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骨肉6
朝惜君在房里度日如年, 不知道“请”他来的那人的情况,也不知道朝寒沅如何。
不过,他都答应了, 对方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能放她走便好。
朝惜君握着竹杖,他们并未将它收走,房间也是舒适体面的客房,若非被关在这里哪里也去不得,倒真像是请来做客一般。
朝惜君觉得自己就像这根竹杖, 即便握在手中, 前方依旧模糊不清。
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厮重新推开门,“朝老板,我家主子有请, 请随我来。”
竹杖落地, 朝惜君起身,“我身患顽疾,行走不便,有劳费心了。”
小厮也不介意他腿脚慢,少爷说了, 好好把人请过去,还得像对少爷一样恭敬。
这让他心中一阵嘀咕, 怎么少爷还真将这瞎子放在眼中了?
无论如何, 他对朝惜君的态度都郑重许多,至少没再像之前传话那样, 刻意用主子的权势压人。
朝惜君能察觉对方态度的转变,但并未多在意, 只当是他那位主子在收到他的示好后,愿意多给他些面子。
他跟着人来到一处庭院,刚走近,便嗅到了各种美食的香味,简单一品,便知桌上应当摆了十数道菜品,且各色烹饪一应俱全。
朝惜君下意识想到了昨晚被强行抓上的那辆马车,以及被强行投喂的那个人。
到了此时,在朝惜君心中,这二人是一人的可能性已经十有八九。
软榻上,应缺微微抬眸,望向被带来的人,昨夜才见过,不过昨夜灯烛昏暗,远不如此时看得清晰分明。
朝惜君容貌,大约与第一个世界的池眷青有六分相似,与第二个世界有八分相似。
他好像在逐渐变化,变成和青青不相似的样子。
第二个世界应缺能一眼认出对方,第一眼凭的是样貌,他好像在逐渐将这份凭借抹除。
应缺眼中逐渐浮现些许兴味和跃跃欲试,青青是要和他玩捉迷藏吗?好像有点有趣的样子。
“坐,桌上都是我近日尝过味道还不错的菜色,你尝尝。”
他翻身从软榻上一跃而起。
上前两步,要扶着朝惜君坐下。
手十分自然地握着朝惜君手臂,没有半点不自在和逾矩。
朝惜君的第一反应是:原来他不是哑巴。
既然如此,昨夜便是故意为之。
无论是想看他惊慌失措,还是想隐藏身份,都展现出对方恶劣乖张的性情。
也对,能光明正大将他从家中“请”过来的人,会是什么守规矩知礼数的人吗?
朝惜君垂眸下意识注意着对方的手,虽看不见,却能隐约察觉出对方的心情。
“多谢公子。”
应缺微微一笑,“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不必叫我公子,叫我……阿缺就好了。”差点说成缺德……
“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青青如何?”至于解释为什么叫青青……他需要解释吗?为什么要解释?难道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只有别人配合他的,没有应缺配合别人的份儿。
卿卿?朝惜君从前并未近距离接触过有龙阳之好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肉麻。
至少从现在看来,这人前一刻能对他威逼利诱,以权压人,后一刻又能甜言蜜语,卿卿我我,脸皮厚度世间罕见。
“公子随意,只是在下不愿冒犯公子,深以为如此更守礼。”
应缺十分大方道:“你我是何等关系?不必如此拘礼,直接喊我名字也无妨。”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哦,忘了介绍了,我姓应,单名缺。”
999:字缺德。
朝惜君握着竹杖的手一紧。
贵妃之弟的名声他岂能没听过?只是从前只听说对方好女色,未曾听说好男色,因而未能想到。
难怪闯人家门如入无人之境,难怪深夜行走也不惧禁军。
“应公子。”
应缺拿起一块水晶糕喂到朝惜君唇边,“这是水晶糕,我瞧你昨晚最喜欢这个,便又让人备了一些。”
朝惜君:这是掩饰都不想掩饰,直接暴露昨夜的人是他?
是希望他心存感谢,还是让他误以为他是好人,暂时维护一下外面的人皮?
不过是花花公子哄骗良家女子的把戏,但既然对方想要,朝惜君也愿意陪对方演下去。
“多谢公子。”
将水晶糕吃进嘴里,朝惜君才后知后觉想到,他是如何发现他更喜欢这个?昨夜情况分明十分紧张,他全程都在警惕,这人竟还能发现,观察入微,令人心惊。
这当真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而非重了姓名?
“怎么,不喜欢吗?”应缺见他越吃越慢,便又挑了别的,“那再尝尝这神仙鸭子,是我特地派人去水月楼,请燕儿姑娘亲手做的,刚送来,还热乎着。”
他竟是一点也不避讳是水月楼的常客,以及和楼里姑娘的交情。
朝惜君心想,这也并不奇怪,大约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是和水月楼里的人一样的人物,自然不必有所避忌。
兴许还不如楼里的姑娘,那里的姑娘明码标价,而他什么也没有,几盘点心,百两银票,便是给他脸面,之后威逼利诱,大约是觉得他太不识相。
人是捉摸不透的,鸭子是美味的,虽然心中仍对此人的言行存有疑虑,但朝惜君并不吝啬夸这鸭子好吃。
应缺见他喜欢,挑眉道:“你既喜欢,我便让人去学了来,天天给你做。”
瞧瞧,自己比他那个娘子强多了,想要什么就愿意搜罗来给他,他娘子哪里比得上自己?
应缺想要在朝惜君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我已经找了绣娘,很快就能来给你做新衣裳,过几日我进宫,就找姐姐要个太医,来给你看看眼睛,说不定还有的治。”
朝惜君心头微动。
虽然这纨绔贪花好色,但至少……至少目前还未听说谁家良家女子被胁迫,宁死不屈,没闹出性命,反而从他手中拿好处却很容易。
至少在水月楼,他听说的都是对的人傻钱多的名声。
总之,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并非一无是处,烂进泥里。
“多谢公子费心,只是这眼疾自小便如此,已经是顽疾,便是太医也束手无策,便不必白费功夫了。”
“没看过怎么知道,太医不行,我还可以让姐姐帮你寻天下名医。”应缺十分大方地分享自己的大腿。
上个世界他抱青青大腿,吃青青软饭,现在他有别的软饭吃,也愿意分享给青青,带青青一起享福。
“青青放心,你是我看重的人,我姐姐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
朝惜君心想,难道之前每个被应缺看上的女子,都被带去给贵妃见过?贵妃如今还没打断弟弟的腿,真是他命大。
“你喜欢什么样的房间?我让人在我府上给你备一间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应缺跃跃欲试:“另外,我也在你家也备个房间,之后去你家也方便。”
说着,他还眨了下眼睛,笑道:“当然,你要我和你睡一个房间,我也不介意的。”
他家就是青青的家,青青的家就是他家,他非常能适应的,虽然青青家肯定没有他家条件好,但他一点也不嫌弃。
闻言,朝惜君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竟然还能回家?
看来,这纨绔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将来若是对方腻了,也方便脱身。
心中一松,朝惜君乖顺道:“公子随意。”
应缺单手支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这个世界,青青好听话哦。”他都有点不习惯了呢。
应缺:“他还是在意我的吧?才第二次见面,他却已经随我安排,我就说了,虽然青青没有记忆,但他还是熟悉我的,那个娘子才和他认识多少年,能和我比吗?”
999:“……”
一时竟不知宿主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都怪对方太爱玩,有时候真话当成假话说,有时候假话又说得像真话,让人真真假假分不清。
饭还没吃完,应缺就已经让人去准备房间了。
府里的下人们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对男子感兴趣,但管他呢,娘娘让他们来伺候少爷,他们只要听少爷的话就好了。
“青青,听说你卖的酒很有名,我都没尝过你酿的酒呢。”那个朝娘子肯定喝过,哼哼,他也要喝回来。
朝惜君想了想道:“不过是寻常酒水,若是公子想要,朝某这就回去取来。”
应缺十分自然道:“不必了,我已经让人去取了,每种酒都来一壶,不够再取。”
朝惜君:“……”
再次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过是几瓶酒罢了,一身皮肉都愿意舍了,几瓶酒又算什么。
然而忍了片刻,朝惜君仍是叹了口气,心想,这人也太不见外了,不是那种看不上别人,而是……好像真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了。
“青青,今晚和我一起睡吧,”酒足饭饱,应缺面色微醺,热情地邀请青青和自己抵足而眠、秉烛夜谈……都是好兄弟一起做的事啊。
朝惜君身体僵了僵,似乎没想到这人动作这么快。
也对,又不是成亲还需要三书六礼,不过是寻常贪欢,还不是如何方便如何尽兴如何来?
朝惜君并非扭捏之人,心中既已有了决定,便不会再犹疑。
“家中还有事务,恐无人打理,不如先让娘子回家。”
应缺一脸感动:“我说要和他睡,青青就让那朝娘子走了,这不是给我腾位置是什么?”
果然他才是青青最喜欢的。
999:“……”
算了算了,宿主又不是第一天有病。
自觉大房地位不倒,应缺也十分大方地表示:“我家房间多,倒也不必让嫂子回去,住着就是。”
“那是青青的娘子,又不是外人。”
“你若是不放心,我安排她住我们旁边就是了。”
朝惜君瞳孔微缩。
你们有权有势的人,都这么玩吗?
第062章 骨肉7
“朝老板, 就是这里了,您请。”在用过晚膳后,府里的下人对朝惜君的态度更客气了几分, 便是看不见, 朝惜君也能想象出对方此时略带讨好的笑脸。
他并未被这表象所迷惑,态度始终恭敬有礼。
“不知小哥可知道我家娘子住在何处?”
