离,再度验证我对神灵的不够敬畏。”简狄垂眸看着桌上的公文,在其上批复道,“结果会证明一切。”
既得的利益会令大部分的人满意,至于煽动者,最后处理掉就行。
“不能逼的太紧,容易狗急跳墙。”许愿看着那正在认真工作的国王陛下说道。
静坐于此,他不像在战场上的鲜血硝烟满身,可居于这样的华丽的屋子里,他也仍然杀伐决断,耀眼夺目,宝石的光芒不会压下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威仪。
“你现在的话听起来真的很像在蛊惑。”简狄合上批阅好的公文,抬眸看向了他道。
许愿闻声轻笑:“我要是想蛊惑,应该在陛下在床上时意识不清的时候蛊惑,那个时候,是陛下最好说话的时候。”
简狄的手指轻轻捻动,收回目光拿过新的公文道:“最近相处的时间久了,更能控制住了吗?”
许愿微怔,对上那状似不经意侧过来瞟了一眼的眸时,了然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笑道:“我担心会打扰你。”
“不打扰。”简狄打开公文道,“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现在逼近加里王国,只会让他们的内乱停止,联合对抗巴塞尔,事情确实需要放缓一些。”
觉得安逸了,才会放心的内部争斗和内耗,而他也正可趁此机会,将阿马尔城和萨门一带的人同化入巴塞尔之内,怀柔的政策有时候比坚船利剑更有效果,且更不易被人所察觉。
赫伊里绝对是拥有着纵观全局的才能的,不仅是这一件事,还有巴塞尔大大小小的事,他的处理都十分的全面。
他们心意相通,作为每晚躺在身边的人,除了父母,他会比对任何人都要相信他。
“你要不要领一些职务?”简狄思及此处转眸询问道。
“如果您觉得需要的话,可以给我。”许愿轻压在他的肩头笑道,“我会做好的。”
“我想想。”简狄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公文上,只是扣上了他扶在腰间的手道,“无论外面怎么传言,我都相信你。”
“我知道。”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笑,“殿下,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国王陛下心坚如铁,“等我忙完了。”
耳边的轻语失笑,却没有再打扰他了:“好。”
……
城中的各种流言愈演愈烈,可王宫之中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赫伊里先生仍然每日跟陛下秉烛夜谈,与加里王国的谈判不仅一直未曾开始,反而愈发往后延期了。
巴塞尔的人们自然怀疑是赫伊里说动了陛下,让他不愿意跟加里王国割裂,可只有加里王国的使臣才明白,他们哪里联系得上赫伊里,而谈判的日期的一再拖延,让他们处于异国的王城,愈发的坐立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们根本不打算谈判吗?”
“可是简狄国王已经返回王城,就说明不打算再打了。”
“可是据说他当年剿灭匪盗的时候,就是用了撤兵的消息,然后让亲卫带兵埋伏剿灭的。”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被赫伊里说动了,神灵的使者一定是爱好和平的,当年赫伊里离开,或许就是因为察觉了这位陛下想要攻占阿马尔城的消息,才愤而离开的。”
“你们真的觉得这位对魔法师厌恶至极的陛下会听赫伊里的话吗?”
“他当年都没有听,现在又怎么会听?”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不打算谈判,我们要怎么办?”使臣们十分焦虑,却怎么都猜不透这位新国王的心思。
他比加里卜国王年轻多了,却也比对方杀伐和难测多了。
得罪了加里卜国王或许不会被杀掉,可是这位年轻的国王挥下刀时却似乎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宰相定下的计谋真的能够奏效吗?”连使臣们都开始怀疑起他们的计策时,王宫中送达了谈判的日期,送达消息的亲卫更是十分诚恳的传达了歉意。
因为国王陛下十分的忙碌,他们才迟迟未接见。
使臣们即使有些异议,也只能连声的表达关切以及对这样诚恳接待的称赞。
谈判开始时,里斯城中的一切风云消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其上。
有人觉得只要萨门城到阿马尔城全部归属于巴塞尔就行,但也有人觉得为何要停战,直接一仗打到加里王国的王城,整个占领了更划算。
“如果谈不拢,会不会直接割掉那些使臣的头颅送回去,继续开战?”
“那我倒是希望谈不拢,到时候所有的土地都是我们的。”
“巴塞尔王国或许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陛下果然是天命所归的。”
城中的风向变化着,谈判桌上加里王国使臣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因为巴塞尔是真的打算不仅打算将阿马尔城到萨门一带划分出去,更是打算从加里王国掠夺巨额的财富以及限制海船的吨位和发展。
这样的协议如果达成,使臣们几乎可以保证自己回国之后会被国王毫不犹豫的斩杀,连国王陛下自己可能都无法睡好了。
第一次的谈判自然没有达成,加里王国的使臣带着不甘和怒气离开,可还没有等他们做好下一步的决定,萨门城士兵推进的消息就再度传进了巴塞尔的王城。
一时间民众欢呼,加里王国的使臣却险些晕厥过去,只是他们想要求见,那位陛下却再次忙碌了起来。
消息一日日的送达了里斯城中,巴塞尔的士兵们锐意无限,加里王国的使臣却日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十分担心某一日传递进来的消息是他们的王城已被攻占了。
这位陛下返回里斯城,绝对不意味着止战,但他却给了所有人一个止战的信息,然后打的加里王国措手不及。
而就在这种忧虑达到顶峰时,第二次的谈判开始了。
因为巴塞尔的出兵和所向披靡,使臣们竟然觉得第一次的条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对方占领的城池当然不可能归还,那样重要的港口完全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海运互相输送物资,即使加里王国可以通过陆地运输支援前线,也太慢了,协议一刻没有定下,这位陛下挥进的刀似乎也一刻都不会停下。
协议最终签订了下来,虽然赔款减少了一些,但绝对足以让整个巴塞尔的民众载歌载舞起来。
“国王陛下万岁!”
“陛下绝对是巴塞尔最伟大的国王!”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为陛下虔诚祈祷。”
“他让我拥有了从前根本不敢肖想的香料。”
“加里王国就是狼狈的手下败将!”
“阿马尔城果然应该是属于巴塞尔的,之前到底是谁在说赫伊里先生蛊惑了陛下?”
“陛下不会被任何人所蛊惑!”
“赫伊里先生当年分明就是返回了神灵的身边,然后再度回来的。”
“他也认可了阿马尔城应该属于巴塞尔吗?”
“我想是的,一定是神灵的庇佑,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呢?”
加里王国的使臣被送走了,虽然人们更偏向于他们是灰溜溜的走的,但明面上国王陛下却给足了面子,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得了便宜不要卖乖,好好揣怀里就是了。
虽然原话或许不是这样,但里斯城的人们很是懂得按照国王陛下的命令暂时收敛起来。
“他们之前不是这样的。”麦蒙对于这样快速的反转是不能理解的,甚至于他前几日见到的一个十分不满且在谩骂的人,现在却满口都在称颂着他们的陛下有多么的伟大。
而且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害怕,更像是诚心诚意的那样认为。
“习惯了就好。”哈迪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道,虽然他自己现在也还十分的年轻。
麦蒙不能全然理解,但他也隐约知道,能够主导一个国家的国王陛下是十分厉害的,就像曾经所仰望的那样,众望所归,令人敬佩和向往。
里斯城一行,收获良多。
……
“哈迪的商队将要出发了。”许愿看到传来的消息说道。
萨门城和阿马尔城划定归属,巴塞尔必然会大力整顿,新的规则定下,也意味着新的商机,轻易放过可不是商人的作风。
“你要一起去。”简狄看向他,声音却不是询问,而是确定。
“我答应了麦蒙这件事。”许愿笑着答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简狄轻轻敛眸,他知道这个人言出必行,只是心中的不舍仍然会不受理智控制的弥漫上来,“哈迪也会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他也会一起去。”许愿答道。
“他跟着一起去会多很多危险。”简狄眉峰轻动道。
“没关系,他也在里斯城关的太久了。”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巴塞尔的商路运转其实跟哈迪已经没有太大的牵绊,换一个人,也能够正常的运转,但是在它铺开时,有形无形的挡了或是斩断了很多人的路。
里斯城中简狄自然能够保护他的安全,但出了里斯城,就不一定了,也因此哈迪已经很久没有跟着商队出行了。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注意安全。”简狄沉下气息叮嘱道。
“就这样?”许愿看着他轻笑道。
简狄眸光微动,看着那眸中温柔调笑的意味,手撑在地毯上凑过去,在那双金眸微顿时,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这样?”
“不够。”许愿唇角轻扬道。
那分开的唇再度覆上,认真的亲吻之后气息浮动着道:“够吗?”
他的恋人再度摇头,十分的贪得无厌。
“下次不许再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了。”简狄沉下了气息,按住面前人的肩膀亲吻了上去。
他的理智知道,那些都只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那样的承诺却会让他们再度分开一段时间。
国王陛下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意。
“好……”那扣住他的腰身,让这个吻一点点加深的人在耳鬓厮磨间轻声允诺道。
心被温柔浸泡着,吞噬着,拥抱着,可是明明已经好像已经入骨的亲密,却似乎仍然有哪里觉得不足。
再近一些,贪婪的心会不会觉得知足?
……
离别在即,队伍整备,马匹与骆驼交错在一起,一眼眺望,浩浩汤汤的令过往的人惊叹至极。
王室的商队每日都会有出发返回,只是从未像这样浩大过,即使不论驼队上的货物,单论那些骆驼马匹,就绝对超过万金之数。
“哦,我的天呐!”麦蒙在看到时只觉得眼晕,行走在其中,更有一种恍惚之感,心神澎湃至极,而他之前牵来的两匹骆驼,几乎没办法称之为商队。
“这边。”正在跟商队核对着最后名单的哈迪在看到他时朝那拘谨起来的年轻人招手道。
而这一声招呼,直接让周围的很多人看了过去,年轻的商人一时处于目光中心,步履带了几分踌躇,却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朝着哈迪那里走了过去:“哈迪先生,这支商队实在太壮观了!”
“这就是你未来的目标了。”哈迪将名单交给身边的人,揽上了他的肩膀笑道。
“哦,我当然希望能够如此。”麦蒙闻言涨红了脸,即使在梦里,他也没有想象过这样壮观的画面,但他如今却见识到了,“我会努力的!”
“我看好你。”哈迪拍了拍旁边的骆驼道,“这头是你的,注意别掉队。”
“好的。”麦蒙谨慎记着,目光在商队之中来回寻觅了一圈问道,“赫伊里先生还没来吗?”
“时间还早,不过应该很快就到了。”哈迪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的疑虑。
他的话音落下时,城门的地方防护打开,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随着骑兵的护送驶来了此处。
商队的护卫因此而统筹避让,一时间商队中有些嘈杂的声音消弭,众人纷纷翘首以盼。
虽然许多人不知道原因,但皆是知道这一次商队之行,赫伊里先生会同往。
传说中尊贵的赫伊里先生,神灵的使者同行,这必然是一次十分完美的被神灵庇佑的旅程。
车辆停在了辟开的空地,车门打开时,连麦蒙这个当时的同行者都忍不住垫起了脚尖去看。
被众人所瞻仰的,赫伊里先生。
晨间的风拂过,入目的却不是那温柔浅笑的人,而是被朝霞侵染浸润了一丝的红发。
高大而修长的身形,美好到连朝霞的光芒都许可比拟的样貌,可他踏进那片光芒中时,却令所有直视的人一瞬间低下了头来。
可只有那一眼,就足以让人确定他的身份了。
国王陛下。
第222章 第三枚戒指(1)
“免礼。”仿佛能够穿透晨雾的凛冽一声, 让所有人直起腰来。
而在陛下的身后,那位绝不会被人认错身份的神使从车厢中出来,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陛下的站在了他的身侧, 不仅毫不逊色,更是仿佛将那晨间的些许冷意在一瞬间都消解掉了。
国王陛下竟然亲自来送赫伊里先生?!
这是所有人心中一瞬间划过的念头。
“陛下,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许愿在那一众目光中轻声笑道。
“注意安全。”简狄扶着剑柄直视着他道。
他不能给他明面上的身份,但作为恋人的一些事,他都想要为他做到。
“好,陛下也要注意身体,我很快就会返回里斯城来。”许愿笑道。
“嗯。”简狄轻应, 看着他转身离开朝着哈迪前去的背影,却没了上次的茫然与伤怀,他会回来,“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是,陛下!”整个商队因为这样的话而激昂了起来。
“陛下请放心。”哈迪带着恭敬的神情上前打了个招呼, 在对上那垂下的眸光时只能在心里示意他绝对不会给赫伊里添麻烦。
而他尊贵的陛下显然领会到了这一点,又因为最近心情十分不错, 颔首以示意。
哈迪后退转身, 却在一错眼的瞬间瞄到了那扶在剑柄的手上闪烁的朝霞的光芒。
那是一枚古朴又漂亮的戒指,佩戴在修长的无名指上, 好看又适配至极。
陛下的手上从不戴无用的饰物, 即使是衣襟上的, 也以贵重为佳,按照他的亲卫的说法, 就是出门在外有个万一, 都能够当做财物使用。
可那枚戒指上并没有宝石, 在赫伊里离别之前, 这位殿下戴过一阵子,只是那时是在食指上,赫伊里离开之后,那枚戒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现在这枚,样式不太相同。
哈迪骑上了骆驼,商队的人们也纷纷骑了上去,向导的驼铃响起,他的目光没看向一旁还处于震撼状态的麦蒙,而是落在了身旁牵着骆驼缰绳的人的手上。
修长的指骨即使拉着缰绳,也十分的赏心悦目,而上面除了重逢时的两枚戒指,第三枚戴在了无名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多,却因为款式的不同十分的好看。
而它的模样,跟陛下手上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跟陛下美好友谊的见证。”温柔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没有任何的压低。
哈迪因此抬起了眸,在对上映着朝霞温柔浅笑的眸时笑道:“真是美好的友谊,恭喜您。”
“谢谢。”许愿笑道。
“什么友谊的见证?”麦蒙在旁没忍住问道。
“这个。”许愿给他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哦!陛下的手上的确有一枚!”麦蒙因此而惊叹道。
他没敢直视那位陛下的面孔,却小心的穿过缝隙瞧到了他手上的折射着光芒的戒指,而它们实在好看极了,无论是戴在陛下的手上还是赫伊里先生的手上。
以戒指作为友谊象征的人,大约只有赫伊里先生一人了。
“您跟陛下的关系真好!”麦蒙赞叹道,“要是我也能够找到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他开始向往了起来,关系好到向所有人证明他的独一无二……
“不对,那您的其他两枚戒指也各是一位朋友吗?”麦蒙轻嘶了一声询问道。
难道陛下只是赫伊里先生的三分之一?!
哈迪的缰绳骤然拉紧,开始研究骆驼饱满的驼峰。
许愿眉头轻跳,垂眸看过手上,将其他两枚取了下来笑道:“当然不是,它们只是装饰而已。”
“哦……”麦蒙一边感慨一边遗憾。
如果赫伊里先生一枚戒指代表一个朋友,那他或许也能申请一个手指,但现在可能没戏了。
商队远行,即使浩浩汤汤,也总有尽头,马车在仪仗的护送中返回,车中之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佩戴着一枚戒指,样式并不算罕见,却是送别之人在临行的前一晚送给他的。
不是曾经归还的那一枚,而是他亲手做的,亲昵又温柔的戴在了他的手上,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话语:“它的里面只有我的力量,危险时可以护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效力。”
不过比起那个理由,让简狄更无法拒绝的是另外一个:“据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戒指戴在那里,代表着已有真心所爱之人。”
虽然不能明言,却在隐晦又光明正大的向所有人宣誓。
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贪婪,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抚平了。
……
商队远行,浩浩汤汤的消失于地平线上,马车抵达王宫,简狄从其上下来,思索斟酌的思绪却被等候在车边的侍从打断了。
“父王有事让你传达?”简狄询问道。
侍从摇头,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他请您回来后务必过去一趟。”
简狄看着他的神色眸光微敛,转身道:“走吧。”
“是。”侍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跟上。
即使退位,加里卜国王的居所也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与从前总有大臣将领往来不同,这里比之从前要安静很多,但也比之从前更加的繁花似锦。
他的母亲喜欢花,所以父王就种了很多。
简狄挥退跟随的亲卫,走向了那正坐在树荫之下摸索着吹笛子的父亲行礼道:“父王。”
有些磕绊的笛声停下,加里卜国王抬起了头来笑道:“你来了,坐,吹笛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吹的这一曲太难了。”简狄落座,拿过了他摆放在面前的乐谱道,“可以请乐师来,或者让赫伊里来教您也行。”
“我本来以为我的竖琴弹的不错,笛子也不会太难。”加里卜国王叹了一口气笑道,“想要达成赫伊里先生那样的境界,绝对需要不一样的耐心和天赋啊。”
简狄眸光轻动看向了他,他的父亲面容温和慈祥,却绝不像外界所说的一无是处:“您知道了什么?”
“爱是一种无法隐藏的感情。”加里卜国王放下了笛子温和的叹道,“即使克制行动,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每一次追逐的目光里溢出来,它很明显,有心的人都能够察觉。”
简狄轻轻沉下了气息:“我知道。”
他见过很多,自然知道爱与不爱是什么模样。
即使理智能够控制,心和目光却会不自觉的偏向他,有时候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已经追逐了很久。
“所以你还是决定那样做吗?”加里卜国王的辞色并不锋利,可即使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慈和,也有着迫人的威力。
他是一位国王,虽然他很多时候在儿子的面前只是一位父亲,但职责却不会轻易脱离。
简狄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的回答道:“是,我已经思虑了很久,没办法放手。”
“一旦被人发觉,这段不能明示的感情会让你的一生染上污点,甚至让人以此反对你的统治。”加里卜国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即使他们拿你没办法,也会请求甚至逼迫你处死赫伊里,以洗清那些诬陷或是罪孽,为了一个人引起王国的动荡,这不是一个国王应该做的事。”
“王国的动荡从不会因一人的存在而起。”简狄直视着他回答道,“神权与统治,所谋的都是人心与利益,利益与武力驱动和震慑,我会扫清那些动荡,也会保护好他。”
“那会给你凭添上很多阻碍。”加里卜国王说道。
“阻碍从来都在,一一克服解决就是了。”简狄回答道。
“如果我……执意反对呢?”加里卜国王看着他询问道。
“行动上我不会听您的。”简狄思忖着回答道,“感情上…~我会很难过。”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加里卜国王难得绷起了脸。
“如果我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放弃他,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又怎么去谈护一个国家?”简狄反问道。
加里卜国王轻张了一下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的叹息了一下。
“你就由他吧。”温柔的女声从花园的一边传了过来。
“母亲。”简狄闻声抬眸起身。
“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一旦决定了,什么事都无法扭转他的心意。”法图娜王后捧着装满鲜花的篮子走了过来,“况且我的儿子也不是生下来只为了做国王的。”
“哦,你不知道那条路有多难。”加里卜国王再也无法绷起脸了。
“再难他自己愿意就行了,真的难到扛不下去了,他自己就会回头的。”法图娜王后笑道,“是吧?”
“我不会回头。”简狄说道。
他已经体会过了没有那个人在,他的心会有多难过。
如果他们并不相爱,天涯各一方也无妨,但相爱却必须分开,是心有畏惧,才会止步不前。
错过一次,他不会再错第二次。
“你瞧。”法图娜王后将花篮放下坐了下来笑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去走,母后相信你会做好一切。”
“多谢您。”简狄眸光颤动,恭顺应道。
加里卜国王则重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你自己决定吧。”
“多谢父王。”简狄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很难过不是吗?”加里卜国王笑道。
简狄略微移开了视线。
“赫伊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你跟他在一起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去学一些狡猾的招数,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骗了……”加里卜国王叮嘱道。
“不是跟他学的。”简狄纠正道。
他的父王顿了一下:“总之他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家伙。”
“所以您趁他离开之后才来找我谈及这件事?”简狄反问道。
加里卜国王没有回答,虽然赫伊里看起来很是温柔谦逊,也无劣迹,但他无论做的哪一件事都不是十分简单就能够做到的,从一个旅客变成一个商人,再成为神灵的使者,得到加里王国的厚待,铺设商路与巴塞尔王室的联合,让他一向冷静理智的儿子对他爱的极深,久久难以忘怀,这样的人由不得他不忌惮。
“我想他已经察觉了。”简狄却没有等待他的答案。
加里卜国王哽住,然后叹息道:“那么聪明的家伙,你不担心吗?”
“母后每天在您的身边,您会担心吗?”简狄没有回答,而是询问道。
加里卜国王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发现那一系列的理由其实也适用于他的儿子。
他相信他的妻子,因为他们相爱且心意相通,他不了解赫伊里,但他的儿子却了解的比他深,那是他所认可的爱人。
“好吧,让他回来的时候来见我吧。”加里卜国王露出了慈和的神情道。
“是。”简狄轻应道,“我会转达,我那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去吧,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加里卜国王说道。
“嗯。”简狄轻应,行礼后转身离开。
花园之中的风景很好,晨间微凉的风裹挟过花瓣,带来清爽自然的香气,偶尔溅落一丝水珠滴落在那扬起的斗篷上,青年匆匆,一身朝气。
“他瞧起来高兴极了。”法图娜王后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笑道。
“高兴就好。”加里卜国王叹笑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笛子。
磕磕绊绊的乐曲声再次从花园之中传来。
“你吹的比上一次更好了。”法图娜王后赞叹道。
“真的吗?”
“嗯,进步神速。”
……
商队浩大,又有王室的标志伴随,不仅无人敢惹,更是行至各处都有人辟路接待,林间野兽即使远远看见,也会慌忙逃窜。
人数庞大带来的体验感不同,与之相对的也有食物一类的消耗极大,而这样庞大的商队远行,是禁止沿途狩猎的。
“为什么?”麦蒙在夜晚靠在匍匐下来的骆驼边,吃着采到的烤蘑菇询问道。
禁止狩猎,也就代表着沿途很难有鲜肉的来源,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沿途大多食用的是面饼和肉干。
虽然也不是不能入口,但年轻的商人不太理解。
“为了避免竭泽而渔。”许愿掰断了过长的树枝丢进了火堆里笑着说道。
“嗯?”麦蒙没能理解。
“生物的生长都有一个周期。”哈迪从树枝上捋下了烤好的蘑菇道,“如果过快或过急的在它们成长起来就迫不及待的杀掉,就再也不会有新的了,就像是我们生火一般会用从地下挖掘出的煤炭或是干枯的树枝一样,如果总是滥伐树林,总有一天它们会变成沙漠,不再能长出树来,陛下就是有这样的思量,才禁止了大型商队的狩猎砍伐。”
“哦……”麦蒙恍然,继续问道,“那小型的商队不影响吗?”
“也会有影响,不过影响轻微一些。”哈迪盘起腿笑道,“但小型商队应对风险的能力差一些,就地取材保证自己的生存也很重要,也不能一下子禁止到底。”
“陛下真是一位仁厚的人。”麦蒙由衷的赞叹道。
“我怎么记得你那天见到时害怕极了。”哈迪打趣道。
“哦,那是很难控制的。”麦蒙并不以此为耻,“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赫伊里先生和哈迪先生那样见到陛下还不紧张的。”
哈迪的手一顿,看着身旁人照看火堆的动作一眼讪笑道:“也没有了,第一次见多少都会有些紧张的。”
“赫伊里先生也会紧张吗?”麦蒙仿佛找到了组织,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许愿抬眸,看向了那满脸好奇的年轻人笑道:“嗯,也会紧张。”
“原来大家都一样。”麦蒙放松的笑了出来。
“是,一样的。”哈迪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瞟了身旁温柔浅笑的人一眼,觉得大约是不太一样的。
即使有传言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陛下就将剑架在了赫伊里的脖子上,他也不觉得那是类似于畏惧害怕一类的情绪。
爱情使人改变,就像从前他第一次见到赫伊里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他会为一个人沉沦,但如今,又觉得理所当然。
一夜过去,商队再度在黎明时整顿出发,迎着朝霞,踏着朝露。
驼铃声不断响动,骑在骆驼上的青年咕咚的灌下不少水问道:“我们抵达萨门城还需要几天?”
“五天左右就能到了。”哈迪看了看周围回答道,“怎么,觉得无聊了?”
“不,我们这一路还挺顺利的!”麦蒙的兴致并未消退分毫。
这样的旅途轻松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不说比之曾经半年多的跋涉,就是比之远航的船,也轻松惬意不少,甚至它看起来不像是一次行商,而是一次旅行。
可他的话音落下时,却被哈迪拍了一下脑袋。
“哈迪先生?!”麦蒙疑惑。
“你不知道行商过程中最忌讳说这样的话吗?”哈迪无奈笑道。
“啊,我说错什么了吗?”麦蒙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道。
“没什么,下次记得不要在中途说这样的话。”哈迪叮嘱道。
“是!”麦蒙慎重的点头。
当天倒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在第二日的中午商队在沿途遇到了大批倒下的树木,以及缠绕在上面的荆棘。
商队无法绕行,只能花费半天的时间将其清理搬开,而半日的时间,没办法让他们在夜晚之前赶到那专门设立的接待处。
商队再一次停在了野外过夜,杂草清理,人员嘈杂,一直以来的顺遂让这次的恶意的阻碍变得格外的影响人的心情。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的缘故吗?”麦蒙看着那些严格防守巡逻的护卫们小声且内疚的询问道。
哈迪愣了一下,许愿也从那枝砍下的荆棘上抬眸,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有那么大的能量,那我应该把你派到竞争的商队里去,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就说他们一切顺利就行了。”哈迪揽住了他的肩膀,随手弄乱了他的发丝笑道,“我说那些话,主要是因为有人会在意,记住就行,不要往心里去。”
“哦……”麦蒙任凭扒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赫伊里先生在做什么?”
“这种荆棘的生长地离这里不远,没有额外的毒,说明是临时得到的消息,又或者是不想跟王室产生真正的龃龉。”许愿将那枝荆棘丢进了火堆中道。
“那为什么要布下那些荆棘阻拦呢?”麦蒙只能瞧出那些东西是故意的。
“原因不重要,人抓到就知道了。”许愿笑道。
“人抓到?今晚不会有人偷袭吗?”哈迪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问道。
“那样太却不确定了,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许愿回答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哈迪问道。
“避免打草惊蛇。”许愿笑着回答道,“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报信的人混在商队里。”
“所以您就看着我提心吊胆?”哈迪眯眼谴责道。
“嗯。”许愿毫不犹豫的颔首笑道。
哈迪泄气,搭上了他的肩膀道:“我怎么交了一位您这样的朋友。”
“什么告诉不告诉?”麦蒙疑惑询问。
哈迪抬眸看向了他,松开赫伊里,搂住了年轻人揉搓了一番笑道:“还是在你这里我比较有成就感。”
“所以是什么?”麦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明早告诉你,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哈迪笑道。
虽然他的朋友满肚子的心思,但再也没有比他的身边更安全的了,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踏出里斯城!
在阳光再一次降临时,麦蒙在见到那些被带回来捆绑起来的人时,终于弄清楚了一切。
阻拦者并不想跟王室作对,也畏惧于赫伊里神使的力量,但仍然想要杀掉哈迪。
他们的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和憎恨,却因为身上的鞭痕而不得不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被迫中断了商路,破产后只能凭借打工维持生计,甚至家里有人饿死,这一切都是拜哈迪所赐。
商队因为这样的审问结果沉默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里,麦蒙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哈迪的身上,欲言又止。
哈迪先生并不能算是一个无辜的人,但商路的铺开本身就会阻碍无法理解和顺应时局的人,而这件事情的源头其实是陛下,可陛下的一切考量都是为了巴塞尔的所有人。
然而这几个人又十分的可怜,或许他们会被关起来……
“恶意妨碍王室的商队前进,罪名是什么?”哈迪垂眸开口道。
“处死。”一旁的护卫开口道。
“那就那样做吧。”哈迪的话语中没有什么情绪,却让麦蒙骤然抬起了头来。
而他的周围,包括赫伊里先生在内,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宿主,有一个任务触发了。】小巧的猫轻甩着尾巴提醒道。
【是什么?】许愿问道。
【阻止补鞋匠马尔鲁夫愚蠢的行径。】
作者有话说:
补鞋匠马尔鲁夫的故事:
他是个补鞋匠,他老婆总是乱花钱欺负他,还打官司,打他,然后差役讹他,然后他离家出走了。
遇到个巨人听到他的悲惨遭遇,把他带到了无诈国,遇到了小时候一起去教堂偷书换钱买零食吃的阿里。
阿里当年被家长教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来到这里后先谎称自己很富裕,然后做起了生意,越来越富有,然后他也教了马尔鲁夫这个方法,给了他一千枚金币,把他介绍给商人朋友,让他遇到乞丐时就给一枚。
阿里帮忙介绍了,马尔鲁夫不仅把一千枚金币全施舍出去了,还在商界领袖那里又借了一千枚金币施舍,说自己的货驮到了就还钱,零零总总借了六万枚金币,全施舍出去了,阿里劝他,他说等他的货驮到了就有钱了。
然后国王也听说了他的富有,试探之后想要跟他结亲,还把国库的钥匙给他了,然后婚礼大办四十天,他洒了四十天的金币,说等货驮到了,一切就还上了。
然后他的货驮始终没到,国库库管为难了,国王让公主试探马尔鲁夫,公主灌醉他,试探出来了,因为嫁给了他,给了他五万金币让他逃窜,让人伪造了五百仆从的匿名信说货驮遇到了强盗,马尔鲁夫跟仆从去接应货驮了。
马尔鲁夫骑马狂奔了一夜,没有目的,然后遇到个农夫,农夫给他取食物,他帮农夫犁地,然后在里面发现了宝库,在里面发现了戒指,里面住着守护戒指的神王。
然后马尔鲁夫又回去了无诈城,珠宝塞满了国库,大方慷慨的赏赐,珍珠宝石每个士兵按人头一把,然后告诉公主他之前的经历就是为了考验她。
然后他的戒指被宰相灌酒骗走了,失去了一切,又被公主骗回来,得回了一切,公主死了,原来的老婆来了,想谋夺戒指,被他和公主的儿子杀了,幸福生活。
第223章 第三枚戒指(2)
【愿望来自于?】许愿询问道。
【赛斯本人民的祈愿。】猫猫问道, 【宿主接吗?】
【接。】许愿回答道。
赛斯本王国跟巴塞尔东西比邻,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山脉,道路不似一望无际的平原那么通达。
比起陆地上的交通, 反而是走海路往来会更快一些。
而赛斯本的王城,据说被称之为无诈城, 也是传说中属于商人的天堂。
不管消息是否属实,那个国家即将拥有一位国王,名字叫马尔鲁夫。
补鞋匠出身,以骗术娶到了公主,又得到了一枚据说居住着神王的戒指, 获得的财富堆满了曾经被他几乎清空的国库,又大肆的将珠宝珍珠赏赐给贫穷的百姓和乞丐。
按理来说,他称得上是一位为所有百姓考虑的国王,但赛斯本却在那之后很快的被倾覆了。
锃亮的刀抽出落下,那几个被抓到的人直接失去了生命, 甚至不需要再去过问谁,所有的愤慨都随着埋在荒野之中的尸体烟消云散了。
或许他们只会那样静静的在泥土之中腐烂, 或许会被野兽翻出来, 成为食物。
商队并没有因此停留太久,只是处理之后就离开了, 年轻的商人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守着骆驼沉默了两日。
而在抵达海边的过程中, 商队又经历了一次刺杀,毒投放在了接待处的食物中, 被赫伊里先生发觉, 那些毒成为了下毒之人的食物。
剧毒见血封喉, 漆黑的血液溅落在草叶上, 也腐蚀的呲呲作响。
“为什么非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来杀哈迪先生?”麦蒙终于没忍住问道,“杀了哈迪先生他们就能够拿回曾经的一切吗?”
“当然不能。”许愿从猎鹰的脚上取下了信函,看着那对此不解的年轻人道。
即使经历过海上的遭遇,生命的轻易逝去也不是人心能够轻易承受的。
“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吗?”麦蒙迟疑着询问道。
虽然赫伊里先生不再遮挡面孔,被人们所仰望着,但在他这里,他好像仍然能够像以前一样,不必因为一些话语而担心受到谴责。
“国王陛下在铺开商路时,也给了原来的商人们一些选择。”许愿展开信函看了一眼,压在手下温声道,“接受王室的整改,虽然利润会比原本少一些,但不至于失去活下去的可能性。”
真要因为商路而将所有人逼上绝路,只会给巴塞尔惹来动乱。
“那他们为什么?”麦蒙闻言愈发不解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应该都有,或许是原本能赚十枚金币的货物只能赚到一枚金币的落差,又或许是大量商品涌入造成的销量下降,都有可能导致破产。”许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道,“再完善的政策也不可能完美的兼顾到所有人,总会有漏洞或是一些连锁反应。”
“哦……”麦蒙思索着他的话,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如果不能顺应潮流,很容易被潮流所抛弃。
商人经商,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货损,强盗,市场饱和和估价错误,都有可能导致亏损甚至是破产。
而他们将这些一股脑的都算在了哈迪先生的身上。
而哈迪先生能够那样面不改色的下令杀人,有生命受到威胁的原因,也显然是习惯了那样的做法。
麦蒙反复在心底里问询着自己能够做到吗?他能够做到一边不在乎一些人的生死,又能够友善的跟一些像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做朋友吗?
那想必是很难的,剥夺人的生命很难,把控其中的度也很难,或许做到那一步的时候,他也能够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商人了。
“赫伊里先生。”麦蒙趴在他的桌上轻唤着他。
“怎么了?”许愿从打开的信函上抬眸看向了那方才陷入思索的年轻人问道。
“成长真是一件很沉重的事。”麦蒙感慨道。
“如果觉得辛苦,可以让自己休息休息。”许愿笑道。
“但成长是为了让自己有选择,而不总是被选择的过程。”麦蒙说道。
所有人都在前进,国王陛下,赫伊里先生还有哈迪先生,他们都在一步步前进。
或许他们也曾畏惧和觉得沉重,但都在顶着压力一步步向前,才能够成为众人景仰的人。
有幸遇到者想要跟随,止步不前的话,没有人会一直在身边等待着他,教导着他,即使以情分而言,也没有那样的义务。
“也可以这么说。”许愿轻笑道。
“您有事要忙吗?”麦蒙看向了他打开的信函有些后知后觉道,“那我先不打扰了。”
“没关系,不算是急事。”许愿看着信函回答道,“你自便。”
“哦……”麦蒙又默默的坐了下去,趴在了桌子上,有些安逸的看着那正在认真阅读着的赫伊里先生。
这次旅途结束,他们应该就会分开了,再想要见到他,就得靠他自己努力前往里斯城了。
窗外的阳光射入,照着信函上的字迹,有些密,也有些长。
如果以信鸽送信,大约只能简短数语,但是以猎鹰送信,却不必局限于篇幅。
而其上力透纸背的字迹详细记录着关于赛斯本的详细信息,信息来源于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两国比邻而居,王城却相隔甚远,虽然之间有山地阻隔,却仍然会有海陆互通,只是巴塞尔的国王陛下对于赛斯本的兴趣远不如隔了一道海峡的加里王国来的大。
究其两大原因,其一,地势不属于四通八达,其二,物资匮乏。
土壤不如巴塞尔肥沃,山地阻隔不便于行军,跟加里王国的战争结束,国王陛下暂时打算休养生息,没必要穷兵黩武,增加巴塞尔的内耗等一系列的原因都让巴塞尔目前只有相安无事的打算。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着关于赛斯本的信息探查。
例如现任国王的一些行径,那是个喜欢疯狂敛财的家伙,只想将天下的珍宝都装进他的国库里面去,对此,巴塞尔的国王陛下不认为有什么毛病,因为他也想。
不过那家伙相比于他而言会有些吝啬,不乐于赏赐,连对有功的士兵都有些一毛不拔,跟宰相的关系跟加里王国一样,同样不怎么好,而他的女儿也是属于他的资源。
这些或许会为一些人所诟病,但目前不会对赛斯本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而香料一类的路由巴塞尔打通,简狄陛下对自己的百姓是好极了,试图将价格压到最低,但对邻国可没有那么好商量,要价虽然不比从前,却仍然比巴塞尔要高出一截,而想要过路赚钱也可,路过的税费就足以让那个价格维持在居高不下的地步。
即使赛斯本国王再想守住财富,有些金币也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巴塞尔,比之攻占的益处要大得多。
国王陛下知无不言,只是最后问了一句:“你回来以后还想去赛斯本一趟?”
国王陛下十分英明。
许愿眸光溢出了笑意,将信函折好,略微思忖后拿过笔写着回信。
他的神色如常,只是周身透出的愉悦气息让一直瞧着他的麦蒙莫名的觉得那封信应该是来自于国王陛下的。
赫伊里先生的脾气比在之前的旅途中更好了,心情也更好了,或许是因为他回到了国王陛下的身边?
真是美好的令人羡慕的友谊,即使是双胞胎的亲兄弟,也不会有比这更亲密的感情了。
“抱歉,让您陪我去阿马尔城一趟。”麦蒙说道。
比起远行,或许赫伊里先生更想留在国王陛下的身边。
“你不用觉得抱歉,这本来就是答应你的事,让你等了一段时间的我才应该说抱歉。”许愿抬眸笑道。
“其实我跟着哈迪先生一起出发也是可以的。”麦蒙虽然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念头,但其实只要能够跟着商队出发,他并不执着于赫伊里先生一定要走这一趟。
“我这一趟出行,除了答应你的事,还有其他的事要帮国王陛下办。”许愿笑道,“你不用觉得忧虑。”
“哦……”麦蒙应了一声,却知道赫伊里先生这样说,有让他减轻负担的意思。
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无论是不是一位商人,都应该信守承诺,才会让人很是安心和信赖吧。
信鹰系上了信函再度放飞,消失于蓝天白云之间,湛蓝的天空映着湛蓝的海域,宽阔的码头上,商队的货物正在一趟趟的搬上停靠在那里的数艘大船。
“明日我们就会启航。”许愿说道。
“那真是棒极了。”麦蒙看着起伏的海浪,胸口的不舍升起时,心中的澎湃未歇。
总有一日,他希望至少其中的一条大船是属于他的。
……
商队的骆驼和马匹牵上了大船,扬帆起航之时,翱翔于天空中的信鹰落在了宫殿面前的树上,被拉依德追逐了一番,才堪堪落在了那从宫殿中走出来的人手臂上。
“啊!”拉依德落在肩膀上鸣叫。
“下次让你去。”简狄解下了信函将猎鹰放飞,走向殿中时安抚着肩膀上委屈的鹰道。
“啊!”
“我看见了,是你欺负的那只鹰。”
试图申辩的拉依德被放在了架子上,简狄落座打开了信筒,看着其上的话语,指骨轻抵住了唇。
还有几日,他就会直接回来。
只可惜他不能以巴塞尔的情报组织帮他寻觅那传说中的巨鸟,国王的关注落于其上,很多人的注意力也会随之落于其上。
而赫伊里并不希望很多人都去关注那件事。
他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更多,且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言说。
或许他真如人们所传言的一样,是来自于神界的使者,只不过不像人们所说的来传递神灵的音乐和理念,反而有可能是被贬下来的,需要收集足够的戒指,才能够恢复神力,重新回到那个拥有巨鸟的地方。
拥有巨鸟的地方或许就是神界?
国王陛下默默揣测,虽然自己都觉得很离奇,可是种种所见好像都指向了那一处。
那为了防止他返回,好像不应该帮他找到更多的戒指。
不过算了,或许他集齐的日期远在他死亡之后。
即使赫伊里并无神力,凡人的爱侣也注定会在生命终结时分别,人们所说的天堂地狱,简狄早就在神学诞生的书籍中找到了源头,他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却不相信天堂地狱的传说。
无数人生死轮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天堂装满了人,也不再能够称之为天堂,或许它真实存在,或许只是幻想,但他不会赌那种不确定的可能性。
注定要分离的爱侣,所需要做的,是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不要让自己后悔。
简狄陛下做出决定的时候,加里卜国王那里再度收到了成堆的政务,以至于一时间失去了笑颜。
而他的儿子给出的理由时:“累,需要父亲帮忙。”
“人一旦恋爱,就会变得分心。”加里卜国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忙,也该有一些时间留给自己。”法图娜王后笑道,“每天让他烦心的事情那么多,他也就只能向我们撒娇了。”
“你也知道,他一旦移交政务,就是打算出去了。”加里卜国王当然十分了解他的儿子。
当年匆匆接手国王的位置,是为了肃清朝堂之中的两股力量,不致使出兵时还有人在后方掣肘,而一旦打算出行,政务就会移交,虽然他在出行途中也会处理一些事,但加里卜国王甚至怀疑,他的儿子就是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才会一直征战在外。
“你在这里,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啊。”法图娜王后笑道,“等我们不能帮上他的忙的时候,他就只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加里卜国王看向了她,将她抱在了怀里叹道:“巴塞尔未来的王位继承要怎么办?”