“朝娘子啊,刚被丫鬟带去用膳,稍后就会回来了,她的房间就在隔壁, 等会儿朝老板就能见到她。”
话到此处, 小厮语气一转, 意味深长道:“不过朝老板,小的读书少,却也听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家主子好好请你们来府上做客, 他高兴了,说不准哪天就送你们回家,还能得些钱财傍身,有些人,可别以为少爷脾气好就好欺负,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应当自己知道。”
朝惜君被抓来府上后, 便始终态度恭顺,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甚至对这些小厮的冷言冷语,话里藏刀, 也不曾辩驳半分。
唯一争取的时候,也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朝寒沅。
这也让小厮们觉得,这人好欺负,随便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态度,对方也不会反抗,且少爷多半也就是新鲜新鲜,说不定尝过之后就觉得没意思,将人赶走,他们便是得罪了也无妨。
谁知此时朝惜君轻轻一笑:“小哥说笑了,应公子方才并未对朝某说什么不能做,若是真有,待稍后朝某再询问一番,必定仔细记下。”
他分明是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像带了棍棒,将人怼了回去。
小厮表情一变,想着少爷等会儿还要来,只好忍着怒气冷笑一声,“山鸡暂时进了凤凰窝,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少爷不过是年轻贪欢,等尝过了滋味便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的,终究会回到正道。
朝惜君等了片刻,果然等到了被送到隔壁的朝寒沅。
见到他,朝寒沅快步上前,将身后的丫鬟都甩开了。
“你怎么样?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朝寒沅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没见到受伤狼狈,这才松了口气。
完了皱眉低骂一句,“那纨绔也不知有什么病,将人抓来,却又不出面,难道他是想先晾着我们,好让我们整日惊惶不安?”
本来以为她递了那样的话,无论答不答应,应缺都应该出现,可谁知她等来等去,等到天黑,也只等到了带她去用晚膳的丫鬟。
朝寒沅正在气恼中,未能察觉朝惜君此时微妙的神色变化。
“他没见你?也没派人给你传话?”他试探问。
朝寒沅皱眉:“是啊,连我给他递话,也没什么回应。”
“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朝惜君不知道该不该说,总觉得此时说,有那么点奇怪。
但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对朝寒沅说了。
听完他的讲述,朝寒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你说他要你休妻?你不答应,他就要你贬妻为妾?现在还要我在隔壁听你俩墙角?!”她对外形象泼辣,此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守在外面的丫鬟小厮也听到了,顿时面面相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没想到他们少爷竟然能想出这么刺激的新花样,原本他们也觉得男人有什么好的,现在看来,是他们路走窄了,少爷才是最厉害的!
朝寒沅很想骂一句他变态吗?!然而想着四周都是应缺的人,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朝寒沅瞪着朝惜君,压低声音说:“这你都能忍?不赶紧想办法脱身?大不了……大不了店不要了,咱们换地方继续隐姓埋名。”
朝惜君手抚上眼睛,“我这样,又能躲去哪儿?”
这么明显的特点,轻易便被找到,还不如朝寒沅一个人跑还有可能逃脱。
朝惜君微微蹙眉,“左右危及不到性命,便先暂时这样吧,说不定当真如那小厮所说,过不久他就没兴趣了。”
朝寒沅憋着气,很想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然而不这么算了又能如何,他们如今几乎身陷囹圄,就连她都要靠着朝惜君才能安然无虞,她又能为朝惜君做什么?
原本朝寒沅还怨怎么就这么倒霉,被那纨绔看上了,如今却想,还不如是她被看上呢。
“青青啊,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带你去洗澡沐浴!”应缺兴奋的声音远远传来。
朝惜君抓住想要爆发的朝寒沅,将人往外推,“回你的隔壁去,没事别出来,有事也别出来。”
朝寒沅脚下就像生了钉子,迈不动步子,犹豫不决。
而她犹豫,应缺却没有,应缺以极快的速度进来,正好撞上还没来得及走的朝寒沅,目光当即从朝惜君转而落在她身上。
朝寒沅不动了,她就这么站着,任由应缺看,看吧看吧,若是能看上她,朝惜君说不定就能躲过一劫。
应缺心中想的却与她截然不同。
“哼,果然一般,不如我高,不如我好看,不如我爱笑,不如我脾气好,不如我能让青青快乐,看青青和她说个话脸上笑容都没有,就知道和她在一起肯定没和我在一起高兴。”
应缺的语气是得意的,逻辑是霸道的,歪理邪说是不允许人拒绝的,争宠也是不允许输的。
999很想问宿主,你真的知道人家为什么不笑吗?是觉得他们生性不爱笑?
“这就是嫂子啊,初次见面,忘了给嫂子准备礼物了,隔壁屋里的东西,嫂子随便挑,喜欢什么就带走。”应缺笑盈盈道。
朝寒沅表情差点没绷住,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脸皮,白天威胁人家休妻贬妻为妾,晚上就笑着一口一个嫂子,亲亲热热好似真的一家人?
应缺还当真不客气地继续道:“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住多久住多久,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朝寒沅嘴角抽搐,她微低着头,半晌才低声道:“承蒙少爷厚爱,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妾身还是觉得,自家的小酒馆睡着舒心。”
应缺摇着扇子,半点也不介意道:“行啊,嫂子既然想回家,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朝寒沅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朝惜君一眼,后者神色未变。
朝寒沅犹豫着小心翼翼道:“那我家相公……”
应缺挑眉一笑,“当然是留在我这儿住啊,青青都答应我了,今晚和我睡,他总不能食言吧?”
朝惜君微微抿唇,“家中还有活,你就先回,应公子人很好,不会亏待我。”
朝寒沅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应缺人很好。
应缺看着朝惜君的眼睛亮亮的,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转头看向朝寒沅时,那股得意劲儿都快要溢出来了。
应缺笑容甜蜜:“久久快看,青青选了我诶。”大房地位不倒,应缺看朝寒沅的目光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甚至觉得朝寒沅出现得好啊,要是没有她,又怎么能突显出青青对他的看重和在意呢。
偏爱就是要对比出来的。
幸好没把朝寒沅赶走。
应缺将朝寒沅推出门,“我要和青青沐浴梳洗了,嫂子你也早点休息。”
应缺笑眼弯弯,神色自然,丝毫没有抢人家相公的心虚和罪恶感。
朝寒沅最后看到的,就是应缺欢快的笑容。
她站在门外,一阵夜风吹来,吹了她一个透心凉。
应缺哪里管朝寒沅心凉不凉,他此时眼里只有朝惜君。
“青青我好高兴啊。”应缺凑到朝惜君身边,狠狠将人抱在怀里拍了拍。
应缺:“不能亲,有点遗憾。”
应缺:“但这样好像也不错诶。”
999:“……”
“从今天开始,我们这辈子就是最最好的兄弟。”他对着朝惜君发下誓言。
青青没有辜负他,他当然也不会辜负青青。
朝惜君不知道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都有这种怪癖,不将龙阳挂在嘴边,非要用兄弟情遮掩。
分明应缺说的也不是契兄弟习俗。
他微微蹙眉,还没适应这个拥抱,便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下一刻,被对方拦腰抱起。
手中的竹杖一松,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服。
耳边传来那人欢快又激动的声音,“我抱你去洗澡。”
应缺眉眼弯弯:“兄弟之间互相搓澡也是好习俗吧?”
999:“……但公主抱应该不属于兄弟正常行为。”
应缺:“哎呀,这不是青青情况特殊,随机应变吗,你怎么这么不知变通,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看着身体微微僵硬,手下意识抵着应缺胸膛,明显身心紧绷的朝惜君,999很想抓着应缺的衣领狠狠摇晃。
宿主你睁眼看看,你的青青有当这是正常兄弟行为吗?
他知道你这是随机应变吗?
999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眼瞎的不是青青,而是宿主。
第063章 骨肉8
热水已经备好, 屋里没有其他人伺候,应缺亲自给朝惜君脱衣服,时节刚刚入秋, 不算太冷, 朝惜君也不过简单穿了三件。
朝惜君微微蹙眉,不等他缓解心中紧张,衣服便被脱了个干净,整个人浸泡在热水里,水雾氤氲, 皮肤泛起越来越浓的粉色。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知道, 那少爷应缺在脱衣服。
不多时,扑通一声,应缺也跳进浴池里。
朝惜君下意识紧紧扶住浴池边缘, 神经紧绷。
“你眼睛不方便, 我来帮你搓澡。”应缺这么说着,便当真拿着搓澡巾来给朝惜君搓澡。
朝惜君:“……”
从脖子到后背,从胳膊到大腿,应缺都搓得认认真真,勤勤恳恳。
每每触碰到危险区域, 他却没有半点狎昵和暧昧,态度始终坦然自若, 若非今日才第二次见面, 朝惜君都要以为他们是相处多年早已经没了激情的夫妻。
“这个力道怎么样?”
朝惜君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也要被这热水泡得混乱发昏,迷迷糊糊发出两声嘤咛, “嗯、嗯……”
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
应缺玩得不亦乐乎, 丝毫不觉朝惜君大脑经历了怎样的混乱。
一开始,朝惜君尚且还警惕防备,可大约是热水泡得太舒服,以及应缺帮他搓澡的行为得到没有任何越界,反而给他一种对方是在玩什么游戏的感觉,渐渐的,便放松了警惕。
直到应缺将另一根搓澡巾给他,“青青,我帮你刷完了,该你了。”
朝惜君拿着搓澡巾:“……”
犹豫了一下,他便摸索着去寻应缺后背。
眼睛看不见,能依靠的便只有用手摸,当指腹触碰到对方细腻的肌肤时,不自觉颤了颤。
应缺趴在浴池边,享受着朝惜君的服务,指挥着对方应该搓哪里。
期间,朝惜君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任由对方使唤,像方才应缺帮他那样认认真真。
大脑飞快转动,却始终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不知不觉间,热水渐渐降温,应缺也洗完了。
睡意袭来,应缺转身将朝惜君从浴池里抱起来,此时两人几乎什么都没穿,朝惜君只觉得自己哪里都被对方触碰着。
想想也没错,他可不就是哪里都被这人碰过了。
再多的不适,方才在浴池里也已经体验完了,等应缺给他穿上新的里衣,朝惜君微微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绷。
“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应缺又用那种玩游戏的语气说。
恍惚间,朝惜君莫名想起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儿总爱在地上画娃娃,“我给你穿上红衣服”、“梳个双丫髻”、“插两朵珠花”,那样的场景,似乎与此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约擦到七八成干,应缺便将人抱上床,自己随意擦了擦,心中抱着对吹风机的怀念,很快爬上床。
“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朝惜君下意识抓紧被子,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是那人打开被子的声音。
打开被子,躺下,盖上被子,全程动作干脆简洁,且丝毫没有触碰到他。
朝惜君又等了片刻,却只等来渐渐平缓绵长的呼吸声。
朝惜君:“……”
室内只有角落里还留有一两根蜡烛亮着,光鲜昏暗,朝惜君眼前也不甚光明,他躺在高床软枕上,盖着金丝绣被,身边躺着个刚见面,就展现出强烈的威胁感,第二次见面,更是将他虏回府上的霸道纨绔。
对方却当真规规矩矩睡觉,什么也没做。
大约没有比这还荒诞的事了。
翌日,朝惜君醒来,愣了愣,便微微蹙眉。
昨夜本想警惕,可身体却扛不住长时间的紧张疲惫,没过多久却睡了过去。
“朝公子,奴婢伺候您穿衣洗漱。”听见动静,进来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
“你们少爷呢?”