他本以为他的儿子能够顺利的结婚再诞下孩子,有这样强大的父王,巴塞尔未来的继承者就会有一个坚定的指引和航向,但他跟赫伊里在一起,那个温柔的年轻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够跟人共侍的人。
进入过爱情的人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不能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的,那会破坏掉一切美好的感情和信任。
“那是很久远之后的事了。”法图娜王后摸了摸他的脸笑道,“让他们自己去忧心吧。”
“哦,你总是这样心宽。”加里卜国王说道,“好吧,这的确是着急不来的事,不过他送来的政务也太多了。”
他这样说着,却仍然重新拾起了那些政务,虽然退位,他仍然是一位国王,也是一个不忍心看着心爱的儿子余生都囚于这个位置的父亲。
……
天气很好,商队的数条大船度过那条海峡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风浪,没有海盗阻行,货物更是成功抵达了萨门城,在那里装上了车厢,一部分留在了萨门城中,另外一部分则由骆驼和马匹带着送往了阿马尔城。
故地重游,连哈迪都有一种思念的恍然感,他的亲人早已经在他达成协议时就接到了里斯城中,既是方便照顾,也是防止之后的祸患,但即便如此,熟悉的地方仍然能够带给人一些思念感。
还是那片远眺的海峡,海浪翻滚,它不像人类的建筑变化的那么快,似乎能够千年万年的奔腾不息。
曾经站在那里时,哈迪从未想过他会有今日这样的成就。
“赫伊里先生,我或许也算是达到巅峰了。”哈迪对此是知足的,很多人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没有他这样的一路上行和精彩。
“哈迪先生,人生没有走到尽头,一切还没有定论。”许愿笑道。
哈迪看向了他,略有思绪后笑了出来:“确实,赫伊里先生说得对。”
人生还没有到尽头,巴塞尔王国或许也不会止步于此。
“赫伊里先生,哈迪先生,要不要来我家坐客?!我父亲烤了一只羊!”麦蒙的声音随着海风远远的传递了过来,带着年轻人的生机和喜悦。
“来了!”哈迪转身,朝着跑过来的年轻人打着招呼,笑着迎了上去,“我对烤羊肉想念极了!”
“那快走,据说这只羊是用秘法烤制的,站在门外就能够闻到香气。”麦蒙毫不吝啬的称赞着,并克制的吞咽着口水。
“那我可要尝尝了。”哈迪笑道。
“赫伊里先生……”麦蒙没有忘记的回头。
“来了。”许愿轻笑,跟了上去。
那只烤全羊的确鲜美极了,只是所谓的秘法让哈迪有些但笑不语,因为这个方法最初就是他从赫伊里那里要到,然后传到阿马尔城来的。
宾主尽欢,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是睡个好觉。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哈迪缓行着消化,以免吃的太多的食物顶到喉咙。
“阿马尔城这边需要你留下吗?”许愿询问道。
“不需要。”哈迪回答道。
巴塞尔的商路虽然没有脱离他的管理,但这样庞大的机构,又怎么可能只依靠他一个人来处理事情,即使累死他也做不到。
“现在回去。”身旁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现在…现在?!”哈迪惊讶的看向了他,连饭后起的困倦都消失不见了,可他的疑问却没有遭到身旁人的否定。
“还有人需要告别吗?”许愿询问道。
“没有了。”哈迪回答道,在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心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跳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处于了夜色中的云端,并在其中穿行着,“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据说在梦里掐自己是不会疼的。”身旁淡然坐着的人笑着回答道。
穿行于云雾之中,下面的土地一晃而过,哈迪为了验证,掐了自己一下,在感觉到疼时终于明白了麦蒙第一次来到里斯城时说的那些话。
天空很近,星辰无比的明亮,坐于这片穹顶之下的人眸中映着星空,真的很像行走于人间的神灵。
从前只是觉得像,却从未验证,因为他总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而现在……他或许真的在与神灵同行。
“您真的是神灵的使者吗?”哈迪试探的问道,“又或者是神灵的本身?”
“我只是人类。”许愿笑着回答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哈迪眯着眼睛瞧他,他现在还飞在天上呢。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降落在了府邸的外面道:“到了,回去吧。”
“不是……”哈迪的话没能说完,就见身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用猜,他下意识的知道赫伊里应该是返回王宫了。
这样骤然动用力量的回来,显然并不是想震慑一下他,而是因为思念国王陛下了,一刻都不想等待。
他开始相信他是个人类了。
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的爱情,哈迪叹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府邸走了过去,在护卫们惊讶的打过招呼迎入时,开始思索着自己或许也应该找一个知心的爱人了。
归心似箭,他只在离开父母很久后有过那样强烈的感受。
夜色漆黑,连忙碌的王宫也已经安静了下来,烛火的光芒穿过帘帐,映在架子上猎鹰光滑的羽毛上,笼子里的兔子难得猎鹰没什么精神理它,十分活泼的蹦跳着。
仆从已经离开,只有值夜的护卫驻守着,只是夜风的轻拂难免令人困倦,警惕的视线偶尔瞟向那闹腾的兔子,反而会精神上一些。
殿内的帘帐上轻压着珠饰,使它不至于随意晃动,轻轻摇曳的烛火之下,散落下来的红发蜿蜒坠地,已散去一半的水汽,桌案边的人坐的端正,只是目光落在那翻开的公文上,眉头微肃。
脚步声微顿,帘帐上的珠饰因为轻掀而发出碰撞声时,落入眸中的便是这闲适又绝美的一幕。
“什么事?”落在公文上的目光未抬,只有凛冽的声音响起。
珠饰随手指放下而轻落,零碎的发出清脆的声音,脚步声愈发靠近,简狄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手落在腰间的匕首上抬眸,却在撞入那一片温柔的视线中时溢出了一缕怔然。
手指松开了匕首,强压着思念的心脏随之跳跃,呼吸就此失去了之前平缓的节奏:“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到了自己问询的声音,虽然有信件往来,但他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天有余。
“刚才。”那双金眸的主人靠近,从身后抱住了他沉下气息道,“我很想你。”
“你刚吃了羊肉?”国王陛下心跳如鼓,奈何鼻子太尖。
那埋首于他肩上的笑语轻叹:“是,烤全羊。”
第224章 第三枚戒指(3)
“我刚沐浴过。”国王陛下嗅着那香辛的味道侧眸道。
“这样?”许愿轻笑, 收紧了手臂,在他的颈侧发间轻蹭道,“那只好一会儿再去洗一下了。”
国王陛下轻缩了一下脖颈, 面带谴责的看着他。
“我帮你洗。”许愿抱着怀里的人,轻声哄道。
“唔。”那谴责的视线收回, 算是答应了,“你从哪里回来?”
“阿马尔城。”许愿回答道。
“今日刚到?”简狄放下了笔,略微后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道。
“下午抵达,麦蒙的父母招待了之后就回来了。”许愿讲述着安排,抬眸看了眼摊开的公文询问道, “殿下这么晚还在忙?”
“你不是邀请我一起去赛斯本?”简狄看向他道。
“所以殿下这算是答应了。”许愿笑道。
“嗯。”简狄轻应道,“政务已经移交了一部分给父王,赛斯本那边的消息一直都是信函往来,我没有亲眼去看过。”
虽然还算了解,但是具体什么情况, 总要亲眼看过才能完全确认,只靠描述总会有几分偏差。
“加里卜国王可能要辛苦一阵子了。”许愿笑道。
“啊, 对了。”简狄眉峰轻动, 唇角轻扬道,“我的父母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许愿微怔, 轻笑着叹道:“那想必也知道这次是我要把陛下拐出去的事了。”
“我没那么说, 但行程决定的突然, 也不会带什么人,父王应该能猜到。”简狄反手摸上了他的脸颊道, “亲爱的赫伊里先生打算怎么办?”
“有点紧张。”许愿沉下气息轻声道。
简狄侧眸看他, 这样亲密的拥抱,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赫伊里心脏跳动的速度:“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当然了, 别看我这样,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其实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许愿轻笑亲昵道。
他的心脏似乎随着那时的回忆而跳的有些快,简狄转头亲上了他的颊道:“不用紧张,父母那里已经过关了,我不会跟你分开。”
“我知道。”许愿看着那微敛的眸轻笑道。
他的紧张本身来源于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跟他分开,但也希望他不会因为夹在所爱的人中间而为难。
“今晚的事情急吗?”许愿垂眸询问道。
“不急。”简狄回答,答案给出时,却因为那扣在腿弯下的手和身体骤然的失重而有些紧绷。
身体下意识的挣扎因为那抱的极稳的手和紧贴的体温而微松,他的手臂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贴在耳际道:“劳烦。”
“说好的帮您的。”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笑,抱着那已然恢复淡定的人走向了浴池。
那里长年有着流水,水自然不是热水,只是以巴塞尔王城的气候而言,即使是在冬季,气温也能够保持在10℃以上,夏日浴池中的水在正午时甚至会有些发烫。
浴池中的水随着落入其中的人而轻漾,红发散落飘逸其中,被修长的手指拂过,抹上了香花的提取物。
这种时刻往往是简狄最放松闲适的时刻,他的浴池从不允许有他在的时候让外人进入,可此刻多了一个人,却反而多了一种更加悠逸的闲适感。
即使有着水流,也有着隐隐的体温相贴,拂在发间的触感不轻不重,让人能够舒心的闭上眼睛,这种时候,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也能够轻易的取走他的命,可此刻,却是最安全的时刻。
因为赫伊里在,因为他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后背。
清洁的泡沫被水流冲走,一点儿也没被水流冲走温度的灼热掌心轻拂在脖颈上,若有似无的划过了要命的喉结,一连串的轻吻随之落在了其上,在思绪渐沉时给身体带去了最本能的清醒。
“帮我洗澡?”简狄略微睁开眸,看向了那环抱着他的人,声音中带着些许附带着水声般的微冷。
而这样的冷显然无法震慑到这放肆的家伙,他的颊被轻托起,吐出话语的唇被那同样柔软灼热的唇深吻住了:“已经洗完了……”
他温柔的陈述着事实,而洗干净的下一步,就该是享用的时候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国王陛下脑海中莫名的划过这个念头,抱住了对方的肩颈,在迎合的深吻中释放着分别已久的思念。
有些感情,仅凭话语似乎是无法完全传达的,他的心在为他跳动,身体和思绪都在渴望着他,即使是一池的水也无法浇灭一直蛰伏等待爆发的火焰,而它将焚尽一切。
……
上床了。
滋味不错。
这是国王陛下在晨间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晨间的光没有那么亮,睡了十几年的大床曾经有一段时间会觉得有些空荡,但在身旁抱着他的人回来后,又没了那种感觉。
国王是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感的,因为这个国家所有的决策都仰赖于他,不管大臣们提出什么样的建议都好,最终做下决定的是国王本人。
登上王位,掌管着无上的权力和生杀大权,虽然仍然会受到一些限制,但当意识到权力和统治的本质时,真正能够束缚他的东西极少,但沉浸于其中,慢慢的,身边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曾经或许为伙伴的人只剩下了恭敬和敬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思量,开口时需要斟酌,不再能够推心置腹,坐在高位上的人也会越来越孤独。
因为拥有一切,所以总会不断的去怀疑那些聪明的人们是不是想要通过一些手段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即使是躺在枕边的人,也未必就是全然能够相信的。
但他的父母仍然希望他能够得到一个推心置腹的爱人,除了他们,也能够不使自己孤独的束缚在高位上。
一个人其实并不难行,因为他的背后至少站着支持他的父母,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感觉很好。
简狄收回了搭在他身上的腿,就着这样极近的距离端详着那睡得极安稳的睡颜,手指下意识描绘过他的鼻尖和唇峰,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惊奇,他竟然会如此的信任和爱上一个人。
被拂过他的唇峰轻动,在简狄手指轻动时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牙齿轻磨,微痒不疼。
而随之抬眸,对上的便是那已然睁开的眸,温柔缱绻的,那原本因为放松而松下的手臂收紧,两个人便拥在了一处。
“梦见什么好吃的了?”简狄缩回手指,靠近了他的气息,心动不止。
“手指果,闻起来是甜的。”许愿揽着人轻笑道。
“你对手指果还挺温柔。”国王陛下可不是被轻易骗过去的人。
“陛下递到嘴边的,当然得慢慢品尝。”许愿轻抵着他的鼻尖笑道。
“嘁……”简狄轻嗤,却是贴近着他的气息,在那唇上亲了一下。
吻极轻,温柔的话语在呼吸间响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简狄如实回答道,虽然没有想到做法,但意外的很舒服。
“那就好。”许愿揽着他的腰身道,“不过这两天还是要吃的清淡一些。”
“唔。”简狄轻应,绿眸之中略有思绪划过。
“殿下还有什么疑虑?”许愿留意着他的神色询问道。
“没什么。”简狄微垂下眸,亲上了他的眼睑道。
只要这个人是他的就行了,其他的,他都不太在意。
伴侣之间,舒服为主。
“要再休息一会儿吗?”许愿随着那轻吻轻轻闭眸询问道。
“不用。”国王陛下身强体健,区区一次上床,不足以赖床,反而让精神十分的愉悦抖擞。
两人对视,一时间有些静默,在那双金色的眸中划过疑惑时,国王陛下开口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啊,抱歉。”许愿小心起身,将那压在身下颈侧的发丝小心的拢了出来道,“有拽到吗?”
“没有。”简狄起身,看了一眼身上的痕迹,拉过了放在枕边的衣服道,“疼的话我会叫你。”
以往极少有这样的现象,只是昨晚思绪视线乱成了一团,根本顾不到而已。
“好。”许愿从身后将他的发丝拢出,消掉了那脖颈处有可能看到的痕迹笑道。
“胸口上的。”简狄提醒道。
“胸口上的只有我能看到。”他的恋人温柔又无耻的婉拒道。
国王陛下带着他的恋人有没有可能属狗的这样的念头拢上了衣襟,在他的肩膀上磨了磨牙,神清气爽的起身出门。
晨间的拂过花叶草露的箫声伴随着破空的剑声响起,唤醒了王宫的早晨,微凉的,温柔的引人驻足侧目。
晨练后国王陛下有事处理,亲卫已在殿外等候。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简狄询问道。
“不用,您的父母不至于为难我。”许愿笑道。
那位陛下比谁都明白力量对一个国家的影响,简狄相信他,而加里卜国王不会全然相信,但正是因为不信,才不会在无法确保的情况下为难他。
他们对彼此,大约只能称得上是爱屋及乌。
“我等你回来吃早餐。”简狄说道。
“时间会不会有些紧?”许愿笑道。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国王陛下并不想双方起什么冲突。
早餐还不回来,国王陛下就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好。”许愿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殿门打开,晨光透入,许愿跟站在殿外的尤努斯打了个照面,颔首示意后离开了。
他走的优雅闲适,理所当然,尤努斯却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错愕了一下:“赫伊里先生从阿马尔城回来了?!”
“是的,昨晚就回来了。”仆从说道。
尤努斯思索着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下意识问道:“赫伊里先生一早找陛下有事?”
仆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尤努斯立刻知道了赫伊里先生再度跟陛下秉烛夜谈了。
虽然秉烛夜谈的频率好像有点高,但赫伊里先生刚从阿马尔城回来,或许带回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尤努斯大人,陛下请您进去。”进去通传的仆从说道。
尤努斯踏入,在送上公务的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陛下他要去赛斯本一趟。
“是赛斯本有什么异常吗?”尤努斯警惕道。
“目前没什么异常,赫伊里想去一趟,我也想去看看。”简狄回答道。
尤努斯的神色瞬间有些迟疑,这简直就是拐带陛下的前奏:“我马上为您安排。”
“这次出行只有我跟他去。”国王陛下否决了他的安排,看着亲卫错愕的神情道,“算是微服。”
“可是您一个人不带……”尤努斯忧虑极了。
万一出了什么事,可那真是糟糕透了。
“赫伊里不是人吗?”国王陛下反问道。
“赫伊里先生怎么能保护好您呢?”尤努斯下意识反驳道。
那么柔弱的……他好像会用药剂。
“他的剑术比你好。”简狄回答道,“我已经决定了。”
尤努斯愣了一下,弯腰行礼道:“是,请您一定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王城这边暂时不要将消息放出去。”简狄看着他吩咐道。
“……是。”尤努斯硬着头皮应道。
“赫伊里不是妖孽祸水,这是我的决定。”简狄看着他的神色道,“赛斯本虽然不是强邻,但不能不防。”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尤努斯轻咳了一声道。
“你的意思都写在脸上了。”国王陛下慧眼如炬,“他是可以相信的人。”
“是!”尤努斯低头道。
陛下说可以相信,那么他们就选择相信。
“辛苦你了。”简狄说道,“这件事情上我只相信你。”
“属下会尽力完成您的嘱托。”尤努斯的心神因此而紧绷振奋,瞒住消息,赛斯本才不会提防,巴塞尔才不会动荡,这是多么重要的任务!
……
马蹄声响起,奔驰在黄昏的荒野之上,两匹并驾,期间的距离不过错落半个马身,旷野无人,自然也无人能够目睹那随风扬起的红发,窥伺到二人的身份。
而待行至一片田地前,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马匹上的人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将那极易暴露身份的红发遮挡在了兜帽之中,马蹄踢踏几声,隐隐可见远处错落的村落。
“就是这里吗?”凛冽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应该是。”另外一匹马背上的人眺望着远方已经亮起烛光的村落和面前并不算平整的田地,拉紧缰绳下了马。
简狄同样下马,将马匹拴在了一旁村落的树干上,巡视周围,却没有见有什么宝库的踪迹。
但赫伊里说是要来寻宝库,就一定会有。
“跟我来。”许愿朝他伸出了手,在那拉缰的手落于掌心中握紧,牵着他就着黄昏最后的光芒,步入了那片田地旁的荒草之中。
村落中的田地并不连贯,显然无人分配,谁开采出来就是谁的,也因此东一块西一块,分布的并不均匀,而这座宝库就掩埋在还未翻过的地里。
如果马尔鲁夫没有发现,或许有一天它会属于那个耕做的农夫,但这样的无主之物,谁能够发现,谁能够拿到,就是谁的运气。
如果是以往,他未尝不会等待后再取走,但现在已经不需要等待了,无诈城出现了一位十分富有慷慨的商人,马尔鲁夫。
许愿蹲身,从荒草之中扣住了那块云石上的金环,将其从地面拉了起来,土石移除,一个石洞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两人对视,许愿掸掉了手上的土,先踏入了其中,简狄紧跟,在看到第一间屋子里堆满的黄金时眉头轻跳了一下。
第二间堆满了绿宝石,珍珠和珊瑚,第三间是玛瑙,翡翠,第四间是钻石和黄金制品。
它们堆的满满当当,几乎顶得上巴塞尔的国库。
“看起来像真实存在的。”简狄拿过了一块钻石,用匕首试了试硬度道。
“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许愿走到了这个房间的中间,打开了放在那里的水晶匣,从里面轻车熟路的取出了一个柠檬大小的金盒子。
而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枚刻画着符咒的金戒指。
简狄的目光落于其中,想着自己的揣测问道:“你一共要收集几枚?”
“要看有几枚。”许愿从其中拿出了那枚戒指,放进了腰包中道。
“拿走这里的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简狄看着他的举动询问道。
即使再位高权重,心如止水,也不可能对着满室堪比国库的财富不感兴趣,只是要看代价是什么。
“灵魂一类的吧。”许愿略微沉吟,看向顿时失去兴趣的国王陛下笑道,“我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拿,全部搬回巴塞尔也可以。”
“唔。”简狄看着掌心的宝石道,“到底还有多少个类似于这样的宝库?”
“应该不多了。”许愿靠近笑道,“陛下担心贬值?”
“物以稀为贵,如果太过泛滥,将不再具有成为资产的价值。”简狄对宝石本身的兴趣不算太大,他看重的自然是它所承载的作为财富的价值。
如果不能承载,不能换来吃用之物,它们也不过是石头而已。
“陛下英明。”许愿看着他笑道。
“嗯?”简狄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
“走吧,等我们回到巴塞尔的时候,它们就会进入您的国库中了。”许愿牵住了他的手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钻石放下,跟着他离开了这个宝库。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洞口拂平,长发随夜风扬起,简狄看着那恢复如常的土地道:“拥有这样力量的人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挪走巴塞尔国库里所有的财富?”
这种非人的力量不由得人不担心。
“放心吧,拥有这样的戒指,往往也能够通过它获得财富和力量,不过这样遗留于世间的力量并不多见。”许愿解开马匹的缰绳道,“肆意妄为者也会遇到更强大的力量。”
精灵,魔鬼,神王,能够轻易让城市化为飞灰的观相仪,召唤雷电的宝剑,拥有力量的同时也会踏入另外一条界限,万事万物,总有克制之法,不是拥有了就能够高枕无忧了。
就像是他,也会受限于规则之下。
“接下来去哪里?”简狄接过缰绳,骑上马时询问道。
“接下来去一趟赛斯本的王城吧。”许愿同样骑上马,牵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笑道。
简狄戴上兜帽看向了他,扬起唇角应道:“好。”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风景再度发生了变化。
千里的距离,只需要瞬息。
这样的力量会让人上瘾,觉得那连着数日或是数月的跋涉十分的辛苦,但他并不能离开里斯城太久,而放任赫伊里离开几个月或是一年之久,简狄舍不得。
他们相处的岁月并不长,他不想浪费。
瞬息之间,赛斯本的王城近在咫尺,夜色之中光芒远眺,一片晕黄。
即使处于同一片大陆,赛斯本与巴塞尔的建筑风格和衣着也有所不同,这里同样人员混杂,只是即使只是夜晚的街道,也足以分辨两国的区别。
交费入城,入住旅馆,每个人似乎都信守着诚信,少有欺诈之言。
他们诚恳的信奉着神灵,渴望通过这样的德行进入天堂。
“马尔鲁夫真是一位慷慨的商人,再没有人能够施舍我们这么多的钱。”
“他的货驮一定富有极了。”
“哦,我想他一定拥有着堪比巴塞尔的哈迪那样的财富。”
“哈迪可不如他慷慨大方,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
“明天再去向他乞讨吧……”
过路或旅舍中的人们议论着,称颂着,简狄坐在窗边听着,在听到门再度打开的声音时看了过去,起身将半开的窗户掩住了。
“吃点东西。”许愿将餐盘放在了桌上笑道。
“这里的食物烹饪的比巴塞尔的王宫中还要好。”简狄洗过手落座,看了两眼,品尝了一口道。
“我做的。”许愿看着他笑道,“看来很合你的胃口。”
“何必亲手做。”简狄将那口齿生香的食物咽了下去道,“我不挑食。”
“担心旅舍里做的不干净。”许愿笑道,“万一伤了身体,你的父母会很担心的。”
“唔。”简狄轻应,又将一块煎好的肉排送进了口中道,“我的胃口会被你养刁的。”
吃过了好东西,再尝不那么好的就会格外的难以下咽。
“那我就能牢牢抓住您的胃了。”许愿笑道。
“不许半途而废。”简狄将一块肉排递到了他的唇边道。
许愿垂眸,将其轻咬下笑道:“不会。”
“嗯。”简狄再叉了一块送到唇边问道,“那天父王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得考虑一下巴塞尔下一任继承人的问题。”许愿看着他状似认真吃东西的举动笑道。
第225章 第三枚戒指(4)
简狄停下动作转眸看向了他道:“你的那些戒指能够让男人生孩子吗?”
许愿闻言轻笑:“可以, 男性无法生育不过是因为缺少保护孕体的胞宫,拥有就可以了。”
简狄的唇轻抿,垂眸叉起了一块肉排又放下问道:“你打算在这个世界留下血脉吗?”
许愿眸光微敛, 轻叹道:“不打算。”
孩童是血脉相连,也会成为情感的牵挂, 主世界的规则同样限制着这一条,忧心的就是父母之心能够舍生忘死的去触碰规则。
“唔。”简狄对此倒没有意外的感觉,反而神色微松,将那块肉排放进了口中道,“那我一个人就没办法了。”
“殿下紧张了?”许愿看着那烛火下的神色笑道。
“有一点, 据说很疼。”简狄看向他道,“我也还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
面对国事他可以理性思考,对待敌人也能够毫不留情,唯独做父亲,他恐怕没办法做到像他的父亲那样耐心和温和。
“或许是我生呢。”许愿笑道。
“那也会很疼的。”简狄看向了那跳跃的烛火道, “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据说就疼了很久,父亲再也不愿意让她受那份苦了。”
许愿看着那被烛火镀了一圈光晕的面孔, 伸手摸上了他的颊, 在那剔透的映着烛火的眸落在他的身上时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简狄的神情有些慎重,他莫名觉得赫伊里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思考了很久。
“你想要拥有更长的生命吗?”许愿看着他轻声询问道。
【宿主?!】原本悠逸休息的猫瞬间坐直了起来, 【赋予永生是违反规则的!】
不仅仅是宿主本身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被赋予永生者也同样会被剥夺那份被赋予的力量, 也因此没有宿主会傻到去做那种事情。
小巧的猫焦急的跳上了宿主的肩膀,可是一向不会忽略它的宿主这次却没有理它。
“能延长多久?”简狄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眸询问道。
金色是很夺目的色彩, 它却温柔的好像能够囊括一切。
“不清楚, 或许三十年, 或许五十年, 或许更久。”许愿回答着笑道,“这样能够有更长的时间去让殿下去思索和解决继承人的问题。”
“代价呢?”简狄询问道。
“没有。”许愿回答道。
“它相当于在人的心中打开了一道欲望的门。”简狄能够明白他的思虑良久。
因为他真的在渴望拥有更长的生命。
作为国王,统治时间的加长,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实现更多的计划,他能够将巴塞尔变得更加富强。
作为恋人,他也能够跟所爱之人相处更多的时间。
但作为儿子,他会渴望他的父母也拥有更长的生命,而他的父母也有着亲人和眷属。
欲望的大门打开,并不仅仅关乎自身。
但它又是极不明显的,不易被人察觉,因为谁也无法评估一个人能够活多久,世上不是没有年过百岁的长寿者,而人们只是羡慕而已。
而它在无形之中,滋生着欲望的膨胀。
得到了更长的寿命他会觉得知足吗?他能够扼制住自己更强的野望吗?他会不会举国之力也不想让生命消逝,嫉妒赫伊里的寿命,露出狼狈又贪婪的丑态来?
“我想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简狄沉下了气息道。
“好。”许愿笑道,“不用着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意愿。”
简狄看着他,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亲在了他的唇角道:“我喜欢你这样做。”
不是悄悄的决定,而是询问他的意愿,或许这会让他思虑和纠结,但自己做出的决定,怎么都不会后悔。
“啊,胡椒味的。”许愿用指尖碰过唇笑道。
“我再尝一下。”国王陛下凑过去再亲了一下,看着那有些怔然的金眸扬起了唇道,“你的更好吃一些。”
“殿下,饱暖思淫欲哦。”那双金眸轻敛,溢出了笑意来。
“这里隔音不太好,你晚上动作轻一些。”国王陛下淡定的吃着自己的晚餐道,丝毫没在怕的。
许愿就着烛火看着那垂落的发际边微微泛红的耳廓,轻笑了一下沉淀着加快的心跳和些许的躁动,叉起一块肉排送了过去。
那双绿眸微垂,张口咬了下来,咀嚼后目光微扫过他的盘子。
“要不要换?”烛火下温柔的声音问道。
“等我吃完。”凛冽的声音回答道。
国王陛下今日的胃口也极好。
烛火噼啪,暖意融融,全然不顾及外面的喧嚣声,即使没有酒液,也足以在这样的深夜沉醉恍惚。
……
旅舍的确不像巴塞尔的王宫那么隔音,随便人怎么折腾都不会扰民,外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入。
街道上有些嘈杂的声音通过窗户传入时,国王陛下看了眼帘帐外漆黑的天色,埋入那温热的怀中时顺带捂住了另外一只没被遮住的耳朵。
许愿察觉动静时睁开了眼睛,伸手覆住了那遮住耳朵的手轻声道:“看来我们明天得换一家旅舍了。”
“唔……”怀中的人抽出手抱住了他,略带着被吵醒的困倦呢喃道,“没想到赛斯本的百姓会起的这么早。”
“巴塞尔的一些百姓也是一样的。”许愿压低了声音笑道,“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忙碌一个上午,午后就会休息。”
“确实早晨会比较凉快。”简狄微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后拉上毯子继续往深的埋。
没什么要紧事,国王陛下又没睡够的时候,勿扰。
许愿轻笑,抱紧了怀里陷入迷蒙的人,轻抵着额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人声虽有着嘈杂,但度过最初的纷扰后,反而让人的思维似乎又有些困倦了。
赛斯本王城的早晨很热闹,这里不愧是被称之为商人天堂的地方,即使是噱头,也足以让无数的经商者汇聚,带来各种各样的商品,也带给这里繁荣,虽然比不上巴塞尔。
因为这里一眼眺望过去,街道的角落或是巷子中到处躺卧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乞丐跪坐或是行走于街道之中,可怜又狼狈的乞讨着,漆黑到几乎无法蔽体的衣物和过路商人整洁华丽的衣衫看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而达官贵人往往坐在马车之中或是骑在马上,连他们的鞋子都不愿意被路边的污水弄脏,乞丐或是流浪汉却会躺在其中,如果没有干净的水,那些就会成为他们的饮水来源。
巴塞尔的其他城池并非没有流浪汉和乞丐,只是即使是距离王城最远的城池,都不会有这样泛滥的流浪汉和乞丐群体。
“赛斯本给最底层工作者的工钱太低了。”简狄戴着兜帽行过街道,从面包店买过一块明显掺了沙土的黑面包道。
一块裹腹的面包需要两枚铜币,干硬发霉的几乎难以入口,可普通人做工一天,也很难获得几块,反倒是街边的乞讨,偶尔遇到运气好时,从富贵的人们手中露下的一些铜币又或是银币,甚至是他们嫌弃而不想食用的食物,就足以抵得上多日的做工了。
没有希望,百姓自然会不愿意去劳作。
赛斯本的状况,比他了解的还要糟糕。
“达官贵人们是不会主动将到手的利益让渡出去的。”许愿站在他的身旁说道。
“是规则和秩序出了问题。”简狄看着那块干硬的面包,将它放在了路边的窗台上离开,而在身后,已经有人欢呼雀跃的拿起而抢夺着它。
“哦,别抢那块面包了,马尔鲁夫先生又在慷慨的施舍了!”有人欢呼了一声,而那一瞬间,他们的身前身后,无论是乞丐流浪汉又或是经营者,皆是捧起面前的容器挤攘着跑了过去。
“让开!”
“我是第一个!”
“马尔鲁夫先生,我快要活不下去了,请救救我!”
“我才是那个要活不下去的人!”
“请施舍给我吧。”
“您一定是最伟大的商人!”
他们前扑后拥,即使跌在泥地里也不忘口中的称颂,即使被踩到了,也能够迅速爬起来,朝着人群指向的地方涌了过去。
许愿拉着身旁的人站在小巷中,避开了那泥泞纷飞的道路。
“听起来是一位慷慨富有的商人。”简狄从兜帽下看向那些挤攘的人群道。
“的确很慷慨。”许愿笑道。
简狄看了他的神色一眼,看着那挤攘的人群微微蹙了一下眉。
秩序混乱,人们为争夺财富往往是不择手段的,即使得到丰厚的施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虽然是一位慷慨且乐善好施的人,但毫无计划性和组织性。
街道上乱极了,许愿和简狄先回到了入住的旅舍之中,虽然它的黎明比较吵闹,但坐在它的窗边,就能够看到赛斯本王城的市井百态。
街上的乞丐少了一些,泥泞之中溅了一些血液,有人兴高采烈的冲进了服装店和旅舍之中,也有人躺在路边,悄无声息的失去了气息,然后被拖着丢出了城去,士兵们嫌弃也抱怨着。
“哦,就是因为值班,我才没能赶上马尔鲁夫先生的施舍。”
“听说他一次就会施舍一把金币!”
“天呐,我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
“早知道就不做了。”
“但即使排队,也未必能够排得上,那些乞丐们简直穷疯了。”
“前去乞讨的又不仅是乞丐。”
“马尔鲁夫先生真是一位富有的商人,真希望他能够一直施舍下去。”
“我想会的,据说他的货驮富有极了。”
士兵和过路的人们探讨着能够得到一把金币那样乍富的喜悦,却无人真正在意那些死去被拖走的人。
“如果他继续施舍下去,会有很多人扮成乞丐去乞讨的。”简狄掩上半开的窗户,看着那坐在窗边正在翻阅着书籍的人道。
赫伊里来到了赛斯本,却对这里的兴致不是很大,只是看着,聆听着,就像在看曾经得到的那只麻雀一样,在意,又不太在意。
“殿下,这里是无诈城,没有人会做那样的事的。”许愿抬眸道,“或者殿下您想要去阻止吗?”
简狄没有回答,这样的趋势凭借一人之力是很难阻止的,如果发生在巴塞尔境内,他会将那个商人请进王宫中,慷慨解囊固然是好,但仍需有序,否则即使得了一把金币而无自保能力者,犹如孩童抱金过闹市,至于那个商人愿意施舍多少,那是他的事,纵使他的财富堪比国库,也不可能全部施舍出去。
而在赛斯本,那是这里的国王需要上心的事情,贸然插手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你是为了他而来的?”简狄看着他询问道。
许愿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笑道:“陛下英明。”
国王陛下对那个商人些许的兴趣变为了极感兴趣:“哦?”
即使没有亲卫在身边,从一座城市怎么接头,怎么获得消息的来源,四处征战的陛下都是轻车熟路的。
而得到的消息是,马尔鲁夫是一位富有的商人,他伟大富有的货驮正在路上,目前身上并无太多的金币,但他实在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因此即使从商人们那里借到了金币,也要施舍给穷人们。
“看起来像个骗子。”简狄看着这份信息说道。
“至少穷人们得到了实在的金币。”许愿笑道。
“慷他人之慨。”简狄打开了另外一封信息道。
借钱去施舍,名声自己得,损失他人担,而为他担保的好友,也成为了被他背刺的人。
补鞋匠马尔鲁夫。
“你打算阻止他吗?”简狄将信息放在了许愿面前道。
“不打算,那是赛斯本国王应该考虑的事情。”许愿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息笑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简狄扶着剑柄看着那繁华往来的街道道。
国王的决定,往往能够轻易的影响一个国度的兴衰。
……
马尔鲁夫得到了国王的召见,因为他欠了商人们六万金币迟迟未归还,借出钱的商人们翘首以盼着,但从国王那里得到的结果却是马尔鲁夫的确有一支货驮在路上,他甚至打算在货驮抵达时双倍归还商人们借给他的钱。
有国王的保障,商人们纷纷退去了,而城中传来了国王将要将他的女儿嫁给马尔鲁夫的消息。
他是那样信任着他,因为马尔鲁夫允诺着他的货驮如果抵达,将要给出十分可观的聘礼,他将会准备五千袋金币,一千袋赏给穷人,一千袋赏给参加婚礼的人,一千袋赏给宾客和士兵,等到货驮抵达时,他将会广施恩赐,将这样的事进行下去。
而赛斯本的国王相信了他的诚意,并将国库的钥匙给了他,让他想怎么赏赐就怎么赏赐,只等货驮抵达再补上就行。
马尔鲁夫和公主的婚礼如期举行了,他果然如所说的那样,从国库中取出了无数的金币和财富施舍了出来,整个城市都在为这场婚礼和马尔鲁夫的慷慨欢呼着。
信鹰落在了伸出的手臂上,系着写好的信函,随着手臂抬起展翅高飞,没入了云端。
“陛下写了什么?”许愿站在他的身后问道。
“狂欢终有落幕。”简狄凛冽的目光从这座狂欢的城市上收回,看向了身后的人道,“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或许他真的有富可敌国的货驮。”许愿看着转身走过来的人笑道。
“装满了粮食吗?”简狄问道。
“装满了昂贵的宝石和布匹。”许愿笑道。
“那些只是石头……”简狄停下脚步看向了他,眸光轻敛道,“你当时带我去看的那个宝库,不会就是他的货驮吧?”
“无主之物,先到者得。”许愿笑道,“他甚至还不知道它的存在,上面又没有刻他的名字。”
“你有预知能力?”简狄看着他询问道。
“预知的是陛下,我什么都没有说。”许愿回视着他回答道。
“你果然是被贬或者限制了力量的?”简狄走近了些看着他道,“你能预知未来,那能够回到过去吗?”
许愿微怔,在那双绿眸中溢出惊讶之意时笑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也不想知道什么,我打听过你说的那座宝库的消息,它开启的时间在十几年前。”简狄直视着他问道,“你没说的秘密是什么?”
许愿看着他,眸光轻轻颤动着,像是被人轻轻触碰着内心,被人看透,其实并不能称之为一件愉悦的事情,所以他也极少直白完全的去剖析一个人,以免被警惕或是防备。
但被所信任的人完全看透时,除了心灵的颤动,还有不必言说就能够有的共鸣。
他无需告诉他很多,他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
“我见到了小时候的你。”许愿看着那因此而颤动的绿眸笑道,“很小很可爱,因为没能赢的想要的小弓,偷偷的趴在父亲的怀里……”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国王陛下毫不犹豫的捂住了嘴,那靠近的绿眸带着凛冽的色彩威胁道:“我劝你不要再说了!”
许愿颔首轻应,看着那羞恼未退的眸,拉开他的手笑道:“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简狄未答,只是盯着他略聚起了眉峰。
“您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许愿扫了一眼那泛红的耳垂轻笑道。
“你能回去多少次?”简狄紧盯着他问道。
“看来陛下还有不少的黑历史。”许愿轻笑,然后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清晰的磨牙声。
“我突然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个方法不错。”国王陛下同样笑了一下。
“一次。”许愿在他的手落在剑柄上时说道,“只那一次,那种事情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做的。”
“唔。”简狄沉下了气息,轻抿了一下唇,摩挲着剑柄侧开眸问道,“你见到时有什么感觉?”
他对过去的记忆并不算深,连自己都已经遗忘了很多事,只有一些深刻的记在脑海之中,但即使深刻,他在那个时候似乎也没有见过一个很像赫伊里的人。
“想偷走。”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国王陛下投去了仿佛看变态的谴责目光。
“只是想想。”许愿笑道,“因为殿下那个时候实在太可爱了,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么漂亮可爱的殿下。”
他的诞生,惊艳了巴塞尔的百姓和时光。
“那现在呢?”简狄问道。
“我爱你。”许愿看着他认真回答道。
他爱现在相遇相识的这个人,连对他的幼时都有着现在的爱屋及乌。
简狄的眸光轻颤,心脏随之跳动了起来,毫不迟疑的心动,厚重又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国王陛下不由得好奇,温柔优雅又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长成这副模样的?
“顽劣不堪的。”许愿思索着,笑着回答道。
“我倒真想看看。”国王陛下追求公平。
“那恐怕是看不到了。”许愿笑道。
“你可以演给我看。”国王陛下提出了要求。
“不行,我现在只会装好人,装成了习惯。”那温柔的声音叹笑道。
“可以讲述。”
“会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不能讲。”
“你在抗拒那段过去。”
“那陛下先讲讲自己的。”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如我们来一件换一件?”
“……拒绝。”
……
马尔鲁夫新婚的第二日,不仅打开了国库为所有大臣和达官贵人们各赏赐了一件珍贵的衣服,更是比之前更大手笔的施舍着。
他试图兼顾着王国的每一个人,散下了无数的金银和财富,人们获得了宝物,也忙不迭的往外花着,渴望着享受再也不必劳作的生活。
可他们惊讶的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这样的主意,他们想用从前一日十枚铜币的价格雇佣一个工人,却发现他们已经涨到了一日一枚银币。
“这已经是很合理的价格了,你要知道现在的面包有多贵。”
“没办法,现在的面粉贵极了,磨坊里几乎找不到人手。”
“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钱,为什么要去种地?”
“天呐,你一块面包卖一枚银币,你是疯了吗?”
“我想攒下一些钱,然后去别的城池花。”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马尔鲁夫还会赏赐多少金银下来,我真舍不得离开。”
“你昨天的雇工费用还是一枚银币?!”
“我现在要一枚金币!别人可比我贵多了,再到明天就是两枚金币!”
“吝啬的马尔鲁夫,今天竟然才只给了一把金币!”
“这个王国的秩序要完了。”简狄接住了飞来的猎鹰道。
他不至于主动对赛斯本出手,但它自取灭亡时,没有人会愚蠢的放过。
第226章 第三枚戒指(5)
赛斯本的狂欢仍在继续, 虽然国库内的财富不断减少着,但似乎所有人都相信着马尔鲁夫的货驮到来时,所有亏空都会被补足。
只是十天……二十天……获得财富的人们有些不堪这里的高物价纷纷离开, 甚至有的不再甘于去做士兵而卸任,赛斯本的王城涌入了很多听到消息的人, 带着暴富的梦想,将这里挤的满满当当。
可是马尔鲁夫的货驮仍然没有任何的踪迹,也没有关于它的任何消息。
人们的狂欢没能继续,因为马尔鲁夫赏赐下的珍宝和金银越来越少了,国库的库管对他的要求十分的为难。
而国王终于再次怀疑起了马尔鲁夫的身份, 只是他派公主前去探查的消息,却令他再度安下了心。
因为即使在酒醉之时,马尔鲁夫的商队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冲突,导致丢失了二百驮的布匹, 当然,这对于马尔鲁夫的货驮而言并不能称之为大损失, 只是他仍然需要亲自前去接应。
国王再度安心了下来, 并将怀疑并提出试探的宰相臭骂了一顿,再次期待起那丰厚的货驮来。
而马尔鲁夫已经带着公主赠送的五万金币连夜逃出了城, 他狂奔跋涉到了一片荒野之中, 却只觉得前途无望而大哭了起来, 随即再度迷茫的离开了原地。
赛斯本王城中的抱怨声在起伏着,即使国王说了马尔鲁夫很快就会回来, 可他们却已经连着数日没有领到金币。
从各地赶来的人还在塞满着这个城池, 按理来说物价应该下降了, 可是没有人愿意劳作, 都渴望着能够无偿的得到赏赐,只要一把金币,他们的余生就能够在别人的伺候中躺平享受。
而国王试图驱赶镇压,却发现他的士兵比之之前少了很多,没有足够的财富,他们甚至变得懒洋洋的,不太愿意听从他的指挥,而打开的国库空荡的可怕。
马尔鲁夫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音信,王宫的外面聚满了人,国王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恐慌了起来,他召来了他的女儿问询道:“你确定马尔鲁夫是去接应他的货驮了吗?”