“少爷他一早便醒了,吩咐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听她的语气,似乎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加之早上应缺的特意吩咐,以至于此时她们对朝惜君的态度更恭敬几分。
朝惜君没有解释,不在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就算将应缺什么都没做的事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人信。
京城那个最贪花好色,嚣张跋扈的纨绔,抓了人竟然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大概路边的狗听了都会嗤之以鼻。
洗漱完,朝寒沅走了过来,昨夜她并未离开。
“我早就想来看你,他们偏不让,都拦着我。”朝寒沅上下打量着朝惜君,见他看着完好无损,似乎没受什么伤,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心中的难过却挥之不去,微红着眼睛,“你……你还好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除了当布娃娃和人形搓澡机,他什么都没做。
朝惜君倒是想说,但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荒谬,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半晌,才犹豫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朝寒沅只当他安慰自己,哪里肯信,眼眶更红了。
应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场景。
“嫂子你没回家啊?这么早就来看青青。”
他快步走到朝惜君面前,看着他穿上自己特意让人准备的淡青色竹影衣衫,只觉得这样的青青好帅好美。
“你瞧瞧,我把青青照顾得好吧。”应缺隐隐炫耀,青青跟着他,吃香喝辣,锦衣玉食。
不比跟着朝寒沅好一万倍?
朝寒沅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
抢了别人的丈夫,还在对方面前炫耀,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还有,叫什么青青?那是哪里来的称呼?
应缺牵起朝惜君的手,“青青,我带你去用早膳。”
走时不忘看朝寒沅一眼,“嫂子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啊。”
朝惜君垂眸,被应缺牵着的那只手指尖颤了颤。
“应公子,我可以自己走。”他手中仍握着竹杖,却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地。
果然,应缺并未听他的话,“自己走哪有我牵着你方便,如果不是怕你脸皮薄,我还可以像昨晚一样抱着你。”
朝惜君:“……”
继抱他去搓澡后,还要抱他去吃饭?
不是朝惜君不想把应缺的话往单纯的方面想,而是此人的言行透着一股子我行我素、自己定义的风格,大约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能……或许……就连他本人也不是那么清楚。
朝寒沅在两人后面跺了跺脚,愤愤瞪了应缺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她依然要用自己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这个纨绔,他抢的是别人的相公!
用早膳时,应缺十分殷勤地给朝惜君夹菜,“青青,你尝尝这个,是厨子新做的醪糟米酿小汤圆。”
朝寒沅微微一笑,“应公子,抱歉,相公他虽酿酒,却喝不惯别人酿的酒,轻则呕吐,重则昏迷。”
应缺随即转移目标,“那尝尝这个,是目前时兴的百合汤,喝了对眼睛好。”
朝寒沅又是微微一笑,替朝惜君礼貌婉拒,“应公子,相公他体寒,大夫说他吃不得百合这种性寒的食物。”
应缺怜惜地摸了摸朝寒沅的额头,“青青你放心,待会儿我就进宫去,让姐姐给你派个太医来。”
朝寒沅:“……”
她一口一个相公,本是想提醒应缺,她和朝惜君才是夫妻,然而对方却视若无睹,无论她是挑衅还是如何,应缺都兀自岿然不动,既没有为她的挑衅生气,更没有因为她和朝惜君的夫妻关系发怒。
但他就这么坐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对朝惜君的关心,仿佛他们才是正经的一对,而朝寒沅才是那个后来插足的。
朝寒沅:已心梗,谢谢。
第二天,应缺果然进宫了,见到贵妃姐姐后,他就对贵妃姐姐一通夸,姐夫也在旁边,那就一起夸,一起哄,将两人逗得喜笑颜开,离开时不仅带走了太医,还带走了不少赏赐。
皇帝当年是个小可怜傀儡,可随着前些年熬死了丞相后,他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加上这些年多少也学了点朝堂斗争的手段,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
他们都没什么别的想法,唯一的愿望就是过好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吃好喝好,不受委屈。
其中一家人也包括了应缺。
弟弟请个太医而已,那算什么,拿去拿去。
“幺儿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还玩起了男人。”贵妃皱眉,她是不明白男人和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喜欢就随他,多半也就是一时兴起,你瞧他什么时候长情过?”
“那万一路子一直歪了呢?”贵妃皱眉。
皇帝笑道:“那也随他高兴呗,咱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幺儿当然也一样,自己开心才是真的,其他都是虚的。”
他俩至今没有孩子,可见子嗣在他们心里也就那样,应缺生不生孩子,还真不重要,反正就算是他的孩子,那也不是应缺,不可能和他一样重要。
没人管,应缺的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虽然朝寒沅时常挑衅,但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很喜欢。
他就喜欢看她每每喊相公,但她相公就是更偏向他的样子。
为此,他还送了朝寒沅不少东西,这让府里的人都惊疑不定起来。
难道他们少爷不仅看上了朝老板,也看上了人家妻子?
这、这么花的吗?
朝惜君被应缺抓来好些天,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近日才逐渐传闻,应缺不仅仅看上一个,而是夫妻都看上了,整日都在府中厮混。
消息不仅只在市井之间流传,还有人上奏皇帝,斥责贵妃,说她纵容弟弟横行霸道,罔顾人伦,霸占一对夫妻。
应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和他强行抢来的家人们一起用膳。
“他是不是有病,我和别人是一夫一妻还是大被同眠和他有什么关系?”
家人们:“……”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什么叫一夫一妻?什么叫大被同眠?
朝寒沅表情差点没绷住,和吃了苍蝇一样扭曲,低头假装吃饭才勉强没被人发现。
朝惜君不由再次思考,应缺所说的兄弟情到底是什么兄弟,每次他觉得自己应该猜对的时候,应缺总能用言行让他摇摆不定。
应缺当然没有再说一遍,他饭也不吃了,愤愤起身进了书房。
法律没有禁止,家人们也都没说他,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说他?
应缺委屈,应缺生气。
他都生气了,当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第064章 骨肉9
看着应缺的身影离开, 朝寒沅转头瞪向朝惜君。
待到下人收拾碗筷时,朝寒沅起身道:“相公,我送你回房。”
回去后关上房门, 朝寒沅才对着朝惜君低声道:“你就这么任由他乱来?什么一夫一妻, 大被同眠,是正经人能说的话?”
朝惜君沉默片刻后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能阻止他?”
朝寒沅:“……”
这段时间应缺确实对他们挺好,但再好,他们也不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的待遇都在应缺的一念之间。
而据朝惜君观察, 此人的一念之间, 或许能瞬间转换好几种态度,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你先回家吧,不要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朝惜君忽然道。
“保护你怎么算浪费时间!”朝寒沅皱眉。
朝惜君微微一笑, “目前为止, 他也没做什么,我不需要保护,即便他真要做什么,你能做的也只是以卵击石,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朝惜君至今不明白应缺为什么要和他玩所谓的兄弟游戏, 但既然对方想玩,那他也愿意陪着对方玩下去。
毕竟除了玩游戏, 应缺并没有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反而他们还得了对方不少好处,每天都锦衣玉食, 送给朝寒沅的各种贵重礼物,还有为他请的太医。
便是为了这些, 朝惜君也并未再用从前看传闻中的不学无术喜好美色的纨绔的目光看待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朝惜君说的是事实。
朝惜君:“你的出现,也正好让那些谣言散一散。”
朝寒沅皱眉:“那你恐怕想错了,谣言只会越传越乱,不会主动澄清。”
朝惜君:“乱也不错,你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你还记得传话那人说了什么吗?”
朝寒沅想了想道:“只说有人利用你我之事针对贵妃。”她当时注意力全都被应缺的一夫一妻大被同眠给吸引走了,一时还真记不清。
朝惜君摇摇头,“你该注意到的,是写那奏折的人,冯御史。”
朝寒沅睁大眼睛,心跳沉沉。
冯御史,是她想的那个冯吗?
*
书房
应缺推门而入,瞬间被这书房的崭新程度惊得顿了顿脚步。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原主府上还有书房,只是不知道原主那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学识水平,弄个书房用作什么。
现在他看着书架上泾渭分明,差别明显的新旧两种书籍,随手抽出一本明显看过还摸出了毛边的旧书,翻开一看,果然,书上的图画简洁明了,一点也不需要人多费脑筋。
这家伙,搜罗了几书架的春宫图和各种正经和不正经的话本。
随便拿一本,在外面都是明面上不许买卖流通的禁书。
至于另一边新书,毫无疑问是四书五经等正经书籍。
好好好,四书五经看不进去,话本子看得飞起。
难得有点拿得出手的爱好,不把它发扬光大应缺都对不起原主送他的这具身体。
“去,帮我请几个话本先生来,就说我这里有活,问他们接不接,报酬这个数。”应缺比了个手势。
小厮看着都心动,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继续认字,若是他也会写话本,这银子必定有他一份。
话本先生听说有人请他们创作,报酬丰厚,大多数都一口答应,少数表示要先见见,听听要求,但总归没人坚定拒绝。
无论是谁,都是抱着期待和激动来的,然而当他们下了马车,看着面前应宅两个字,顿时脚步一顿。
后悔顿时涌上心头,进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他们说想赚银子,却不是很想和难缠的人打交道。
“几位,我家少爷还在里面等着你们呢。”小厮催促。
众人无奈之下,只好向权势低头。
听说应缺最近看上一对夫妻的传闻,有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子已经后悔今天为了见金主而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几人忐忑不安地见到了应缺,然而现实和他们想象的并不相同。
应缺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进门就开门见山道:“请各位来是我有几个故事,想让你们编成话本,除了我请你们的润笔费,包括书卖出去的银子,都归你们。”
众人:“……”所以你图什么?讲故事过个瘾?
应缺:“别这么看我,本少爷不缺你们那点银子。”
众人看着他头上戴的金冠,腰间佩戴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是名家大作,随意搭脚的桌子价值千金,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眼,生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想转身不干。
应缺效率高,几个话本先生速度也不差,在应缺的讲述后,众人已经逐渐列好了故事大纲。
应缺不是只写一个故事,而是每个人都写不同的故事。
他口才不错,随口编的故事也能让人高|潮迭起,欲罢不能,让众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只想让应缺讲得更深入点。
可偏偏应缺每次都只说到痒处,轻轻一点,又不详细深入,众人只好发挥自己的本事,将故事写完整。
不出几天,应缺要的话本子就大功告成。
他转头交给人吩咐:“尽快印刷发售,十天内,我要它们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有钱有闲有权有势,事情很快就办妥了,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传播,说书先生,乞丐传播,戏曲歌谣。
但最受欢迎的,还是水月楼这些地方。
……因为应缺编的是几个故事弄成合集的小黄书。
故事的主角叫冯生,写他科举做官一路的风月轶闻。
其中男女不限,老少皆宜,甚至还有重口的人兽字母,背德禁忌,几乎是能想到的花样,在里面都能找到,有隐晦的偏向故事性的,也有更露骨的更偏向技术性的,至于哪方面的技术,懂得都懂。
如果黄文也有评级,那这本书就是集大成者,一夜之间,冯生之名传遍京城。
有知情人士一对比,突然发现这冯生竟然有原型,他的背景人设甚至主线,都和他认识的那位冯大人不能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是毫无区别。
其中很多故事都取材于现实,和这位冯大人的经历完全对得上。
什么酒后强占寡嫂,写的正是冯大人寡嫂突然染病去世那段时间。
不过大家并未当真,取材现实的话本也有不少。
可当事人却不能不当真。
在看到那些故事的第一眼,冯大人浑身冰凉,额头冷汗直流,几乎翻不动书页。
只因这书虽然许多都是胡编乱造,可其中竟也当真戳中了真相,七分假三分真,混合在一起,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仿佛下一刻就要让他人头落地。
明明他都扫了尾,明明不可能还有人知道,可依然有人知道了,不仅如此,还堂而皇之地将它们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惶惶不安,无所遁形。
第二天一大早,冯大人强撑着去上朝,路上偶遇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无官职的应缺坐着马车路过各位骑马上朝的官员们。
“各位早上好啊。”应缺笑盈盈地对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看到大家都好,还能为我姐夫呕心沥血,我就放心了。”
众人:“……”
一段时间不见,这人的嘴怎么变厉害了?
从前的应缺嚣张,却只是无脑嚣张,今日的应缺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哟,这不是冯大人吗?冯大人夜夜劳作,还要这么早来上朝,实在辛苦,改日我让姐夫多给你赏点俸禄,好叫你不必再卖身商户寡妇,也算是聊表心意。”
应缺笑眯眯道:“虽然从前没能和冯大人说过话,但我对冯大人已经神交已久,认大人为良师益友,冯大人可千万不要客气,改日我再亲自上门,和冯大人交流交流经验,想必冯大人作为前辈,应该有许多话对我说吧?”
冯御史看着坐在马车里的应缺,突然灵光一现,不知捕捉到了什么,瞪大双眼,“你、你……”
应缺笑意不减,“大人可是太过激动?毕竟难得遇到同道中人。”
“虽然我知道你很高兴,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啊,不止姐夫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还有你的糟糠妻、商户情人……她们都需要你啊。”
冯御史听着他准确无误点出的三分真,心中的石头轰然砸在他脑袋上,将他砸了个头晕目眩。
眼前的应缺不再是那个愚蠢的纨绔,而是个张开大口的巨兽,仿佛一口就要将他吞吃入腹。
惊惧惶然之下,他竟当众从马上摔了下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应缺端坐马车里,笑容不变,“冯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么高摔下去,小心粉身碎骨啊。”
第065章 骨肉10
“娘娘你是没看见那人摔下去的傻样, 跟倒栽葱似的,差点没把脑袋磕破。”星辰宫里,应缺的小厮绘声绘色讲述着刚刚冯御史的惨状, 将贵妃逗得眉开眼笑。
“我家幺儿长大了, 知道护着姐姐了。”贵妃心满意足地说。
“干的不错,喜欢什么自己挑。”皇帝也心情舒畅,他早看那家伙不顺眼了,整天就知道没事写奏折参这参那,屁事没干, 参的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谢姐姐姐夫, 我就是觉得那家伙不是好东西, 跟那话本里的冯生一样,道貌岸然,姐夫你没事多查查他, 肯定有猫腻。”
应缺卖完了乖, 要到了好处,转身就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应缺的马车走出了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架势。
刚到家,就见朝惜君远远朝他走来。
“青青,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应缺边走边说。
他是为了专门堵人演戏,才特地起这么早, 朝惜君又不需要。
“也没什么, 就是醒了。”朝惜君如今待应缺说话比从前自然许多。
他说朝寒沅受了影响,可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因为应缺的态度而潜移默化有了改变。
至少如今若是应缺再将他强行掳上马车, 他再不会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全程紧绷,提心吊胆。
这种变化很可怕, 全程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沉浸,沦陷,好像在慢性死亡。
明明亲眼目睹,却又无能为力。
朝惜君微微一笑,“少爷怎么今日这般早便出门?”
以他近日对应缺的了解,此人不到日上三竿都不愿意起床。
“早起去看戏,现在看完了,回去睡回笼觉。”应缺笑盈盈牵着他,“你也一起啊。”
朝惜君被牵着那只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最终并未拒绝。
心中却忍不住想,就连一起睡这种事都能逐渐习惯到习以为常,还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
没过半天,朝惜君就知道应缺今早干了什么。
不止他知道,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应缺今早到宫门口把冯御史气病了,冯御史当场从马上摔下来,据说现在都昏迷未醒。
听到这个消息时朝惜君一愣,再听完小厮绘声绘色表演完当时应缺的表演,朝惜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能把以毒攻毒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十都可能不到的程度,大约也只有应缺这种名声本就不好,且一点也不在乎的人能够做到了。
名声对有些人来说和命一样重要,可对本来就声名狼藉的人来说,只不过微不足道。
应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向人请教风月事,别人敢吗?
可怜冯御史在得知话本的消息后,大约是因为不想表现得太将它放在心上,反而显得自己对号入座,心虚,这才想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去上朝。
应缺却不给他假装无事发生机会。
真狠啊。
不过,他喜欢。
“少爷,那写冯生的话本可与你有关?”朝惜君不再拐弯抹角,小心试探,反而直接开门见山询问。
他觉得应缺应该会回答。
果不其然,应缺丝毫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承认,“是我特地找了一群话本先生写的,你也听过了?怎么样?好不好看?”
朝惜君微微一笑,“从前听别人说少爷不学无术,现在才觉少爷是大智若愚,不过是区区书本学识,哪里有少爷聪慧,不学也罢。”
应缺笑眼含羞,“青青,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青青这么会说话。
应缺:“他好甜啊。”星星眼。
999:“……”宿主真的没看出来,朝惜君有刻意吹捧的成分吗?
虽然说话确实很甜就是了。
“那你喜欢吗?”应缺热情询问。
朝惜君唇边笑意微僵。
他有时是真不明白,这位应少爷到底是真想和他玩做兄弟的游戏,没有其他意思,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或者是有其他意思而不自知。
试探过几次,但此人不是真傻就是装傻。
像这样随时来一句背刺已经是常态,他也快要习以为常了。
“少爷率真可爱,朝某自是没有不喜欢的。”
“比你娘子还要喜欢?”应缺直白询问。
朝惜君:“……”他该说是还是不是?
说不是,会不会得罪此人?
说是,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少爷独一无二,无需与别人相比,在朝某心中,自是与众不同。”
应缺:“青青夸我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999:与众不同的有病,独一无二的发疯,也没错啊。
应缺:“懂了,娘子是可以随时换的,唯有我这独一无二才无可替代。”
999:“……我觉得人家应该没这个意思。”
笑死,应缺会在乎是什么意思吗,他只认定自己的意思。
回到酒馆的朝寒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肯定有人在骂她。
“朝娘子,听说你前些日子被请去那小国舅府上,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没伺候好那位爷?”有人意味深长地上下扫视着朝寒沅,一双眼睛似乎就要将人扒光。
“啧啧,这可真遗憾,要是朝娘子抓紧机会,今后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哪里还需要在这小酒馆里吃苦受冷风。”
酒馆重新开张这段时间,像这样来看好戏的人朝寒沅每天面对不知道多少,从一开始的动怒到如今的心如止水,也不过短短几天。
“我吃不吃苦就不用你操心了,小心着你□□那二两肉吧,别哪天一不小心被我切成香肠,剁碎喂狗,那就太冤枉了。”
“最近老有人在我面前狗叫,我寻思着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不能让它们空着嘴回去。”
围观众人心中咋舌,暗道这几日不见,朝娘子这张嘴跟进化了似的,更胜以往。
那人恼羞成怒,气得面红耳赤,“不守妇道!不知羞耻!”
朝寒沅斜眼扫他下身一眼:“我守不守妇道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将来需不需要守吧。”
那人麻溜跑了,似乎担心再多待一会儿,朝寒沅当真能让他从男变得男不男女不女。
“朝娘子,你都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你家相公?”还是有人对八卦好奇,想要打探一下传闻中的夫妻共事一夫是不是真的。
朝寒沅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淡淡笑道:“我家相公和应公子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如今不过是应公子邀我相公在府上多住些时日罢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马车行走在路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车上的一道呼唤:“小沅。”
朝寒沅抬头,便见朝惜君坐着马车过来,心中一惊,连忙快步上前,然而再仔细看,便又看见个朝惜君一同坐在车里的应缺,对方还笑盈盈一点也不见外地朝她打招呼,“嫂子,几日不见,你怎得越发憔悴了?”