“当然,有信件为证。”公主说出了如之前一样的谎言。
“那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国王皱起了眉头,他的心慌的厉害,以至于实在没什么耐心。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公主回答道,“他有着很富有的货驮,能够解决面前的一切困境。”
事实上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但她并不想再被随便嫁给什么人,嫁过一次的公主已经没有了原来的价值。
“希望如你所说的那样。”国王又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慌,期待着那丰厚的货驮进入赛斯本的王城,他的国库将重新变得充盈。
但他的期望每一日都在落空,城门外没有货驮扬起的尘土,只有源源不断涌入这座城池的人,农民不愿意劳作,手工者不愿意做工,士兵不愿意驻守,因为赛斯本王城中有着一段暴富的梦想,只要来到这里,得到赏赐,就可以拥有舒适富裕的人生。
“你告诉我,马尔鲁夫真的是去接应他的货驮了吗?”国王再次召见公主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却只能用愤怒掩住他的心慌。
还愿意听从的侍卫们驻守在这里,皆是拔出了刀剑,而那锃亮的剑让公主终于愿意说出了套出的话:“我很抱歉,他其实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补鞋匠,但是我已经嫁给了他,应该保护自己的丈夫不受到迫害!”
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和坚守,可是国王一点儿也不听不进去了,他愤怒的砸了桌上的东西,脸色涨红又恐慌的申饬着:“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跟你的丈夫一样的狡诈,既然你已经嫁给了他,那么就陪他一起进监牢里去吧!”
“请不要这么做,父王!”公主哀求着。
可国王一点儿也没有留情的下了命令,侍卫上前扣住了挣扎的公主,却没能从门口出去,因为那里有人将门堵住了。
“宰相,你怎么会来这里?!”国王看到了那堵住门的为首之人。
“我已经知道了消息,陛下,您被骗了。”宰相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直视着他道。
“哦,那都是那个可恶的骗子的原因,他编织了谎言,将赛斯本搞的一团糟!”国王深深呼吸着道。
他一想到那个一无所有的补鞋匠肆意挥霍着他的财富,就想要将对方的脑袋砍下来,最好连尸体一起砍碎掉。
“不仅是他的原因,你的头脑如此简单,也配让我来伺候你!”宰相毫不客气的说道。
国王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愤怒极了:“你想要被吊上绞刑架吗?”
“该被吊上绞刑架的是你。”宰相朝身后挥手道,“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没脑子,将他抓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涌了过来,比宫殿中的侍卫要多上好几倍,这让国王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可即使他下着命令,那些跟在宰相身后贪婪的士兵们也已经不听他的了。
“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受命于神灵的国王!”他这样呐喊着,可是宰相的目光只落在了公主的身上。
“不要伤到她,我将会娶她为妻。”他这样下了命令。
“请不要伤害我的父亲。”公主被放开了,却哀求道,“我愿意侍奉你。”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没办法答应你的条件。”宰相在她苍白的面色中这样说道。
“如果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会一生都憎恨你。”公主强压下惊慌的情绪说道。
“那我只能在娶了你之后将你一起杀掉了。”宰相十分干脆的说道。
娶了公主,他就拥有了继承王位的权力,而那个时候,他想要多少美貌的女子都能够唾手可得。
公主的脸色彻底苍白了下来,她手足无措极了,却不得不去想办法:“不,我是跟您说笑的,您不想堂堂正正的获得王位吗?杀掉国王这样的事会让您被人诟病的。”
“的确如此。”宰相思索着,制止了侍卫砍掉那战战兢兢的国王的头颅。
而当国王狼狈的倒在地上求饶时,除了那身华服,跟普通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没脑子又贪婪的家伙能够坐上王位,他也可以。
一场硝烟似乎就此消弭了,国王后怕的怔松了下来,他刚刚跟死神擦肩而过……
“报!城外有大量的骑兵向赛斯本涌来!!!”传信官的声音极高,打破了这里一瞬间的宁静。
国王当即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是马尔鲁夫回来了吗?!”
或许他只是在考验他,他一定富有极了,才会那样大肆的施舍。
他有着大量的货驮和奴仆,一定能够从宰相手里救下他。
宰相也有些忧心的看了过去,开始重新思量起杀掉国王的做法,可是那样马尔鲁夫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不是马尔鲁夫,是巴塞尔,骑兵打的是巴塞尔的王旗!!!”传信官的神色诧异又惊恐极了。
他不明白为何国王陛下似乎还在对那个商人怀揣着信任,但巴塞尔的骑兵实在可怕极了。
“怎么会?!”国王和宰相同样震惊极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呢?”
“为什么巴塞尔的骑兵会出现在王城外?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办?!”所有的士兵也因此而恐慌了起来。
战报不是从边境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了王城外,即使他们没有跟那位陛下正面交锋过,也知道那位的传言有多么的恐怖。
他已经击败了加里王国,将他们强大的海军全部碾碎,大权在握,出征以来从无败绩。
“不可能,不可能的……”宰相呢喃着,却一时想不到主意,“都怪你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应该让士兵去抵抗。”国王从地上爬了起来,苍白着脸色说道,“或许我们应该逃走。”
连边境的将士都无法抵抗住,这里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想要激励他的士兵,可他已经没有多少财富了。
“你这个懦弱的家伙,我真想杀了你!”宰相对他毫不客气道,“现在应该先谈判,那位陛下应该是能说话的人……”
他这样说着,目光落在了国王和公主的身上道:“将他们抓起来,如果巴塞尔的骑兵真的无法抵挡,就将他们送给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王位固然重要,但现在他需要保住的是他自己的命。
国王和公主的脸色霎时白的可怕,可连本听从于国王的残留士兵都不愿意抵抗,而是将他们抓了起来。
巴塞尔的骑兵破城了,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因为赛斯本剩下的士兵在看到那扬起硝烟的骑兵和王旗时,便纷纷弃甲逃走了。
他们已经拥有了巨额的财富,只需要换个城市生活即可,根本不需要再去拼命,聪明的人早已逃离了。
骑兵踏入,投降者,慌乱者纷纷逃窜,将那原本挤攘的街道空了出来,王旗之下,那一抹红色随风扬起鲜艳夺目,令行禁止,剑指宫城。
血液,兵器,硝烟,还有不断退缩投降的士兵,都让这场征战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请不要杀我,我愿意献上国王和公主的生命!”宰相从最后的宫殿中踏出,在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和凛冽的视线时,心情一瞬间是震撼而澎湃的。
他所向往的君主,应该是这样杀伐决断而所向披靡的。
所有人都觉得巴塞尔在进攻加里王国后会后继无力,不足以对赛斯本动手,但这位君主一定一刻未止的在观察着这里的情况,才能够这样快的攻占了这座王城。
国王和公主被押了出来,十分屈辱的看着那提着染血的剑前来的君主,他们从前是同处高位的,可现在却只能惊恐的臣服于他的脚下。
“请不要杀我,我愿意让赛斯本和巴塞尔交好,我可以把女儿嫁给您。”国王看着那近前的年轻人,心脏都在紧缩着,“简狄陛下,我跟您的父亲是好友,在你小的时候……”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切都被止在了抹断他喉咙的剑下。
“哦,不!”公主惊恐的看向了她倒下的父亲,“父王,父王,我要杀了你!”
她的祈愿同样没有达成,就死在了同样的刀剑之下。
亡国者,不可留。
赛斯本的名号会随着它的统治者灭亡而永远消散。
“这里属于巴塞尔。”那高大的身影站在这片土地上如此宣布道。
而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是!”所有士兵齐刷刷的向他行礼,山呼声让整座宫殿似乎都在随之震荡。
他强大的不可摧折,也令那行礼的宰相心神惧怕又震撼着。
跟在这位陛下的身边,他或许会取得比他想象中更大的成就。
赛斯本的王城被攻占,国王被宰相献出而被杀死,士兵投降,人心四散。
攻占不难,只是整顿起来反而更费工夫一些,不过士兵驻守,那些杀气腾腾的目光和刀剑,让曾经最无赖的家伙们都老老实实的缩起了脖子做人。
强压物价,放归异地之人,整顿秩序,整座混乱的城市才再度运转了起来。
“陛下在愁什么?”许愿看着伏案思虑的人问道。
“他竟然真的让人掏空了他的国库。”简狄抬眸,语气中有着难掩的不可思议。
“想让鱼咬钩,总要先放饵。”许愿笑道,“只是没想到先咬住空钩的是他自己,国库剩余的不足以补足陛下这次的军费开支?”
“不仅不足,还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简狄说道。
秩序混乱,士兵农民一切都是混乱的,人心浮动,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思维。
它让攻占变得容易,但遗留下来的麻烦如果不解决,就会影响到巴塞尔境内。
而这一趟攻占更是必行的,因为金钱的吸引不局限于国界,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财富,没有人会不心动。
想要变得富有并不是错,但只是增加宝石那些东西,却不能令人们变得富有而充实,因为它所对照的资源不均等,只会令物价迅速膨胀,宝石贬值,原本所获得的资产迅速缩水,国库受到影响,再想要均衡调度,则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混乱升起的容易,想要平复却很困难。
麻烦到国王陛下一瞬间升起过不要这片土地也不想管的念头,但也只是一瞬间。
因为事情并不是因为逃避而消失,它只会不断的衍化,慢慢发展成比现在更大的麻烦。
许愿将那枚从宝库中寻到的戒指推到了他的面前道:“您可以从其中补足军费的开支。”
“等我想想。”简狄拿过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他目前需要一个不至于引起动荡的具体的数值。
而麻烦不仅局限于费用,还有士兵,想要占领这么多的土地,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腾出手去外扩了。
“你得帮我。”简狄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臂道。
“当然。”许愿略微抽动手臂,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整顿,治理,怀揣着财富的人流向各处,有人只是享受着财富隐居,也有人引起了一些混乱,不同程度的罚款与没收财产的规则定下,反而补上了一些国库的空荡。
虽然有些乱,两国之间的规则和风俗也不尽相同,但简狄对赛斯本的规则也算是了如指掌,修改一些一一颁布下去,也在逐渐取得成效。
赛斯本抹去痕迹而归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比阿马尔城更加顺利。
人们最开始时有些不适应,但远在王城的国王其实跟很多百姓的关系不大,他们只要能够安然的生活下去,没有生命的威胁或者直接失去生存下去的希望,对国王的更换甚至国家的更换都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马尔鲁夫的踪迹也寻觅到了,他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当然,如果他愿意隐姓埋名的话,隔着一座城市,少有人会认出他。
但他似乎在听说了赛斯本覆灭的消息后为公主痛哭了一场,便觉得自身的安全再不会受到赛斯本王室的影响,再度用公主曾经给予的财富施舍了起来。
王城的消息通过口口相传总是没有那么快,而国王和公主之间的秘密也没有那么容易流传。
人们仍然崇尚着马尔鲁夫是个慷慨善良的商人,追逐着他,赞美着他,从他那里得到了大把的施舍和赏赐。
但他渐渐变得吝啬了起来,而不在无诈城中,即使他说自己有着货驮在路上,也没有商人再愿意将钱借给他了,但人们仍然觉得他是富有的,乞丐们追逐讨要着,让马尔鲁夫不得不变卖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获得的金币很快就被要走了。
“陛下打算怎么办?”许愿看着信鹰送来的消息问道。
“将一切真相公布于众。”简狄回答道,“引以为戒。”
对方似乎是想做好事的,但带来的祸患要比给出的好处大得多。
“他算是赛斯本合法的继承人。”许愿说道。
“他自己应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简狄看着他说道,“更何况哪里还有赛斯本呢。”
意识到的话,他应该躲起来,因为他不会给后续留下任何的隐患,只是不会亲自动手而已。
国家之间的动乱所付出的代价绝不止一人的生命。
“那位宰相呢?”许愿垂眸问道。
“一样。”简狄回答道。
背叛者不可留。
即使他相当的有远见且洞察世事,但并非不可替代。
又或者说,即使他不背叛,也不会留下,因为这场胜利是注定的,不确定的因素都要剔除。
……
马尔鲁夫的行为在他失去一切时迅速的流传到了各个城池。
补鞋匠的出身,欺骗了商人和国王,然后几乎掏空了赛斯本所有的财富用于施舍,所谓的货驮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信息的流传让被欺骗的人们愤慨了起来。
“哦,我还以为他是多么富有的商人,原来是个骗子。”
“我曾经竟然那样吹捧着他。”
“他难道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吗?”
“都是因为他,赛斯本才会覆灭,国王陛下和公主才会死亡。”
“哦,那个国王也是个被轻易欺骗的蠢货。”
“骗子,根本不是什么大商人!”
“那些被他骗钱的商人真是可怜极了。”
“骗子!”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人们嘲讽着,朝着那已经失去一切的马尔鲁夫唾骂着,甚至鄙夷着。
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食物,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甚至倾覆了一个王国。
而他想要讨要食物时,人们就会嘲讽他:“你可以等你的货驮到来时,这样就能够饱餐一顿了。”
“我的确有货驮在路上!”马尔鲁夫愤怒的反驳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人们笑闹着。
“希望你能够等到你的货驮吧。”
“他好像连自己都骗了……”
“离他远一些吧。”
人群散开了,马尔鲁夫不明白极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帮了那么多的人,他们还那样的对待他,他想说等自己的货驮到的时候,他将会重新变得富有,但他肚子在叫,却无法拿出一枚铜币来。
他好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货驮在路上,但很快他甩掉了那个念头。
他有的,他有着一支富可敌国的货驮,它们驮满了食物和布匹,富有的足以填满国王的宝库,他是那样的受着所有人的尊崇和爱戴,但他饿的停了下来,看到的却是曾经欠下债的商人们愤怒的面孔。
他们围了过来,让仆人踢打着他,说他是个骗子,毁掉了他们的生意,还让他们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大幅度的贬值。
他们帮了他,他却这样卑劣的回报他们。
商人之中还有着他的好朋友阿里,他不再像第一次重逢时那样热情,告诉他起步经营的方法,帮他欺骗了商人们……
“是阿里,他也欺骗了你们!”马尔鲁夫叫了起来,然后看到了阿里冰冷至极的视线。
“是的,因为为你担保,我也差点儿失去了一切。”阿里回答着他道。
他们没能要回一切,因为马尔鲁夫即使拥有财富,也没有想着还给他们,他只是肆意的挥霍着国库里的一切,即使到了这里,也是如此。
而他现在再次变得一无所有了,压榨不出任何的财富,所能够付出的,只有让他们发泄长久以来的怒气,以及他自己的命。
没有人会帮他,即使是他曾经施舍过的人,他们生怕那些骗到而被施舍的财富再被收回去,而会十分干脆的跟他撇清关系,因为马尔鲁夫就是这样对他的。
赛斯本的境内每天会死掉不少的乞丐和流浪汉,没有人在意一个墙角处断掉呼吸的人。
第227章 第三枚戒指(6)
赛斯本覆灭了, 宰相出于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很快便病重,追随上了先王的脚步。
没有人知道巴塞尔的国王陛下是如何那么快的调兵攻城的, 他就像被神灵匡助的一样,占领了这里大片的土地, 让之前的动乱迅速的平复了下来。
巴塞尔的国王陛下受到了神灵的钟爱!
不知何时,民间开始流传起这样的传言,他受到神灵钟爱,所以才会战无不胜,连神灵的使者都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边。
“或许陛下是战神转世也说不定,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如此强悍的武力呢?”
“我觉得他受到了智慧之神的关注。”
“美神也眷顾着他。”
“他为巴塞尔带来了希望。”
人们的信仰不同,却皆是相信统治这片大陆与海域的年轻的国王陛下将会带领着巴塞尔走向一个盛世。
他是那样的杀伐果断,爱民如子,看过他一眼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他。
而赫伊里先生始终留在他的身边,他谱写了很多传唱的乐曲, 辅以美好的词汇,不必用到任何乐器, 就能够在百姓之间传唱, 随着商队和清风,流传到任何居住着人的地方, 为他们带去温暖和欢乐。
他们是最好的友人, 一起出行, 一起登山观海,一起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富饶。
只是唯一被人们所担忧的是, 国王陛下始终没有娶妻, 自然也没有子嗣降生, 他就像遗忘了这件事一样, 连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也一并将这件事情遗忘了。
“虽然我觉得并没有谁适合坐在王后的位置上,可是陛下一直不娶妻,巴塞尔的未来要怎么办?”
“他还相当的年轻,或许顾不上。”
“国事实在太忙了,朝臣们甚至无法向陛下提议。”
“可是没有孩子,未来谁来继承王位呢?”
“那还是很久远的事情,陛下一定能够活的很久。”
人们如此坚信着,但仍然有一些风声流传,例如陛下并不喜欢女子,而是喜欢同性,例如常常与他同进同出的赫伊里先生。
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养眼极了,听说还一同作息,一同吃饭,赫伊里先生对国王陛下吩咐的事情皆是尽心尽力,专门为他谱的曲子就有十几首,每一首都藏着他的爱意。
陛下也对他情有独钟,所以才久久未曾娶妻。
而这无疑是违反教条的,不管是哪一种信仰,同性之间的爱恋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它是一切灾祸和异心的源头,将给整个国家带来灾难。
有心者试图凭此而煽动,只是还未形成声势,就被士兵丢进监牢,然后砍掉了头颅。
血液飞溅流淌在刑场上时,人们似乎再一次想到了这位陛下曾经一日之间杀戮的血流成河。
他手握着巴塞尔最强大的军队,他们虔诚的效忠着他,信仰着他,同时也容不得别人在他的身上洒下一丝一毫的污点。
而煽动的言论只能是煽动,谁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谁也不能够将国王陛下送进监牢里去审问他是否跟赫伊里先生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更无法将赫伊里先生投进监牢里去,那是对神灵的最大亵渎,连幼小的孩童都不会允许那些事情的发生。
而赫伊里先生对于这件事情的质疑只是轻笑而过,却做出了解释:“我从未做过背叛神灵的事,以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
他是那样的坦诚,而神灵并没有给出任何的惩罚,反而那几日的天气实在好极了,那是神灵对于赫伊里先生德行的赞美。
“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世间的友谊本来就该像他们一样无话不谈,交托后背。”人们称颂和向往着。
“只有赫伊里先生能够作为友人站在陛下的身边,他身处高位一定孤独极了。”
“那是神灵派遣的使者在守护着陛下。”
“只有污秽的人才会将他们纯粹的友谊污名化。”
“陛下怎么会玷污神灵的使者?”