“都说了家里吃喝不愁,用不着这么辛苦来卖酒,你非不听。”
“青青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家就是你们家,你却要和我分得这么清,真是太见外了。”
应缺扶着朝惜君下了马车,招呼身后的下人,“把东西搬进去,动作麻利点,小心不要碰到这家里的东西。”
指挥完,转头又对朝惜君道:“走吧青青,去瞧瞧我的新家。”
说罢大步走了进去,那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模样,丝毫没有客人的客气姿态,反而全然一副主人回家的既视感。
朝寒沅目瞪口呆,这家伙来真的?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朝惜君时隔许久再回家,来不及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便转头对那些客人笑道:“今日有客上门,就不做生意了,各位改日再来吧。”
说罢,便让朝寒沅关门。
后者听话地照做,徒留一群看热闹的人们被关在门外。
众人静默片刻后开始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这两人真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连那位传说中的纨绔,看上去和他们的关系非但没有冷落,反而似乎还很好的样子。
且这几人态度自若,并没有半点羞愤扭捏,看上去确实没有那么复杂污秽关系的样子,真是一见如故的好兄弟?他们怎么不信的?
有人信了,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嗤之以鼻。
“真的假的?怎么之前听说的不是这样?不是说还有官员上朝批评了这事?不是真的那能放到朝堂上说吗?”
“你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都听说是那官员本身就不正经,所以看谁都不正经,总爱捕风捉影制造一些谣言。”
“你说的人是不是那冯生的原型?不是说故事都是虚构的吗?”
“故事是虚构的,人不是啊,这你都不懂吗?不能放明面上说,只能私下里传播,听说已经有上面的官开始调查了。”
“我就说那话本里的冯生不是个好人,既然如此,原型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话本还是很不错的,我刚买到了绘版,嘿嘿……”
“青青,我来了那嫂子住哪儿?我和你住的话,不会觉得挤吧?”
刚到家,屁股都没坐下,应缺就迫不及待确定自己的定位。
好嘛,一来就要把朝寒沅赶走,自己霸占朝惜君。
朝寒沅:“……”她再觉得这人其实也还不错她就是猪。
“家里有一间客房,小沅就先住那儿吧。”朝惜君说话了,朝寒沅还能说什么,当然乖乖收拾房间去了。
但她拒绝为应缺收拾,对他带来的东西都视而不见。
应缺看向朝惜君的目光盈盈如水,自带笑意。
虽然朝惜君看不到,但不妨碍他自我陶醉。
“青青真好,我一说话,就让他娘子给我腾位置。”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这大概就是感天动地兄弟情吧。”
999:再说一百遍,兄弟情不是这么用的!
第066章 骨肉11
应缺到了小酒馆, 当真跟到了自己家似的,先是到处走走看看,将这本就不大的小院给参观了个遍。
朝寒沅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看着应缺把她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挑剔了个遍。
一会儿说房顶没搭好, 一会儿说光线不行,一会儿说这地不平整,最后连这柱子上没刷漆没雕花都嫌弃上了。
朝寒沅一忍再忍,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梗着声音开口道:“寒舍简陋, 恐怕委屈了少爷, 少爷不如回家去, 以免招待不周。”
应缺却又态度一变,笑呵呵道:“虽然差了点,但既然都是我家, 又怎么会真的嫌弃呢, 实不相瞒,我其实很好养的。”
信你才有鬼。
有本事你戒掉一天的锦衣玉食再说话。
她都不说让他放弃现在的生活了,他有本事戒掉一天,她就真心佩服。
是了,要是让这家伙品尝到生活不易, 在她这儿过得不舒服,这人应该就能走了?
朝寒沅心中思忖起来。
当晚, 当朝寒沅将自己准备的饭菜端上桌, 朝惜君便微微蹙眉,他看不见, 嗅觉却很灵敏,不过一闻, 便能判断出桌上都是什么菜。
一道肉菜都没有,唯一算得上荤菜的,还是一小碗炒鸡蛋。
真的只有一小碗,里面最多只有两个鸡蛋,一人一个的分量都做不到。
“少爷,可以用晚饭了。”
朝寒沅第一次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应缺,唇边还带着笑意。
“小沅……”朝惜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朝寒沅踩了一脚。
朝寒沅皮笑肉不笑道:“相公,应少爷都说了想来咱家做一家人,你还要用对客人的态度对待他吗?客气那是对客人的。”
说要又重新看向应缺,“少爷,以前我们夫妻寻常也是吃这样的菜,不能回报你的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真是抱歉了。”
自从遇到应缺后,她便总将夫妻、相公这样的称呼挂在嘴边,如今已经成了习惯。
应缺眉头紧锁,他以扇掩鼻,试图阻挡青菜微糊传来的苦味。
他怜悯地看着朝惜君:“青青,你以前就是过的这种日子吗?”
“真是太苦了!”
比起住处的简陋,对更注重口腹之欲的应缺来说,在吃这个字上面受的苦显然要更让人痛苦。
“不过幸好我来了,以后一定不会让你继续吃这种苦。”
应缺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敲门声,“进来。”
很快,几个小厮就提着食盒走过来,将他们带来的几道菜一一摆在桌上。
“刚到新家,为了庆祝一下,我特地让人去酒楼买了这些菜来,本来想让嫂子不要破费,但见嫂子喜欢,就没有阻止,毕竟这也是嫂子欢迎我,才特地下厨,我又怎么好辜负嫂子的心意。”
应缺笑盈盈的模样真可恨啊,好像揍他。
朝寒沅敢肯定,这家伙故意来的这么一出,明明早就让人去买了酒菜,却还冷眼看她忙里忙外。
这个心机男!
“听嫂子这么说,我实在难受,青青啊,你以后就别再跟着嫂子吃苦了,跟着我一起吃吧,这几道都是你喜欢的,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夹啊。”
应缺看了朝寒沅一眼,“既然嫂子喜欢吃苦,那我就不和嫂子争了。”
朝寒沅捏紧了筷子,半晌,强笑道:“对……我就喜欢吃苦,你们,你们吃你们的……别理我。”
明明平时也吃的下去的菜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每每她艰难地吞咽完一口,就见应缺那美滋滋地享受着香甜诱人的美食,并且自己吃一口就给朝惜君喂一口,明明朝惜君能自己吃,他非要喂,一边喂一边还说:“青青,以前你吃了多少苦,我现在都给你甜回来。”
朝惜君:“……那样对身体不好。”
应缺:“你不喜欢吗?”
朝惜君:“……喜欢。”
应缺:“喜欢就好,不要跟我客气,我的就是你的,咱俩可是天下第一好的好兄弟。”
有意无意瞥了朝寒沅一眼,“记住了,是天、下、第、一、好、啊!”
朝惜君:“……”
朝寒沅低头,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玛德,死绿茶!
当晚,朝寒沅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嘴里心里都苦得不行,明明是别人住进来她家,对方才是外人,可她却莫名有种自己家真的被人霸占,她的地位也被人霸占,朝惜君真的被人抢走了的既视感。
她实在睡不着,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想找点什么。
半晌,门外传来敲门声。
朝寒沅开门,站在门外的朝惜君将藏在胸前两块饴糖递给她,
朝寒沅差点感动得落泪,接过来张嘴就咬了一口。
甜味似乎驱散了口中和心中的苦味,朝寒沅甚至喊了很久都没喊过的称呼,“哥,你真好!”
“你出来找我,那个死绿茶不知道吧?”
朝惜君拍了她一脑袋,“你叫谁呢?”
“臭纨绔……”
又拍一下。
朝寒沅低头,没好气道:“少爷!大少爷总行了吧?”
说完她不满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真被他用糖衣炮弹糊弄住了?”
明明之前提醒她要清醒的还是他,结果现在他自己翻过来站在那个死绿茶身边。
朝惜君:“是他找人写的冯生的话本。”
朝寒沅吃糖的动作一顿。
朝惜君:“也是他让皇帝查一查姓冯的。”
朝惜君:“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报仇了,小沅。”
朝寒沅嘴硬:“那也只是巧合,那些故事也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声音越来越低。
半晌,她不情不愿道:“我少针对他行了吧?”
说完她又觉得委屈,“你只帮他说话,你没看见今天吃亏的是我吗?每次跟他对上,哪次吃瘪的不是我?嘴上说是做兄弟,这才刚进门呢,就摆恶毒嫂子的谱,笑里藏刀,刻薄有心机,连你也……”
朝惜君皱眉,“胡说八道什么呢?”
朝寒沅振振有词:“我哪儿胡说八道了?你不是被他迷惑了,看我不顺眼了?”
朝惜君:“那你把糖还我。”
朝寒沅一把把剩下的一颗糖揣怀里,“好不容易从偏心哥哥和刻薄嫂子手里得来的糖,我就是扔了都不还。”
朝惜君:“……”
“青青——”
朝寒沅:“他叫你了,要是见到你在和我私会,你说他会不会生气?”肯定要被气死了。
朝惜君:“……”他觉得有必要让朝寒沅多读点书,好好学学,有些词不能这么用,有些话也不能这么说。
“青青你在哪儿——?”应缺的声音更大了一点。
朝寒沅将朝惜君推出去:“你快回去吧,免得他又要找我麻烦,我真是烦死他了!你既然站他,那就好好管管,看好了别放出来乱咬人。”
朝惜君捏了捏拳,抿唇半晌,第一次想要学隔壁邻居收拾孩子的行为。
心中这么想,他动作还是很诚实地转身回屋。
“我在。”
回了屋,听见脚步声,应缺竟已起身,披上衣服正要寻人。
“你去哪儿了?”应缺视线将他上下一扫,走近后,忽然嗅闻到一丝甜香,双眼微眯。
朝惜君若无其事将手背在手后:“刚刚去起夜方便,抱歉,把你吵醒了。”
应缺:“我怎么好像闻到什么?”
朝惜君:“……错觉,可能是你刚刚做梦。”
应缺目光锐利,“没有?”
朝惜君:“没有。”
应缺:“真没有?”
朝惜君:“真没有。”
应缺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看着他:“那你说说,我说的是没有什么?”
朝惜君:“……”
此时此刻,他竟莫名理解并真的感受到了朝寒沅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仿佛真成了被夹在妻子和妹妹之间的窝囊男人。
怎会如此……
第067章 骨肉12
应缺:“他都学会背着我偷偷私会了,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999:“……”宿主不分世界发疯这个习惯就很难评,这个世界根本就没在一起好吧?
应缺:“说好了当最好最好的好兄弟,结果他背地里对别人好了, 正大光明不行吗?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吃?”
999:“……”它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偷吃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打着兄弟的名义行夫妻的亲密行为, 这就是你口中的兄弟情,呵呵。
应缺:“行吧,谁让我是大房,总要宽宏大量,容忍他这一回。”
999松了口气, 宿主不发疯就好。
然而它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当晚, 应缺没再追究, 轻轻放过,第二天却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把朝惜君以前买的糖都翻了出来, 还在朝惜君进来时假装惊喜地说:“青青, 这是你买的糖吗?给我吃的吗?”
朝惜君眼皮跳了跳:“……”
想到昨晚那种汗流浃背的感觉,朝惜君不是很想再感受一遍。
“那个已经放很久,不太新鲜了,我打算扔掉来着,你想吃我给你买新的。”
应缺笑眯眯道:“糖多贵啊, 我不是那么浪费的人,你放心, 不会败家的。”
他把这些糖全都化成糖水, 给上门买酒的人一人一碗,送完为止。
一早上, 酒卖出去不少,朝寒沅脸上的笑容却僵得不行。
背着应缺偷偷跟朝惜君说:“我就说了, 他又刻薄又小心眼,鼻子还跟狗一样灵,还那么敏锐,做点什么都会被发现,你私房钱都没有了!”
朝惜君:“你再乱说我揍你了。”
朝寒沅瞪大眼睛:“看吧看吧,该说我乱说,你现在都要为了他打我了!”
朝惜君:“……”什么跟什么。
“我看你是不用亲自报仇就疯了。”
不等朝寒沅继续狡辩,他又道:“听说慕容家要回京了。”
朝寒沅一下子噤声,半晌,才故作平静道:“回来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朝惜君:“现在不是你半夜哭醒喊仪哥哥的时候了?”
朝寒沅皱眉,“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人家说不定早把我是谁给忘了。”何况,她都做朝寒沅多少年了?宋栖云早就死了。
朝惜君还想说什么,朝寒沅将他推开,“你少管我,把你屋里那位管好再说吧。”
朝惜君:“……”他到底管得了谁?
朝家酒馆重新开张,来看热闹的人非但没少,还比之前多了,人都有好奇心,想要瞧瞧前段时间宣扬得众所周知的风月轶闻的主人公到底是什么样,事情又是真是假。
他们一连蹲了好几天,却什么也没蹲到。
酒馆还是那个酒馆,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并没有任何受过难羞于见人的模样。
见看不到热闹,渐渐的,人也就散了,当一件事怎么也无法继续得到它的八卦价值,也就没有谁乐意继续关注。
倒是一件新鲜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前段时间引起过一阵轰动的冯生的案子还真查出来点东西。
不,应该说是冯生的原型。
那位冯御史,冯大人。
皇帝只是看他不顺眼,让人随便查查,谁知还真弄出来点动静。
拿到查出来的信息后,皇帝啧啧两声,“这姓冯的真不是个东西。”
贵妃好奇凑过来,“怎么了?”
皇帝:“我本来以为那话本夸张了,结果话本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为他遮掩了。”
话本里的冯生,大家只注意到他的风月轶事,很少注意到他做的其他事,什么官商勾结,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栽赃陷害,就没有他没做过的。
贵妃皱眉嫌弃地将奏折扔到地上踩了又踩,“就这种东西竟然还能站在朝堂上,还有脸对着我发难,他究竟哪儿来的脸?!”
皇帝抱着她哄:“就是,你放心,我肯定不轻易放过他,他做过什么,迟早让他还回来。”
贵妃坐在他怀里,“那你可要好好谢谢幺儿,要不是他,你还想不到要查这人呢。”
皇帝连连点头,“当然,我早就让人送东西过去了。”
完了又微微皱眉,“就是幺儿最近还跟那酒馆夫妻来往,现在还住进人家家里去了,那地方他住的惯吗?”
贵妃:“住不惯就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搬过去,反正不能委屈了他。”
皇帝当然继续说好。
他们此时都没把那个姓冯的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寻常的贪官污吏,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比比皆是,就是没想到这人胆子会这么大。
直到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接连牵连下去,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甚至牵扯出先太子之死,也就是皇帝那素昧谋面的亲爹。
竟然不是单纯病死,而是被害死,幕后凶手还极有可能是先帝。
一下子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整个朝堂都有些乱了。
当年先太子去世,先帝登基,众所周知捡漏,也就是说,在他登基之前,手里什么都没有,登基后,用的也是直接从先太子那里接受的人脉关系。
先太子的人是好用,可用着也是提心吊胆,先帝担心哪天事发后被反噬,等羽翼渐丰后就想过河拆桥。
这姓冯的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便借着先帝的手开始铲除异己,陷害忠良,其中造成的冤假错案能堆满整张桌子,牵连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直到先帝死时,姓冯的还是挺嚣张的,也就是新帝即位后才渐渐冷了。
如今众人也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敢那么莽地去针对贵妃,原来以前就做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这回踢到了铁板。
御史地位特殊,拥有特权,然而有人比他更有特权,还比他更不走寻常路,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掀开了他的皮。
皇帝那个高兴啊,当场就要封应缺爵位,虽然被暂时拦了下来,但他显然还惦记在心里,迟早要达成所愿。
至于得知亲爹的死有内幕,皇帝……皇帝就感觉还好。
毕竟他生下来爹就死了,没相处过,他爹除了一身血脉什么也没留给他,还让他过了十几年担惊受怕的生活,皇帝对他没什么感情,查清死因,给他追封个皇帝,就算是报答了。
回到后宫,他将这事和贵妃一说,要不怎么说是夫妻呢,对方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当即笑着说:“幺儿长大了,都知道帮我们分忧了,要不是他,现在我还白白挨骂,你也没机会为你爹报仇,这可得好好赏赐!”
皇帝点头,“我早就想过了,给他封个爵位,侯爵怎么样?”
贵妃是觉得什么爵位都配不上她弟弟,但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这么扫兴,“陛下做主就好。”
皇帝觉得好,贵妃也觉得可以,朝臣们觉得不可以。
“陛下,那应缺一介白身,何德何能……”
有人拉扯说话那人的衣袖,提醒他,要是继续说应缺一介白身,皇帝可能当场破例封官,毕竟皇帝早就想给弟弟官位和爵位很久了。
“陛下,应缺揭露冯罪人罪行不过是误打误撞,担不起这么高的奖赏。”
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得知那话本竟是应缺找人写的后,只觉得原来如此,没有半点意外。
以应缺的名声,风格真的很搭。
但也因如此,误打误撞立了功,也不应该这么大肆奖赏。
他们实在不想看到这样一个人和他们平起平坐。
虽然现在人家也自觉高他们一等,但至少名义上他们还占据上风。
等应缺真有了爵位,怕不是能骑到他们头上拉屎。
他们想阻止皇帝,然而皇帝会听他们的吗?
他觉得这些人说应缺立功不够,那就让应缺立的功上误打误撞四个字去掉。
没过半天,圣旨就送到了应缺面前。
应缺当时还在院子里懒洋洋躺着晒太阳,秋天的太阳难得温暖,他十分享受此刻的感受,然后一下子被这道圣旨打破。
应缺怀疑人生:“为什么人在家中坐,工作天上来?”
应缺:“一开始的时候你也没跟我说还有这一出啊。”
他怀疑999是不是给错了剧本,把原本应该给女主的剧本发给了他。
不是说好的只需要横行霸道享受吗?
999也快挠头到头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缺有话还真没说错,比如这个姓冯的确实应该是女主的前期小boss,扳倒了他之后,女主才锋芒渐露。
现在这情况,说应缺抢了女主戏份,半点问题也没有。
“所以女主在哪里?她还能走她秒天秒地事业线吗?”应缺真诚发问。
999:“我、我也不知道啊……”
它真就是个新手。
不过它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宿主,这不应该问你吗?这是你的任务啊。”
它就是个辅助工具。
应缺眨了眨眼睛,“……对哦。”
“那就随便她去哪儿吧。”
999:“……”
“不要这样……”
应缺无奈摊手,表示女主不出现他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天天上街抢人,问她们有没有哥哥吗?
也不能拿着写着女主名字的牌牌,上街寻人。
他已经很累了,她就不知道自己出来被他抢吗?
从接到圣旨后,朝寒沅已经偷看了应缺不下十次。
应缺又不是瞎子,终于在朝寒沅再次看他的时候正大光明逮住她,笑着问:“嫂子是不是看我越来越厉害?你放心,有我在,你和青青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朝寒沅:“……”以妻子的名义旁观你们卿卿我我的好日子吗?
大可不必。
“皇上突然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少爷?其中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应缺叹了口气:“唉,大概是我的聪慧藏都藏不住,姐夫也不想看我暴殄天物。”
朝寒沅:“……”
应缺含笑问:“嫂子也想知道我怎么变得这么聪明的吗?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他做势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每天早睡早起,半夜不偷偷摸摸爬起来,还有,戒糖。”
朝寒沅背过身,拳头捏紧。
没办法,她怕自己忍不住,好想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下午,朝寒沅劈柴劈得邦邦响。
朝惜君觉得这个家迟早得散。
下一刻,他微微蹙眉,怎么他也跟着朝寒沅的胡话胡思乱想起来。
还真把这诡异的情况当家了?
“青青,我的衣服呢?”应缺扬声问。
“哪件?”他下意识回。
“就昨晚你脱的那件。”
朝惜君:“……”
一个不说人话,一个老说胡话,在这种情况下,想当个正常人他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第068章 骨肉13
“青青, 最近我会很忙,你一个人在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就交给嫂子, 别累着自己。”
朝寒沅:“……”合着她只有有用的时候算人头数是吧?
朝惜君笑道:“能有什么事, 我都住这儿十多年了,你放心办你的差事,那才是正事。”
朝寒沅连连点头,对对对,那才是要紧事。
应缺无所谓摆摆手:“我就是不做也有人帮我做, 做不好我姐夫又不会说我。”
朝寒沅心一凉, 之前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有这家伙在, 姓冯的案子也会更受重视?
应缺是有后台没错,可他根本不正经办案啊。
朝寒沅都有点慌了。
她家真能沉冤得雪吗?
朝惜君微微皱眉:“事关重大,不可任性, 还有许多人等着少爷成为他们的青天。”
朝寒沅快哭了, 果然,这个家里只有她哥靠谱。
青不青天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青啊。
应缺抿唇一笑:“青青,既然你那么希望我认真干活,那提前给我个鼓励呗?”
朝惜君:“什么鼓励?”
应缺眼珠一转, “比如,不要再叫我少爷?”