“谁说只有爱人才能够亲密无间呢,朋友本该是这样的。”
“我爱着我的朋友,就像我的另外一半生命,但我并不想跟她去做床上的事情,这只是纯粹的友谊而已。”
那些煽动的声音因此而消弭下去了,国王陛下和赫伊里先生也并未改变他们相处的方式,人们觉得这样坦坦荡荡的行为,才是友谊最好的见证。
“你还真的不怕神罚?”简狄停下挥动的剑,看向那坐在花架下闲适的试着箫声的人道。
“陛下怕吗?”许愿从唇边取下了那管被摩挲的十分光滑的洞箫笑着问道。
“我所犯下的杀孽,注定是要下地狱的。”简狄归剑入鞘,从被遮挡的阴影之中走向了那沐浴着阳光而浑身都好像溢着暖色的人道。
他所行过的地方堆砌了无数的尸骨,埋葬了无数的灵魂,每一次抬脚都行走在鲜血淋漓之中,即使清洗的再干净,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和罪恶也无法完全去除。
为了这个国度和自己的野心抱负,他杀过身有罪孽的人,也杀过无辜的人。
爱上了同性,渴望他的温暖,又让他一同陷入在这泥泞之中。
不论哪一条,都足够他下地狱了,但他的运气还不错,又或者神灵在等待着他的死亡,打算一次清算。
但无所谓。
一点儿畏惧也没有当然不可能,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行至面前的身影遮住了晨间的光芒,弯腰之时红发滑落,染上了些许汗水濡湿的唇印在了那总是平和的吹出美妙曲调的唇上,引得那双金色的眸中情绪微动。
“还是没有进步。”简狄略微抬头道。
“还是需要多加练习。”那双金色的眸中溢出了笑意。
“哦?”简狄抬眉,圆润微热的箫轻抵在了他的下颌处拉进,随即再次被吻住了。
温柔又撩拨的心脏不断跳动,让他松开了剑柄,未曾顾忌晨间濡湿的汗水扣住了他的肩膀。
赫伊里没有给出答案,但他知道他也不怕。
或许是因为他的力量并不低于神灵,但即使不敌,他也同样是胆大包天的人。
如果能够更久一些就好了。
“一个人独行会寂寞吗?”简狄在夜晚的星空下问道。
圆月高悬,但夜空中仍然有着稀疏又明亮的星子,坐在宫殿的高处,四下无人,却能连着夜空和城池一起,远眺万里,回眸之时,所爱之人就在身边。
他不知道赫伊里的来处,也不知道他的去处,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亲人,但有朋友,曾经要远行时,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足以牵绊他。
但他的心底又是极温柔的,虽然他说是演绎,但那种演绎的温柔也能够随着日积月累浸透入骨髓之中。
一个人心冷又心软,矛盾又契合的如此令人心动。
当时间远去,他或许会忘记他,因为岁月总是能够磨掉很多记忆和情感,人对自己都是这样,更遑论对别人。
又或许不会,记忆越深,越是难以忍受离别。
“不会。”许愿看着那双浸透着月色而有些微凉的眸笑着回答道,“我知道有一个人爱着我,就不会觉得寂寞。”
那双绿眸微怔,随即溢出了一丝释然和笑意:“那就好。”
“陛下在担心我?”许愿笑道。
“嗯,担心你。”简狄捋过那被风吹拂的长发,抵在了他的肩上道,“越是温柔的人越是容易因为过深的情感而感到痛苦。”
他的父母不会为一方有可能过长的寿命而过分忧虑,因为人的寿命再长不过百年,即使一方留下,很快也会重逢。
但他们不同,一世结束,将是永别。
月色当空,一人沉睡,只剩下一人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和思念独行。
陪伴的越久,情感越深刻难忘,陪伴的再久,也终将有分离的那一刻。
他有些不忍心。
“不用担心。”许愿揽着他轻笑道,“我很擅长处理这样的事的。”
“是因为习惯才会擅长吧。”简狄抵在他的肩上说道。
那被他倚着的气息微顿,无奈的叹笑道:“陛下……”
“我不是想戳你的心。”简狄埋首于他的颈侧道,“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有些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一些或许习惯的事,一些无法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事,一些脆弱的难以对其他人开口的事,都可以告诉他。
“你可以相信我。”简狄抬眸直视着他道。
那双金色的眸并未回避,只是有些微微的颤动,像是轻漾的涟漪一样,露出了其中最深处有些冷漠又温柔干净的感情出来。
他轻轻的叹息着:“我希望你能够多陪我一段时间。”
不去考虑很多关联,不去考虑其中的牵绊野望,也不去考虑它所造成的后果和浓重的感情会给心上留下多少记忆和伤怀,他只是希望着,能够多陪伴一段时间。
只属于他的时间。
简狄的眸随着心脏颤动着,轻抵上了他的额头应道:“好。”
他或许应该遵循人类的生理寻常,但他无法拒绝恋人心底最深的渴盼。
即使终将有一日会分开,也想让这段时间再长一些。
“反正犯下的也不止这一桩罪孽了。”简狄笑道。
他的脸颊被那有些滚烫的掌心覆住了,那双金色的眸中溢出了温柔到让人能溺毙在其中的情绪来,将他极紧的抱入了怀中,紧的身体似乎都有些发疼,哪里都去不了,只有温热的呼吸交错着,聆听着彼此的心跳。
但这样的怀抱是安然的,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一样,永远都不要分开。
“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分开,不要难过。”简狄伏在他的肩头说道。
“不会。”许愿抚着他的长发笑道,“我会心怀感激的回忆着与你相处的每一天。”
伏在肩头的气息微松,那有些凛冽的声音融进了微凉的月色之中,响在了耳边心头:“我爱你。”
许愿的手指微顿,揽着他轻笑道:“您想让我哭吗?”
国王陛下顿时扣住了他的肩膀起身,直直看向了他的眸,神色示意。
哭。
“哭不出来了。”许愿的手摩挲在他的颈侧,将人拉进了些,轻柔的亲吻在他的唇上笑道,“我也爱你。”
很爱,心中爱情所能占据的空隙,都被这个人占的满满当当。
他放任了它的存在和生长,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它并不受他的控制,义无反顾的入住了进来,成为了他无法割舍的存在。
“回去吧。”简狄搂上了他的脖颈垂眸道。
许愿唇角微扬,扣住了他的腰有些疑惑:“嗯?”
“不明白?”国王陛下贴着他的额头说道。
“明白。”许愿扣住他的腰起身起身笑道,“几次?”
“尽兴。”
杯盏被留在了月色之下,映着圆月,丝丝缕缕的云雾萦绕,让这个夜变得幽深缠绵了起来。
……
延长寿命并不像系统想的那样,由宿主亲自赋予,而是向神灯和戒指许下愿望。
而这些是在主世界的规定内的,就像修仙的世界可以修行,奇幻的世界可以通过自然的力量去改变物种来延长生命一样。
但万事万物,生命都有上限,不能带着灵魂更换世界去寻求延长寿命之法,只能使用当下的力量。
而神灯和戒指是可以赋予简狄一个康健的身体和一些寿命延长的。
神灯赋予了三十年,三枚戒指一共赋予了二十年,相比于人类原本的寿命,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延长。
至于简狄有没有向神灯和那些戒指许下别的愿望,许愿没有问,他也没有说,那些东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一切都在向未来行进着,等待着时间的宣判。
简狄陛下的治理时间很长,他的能力足以支撑起他的野心,在执政的第十二年,他彻底稳定了曾经吞并的阿马尔城和赛斯本,那些城池的人们也早已不闻旧主之名,只记得他们属于强大又富饶的巴塞尔,陛下推行的每一项政策,巴塞尔的人民人人有份。
而在第十三年,在加里王国一直的忧心和王位更迭之中,王城被巴塞尔彻底吞并了。
它的版图扩的极大,几乎截断了从海峡通过的所有香料生意,虽然税不算高,但产量巨大的香料和各色产品,让巴塞尔变得空前的富饶。
荒地被开拓,肥沃的土壤让作物快速生长,充足的粮食不仅让生育上升,更是吸引了无数外来的人在此居住,王城拓展,军队也更加的强大。
它开始像一座真正的帝国一样,让居住在其中的人们以它为荣,让相邻的国家试图交好以及畏惧。
但它再度停了下来,将曾经的加里王国纳入了囊中,一系列的政策也因此推行了过去。
普通的百姓自然是不怕的,因为那位陛下的国土之上,已经很少有人会饿死。
魔法师们却对此畏惧至极,因为即使是很遥远的传言,他们也知道这位陛下厌恶魔法师。
有人逃窜,也有人试图组织攻击,只可惜刚动手,就因为笼罩在王宫上空的力量而落败。
组织者自然没了性命,未曾动手的魔法师们胆战心惊,却发现灾祸并没有降临在他们的头上,只是他们的行动相比于从前,不能浮于明面之上,一切力量的使用都需要遵照秩序来。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满,但很快,他们要么安分了下来,要么被那双抚乐的手亲手送去面见了他们信仰的神灵。
那个温柔的让孩童喜欢聚拢在他的身边,被百姓们称颂赞美着的神灵使者,剥夺一个人的力量时,一点儿都不会留情。
普通的人们可能会称颂他,认为他作为神灵使者拥有着神奇的力量,虽然谁也没有见过,只有魔法师们才是真的知道他所掌握的力量有多可怕。
踏入这个领域,全部都要受其管辖,越界者死,但安分的待在其中的却可生。
巴塞尔这个庞然大物,无论是明面还是地下,所展露出来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它必将走上顶峰,除了他们的国王陛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好吧,它甚至不能算个缺点,因为他正处于盛年之时。
他执政的第二十年,版图由曾经的加里王城向北扩展,一路进发。
第三十年,占领北部海上版图,西部陆地归属。
海陆贸易垄断,国库十分充盈。
到此时,巴塞尔的人们到达各处都可挺直腰板,只是人们也分外担心起国王的身体。
五十岁,那是一个人可能死亡的年龄,虽然加里卜国王和他的王后还活着,达到了十分罕见的高龄,但是五十岁有可能无法再生下孩子,这个庞大的帝国一旦无主,将会陷入混乱,可是好像也没有谁能够像这位陛下一样,镇压住这个庞大的国度。
虽然很多人的忧心在见到那位陛下时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或许是养尊处优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的身体十分康健,岁月一点儿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比之昔年的凛冽变得更加融洽了一些,但也没有谁敢试图去挑战他的威严。
因为他不必沉下脸色,只是看人一眼,就足以令人两股战战不敢直视了。
但子嗣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人们甚至怀疑起,陛下有没有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并没有人敢将这样的话说在明面上时,陛下从亲眷之中选中了一个孩童带在了身边,无论是练习还是上朝,都亲自带着他。
朝臣揣度并建议,但陛下对此却有着自己的决断,只是教授着他,锻炼着他。
人们也在揣度着他的意思,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聪慧的孩童,他或许将会在未来继承巴塞尔的王位。
恭维和投诚簇拥而去,谁也不知道这样大一块馅饼是怎么落在那个孩子的头上的,但作为未来的国王,先效忠者自然能够分到最大的一块好处。
陛下并不限制野心与权力,只要有对应的能力和德行,他都能够镇压住一切,但幼主却未必。
野心者有此心,简狄自然也有,只是不同于控制,而是忧心。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却无法掌控另外一个人的,即使是孩童。
幼苗新生,茁壮成长,但谁也无法预测他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滋养太过,怕他无法独立,风雨太盛,怕他被折了腰,鲜花赞誉满身易生骄,鞭策谴责太过则生怯。
而如果无法成长成能扛起这个王国的模样,他也无法再重新回到原本的环境中了……
“陛下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闲适的身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正在努力练着剑的孩童笑道。
他的模样生的很漂亮,黑色的卷发,碧绿的眸,天生白皙的皮肤,让他的脸上即使有几个雀斑,也只是在原有的样貌上点缀了几分鲜活。
克马里·哈立德,哈立德伯爵的独子,在最初面对像杀神一样的陛下时行过礼后,一点儿也不畏惧的回视着,而那无疑吓坏了哈立德伯爵夫妇,但他却能够冷静的回答着陛下提出的所有提问。
而在经过课业考核后,被简狄看上,然后带入了王宫之中。
六七岁的孩童离开父母,本还是容易哭泣的年龄,他却很认真的在学习着教授的一切,似乎明白了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一样。
胆量,勤奋和聪慧,他一样都不缺,只是缺乏阅历和时间。
“他如果无法成功,只有一条路可走。”简狄的语气并未放松。
以君主来培养,自然滋生野心,而无法登位,就要为合适者让位,为避免动荡,要么圈禁,要么死亡。
君主之位的争夺很残酷,他并不仅仅只是继承一份家业,影响几个人那么简单,君主的抉择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兴衰以及无数人的存亡,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简狄不明白他的父亲是怎么做到只有他一个也能够那样安心的,但他知道,如果已经以君主培养,他的父王选择另外一个人成为未来的国王,他的野心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王位之争,你死我活,没有屈居人下一说,他若让步,死的就会是他。
“陛下。”许愿轻叹了一口气轻拍上了他的发顶笑道,“不必担心。”
“我很担心。”简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向父王去取经。
“担心什么,他或许活不过你。”许愿笑道。
国王陛下神色微顿,对于向父王取经的想法暂且压后,以避免听上一天的唠叨,朝着那正在训练的孩童走了过去,只丢下了轻飘飘的一句。
“忘了。”
第228章 第三枚戒指(7)
加里卜国王去世了, 在巴塞尔很平常晴朗的一天,他坐在树荫下纳凉的时候,靠在那悠闲的躺椅上, 静静的失去了呼吸。
离世之前,他和妻子还在探讨着午餐要吃些什么, 仆从按照吩咐去准备了,只是无法再次唤醒他了。
他的睡颜很安详,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经受痛苦,却让那个清朗的天好像变得刺眼和灼目了起来,只有心是冰凉的。
加里卜国王已经很久不执政了, 但人们仍然爱戴着他,或是因为他的慈善,或是因为他从一而终的爱情,又或是因为他将简狄陛下带给了巴塞尔的人民,也放手让他引领着巴塞尔走向繁荣。
无论从哪一点上而言, 他都是一位优秀的国王。
但曾经坐在王座上的人,不论拥有多么广博的土地, 死后所占据的地方也不过是方寸。
棺木放在了教堂之中, 所有的亲眷前去送别,一片肃穆哀悼, 很多人落下了眼泪, 但无论是作为妻子的法图娜还是作为儿子的简狄, 在注视着他安详慈和的遗容时都没有哭,只是沉默极了。
棺椁合上, 抬去了墓地, 墓室已经被准备好, 搬运的士兵们将其放了下去, 开始填土时,简狄抱住了他的母亲。
而那低低的啜泣声终于忍不住响了起来,似乎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地方。
人们也都受了影响,或是低头擦拭,或是小心的用手指抹去眼角的一抹湿痕,注视着那矗立于墓碑前高大的身影。
加里卜国王倒下了,但简狄国王仍在,他会支撑起巴塞尔的未来。
仪式很突然,突然的开始,又突然的结束,散场之时,连以往看起来热闹的宫廷都有些寥落空荡。
简狄将母亲送回了宫殿,她已经不哭了,只是再度恢复了沉默,只有眼圈的微红显示着她曾经哭过。
她被扶着坐在了地毯上,手下意识拿过另外一个靠枕时顿在了原地,又默默的将其放下了。
简狄没有离开,只是跪坐在一旁看着她,从始至终,他的眸中都没有眼泪。
一切终将别离,没有人会成为例外。
“简狄,你难过吗?”她终于抬起了头来,即使发色已经花白,她看起来也仍然是温柔美丽的。
“是的,母亲。”简狄看着她回答道,“您还好吗?”
“我还好。”法图娜王后看着他,深深吸着气回答道,“别难过,我的孩子,我终将去跟你的父王相聚……”
“母亲!”简狄的手指骤然收紧,唇轻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
她的神色温柔而有些悲伤,却深深凝视着他道:“别担心,我会努力活的久一些,不会做傻事的,因为还有你在呢。”
她失去了爱人,但他们失去了共同的亲人,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她又怎么会让他接连着再失去母亲。
即使有一天终将分离,也要珍惜相伴的时候。
“谢谢您。”简狄轻声道。
“别难过,我的孩子,即使他离开了,也一定在时刻关照和注视着你,别难过……”她似乎在抚慰着自己的孩子,也在抚慰着自己。
……
巴塞尔的夏日热极了,尤其是到午后的时候,阳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刺目的,连隐藏在屋檐之下的叶片也刺目的可怕,所有人几乎都在尽量避让着阳光行走,许愿也没有例外,只是他站在那片树荫下看着人影匆匆,目光始终落在殿门之上。
时间不长,那道静默的身影随着仆从打开殿门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那似乎因为停留在阴影中而显得有些瘦削的身影顿了一下,朝着他走了过来,凛冽的声音似乎如常:“等久了吗?”
“没有。”许愿看着他转身道,“回去吗?”
“嗯。”简狄轻应,行走在他的身侧。
蝉声很吵闹,因为居住在这座王宫中的鹰已经不像很久之前那么活泼,变得沉稳了起来,鸟雀不知疲倦的纷飞,但一路只有脚步声响起而显得十分沉默。
葬礼已经结束了,但宫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保持着谨言慎行,猎鹰似乎燥热的有些懒得鸣叫,而曾经放在宫殿外的兔笼,早已经没了踪迹。
兔子的寿命比想象中更短,被埋葬在土壤中,或许已经成长为了花圃中的一株桂花树。
宫殿随着主人的进入,彻底为其挡住了燥热刺目的阳光,仆从跟随,许愿抬手制止了想要出声的人,接过了那手上的托盘,在其退下后放下了帘帐。
人是很难对另外一个人的情感感同身受的,即使能够共情理解,那份痛苦也不能分担。
许愿将托盘放下,从其中倒出了水递给了那落座下来的人,他抬眸接过,一饮而尽,却像是忘记了放下杯盏,只是静静坐着。
许愿将他手中的杯子取出,将静默的人抱进了怀里。
他的身形微顿,有些后知后觉的,手指拉紧了他背后的衣襟,气息轻泄。
人无法感同身受,但失去亲人,一定是很难过的,无论做足了怎样的心理准备,死亡都是一场永别。
相比于普通人而言,他或许算是幸运的,即使一再失去,也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到所爱之人。
但对于怀里的人而言,即使他富有四海,天上地下,也无法再找回那个疼爱他教导他的父亲了。
没有泣声,只有手臂的不断收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许愿只是垂眸抱着他,让他能够暂时放下支撑,发泄一下情绪。
巴塞尔的燥热还在继续,一日又一日,像是要将地表所有的水份都蒸干一样,连河流的水位都下降了很久,露出了大片的河床来。
大旱过长,粮食是有可能欠收的,即使巴塞尔的各处都有引水工具,可简狄每每还是会忙到深夜。
他拥有着能够取出很多粮食的布袋,但除了最初和大灾之年,他很少会动用。
巴塞尔有着大量的存粮,但不到关键时候,很多粮食是不能动的,一年欠收,总是有一年的灾祸。
而这其中的各种应对措施,简狄在处理之余,也会一一教给已经长到了十岁的克马里。
他们好像丝毫不知疲倦,未日出便醒了,深夜才会入睡,虽然睡足了,但每日除了吃饭,几乎不会留下休息的时候。
而许愿只是看着,却没有制止。
小巧的猫在树荫下打着哈欠,大约能够明白这个叫做用事情麻痹自己,转移注意力,因为宿主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宿主,快要下雨了。】
【嗯,看到了。】许愿看着散落着稀薄云层的天空道。
雨水还未落下,燥热的天空却分外的闷热了起来,像是封闭了身体所有的呼吸一样,让人难以安定的坐住。
十岁的孩童坚持了半日,没忍住频频去拿旁边的扇子。
“静心。”简狄抬眸看着他道。
“是。”克马里放下了扇子,继续尝试去看那些公文。
而在他们的旁边,闲适的似乎不染一滴汗水的人却在吃着切好的蜜瓜。
甜香的味道飘逸,国王陛下丝毫不受干扰,习以为常,巴塞尔未来的继承人还没能完全继承那份耐性,忍不住的去瞧了一眼,却被那闲适的人逮了个正着。
克马里连忙收回视线,却听到了那温柔又十分具有诱惑力的声音:“要吃吗?”
简直像恶魔的低语,能够摧毁人的一切抵抗力。
不不不,赫伊里先生是神灵的使者,所以才会好多年样貌都一如既往的年轻。
克马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那果然发现的陛下,对上了那极具压迫感的眸开口道:“陛下,我想休息一会儿,吃些蜜瓜。”
“嗯,去吧。”他垂下眸应道。
克马里有些欢喜的起身,又想到了什么停下问道:“您要吃一些吗?”
“不用。”坐在那处翻看着公文的身影道。
“是。”克马里恭敬行礼,带着些欢喜的行走到了旁边,浑身放松的坐了下来,在被赫伊里先生手中折扇的风吹拂到时,也尝到了那冰凉甘甜的蜜瓜,而这在闷热至极的天里,简直就像是从憋了很久的水里浮出水面时一样的畅快和享受。
“甜吗?”那温柔的人笑着问道。
克马里若有似无的瞧了一眼陛下,如实的回答道:“很甜。”
他的任何小心思在这座宫殿里都是无所遁形的,聪明的人就应该配合做事,避免成为陛下和赫伊里先生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吃吃吃!
吃完蜜瓜的小少年没有再坐回去,而是因为天空的阴暗以及天气闷到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原因回去了自己的宫殿。
蜜瓜则在小少年离开后放在了国王陛下的桌案旁,冰凉沁甜的滋味递到了唇边,那双绿眸轻抬,张口咬下。
“热吗?”许愿给他扇着风,又投喂了一块过去。
“嗯。”简狄轻应,看了眼在白日就已经亮起的烛火和极为晦暗的宫殿外道,“快下雨了。”
即使他无法推测天象,也知道这场大雨一定会来。
“那去洗个澡。”许愿放下折扇,将坐在原地的人抱了起来道。
“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吗?”简狄远离了桌案,看着他问道。
“没有。”许愿抱着他走向了浴池笑道,“洗了澡人会舒服一些,一切烦恼都会随着水流被冲走。”
国王陛下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清澈的水流洗去身上的粘腻时,好像连呼吸都被打开了。
云雾低压着,让宫殿完全黑暗下来时,开始噼里啪啦的往地面砸着雨水,闷热并未彻底退散,但潮湿的水汽却带来了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丝丝密密的蔓延进了宫殿中,让人的心好像因此变得安逸了起来。
发丝已干,蜿蜒流淌在床榻之上,被那修长的手指梳理着,他似乎有些闲不住的动作着,国王陛下不必去瞧,都知道上面必然会多上几根辫子。
编成了,又打散,然后再编。
赫伊里似乎喜欢极了他的长发,也喜欢这样的游戏。
而简狄也喜欢,无论是那轻柔的动作还是从发间梳理过的手指,都让他觉得安逸又舒适。
简狄的手掌摸上了对方的颊,在那双眸轻抬时,被凑近亲吻着。
温柔又舒适的,不至于摧动情欲,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
“情绪好些了吗?”许愿轻声问道。
“嗯。”简狄轻应,抱住他埋首在了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已经没事了。”
他知道一切道理,只是在跟自己做着斗争。
知道一切跟事实摆在面前时不一样,他无法像想象中那么坦然的接受离别。
但时间悄然而逝,伤怀也会慢慢退却,他的父亲无法再在背后成为他的支柱,但他又似乎明白了赫伊里所说的,被爱着的人,即使独行时也不会觉得寂寞孤独。
而他并非独行,他所爱的人还在身边,爱着他的人也还在身边。
他只是会有些担心他的爱人。
世间没有感同身受,但经历过一次,大约是能够共情其中的辛苦的。
冷漠是漫长时光的必然结果,心软的人难以度过,它与温柔背道而驰,却在这个人的身上开花结果,仿佛永远都不会失散。
“摸我。”简狄感受着那停下来的手道。
许愿手指微顿,轻笑道:“好。”
“不要往衣服里摸,摸头发。”国王陛下按住了他的手道。
“其实摸背会更舒服。”许愿揽着怀里的人道。
“唔。”那埋在肩颈处的声音轻应,腿霸道的搭上了他的腰,明显是应允了。
许愿笑着垂眸,修长的手指梳理过那极长的红发,它仍然根根鲜艳分明,没有染上一点儿霜白的色泽。
神灯的力量很强,足以留住人的样貌,即使岁月仍会向前。
梳理过发丝的手指轻顺着他的背,噼里啪啦狂乱的雨声终于变成了有规律的节奏,也让那埋在身上的呼吸逐渐变得安逸又平顺了起来。
“赫伊里……”那像玉石一样的声音完全放松下来的轻语着。
“嗯?”