朝惜君指尖微颤, 顿了顿, 才微微一笑道:“好啊,小缺。”
应缺:“……感觉突然变小了。”
朝惜君:“年轻还不好吗?”
应缺:“可是这样跟你不般配了啊。”
朝惜君心头微动。
应缺:“说好了要做兄弟, 现在却感觉像两辈人。”
朝惜君微微垂眸,“……应缺?”
应缺闻言微微弯唇, “嗯,我在。”
朝寒沅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直到应缺不情不愿地出门工作,才小声嘀咕起来,“不就是个称呼,用得着这么黏黏糊糊,不肉麻吗?”
朝惜君心想,黏糊吗?
好像是有点。
可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行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应缺就从无奈妥协变成了甘愿纵容,似乎对方再娇惯任性些也可以。
从前他或许不懂为什么皇帝和贵妃都那样宠着这人,如今他却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有人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自然而然地给予纵容。
想到对方,朝惜君无奈笑笑。
*
应缺先去了天牢审人,“把人弄醒。”
之前还骑在马上的冯御史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古人刑不上大夫,但很不幸,本朝没有这种规矩,对待罪犯一视同仁,冯御史此时穿着囚服,头发一夜之间全白,凌乱无比,身上明显有受刑的痕迹。
应缺:“你是想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替你交代?”
虽然已经披了件裘衣,但他还是觉得冷,“劝你识相点,节省时间,免得抗拒从严。”
冯御史见到人他,看他的目光跟应缺撅了自己祖坟似的,向来消极抵抗的眼睛竟再次焕发生机。
应缺把玩着扇子,“看来你是不肯自己交代了。”
他随手招呼来一个官差,吩咐道:“我说,你写。”
官差不明所以,“大人,写什么?”
应缺张口便来:“先帝九年,冯罪人设计谋害程知县,以掩盖冯家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私设公堂的事实。”
“先帝十年……”
官差抹了把额头的汗,“大、大人,您还没审讯呢……”
应缺眨了下眼睛,“谁说我没审?我这不是审了吗?不审这罪状怎么来的?”
官差:“……”
冯御史在一旁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应缺,他本以为应缺要对他用刑,屈打成招,谁知这家伙根本不审问他,直接胡编乱造罪名,安在他身上。
“竖子!你岂敢!没有人会信你的罪状!错漏百出,一眼看出来是假的!”
应缺微微一笑,“是吗?可我觉得,应该有很多人愿意让这份罪状变成真的,毕竟,他们也需要救人,害人,找人顶锅,不是吗?说不定,我还能从中获得某些人的好处,大家互惠共赢,何乐不为?”
应缺翻开一本旧年案本,“让我瞧瞧,还有哪些旧案需要被推翻的,今儿我都做个顺水人情,想必将来相关人员不会亏待我的。”
“比如这个,被处置的是尚书的族人,等我让对方官复原职,想必对方也会很乐意不再针对我姐姐。”
“还有这个……”
应缺越说越高兴,越说越兴奋,竟仿佛忘了现场还有个被他拿来获利的工具人。
他刚刚描述的宏愿多好,他得了好处,那些需要人背锅的人也得偿所愿,冯御史物尽其用,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冯御史心里那个恨,几欲吐血,却又不敢吐,就怕自己吐血昏倒后,这人当真能让他在空白纸页上盖手印,再慢慢书写他的罪行。
且以皇帝那么偏宠此人的态度,说不定还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应缺帮了他们的忙,那在皇帝想要封他爵位的时候也不会再阻止。
竟是所有人都能靠着吸他的血赚得盆满钵满!
只有他!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噗!
鲜血喷出,染红了囚服,冯御史整个人精气神都下去了。
应缺笑盈盈看着他:“看来冯大人是没有力气说出每条罪状,那只好由本少爷代劳了。”
“写,皇商宋家,因被索贿不成,被害抄没家产,全家流放。”
“让我想想,还有谁呢,你原配夫人的族人,应该也很愿意拿回她的嫁妆和家产。”
冯御史努力睁大眼睛。
他故事想起来,应缺此人能精准指出话本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说不定也知道他到底犯了哪些罪,害了多少人。
如果对方愿意,完全可以将他真实罪行写上去,可他偏不。
冯御史心中那个恨,拼命喘着粗气,咬牙切齿,争着说:“我说!我说!我要阐述罪行!”
宁愿自己认罪,也不能让这人给他胡乱安上罪行拿去自己谋利!
应缺失望地叹了口气,“冯大人这么识趣,真是好生无趣。”
他闲闲抬眼,示意狱卒把纸笔备好,“自己写吧。”
说罢,他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冯御史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应缺休息,自己却要撑着病体奋笔疾书。
应缺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冷得实在快坐不住了,想走的时候,冯御史终于写好了,他看都没看一眼,将罪状交给审案的官员,“照着这个罪状,去搜集证据。”
官员:“……”
要不是听过这位少爷在牢里是怎么威胁得罪犯认罪并自己写罪名,他都要怀疑这份罪状的真实性。
既然是犯人亲自写的,只要对方没想让家里一个活口都不留,应该就不会给自己增加罪行。
走出官衙,应缺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今天真是太辛苦了,要回家找青青亲亲。”
999:“……宿主,你不是好兄弟吗?”
应缺:“好兄弟就不能亲亲了吗?谁规定的?”
999:“……”
应缺:“老天爷也没这规定吧?不然它吱一声?”
天上忽然一道闪电,片刻后,一阵响雷也随之而来。
应缺:“……我说的是吱,它这是轰隆,不算。”
他迅速爬上马车,“快点,回家。”
小厮:“少爷要回哪个家?”
应缺:“废话,当然是有青青的家。”
应缺:“我要告诉青青,我被恐吓了,需要安慰。”
999:“……”承认吧,你就是戒亲戒了这么久,忍不住了。
回到酒馆,应缺就一脸委屈地找到朝惜君,一把抱住他,“青青,外面突然打雷,好可怕!”
朝惜君领着他回屋,“回来就不怕了。”
应缺依然表示:“我被吓到了,要亲亲才能好。”
朝惜君:“……”
朝惜君也实在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他哄过幼时的妹妹,没哄过这么大,这么高的弟弟,但他至少知道世俗情理,没有哪个十多岁的弟弟会义正辞严地要亲亲。
应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时候姐姐就是这么哄我的,现在不可以了吗?我长大了,和姐姐男女有别,可青青是男的也不可以吗?”
朝惜君面无表情:“……应该可以吗?”
应缺一脸无辜又单纯,“我觉得可以。”
第069章 骨肉14
甭管应该可不可以, 反正朝惜君表现出的态度是不可以。
他假装没听到应缺的话,转身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肯定,觉得应缺不会翻脸, 但他就这么做了。
并且在应缺凑过来讨好时进行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青青……”
“我新开了一坛荔枝酒, 今晚想不想喝?”
“想……青青……”
“太晚了,小沅还没回来,我去外面等等她。”
应缺眼睁睁看着他往外面走去,微微眯了眯眼,“你说我现在偷袭他会怎么样?”
999:“……不怎么样。”
应缺叹了口气:“唉, 虽然青青对我如此冷漠, 但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纵容他啦。”
999:“……”你说清楚,谁纵容谁?
如今已入深秋,朝惜君站在门外, 秋风萧瑟, 凉意刺骨,他却顾不得这刺骨的冷风,神识仍在走神中。
“虽然要等人,但也要看顾好自己,外面这么冷, 怎么一件披风都没穿就出来了?”一件裘衣被披在朝惜君身上,柔软的兔毛轻抚着他的面庞, 像有人用手温柔抚摸。
朝惜君垂眸, 片刻后,微微一笑, “确实如此,那我还是在家等吧。”
说罢, 他又转身进屋。
应缺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他不是在躲我吧?”
“不就是要个亲亲,这就把他吓到了?”
朝惜君转身回头,“愣着干什么?”
应缺一愣,随即笑着跟上。
应缺那么一搞,有方向地调查证据速度加快好几倍,等官员告诉应缺案子已经查完,他都不由感慨:“这么快?”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报给皇上啊。”
官员心说这不是就等着你上报吗?
谁都知道皇帝让应缺参与是为了什么,当然要让对方在能刷脸的时候努力刷脸。
应缺扇子一扬,“难道我不出现皇上就会少了我的功劳?行了,别碍眼了,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应缺就走了,根本不管身后那些人。
“少爷,要回家吗?”
“今儿不回家。”应缺想了想,“去水月楼。”
999:“这回不让你的青青知道了?”
应缺单手支着头:“怕什么?我们现在是好兄弟又不是情侣。”没听过好兄弟去娱乐场所对方会不高兴的。
999就这么静静看着,宿主到底是想要当兄弟,还是当情侣,它就不说。
果然,朝惜君在听到小厮回来的传话时,也只是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却仍在即将满壶时停住。
“今日晚间有风,出门时没带披风,你帮忙给他送去吧。”
朝惜君将披风交给对方。
小厮想说他家少爷有银子便什么都有,水月楼还能让他冷着?
然而眼前这人也是他目前得罪不起的,说话就比之前委婉了不少,像这种说出来除了得罪人没有半点用的话,他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拿着披风走人。
朝寒沅眼珠转了转,“哥,你不生气?”
朝惜君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理由觉得他应该生气。
见他有些茫然,朝寒沅讪讪笑道:“见他最近缠着你,还以为你们……”
朝惜君微微皱眉。
朝寒沅打住,“行行行,我以后不乱说了。”
朝惜君:“最近你回来那么晚,做什么去了?”
朝寒沅别开视线,虽然知道朝惜君看不到,但她知道他能感受到,“我能做什么?什么也没有。”
朝惜君明摆着不信。
“你身上有松香味,从谁身上沾的?”
朝寒沅:“……”
“你见到慕容仪了?”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朝寒沅无奈叹了口气,想瞒住他真是太难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偷偷去扫个墓,想告诉他们,害他们的人要去陪他们这个好消息,就被人发现了。”
当初被判流放的是其他人,宋家夫妻,也就是她的父母都是被判处斩,她因为年纪小,在流放途中,被姨母用一具死尸换了出来啊,免了当真死在流放途中的命运。
后来更是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为由,将她继续藏在京城。
她也没想到,那人竟然还记得宋家,回来京城,竟然还会辛苦找到宋氏夫妻的坟茔,特地来扫墓。
她已经躲得很快了,却还是被对方发现。
这几天一直被纠缠,她都想躲在外面不回家,免得带来麻烦。
她总觉得,要不是因为应缺也住这儿,那人早就翻墙进来了。
朝惜君没插手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是做朝寒沅也好,做宋栖云也罢,他都无条件支持。
当晚,应缺半夜才回,轻手轻脚进门,却仍是在进去后听到一道声音,“回来了?”