“再等等我。”他轻声要求着。
“你亲我一下,我考虑一下。”许愿顺着他的背笑道。
那呢喃之语消失,在脖颈处轻蹭着,唇印在了那一处,轻轻磨着牙低语着:“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办法不答应。”许愿的手指微顿,扣住他的腰身,略微分开,在那有些迷乱的视线中吻上了那微微湿润的唇。
这一次,足以摧动情欲了。
雨下了一夜,即使天空再度恢复晴朗,也将连日以来的酷暑沉闷全部驱散了。
宫殿之中流水不断,遗留下了小小的水洼,喷泉之中溢满了水,河床再度被淹没了,清澈的水不断奔涌着,润泽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国王陛下仍然没有停下忙碌,因为他得看看各处有没有因为过量的雨水而受灾,国家总是这样,晴也好,雨也好,都有无数的烦恼和问题需要去解决。
而当国王陛下第一次觉得没睡够甚至腰疼时,不仅理解了曾经的父王,更是对未来的继承者寄予了厚望。
正在读书的克马里殿下下意识背后激灵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殿下,这是阿扎木大人为您送来的礼物。”仆从将一个盒子恭敬的送到了他的面前。
小少年唇峰轻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其中的宝石和玛瑙做成的玩具道:“收下吧,登记入库。”
“是。”仆从恭敬的应道,带着压下的喜色离开了。
克马里则继续读着自己的书,陛下和赫伊里先生都说过,做君主的脸皮一定要够厚,臣子献礼理所当然,收到了就是充盈国库。
小少年深觉有理,尤其在他见过那十分富有的国库之后。
克马里殿下在十三岁时正式改了姓氏,以简狄陛下的名为姓,正式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十三岁,听起来是一个不算大的年龄,但简狄陛下十三岁时就已经取得了战场上的第一场胜利,在那之后,除了后来生的一场病后,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执政生涯都堪称辉煌,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克马里也在他人生的十三岁见证了战场的残酷,即使那是巴塞尔对其他国家的一面倒的胜利,也有无数的人因此而死亡。
而陛下对此教他的第一课是要惜命,珍惜自己的命,也要珍惜将士的命,以及……敌人的命。
将士征战,各为其主,肆意屠戮非君主所为,但对待肆意屠戮者,不必心软。
那是极难衡量的尺度,但作为君主必须去衡量,因为每下的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命,需要自己去负责,却也没有哪一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他说当前的制度给予君主的权力很大,相对的也有极大的责任和风险,因为一个君主就能会改变一个国家的走势,但这目前而言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想要改变,需要整个世界的经济和观念一齐发生变化,而那即使穷尽他的有生之年也很难做到。
他说,辛苦你了。
克马里当然不会从生下来就觉得自己会成为国王,他只是很崇拜这位声名赫赫的陛下,以他为目标,并渴望超过他。
人生有追逐的方向,是一件棒极了的事。
但克马里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或许一生都无法超过他了。
而其后的君主生涯,一次次的重大决定,都在见证着这位陛下的理念。
而他对他,倾囊相授。
……
时间是温柔又残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将所有人包裹在其中,让一切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又让一切渐渐被包裹着停留在了身后,只剩下走向未来的人不断前行。
哈迪的寿命结束的比简狄想象的更早一些,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却同样的悄无声息。
他的亲眷为他哭泣着,当然,也有关于财产的划分以及纷争,而那即使是国王,也是不能擅自插手的。
法图娜王后的离别没有那么突然,她是平和的,也努力让自己活的久一些,但她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了。
离别之前的弥留,即使她已经看起来十分的苍老,气息和话语也是温柔的,甚至于笑容也是幸福的:“我将会去见你的父亲了,命运已经馈赠了我太多,不能太贪婪。”
“我为您感到高兴。”简狄握着她的手这样说着。
“那就好,我希望你一直是快乐的……一直……”她带着笑容放心的逝去了。
从此,国王陛下又没了母亲。
葬礼的全程他都没有哭,只是为她安排了无数的鲜花相随,只有夜里,他会难以轻易入眠,而在他的发丝中,夹杂了几缕白色。
在那之后,他让出了王位,拒绝了所有大臣和百姓的挽留,从王宫之中离开了,而与此同时,赫伊里先生也一齐失去了踪影。
有人说是陛下的功德圆满,被带往了神界,但仍然有人曾经遇到过他们。
也有人说,陛下是去跟着赫伊里先生去寻找长生的方法了,因为他曾经生出的白发再度变为了原来的发色,显然颇有成效,但这一点是存疑的,因为如果他已经拥有了长生,应该一直坐在国王的位置上。
永恒的生命只有搭上永恒的财富地位,才有一直进行下去的乐趣。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也是最被人们忌讳的一种说法,那就是陛下跟赫伊里先生在一起了,在王宫之中太不方便,陛下才会舍弃巴塞尔,只为了跟赫伊里先生相恋。
这样的话题绝对是一段十分隐秘又愿意被人们提起的桃色传闻,巴塞尔最伟大的陛下喜欢一个男人,那足以令他像个普通男人一样跌下神坛。
只是它终究没敢流传开来,因为克马里陛下对这样的流言极为不喜,认为这是对神灵的玷污,流传者皆为异教徒。
他十分的年轻,杀伐却跟简狄陛下一样,即使是曾经的亲眷想要兴风作浪,也被他永远的囚禁在了监牢之中,容不得任何人求情。
“其实他们说的倒也不算错。”弓弦拉满,破风声随着那双绿眸轻敛而响起,一箭贯穿了奔跑的鹿颈。
“陛下的箭法真不错,今晚可以改善伙食了。”许愿轻夹马腹,在那只倒地的鹿面前停了下来笑道。
“这把弓不错。”疾行而来的身影勒马停下,红发随斗篷而飞扬,方才凛冽锋利的眸中全是对这把新得的弓的爱不释手。
“那就多猎几头。”许愿提起了那头肥硕的鹿笑道。
“可以。”简狄抬眸,看着那轻而易举拎起一头鹿的人发出了邀请,“要不要比试?”
“奖品是陛下手上这把弓?”许愿笑道。
简狄的眉峰轻挑,扬唇道:“好啊。”
国王陛下向来没在怕的。
第229章 主世界(3)
一场狩猎, 那座山林旁的院落中多了十几只兔子,五头鹿,以及三只灰狼, 胜负分出,虽然国王陛下狩猎的只数少, 但份量重。
打猎这种事,不仅凭借技术,还凭运气。
不过即使用上弓箭,为了避免猎物过多,箭羽刺入的大多是腿, 灰狼被干脆利落的剥了皮,猎到的鹿被洒了止血的药粉,倒是在院落中生活的十分安逸。
只是最初那只被穿喉而过的鹿半只架上了烤架,半只炖进了汤锅。
柴火噼啪,无论是翻滚的肉汤还是在火焰上翻动的烤架, 都让这个黄昏十分的安逸。
“喝酒吗?”许愿看着那将皮毛挂起后走过来的人道。
“尝一点儿。”简狄撩起衣摆坐在了他的旁边道。
“没喝过?”许愿笑道。
“偷偷尝过,有的人认为酒是万恶之源。”简狄看着他倾倒在水晶杯中暗红的酒液道。
“也不算错。”许愿将杯盏递了过去笑道。
简狄垂眸品尝, 微涩醇厚的滋味蔓延进了口腔之中, 回味绵长。
它的颜色很像血液,但举起来透过黄昏的光芒, 其上又染上了一层金色, 很漂亮。
酒会令人失智, 他曾经见过很多人醉酒后失态狼狈的模样,所以即使从前偷偷尝过, 也只是浅尝辄止。
但它却不是万恶之源, 在寒冷的夜晚, 一杯酒会让身体迅速暖和起来, 只是饮用它的人无法自制而已。
“还要多久?”简狄看向了火堆上翻靠的肉道。
比起酒水,国王陛下的肚子更渴望大块的肉。
“很快,先吃点浆果垫垫。”许愿将身旁编织的果篮递了过去。
“唔。”简狄垂眸拿起一颗送进口中,甘甜的滋味配合着葡萄酒,倒是格外的适口。
一枚枚浆果丢进口中,等到烤肉好时,果篮里的浆果已经少了一半。
“还吃得下吗?”许愿将片下来的肉用叶片包裹着递了过去问道。
“更饿了。”简狄接过了那烹制的十分不错的鹿肉道。
国王陛下今天的胃口也十分的好。
“鹿肉属阳,易生燥,不要吃太多。”许愿尝了尝汤里的肉提醒道。
“嗯。”简狄应声,示意知道,鹿肉也是一种会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的东西,在这样微冷的夜晚十分适合食用。
而搭配上赫伊里顶尖的手艺,再也没有比这更安逸舒适的生活了。
“你要找的那座岛有线索了吗?”简狄问道。
“还没有,海上的消息比想象中难找。”许愿尝了几口,端起酒杯啜饮品尝着其中的酒水道,“不过不着急。”
“第四枚戒指呢?”简狄问道。
“没有第四枚戒指。”许愿看向他笑道。
“唔,好吧。”简狄并不纠结于这个,“你采的浆果很好吃。”
“谢谢。”许愿笑道,“陛下还适应现在的生活吗?”
从高位之上退下,虽不算风餐露宿,却是四处行走,从从前的熙熙攘攘变成了退隐山林之中。
“很自由。”简狄吹拂着傍晚的风,唇角轻轻扬起回答道,“没有任何东西牵挂束缚。”
他所在意的人就在他的身边,所牵绊的人已经离开,远离了至高的权力,也远离了责任,虽然时不时还是需要考察一下克马里的执政方式,但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误,他就不会去插手。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有人打扰。
“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国王陛下下了结论,又轻嘶了一声道,“我这算是心态变老了吗?”
许愿眸光轻动,凑过去亲吻在了他的唇角笑道:“不是,陛下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登过高位,也游历人间,每一样都做的很好。
“话说你的年龄……”简狄看着数十年未改样貌的人轻轻敛眸。
“鹿肉炖好了。”许愿退开,看着沸腾的汤锅道。
国王陛下敛眸看着他的动作,已经不想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了。
相比起来,他的年龄的确是不够看的。
鹿肉很好吃,无论是烤制的还是炖煮的,都比简狄从前尝过的美味太多,即使赫伊里提醒,他也仍然吃下了不少。
而它所带来的燥热压根却不是夜风能够疏解的,夜晚的亲吻有些迫切而急躁,却又躁动而热情,可不管亲吻多久,口舌之中的燥意似乎都无法完全的去除。
它不仅需要亲吻,还有爱抚,一切的燥意这个紧紧相拥的人才能解除。
一顿鹿肉,国王陛下成功睡到了日上三竿,且腰疼。
但……滋味不错。
还有人帮忙按腰。
可以偶尔尝试。
国王陛下下了判断,看着帮他揉着腰的人道:“满意吗?”
“满意。”许愿笑道。
……
他们在山林之中并没有居住多久,在猎物售出后就再度离开了那里,一路远行,却并非只为了寻找那座拥有着巨鸟的神山。
他们穿行过沙漠,行走过雨林,也出过海,找到过遍地的檀香木,也见过十分泛滥的食人部落,骑过大象,也见过狮群,进入过蝰蛇的狩猎范围,也尝试过蚂蚁的卵。
比起一整个宝库的宝石,那种散落在谷底之中的天然钻石明显更令人有探索的欲望,而他们在其中得到了一枚硕大的红钻,经过打磨切割后,成为了国王陛下衣襟上十分耀眼的存在。
而最为危险刺激的,大约属于那座看起来十分像岛屿的巨鱼。
林木茂盛,沙滩边海浪冲刷,岛上也有着陆地生物生活生存的痕迹,但在其上生了火焰,那整个岛屿都为之颤动了起来,巨大的鱼在海浪之中沉浮,将所有的林木淹没于其中又浮现出来,堪称巨大的船只在它的面前就像是蚂蚁面对着人类一样无力,只能随海浪翻涌而颠簸。
巨鱼刻托。
在海上遇到那样的岛屿,一定要远离。
“这条鱼够巴塞尔所有的人民吃上一个月了。”而国王陛下对上这条鱼,只想宰了它。
“这样的鱼送上岸也会爆炸。”许愿成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可以挖下来一块尝尝。”
简狄看向了他,半晌后同意了这个主意。
味道还可以,因为脂肪很厚,甚至简狄怀疑他们挖下来的那一块全是脂肪,因为有些腻,嘴巴被养刁的国王陛下只吃了两口就放弃了。
他们的旅途仍在进行,大自然的多变和丰沛足够很多的人类用无数的岁月去探究。
走马观花自然看的很多,很多也不会记在心上,但简狄没见过的,赫伊里却似乎什么都懂,他能够讲述一块岩石千万年的来历,判断地壳的变化,也能够从昆虫的形状判断它从前的模样。
生物,植物,衍变以及未来,那是待在王位上很难探究到的东西,自由又博大。
他说不急着找到那座山,就是真的不急,从一片海域到另外一片海域,从一座陆地到另外一座陆地。
各种各样的人物和风土,填充了简狄曾经渴望的一段人生,记录下了无数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而穷尽他已然延长的一生,大约也无法完全走遍所有的地方。
“或许你想要找到的那座岛屿是漂浮的。”简狄眺望着海面升起的朝阳道,“就像曾经遇到的那些岛屿一样。”
他们从一位航海家那里得到了一份关于巨鸟的消息,但很可惜,连他自己都无法再寻回原地。
他大约很难帮他找到那一直想要找到的地方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许愿思索道。
“所以你找到它到底想做什么?”简狄从礁石上发现了一枚牡蛎,并撬了下来道,“回去那里?”
许愿眸中有些诧异,失笑道:“不是,只是想将神灯和戒指送到那里去,它们留在人类的手中很容易出事。”
“那你……”简狄略微迟疑,在礁石上敲了敲那枚牡蛎道,“那你以后会去哪里?”
不回所谓的神界,会去哪里?
许愿一时没有回答,无论怎么期盼,无论面前的人看起来有多么年轻,他所剩余的岁月都没有太多了。
“不能说?”简狄看着他问道。
“嗯,不能说。”许愿轻声回答道。
“你果然是被限制了力量的。”简狄又敲了敲那枚牡蛎笑道,“有监督者吗?”
小巧的撒欢的猫顿时满怀期待的看了过去,一时都顾不上去看那枚生蚝了。
许愿仍然没有回答,但他的恋人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是有的,我看不见?”
“它在你的脚边,看你在敲那枚牡蛎。”许愿眸中溢出了温柔,看着那垂下眸与小巧的猫正好对视的人回答道。
“猫?”简狄停下了动作思忖道。
猫猫激灵且兴奋,一瞬间差点以为被看到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许愿询问道。
“猫对一切东西都十分的好奇。”简狄放弃了去敲,用腿上拔出的匕首翘开了它,放在了礁石上道,“而且那两只精灵明显是故意变成猫的模样的,吃吧,小家伙。”
虽然没有蒜蓉,但刚打开的生蚝对于小猫咪而言绝对是十分鲜美的。
而且美人叫它小家伙,小巧的猫幸福的几乎能够膨胀一倍。
壳中的生蚝在肉眼可见的变少,像是被小巧的兽类一点点的吃掉的模样。
大约巴掌大小的猫,简狄看着其上留下的牙印想着。
“有它一直陪着你,我就放心了。”简狄虚虚的摸了那里一下笑道,“多谢你了,小家伙。”
许愿怔住,小巧的猫仰头,跃出地面的朝阳直直的映在了那双绿眸之中,温暖而光芒万丈。
“它说不客气。”许愿将那被朝阳笼罩几乎沦为一色却十分耀眼的人刻入眸中轻声转述道。
“哦?还会说话?”
“是。”许愿笑道。
“会抓老鼠吗?”那沐浴着海风的人问道。
“会,能抓这么一点儿的。”许愿用手指给他比划着。
“刚生出来的?”国王陛下思索道。
【比这个大很多呢!】猫猫跳脚。
“差不多。”许愿笑道。
“是一只很了不起的猫了。”国王陛下称赞道。
了不起的猫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一路的笑语同样终结于一个早晨,因为那耀眼的人曾经生于早晨,寿命也将终结于早晨。
那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站在朝阳之中的人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转眸做出了告别,就像是往日即将要出行一样:“我要走了。”
“已经到了吗?”许愿站在他的身边,知道自己问出了一句废话,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寿命的延长已经是意外之喜,他的余生都一直属于他。
只是人的心一旦打开了欲望的开关,就会变得贪婪,而无法满足,就会变得痛苦。
“嗯。”简狄轻应,就着那驱散黑暗的朝阳看向了身边的人,离别时是不舍的,但要好好告别,“如果觉得难过,就痛哭一场,放纵自己一段时间。”
“我答应你了,不会难过。”许愿笑道。
“那……就当我出尔反尔吧。”简狄摸上了他的颊道,“你可以难过,可以哭,但要带着我们两个人的回忆,继续往前走。”
他的时间是向前的,而他会被遗留下来,赫伊里是无法返回这段时间的。
简狄莫名有着这样的判定,因为他的恋人已经在难过了,虽然它全部被覆盖在了有些看不清情绪的眸中,但他很难过。
许愿伸手抱住了他,很紧,声音却很温柔:“好。”
简狄笑了出来,抱着这个人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死后的尸体会怎么样?”
“跟人类一样。”许愿轻声道,“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到巴塞尔。”简狄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告诉他们我度过了一个没有后悔的人生。”
“好。”许愿应道。
“如果哪一天路过想我的话,也可以去看看。”简狄抱着他看着还在逐渐升起的太阳道。
“好。”
“如果……”简狄的话语有些迟疑。
“什么?”许愿问道。
“没什么。”简狄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笑道,“我爱你。”
如果忘记了,不去也可以。
时间如果能够抹去他的痛苦,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我也是。”许愿抱紧怀里失去力道的人沉声道,“我爱你。”
所以不会忘记的。
每一世,每一次他对他说过的话。
露珠滴落在了泥土之中,湿漉漉的形成了一块很快蒸干的水渍。
露珠的生命短暂的只有一夜,即使停留在草叶上,也很快就会被太阳蒸干,循环往复。
泥土覆盖着棺椁,人类的命运似乎都会走向同一条路。
墓碑上刻上了那个人的名字,除了亲手埋葬他的人,没有其他人来送别。
又或者说,曾经已经有人送别过一次了。
简狄陛下消失不见,但人们并未彻底遗忘他,克马里陛下在死前为他修建了一座坟墓,埋着衣服和王冠,就在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的墓室旁。
那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不像简狄一样能够征战四方,却将巴塞尔推向了另外一个经济文化的辉煌。
而墓碑之上,除了简狄的名字,还有赫伊里赐福的悼文,就像放在墓穴里那顶王冠旁的笛子一样,隐晦又明目张胆的宣告着他们的爱情。
可惜他们没有再见最后一面,一百多岁的人还是从前年轻的模样,恐怕会吓坏那个孩子。
而行走在街上,已经没有人会认得他了。
他再度被一个时代遗忘了。
但他所爱着的,和爱着他的人,永远都不会遗忘。
他该心怀着感激走下去的。
可是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再见了。”许愿轻拂过墓碑,转身离开了那里。
想要找到那座有着神鹰的山并不难,它远在天边,又在人们的心中,但终究是存在的。
寻觅它是因为任务,也是给那段旅程一个不那么紧要的目标。
动用已然解禁了很多的力量,瞬息即可抵达。
高耸的山峰,环绕的云雾,还有巨大的可轻易食人的鹰。
它的蛋像堡垒一样巨大,这座山蔓延万里,在人类的视野中却很难寻觅到,只有冰山一角,偶尔会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中,露出一点儿神秘的色彩,让人们去追逐,却永远无法抵达。
它堆砌满了金银和宝石,随手拾起的对人类而言都是极其昂贵之物,但拂去它的障眼法,它只是一座长满了珍奇植物和动物的山。
金银在神灵的视野中并不值钱,一切的生灵才是最神奇的造物。
神灯被摆放在了那座宫殿的高台上,戒指放在了旁边。
转身离开时,这座宫殿似乎颤动了一下,只是许愿停住脚步,它又没了动静。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神灯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四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八百六十二万四千二百。】
【宿主,现在去哪里?】小巧的猫趴在他的肩头问道。
它得承担起陪伴宿主的责任,这是美人给他的任务。
【回去吧。】许愿走出那座宫殿时道。
【回主世界吗?】猫猫有些惊讶。
【嗯。】许愿应道。
【哦,好的。】系统带领着,避开了此间世界的规则,回到了那片主宰着无数小世界的主世界。
它仍然如常的运转着,破灭,衍生,旁观者可以进入,也可以一直看着那不断变化的亿万岁月。
它已经平静的太久了。
“您回来的比预想中的早。”伯利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说道。
“你也回来了。”许愿看向了身旁的人道。
百余年,人类早已再度进入了轮回,生命是一个无解的话题,又或许是他们的生命太长了。
“我已经有些害怕去找他了。”伯利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那亿万世界之上轻轻叹息道。
因为实在太痛了,每一次相遇,都注定会离别,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让心底滋生出疯狂和恨意,它会短暂的被那个人的出现而抚平,又因为无法抓握而更深一些。
没有任何的办法。
“您呢?”伯利看着那情绪一直平和的人问道。
“还好。”那注视着亿万世界的人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但他回来,就意味着他不会再去小世界了。
那一次的告别,或许是永远的接回相伴,或许是永别。
他所答应的事,不会更改。
……
主世界的时光很快,即使是数百年,对于永生者而言也不过是倏忽一瞬间,一瞬间,小世界中会有无数的生命孕育或破灭,旁观者大约也就是万千生灵口中的神灵。
神灵高高在上,无惧任何苦难,也不会受任何感情的掣肘。
但有感情的生灵,又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和欲望,只是见得多了,得到的多了,便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或者也对应的对生灵失去了兴趣。
主世界很平静,甚至看起来是死气沉沉的,但底下却暗潮汹涌。
汹涌的浪潮在一一归位汇聚,没有格外猛烈的口号,这支力量十分的沉默,却又心照不宣,而能够组织起它,规避规则窥探的人。
第一序列第五顺位者,西里尔。
棕发,碧眼,没有十分高大的身形,在一众顺位者中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矮小纤细的,一副还未长成的少年模样,但脸上的笑容和眸中并不单纯的情绪,宣判着他的身份和年龄。
当然,他所伪装出的单纯足以欺骗很多人类,但在顺位者中,那样的伪装便没了必要,只是长年保持的习惯而已。
“好久不见。”面前的少年露出了十分讨人喜爱的笑容出来,同时优雅又俏皮的伸出了手来,“第三顺位者。”
“好久不见。”许愿垂眸,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什么时候开始呢?”那双看起来十分漂亮单纯的眼睛露出了极为干脆明晰的野望来。
顺位者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越是活得久,心中的戒备便越强,更何况想要上位,便要挑战,一层层的往上爬。
客套是人类的社交,在这里,那些伪装的东西没有那么奏效,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现在。”许愿抽出了手道。
空间在他的话语落下时发生了扭转变化,空间无限延展,所有汇聚者瞬息远离,无限重压的力量却像是从周围不可视的空间中弥漫了出来,形成了让所有顺位者仰望凝重的力量。
规则无处不在。
即使是顺位者,也要受其束缚,无论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处于它的监督之下,永远都无法违抗和摆脱。
包括顺位者之间的挑战。
“召请挑战第二顺位者科尔塔纳。”温柔又宛如神谕的声音从那片空间中央的身影上传来。
想要破坏规则,就要杀掉创造它的第一顺位者,但在此之前,先要除掉拦路者。
第230章 主世界(4)
规则之下, 顺位者的挑战不能拒绝。
力量在波动着,像是整个世界一齐鼓动,将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心上角落。
有人出现于旁边的虚空之中, 示意围观。
第二顺位者和第三顺位者之间的战争,从顺位者规则创立以来发生过无数次, 但被誉为秩序守护者的科尔塔纳,不仅仅是第一顺位者的忠实拥护,更拥有着极其强悍的实力。
中间的力量波动之时,另外一道身形随着所有的目光汇聚出现在了挑战者的对面,而那一瞬间力量倾泻的倾轧, 就足以让不少围观者神色微变。
白发飘散,真实而不真实,银瞳淡漠,其中无机制般的情绪落在人的身上时,天然便会滋生一种被直视审判心灵的威压感。
第二顺位者, 科尔塔纳。
“你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位吗?”她的目光没有落在空间之外的人的身上,而是直直的注视着对面的挑战者, 连说出的话语都淡漠冰冷至极。
只是没有锋锐的杀意。
她好像被岁月剥夺了感情, 但也只是好像。
“看来您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许愿回视着她笑道,“为什么不阻止呢?”
“规则之内, 没必要。”科尔塔纳直视着他回答道。
西里尔眉头微拧, 又轻嘲般笑了出来:“看来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无论他们怎么折腾, 都只能悄悄的在规则的范围之内行事,感情, 野望都只能被压制在其中, 翻不出浪来。
她注意到了, 却视若无睹。
啊, 或者说第三顺位者也注意到了,所以在他们的人找上门时并不惊讶,只是不在意,才会让康拉德安然无恙的离开。
傲慢的家伙们。
“看来我对你有威胁。”许愿看着她笑道。
那双淡漠的银瞳微动:“规则的扭转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它当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许愿看着那倾轧笼罩在所有人身上的规则轻声道,“但总要去尝试。”
周围的空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剧烈的变动挤压着,丝丝的电流从其中挤攘划过,原本平和的氛围也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围观者还在远离避让,顺位者的力量还未显形,只是溢散出来的力量就足以让这片空间挤压的十分难受了。
“感情果然会改变一个人。”科尔塔纳看着那站在对面看起来温柔至极的人说道。
第三顺位者,许愿。
是序列者之中最温柔平和的一位,也是对世间万千生灵最感兴趣和最仁慈的一位。
以永生者的身份进入小世界,却能够尽可能善待每一个人,即使他们会很快的在他的生命之中陨落,也从不以蝼蚁划分。
那样的方式对于永生者而言是一种消磨,他却在其中获得了世界回馈最多的力量,维护着小世界的稳定,也获得着内心的平和。
第三顺位者温柔又冷漠,却是最稳定的,他爱每一个生灵,却又好像并未真正的在心上留下痕迹。
连科尔塔纳都觉得他会永远走着自己的路,不在乎任何人。
但他的心沦陷给了一个人类,失去了那份平和。
“或许吧。”许愿笑道,“但人类之中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拿起,何谈放下?”
空间开始崩坏了,巨大的力量让整个地面断裂了开来,无数围绕在这片空间中的星辰破碎。
“看来你不打算收手了。”科尔塔纳抬手,消弭了那攻击而来的巨大力量道。
“您也不打算让步。”许愿轻叹道。
空间还在挤压断裂,周围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碎掉了,但处于无数物体掉落中的两人,却稳稳当当的浮在那片空间之中。
无数攻击的力量裹挟着浓重的威压从虚空之中迸发,却又被轻描淡写的一一拦下。
规则将此处完全笼罩了起来,可修复的速度却几乎难以跟上其间力量的狂轰乱炸。
顺位者之争没有那么平和,力量地位之争,往往都是……你死我活!
力量偶尔倾泄溢出,被一一规避抵挡。
西里尔抬手挥散那溢散出来的力量,看了眼自己的指尖,笑着看向了那片空间道:“虽然同为第一序列者,力量差距还真是大。”
如果换他去对敌,对上任何一方,都只有陨落的下场。
但现在对敌的不是他。
坐山观虎斗。
少年的唇边咧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不亦乐乎。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算久,或许有几年,又或者是几十年,但永生者是不会在意这件事的,人类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无法计数,当空间炸开时,他们只在乎结果。
空间的扭曲尚未消散,原本破灭的地面一瞬间全部还原,缭绕的电流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落地,另外一道身影悬浮着,被轻托着躺在了地面之上,白发披散,身体隐隐有着溢散的迹象。
围观者皆是睁大了眼睛,看向了那同样不能算是完好无损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着伤痕,即使动用力量一时也无法恢复,但胜负已定。
顺位变化。
“你输了。”许愿看着她道。
“你们也没有赢。”科尔塔纳躺在地上,淡漠的眸看向他道。
“会赢的。”许愿轻声道,“请好好休息吧。”
那双银瞳看着他,又看向了空间外看着她的少年,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她的力量耗尽,已经无力阻止。
被欲望所掌控者,必将被欲望所吞噬。
规则如此强大,创造它的人又怎么可能弱小?
……
“恭喜,我们离成功又进了一步。”西里尔靠近了那身上带着伤痕的人,仰望向了头顶正在逐渐消散的规则道,“早知道它并不打算阻止,也没必要东躲西藏了。”
“第一序列者也有审判的权力。”许愿治愈抚平着身上的伤痕道。
“啊,忘记了。”西里尔仰头笑道,“不过现在是二对一了,即使第四顺位者想要阻止,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你也会怕死?”许愿看着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道。
“当然了。”西里尔一点儿也不避讳的笑道,“已经拥有的东西,谁会想要失去呢?”
“的确如此。”许愿认可了这一点。
天边有白色的电流滑动着,震颤着一方天空。
“您的身体怎么样?”西里尔恍若无闻的关切道。
“你派人去阻截科尔塔纳了?”许愿看向那方天空道。
“留下她会有变数,如果不能趁她疲弱时除掉她,以后会有大麻烦的。”西里尔回眸看了一眼笑道,“不过我们是合作者,您可以放心养伤。”
他笑的像一个顽皮的少年,只是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无害:“您不会是在怜香惜玉吧?”
“我要是怜香惜玉,杀了你会更快一些。”许愿笑道。
西里尔的面色微顿,咧嘴笑道:“自我消耗可不是您的作风。”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许愿未语,只是看着天边的银色电流,默默修复着自己身上的伤。
与第二顺位者一战,跟预想的结果差不多,只可惜对方的思维并不会受任何言语的影响,只坚定守护着主世界的秩序,想要挑战第一顺位者,还需要暂缓一段时间,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这片空地再度恢复了静默,天边的白色电流久久未曾结束,就像是成为了一片背景,西里尔亲自去了一趟,结果似乎并不如他所愿,而让他蹙起了眉头。
“真可惜,本来你可以直接进入第一序列的。”西里尔安慰着排在第二序列第一顺位的伯利道。
“没关系。”伯利说道,“我不太在意那些。”
西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你会达成所愿的,我保证。”
“希望如此。”伯利看向了那中央处正在静静休养的人道。
第二顺位者和第三顺位者之争,让他见识到了力量的巨大差异,同是永生者,却似乎也有着资质之分。
他们的强大几乎堪将第一序列者之下的人比做蝼蚁,那么制造出规则的第一顺位者又会有多强大?
蚁多咬死象,谁又能知道期间死了多少只蚂蚁?
“你心生怯意了吗?伯利。”西里尔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或许吧。”伯利对上了那双审视的眸道,“但我不会后退。”
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只是一想到那个人,就会不停的酸涩作痛。
那样的痛苦让他无法再继续接下去的旅程,如果不能成功,结束永生似乎也是一种终结痛苦的最好结果。
结束生命似乎是懦弱者的行径,但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
“共勉。”西里尔说道。
……
规则再一次降临了,笼罩在天空之中,也像是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让它们皆是高高悬起。
亿万世界仍在衍生破灭,对于主世界而言,是稀疏平常的时间,又注定它不会平常。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那巨大倾轧的规则之上。
它已经覆盖统治了主世界无数的岁月,见证了无数序列者的陨落,或许也会见证他们的。
“召请挑战第一顺位者,姬翡。”那恍若神谕的声音念出了这个被所有序列者忌惮又讳莫如深的名字。
他们知道他,但没有人见过他,自然也没有人战胜过他。
科尔塔纳之上,无数岁月之中不变的第一序列第一顺位者,凌驾于所有序列者之上,甚至有可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一切规则由他创造衍生,这样的敌人,一定强大的可怕。
规则在震荡着,弥漫向了主世界的每一寸空间和亿万世界之中,每一次震荡都带动着心灵和世界一齐震颤。
力量收缩,从亿万世界之中弥漫汇聚,形成了一道高大的虚影,发着光芒,聚拢着,凝实着,只是溢散出来的威压就足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加重了呼吸,才能抑制住心脏的震颤。
第一顺位者。
他们真的能除掉他吗?
不论人们的心中有多少的疑问,那道身影都在缓缓的退去光晕。
高大的身影,修长的身形,碎星和流云沾上衣摆,瑰丽的宝石镶嵌于腰迹和武器之上,一种古朴又神圣的美感扑面而来,但几乎无人真的去欣赏这样的美丽。
因为即使那柄配在他腰上的剑并未出鞘,也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头皮发麻的杀机。
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扶上剑柄,红发随着光晕的散去坠落于腰迹和肩上,星河坠落于那缓缓睁开的绿眸之中时,许愿的心脏在一瞬间收到了极紧。
绿眸眨动,退去了其中一瞬间的茫然,隔着规则对视,恍若隔世。
第一顺位者,姬翡。
在最意外,最不该见到的时候,见到了他最爱的人。
许愿未动,所有围观的序列者也未动,一场大战的开始似乎都是有些静默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不仅仅是那个原因,还有畏惧,仿佛跟规则同源的,植入骨髓之中的畏惧。
“你要挑战我?”那双绿眸微动,扫过了围了一圈的人,看向了站在对面的人道。
“我不是您的对手。”许愿压着心脏中翻涌的感情,看着那降临便可镇压住一切的人轻声道。
他像每一次的遇见,但眼前的人堪称完美无瑕,只是亿万年的岁月,情绪似乎难以在那双眸中停留。
那是属于神灵的眼神,不俯瞰,只是平淡的在看着每一个生灵。
他不是对手,因为他身体中力量的本源就来自于对方。
无数岁月之前,最初的最初,让他得以活下去又来到主世界的力量,来自于曾经遇到过的这个人。
面孔已经遗忘了,但力量的同源却不会骗人,随着对方的降临,再度清晰了起来。
“那你想要什么?”扶着剑柄的人问道。
许愿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修改规则。”
那双绿眸微动:“你知道修改规则需要付出什么吗?”
“祭品。”许愿直视着他回答道。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是时间,或是精力,或是……生命。
规则覆盖主世界和亿万世界,力量何其庞大,即使是第一序列者也无从与之匹敌。
创造它的人一定十分强大,或许他就是主世界的本身,又或许他就是规则。
但他却是有实体的,规则不可违抗,却也有着不算严苛的人情味。
它不允许序列者的滥杀,却允许了序列者的自卫和反击。
或许创造它的人也是一个人。
但他如何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时间?资质?运气?又或者是讳莫如深的本身。
一切隐藏的问题都有谜底,规则强大的力量并不源于一人,而是无数的神灵。
他们曾经从小世界获得长生得以离开,进入主世界却没了踪迹和源头,唯一的解释就是——
死亡。
以序列者为献祭,可以获得制定和修改规则的能力。
“只有他们不够。”姬翡说道。
“包括我。”许愿看着他笑道。
那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轻启的唇微微颤动,将那温柔了岁月的身影映入了眸中。
他记得这个人的,曾经很久之前的一次路过,给予了那苦苦挣扎的生命一份活下去的力量。
芸芸众生,本该遗忘,只是众生皆苦,那是他从动荡不安的小世界回到主世界时最后一次的相助,也是下定决心的相助。
从未想过的重逢和相恋。
“你……”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杀了他!”西里尔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所有因此而震惊的人回神。
祭品,皆是经历过无数世界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被算计了!
无数翻涌的力量一瞬间涌向了中间对视的二人,驳杂而庞大,却几乎可以跟笼罩在天空之中的规则比拟。
姬翡停下了话头,扣在手中的剑拔出,无尽的力量蕴于其上,挥动间已让无数冲上去的人瞪大了眼睛,却无法避让。
断裂,后退,消散,受伤……就像当年那一场戮神之战一样,剥离而孕育着规则的力量,强大的无可比拟。
“不可能,这不可能……”西里尔坠落在了地上,想要捂住受伤的地方,却发现一切的力量都被剥离而消散着,他的神色变得狰狞而恐惧,漂亮的面孔也因此而扭曲,“不可能!不,我是永生者,我是最后的胜利……”者。
消散者的力量汇聚于了姬翡的掌心之中,像是无源的星河,而西里尔的希望让一些还活着的序列者纷纷变了脸色,想要逃离,却发现无法做到。
死亡,对于永生者而言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
即使在主世界有着序列,在小世界他们也是无可匹敌的存在,纵使要遵守规则,但没有谁能够真正取走他们的生命。
漫长的生命有时候是很无聊的,但正因为拥有才觉得无聊,当它会被轻而易举剥离时,没有谁能够轻易接受。
有人逃离,也有人反击,但重新归位的第一顺位者,规则的创造者,不是序列者能够轻易匹敌的存在。
当然,也有人没有逃,没有反击,只是等在原地,看着那一剑便可镇压一切的神灵。
作为人类时,便已经是人们的目光汇聚,为神灵时,更是无可匹敌的风华绝代。
风波消弭了,拔出的剑重新回到了鞘中,只剩下了对视的静默以待。
“您回来不就是为了修改规则吗?”许愿对上了他的神色道。
规则规定,被召请挑战者不可拒绝,科尔塔纳不会召请他,因为一切稳定,而当被召请时,便说明主世界发生了混乱,需要他来处理。
镇压混乱,混乱之中自有祭品。
他们相处的岁月相对于亿万岁月而言并不长,但心意相通并不以时间长短来论断。
“什么时候做下的决定?”姬翡看着那温柔的人问道。
他真的跟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样。
“很早。”许愿看着那悬浮的规则道,“它有很多项已经不适应现在的主世界。”
严格的规则当然有利于维护一方世界的稳定,但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让人没有任何的路可走,只能陷入无望的规则,会将人逼向绝路,而为了绝处逢生,就会有类似于这样的混乱不断的衍变发生。
它已经到了需要修改的时候。
只是原本创造它的人,大约在制造它时,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细化修改它了。
第一顺位者为何长久的不出现,为何只是传说,为何会流落到小世界之中失去了记忆?
或许是因为很久之前的戮神之战并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碾压。
它需要修改,便需要足够的力量,而修改者需要足够的精力去细化它,不能有损伤,献祭者便只能由另外一个人来。
规则是姬翡制定的,他亲自让他的爱人陷入了那种无望之中,却才有了他的归位。
因为理解,所以知道这是对方的必行之策,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跟他做了告别,最后一次的相遇就是告别。
他们是相似又知心的人,所以理解,无法质问,无法阻止,无可奈何。
“你在难过吗?”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嗯。”姬翡看着他应道。
他本不该对很多事情动容,但心底却揪紧的疼。
重回的记忆无比的明晰,每一世的相遇与相恋,相守与告别,甜蜜又苦涩,他终结了生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徘徊。
而被留下的人,竟然会这么痛苦。
许愿眸光轻动,朝着那静立的人走了过去,在那熟悉的神色中抱住了他道:“别难过,我们还会相遇的,就像你曾经给规则中留下的那一条一样。”
“献祭之后,你不再属于第二顺位者。”姬翡伸手抱住了这极为温暖的人道,“科尔塔纳无法召请。”
“是无法赋予长生这一条。”许愿扣住了他的发丝轻声道。
无法赋予长生,堵死了一切相守的路,让永生者疯狂追逐而疯魔。
“重新修行?”姬翡手指微动,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能赋予长生当然不能废除,曾经主世界的动荡就是因为神灵聚集于此,参差不齐,却能够为权利欲望肆无忌惮,让无数小世界因此而被波及摧毁。
长生者需有选择,需要受到规则的束缚。
只是当时制定的太急,没有细化,而经历过离别,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望。
拥有一切,守护着自己,却无法留住自己的爱人。
它需要打开一条通道,一条极严苛的考验德行与能力的通道,即使十分艰难,终归是有一线希望的。
这就是规则修改的意义。
“记忆封禁。”许愿释然的笑道,“这一次换你去找我,好吗?”
“好。”姬翡阖眸应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是东方的,跟标签有些冲突,当番外看吖(顶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