应缺顿了顿,“诶,回来了。”
朝惜君点亮一盏灯,寻常他们都是用的油灯,是应缺来了后,大手一挥全都换成了蜡烛,点亮一盏就已经够明亮。
应缺清晰地看见朝惜君在烛光下的眉眼,依旧是那么漂亮,是轻轻一笑,便能安人心神的程度。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下次再来,还需要亮一盏灯吗?我提前点着,你随时回来都能看到。”朝惜君温声道。
应缺微微一笑,“好啊。”
“明天不开门吧,带你出去玩。”
朝惜君:“去哪里?”
应缺:“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天,还没到朝惜君就知道了。
花香酒香脂粉香,还有那热闹的舞乐声,毫不收敛的笑闹声,一个劲往朝惜君耳朵里钻,让他想不知道这里是哪儿都不行。
应缺就在他身边,转了下眼珠,笑着牵住他的手,“这里人多,我牵着你,别走丢了。”
朝惜君:“……”他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就想趁机占点便宜。
“不用,我来过这儿,记得路。”
应缺:“要的。”
“不用。”
“要的。”
“哎哟!应公子来了,姑娘们都等你好久了!快快……”蔡妈妈下楼走近,这才瞧见应缺身边的朝惜君,顿时一愣。
“朝老板也在啊,快请快请……”表情有一瞬的色变,却又很快恢复过来。
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先前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又逐渐浮上心头。
应缺没看她,径直上楼进了常来的房间,里面几位熟人早就坐好了。
“哟,应公子今儿还带了朋友,姐妹们,今儿可不能手下留情,得杀他个片甲不留。”燕儿笑道。
应缺拉着朝惜君坐在自己身边,“谁手下留情还说不定呢,我今儿都带人来了,能给自己丢脸吗?”
昨天打了一天,应缺赢多输少,最后即便赢了,结束的时候也把赢来的那些银子又散了出去,无论是赢是输,姑娘们都不亏,她们也乐意陪少爷消磨时间。
“发牌。”
说着,应缺还拉着朝惜君的手:“青青,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你可瞧见了,我和她们可不是一伙的,我可不像你,就没想过给咱家多添人。”
几人闻言纷纷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少爷今儿哪里去来玩儿的,分明是来表衷心的。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朝惜君觉得手心发烫,不着痕迹从应缺手中抽出来。
朝惜君看不见,却能从方才应缺的声音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哀怨。
仿佛他真是什么负心汉,家里有了人还继续往家里领别人。
差点让朝惜君自我怀疑,这些日子沉迷享乐,待在水月楼半宿才回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应缺?
见过倒打一耙的,没见过做得这么自然且理直气壮的。
别说他家是不是应缺家,即便是,那应缺也是后来的那个吧?
他到底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而自己又是怎么当真有股没来由的心虚感的?
奇了怪了。
第070章 骨肉15
几个姑娘们发牌, 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配合一下这位少爷,好让对方在在意的人面前有些面子。
然而她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纠结, 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她们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之前她们陪这位少爷打牌,都是手下留情的,毕竟都是伺候人的,哪里能真让金主输得那么惨。
却没想到这应少爷之前和她们打,也是真手下留情了的, 如今有别人在旁, 应缺就是火力全开, 毫不留情。
若说之前她们还能轻松赢几把,现在则是运气好赢了一把,都是应缺运气手里的牌差到极致的时候。
几次下来, 姑娘们额头甚至开始沁出汗珠。
燕儿都想扔了牌, “早知道少爷这么厉害,咱们姐妹就不献丑了,这下倒好,一两银子没赚到,反而还要倒贴, 少爷这哪里是来寻欢作乐,分明是做生意来了。”
另一位姑娘忍不住对应缺阴阳怪气, “少爷可真深藏不露, 若非是这位公子在,恐怕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这位公子, 您在应少爷身边,可别被他给骗了, 应少爷演起戏来,咱们姐妹都要自愧不如。”那姑娘暗戳戳挑拨离间。
应缺笑道:“我厉害还能被你们揭老底?青青你可不能信她们,她们就是眼红我运气好,嫉妒我。”
“不过谁让我有你在身边,运气加成,而她们没有呢?这也不是谁都有这待遇。”
应缺扬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和你们计较,本少爷大方,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输了就阴阳怪气。”
朝惜君:“……”不阴阳怪气?你确定?
应缺将他刚才赢的那些银子往前一推,“随你们分,给我们备些晚膳,饿了。”
“青青想吃什么?”他转头问。
朝惜君:“都可以,简单一些就好,不用太复杂。”
燕儿收了银子,脸上当即就笑开了,“少爷们稍等,奴家这就亲自盯着厨房,让他们尽快做好端上来!”
其他姑娘们也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虽然歌乐之声萦绕在耳畔,但场面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另一种安静。
朝惜君很快明白,这种安静的原因,现在在应缺身边的,好像只剩下自己。
“这里香味有点浓,我让她们开窗通通风,”应缺抱起朝惜君,将人放在软榻上躺下,随后自己也倚在朝惜君身边。
“打牌真累,先歇会儿,一会儿饭菜上来再上来。”
朝惜君沉默,如果打牌都算累,那在应缺这里,应该就没有不累的事。
手碰到应缺身上的外裳,朝惜君才发现应缺今日出门没有穿裘衣。
伸手在附近摸索一番,最终在一旁摸到了叠得好好的被子,拿来给应缺和自己盖上。
冷风呼啸,姑娘们却还要在这样冷的风中笑着歌舞,朝惜君拍了拍应缺:“你也不听了,便让她们回屋休息吧?”
应缺挥挥手,“去吧去吧。”
见姑娘们笑着告辞,应缺才说:“本来也是给你弹唱的。”他平日并不怎么看这些。
朝惜君:“我又看不见,你让她们表演这些也是白费功夫。”
“这么冷的风,你也不怕你喜欢的姑娘冻着。”
应缺歪头,“我喜欢的姑娘?”
朝惜君开始掰着手指头,“明书、笙歌、酥酥……”
应缺眼皮跳了跳,那些都是原主曾经来过,并且还挺喜欢的姑娘们。
朝惜君微微一笑问:“这些不是吗?”
应缺:“府里下人跟你说的?”
朝惜君笑而不语,似乎就是默认的意思。
但其实都用不着那些人说,他从前也是听过不少应缺纨绔少爷的名声的,楼里的姑娘们最喜欢用哪些公子为她们相争来提升自己的名气和地位。
她们很乐意宣扬这些少爷们的威名。
“应该没有错吧?”朝惜君问。
应缺:“……没错,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对她们不感兴趣。”
朝惜君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臂,他从未像这样亲近过对方,但做了之后才发现,并没有半点别扭和不自在,反而仿佛从前做过无数遍一样熟练。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从他认识对方以来,应缺似乎就未再和谁亲近,他知道有人不重欲,但应缺是那样的人吗?
就他从前了解的那个传闻中的纨绔来说,绝对不是,可现在真切接触过后的应缺来说,他不知道。
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从前不认识不了解而一直存在,还是就是近期突然的改变?
应缺:……他喜欢和朝寒沅针锋相对,处处压制对方,突显并稳固自己的大房地位。
这是能说的吗?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不用改变。”
朝惜君微微垂眸,笑问:“是吗?”
“可我最近有些苦恼。”
应缺挑眉,好奇问:“什么苦恼?”
朝惜君:“我成过亲,是有娘子的,可是少爷,你好像有些影响到了我正常的夫妻生活。”
应缺真诚发问:“……有吗?”
朝惜君肯定点头,“有的。”
应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有阻止你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啊。”
朝惜君:“……”
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青青,我真没拦着你和你娘子睡吧?我有说过这种话吗?没有吧?”
你天天爬人家床上,霸占着另一个位置,却义正辞严说没有阻止人家夫妻正常生活?
朝惜君:“……所以这还得怪我自己误解,不抓住机会?”
应缺无辜摊手,表示不然呢?
999看着宿主滴溜转动的眼珠,就知道对方心里打着鬼主意。
应缺确实没说过不许朝惜君和别人睡没错,可他也没说过可以啊。
找漏洞钻空子宿主一直很厉害。
朝惜君:“那我今晚不和你睡了。”
应缺:“你想在水月楼留宿?可以啊。”
他眨了眨眼睛,转身抱住朝惜君的腰,轻轻附在对方耳边,“可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在家独守空房了,你确定忍心丢下我吗,青青?你可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好兄弟。”
朝惜君眼皮跳了跳,很想他看看自己的动作再说话。
在软榻上抱着别人的腰,凑得比刚才那些姑娘们还近,都这样了,还一口一个好兄弟?
谁家好兄弟是你这么做的?
那些从出生都是一起的双生兄弟也没有你这样的。
然而如果朝惜君是常年失明,那应缺就是选择性失明,任凭朝惜君想怎么对他指出这些行为的不妥和不合之处,应缺都能一直装傻充愣,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发现。
好兄弟嘛,抱一抱,亲一亲,多正常啊。
别人说不正常?那是别人有问题。
朝惜君轻轻推他,“我忍心。”
应缺将他抱得更紧,也凑得更紧,脸上满是不信:“是吗?真的忍心?”
朝惜君点头。
应缺:“不,你不忍心。”
朝惜君还是没忍住,笑了。
应缺:“我就知道,我说的才是真的。”
朝惜君被他抱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安然让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
似乎只要应缺愿意,他就可以一直这样被对方抱下去。
朝惜君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不挑,这么宽容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水月楼准备了怎样的大餐,朝惜君都感觉应缺的假寐变成了真睡,也没人上来。
应缺将头埋在他怀里,朝惜君轻轻低头就能碰到。
屋里都是楼里的熏香,只有应缺身上没有香味,他轻轻嗅着,不知不觉便凑得越来越近。
近到他只要微微一动,就能触碰到。
……
半晌,朝惜君微一点头,轻轻的吻,落在对方发梢头顶。
香风拂过,吹散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