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赌婚22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任何人说话,似乎生怕一点动静就惊扰了此刻的氛围。
但相信此时现场每个人,都在心里问候应缺全家祖宗十八代。
不知道过了多久, 众人只听见一道紧张的声音。
“姐、姐……你别冲动, 这么多人呢……”池耀光紧张地按住池凌萱已经捏成拳头的手,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努力,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当然, 这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
众人纷纷不着痕迹地看向池凌萱被按住的拳头, 心中十分遗憾地想, 按什么按,放开啊,他们也是真的很想揍人。
在场众人在之前多少听到一些关于应缺的名声, 从前对方是位为人和善, 从不轻易与人结怨,也不会对谁下死手的儒商,因此,前段时间应缺要收购池家的消息一出来,震惊了所有人。
没人想到这位在商场上还算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第一次崭露锋芒,就是拿自己的亲家开刀。
有人谴责他不做人, 没有良心道德, 却也有更多人钦佩他凌厉狠辣的手段,不得不畏惧对方的冷酷无情, 说翻脸就翻脸,这和修仙文里的杀妻证道有什么区别?
来之前, 众人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回恐怕不能在这人面前讨到多少好。
然而无论他们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万万没想到会发生眼前这样荒唐的一幕。
是啊,亲眼见过一切后,除了荒唐和离谱,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描述这一幕的词。
翻遍字典也只剩无语。
在最开始的呆愣后,池眷青轻轻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声音平静如常:“抱歉,应总刚刚说了什么?我可能没听清。”
应缺这回不只是用说的了,而是上前握住池眷青的手,真心诚意,深情款款地说:“你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想你。”
“不要再流浪了,和我回家吧。”
池凌萱:你特么说谁在流浪?
池眷青要是在流浪,那池家算什么?!
池耀光心中发苦,只希望这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弟媳妇不要再刺激他姐了,他真的担心自家老姐终于忍无可忍,就算顶着受伤的身体也要开启战斗。
池眷青笑容依旧:“应总,如果你没听清楚我的话,我不介意再复述一遍。”
应缺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叹息,“我把池家的公司送给你,你不喜欢吗?”
池眷青低头垂眸,视线落在应缺握住他的手上,“赠予一家刚收购的公司,关系到公司的多方利益,不知道应缺的行为有没有告知公司其他董事和高层?”
这话都没用应缺回答,应缺带来的律师就尽职尽责地解释了起来:“应先生收购池氏,属于他私人行为,其中花费用的也是他的私人财产,应先生有权对他刚刚收购的股份做出任何形式的处理。”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脑海中都闪过一个词,早有预谋。
然而应缺花这么大功夫,到底预谋个什么呢?总不能是预谋把钱送给老婆和娘家人吧?想不通啊,打死他们都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是心里痒痒。
永远不要试图猜测神经病的脑回路,因为永远猜不到。
池眷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抬头望着眼前始终专注看着自己的人,语气温和地说了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楼下对面有家咖啡厅,我们去那里说话怎么样?”
“说什么?还要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池凌萱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签字的笔发出清晰地咔咔声,应该是笔身碎裂的声音。
她一把将池眷青拉到自己身边,气得脑袋冒烟,锐利的目光死死瞪着应缺,“应缺,商场上的事是我技不如人,怪不了谁,卖了就是卖了,你想送谁就送谁,就算送给街边一头流浪狗,也和我们无关,但你要是继续纠缠着我弟弟不放,我做鬼也要趴在你床头让你夜不能寐!”
应缺微皱着眉,十分不满地看着她,“姐姐,虽然你是眷青的姐姐,但也不能抢眷青的东西啊,趴我床头是眷青才有的资格,你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众人:“……”
无语又好笑是怎么回事?救命,他们到底还要不要离开这里?
池凌萱的手好痒,真的好痒。
冷静,冷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打了应缺,自己也会痛,为了这个神经病伤上加伤实在不值得。
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池凌萱的手背,温和平静的声音仿佛能安抚人的心灵,让人那颗浮躁的心瞬间熄了火,“姐,放心,我就是和他说说话,有些事,不说清楚永远解决不了。”
池凌萱胸口还在急促喘着气,看着但真是被应缺气的不轻。
她缓了缓,看了看池眷青打定主意的模样,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尊重弟弟的想法。
她扭过头,别开眼,烦躁地抹了把脸,一副极其不想看见应缺的模样。
池眷青看了应缺一眼,率先走在前面,离开办公室。
应缺紧随其后,嘴里还不忘黏黏糊糊,“眷青你慢点,不要丢下我啊。”
留下满办公室的众人面面相觑,虽然真的好有病,但也是真的很想吃瓜啊。
池凌萱大步离开,俨然多停留一会儿都不愿意的模样,池耀光也跟在她身后,很快,没了戏看的其他人也只能慢慢散了。
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以见鬼一般的速度在公司里快速传开。
由于过程反转惊奇,结局极其有病,很快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应总斥巨资买下老婆娘家,然后又转手送给老婆”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人再为公司的未来担忧。
他们都意识到,无论未来谁是这家公司的主人,这家公司最多就是夫妻俩的游戏,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只是无论是谁,在听说这件事后,都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有病啊!”
从此应缺病总的名声传扬业内。
雨过天晴。
咖啡厅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一模一样的咖啡,看着眼前明显口味偏甜的咖啡,池眷青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不少细节都无意识地被应缺影响,更可怕的是他非但毫无所觉,就算察觉到了,也没有什么改变的想法。
应缺美滋滋地喝了杯十二分糖的咖啡,看向池眷青的目光仿佛都透着甜意。
“你从什么时候想要池家的?”池眷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在质问,可他语气依旧温和平静,看着也不是十分在乎的模样。
“这很重要吗?”应缺单手支着下巴问。
池眷青顿了顿,然后失笑:“对,不重要。”
他微微抬头,直视着应缺:“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要的呢?”
应缺弯了弯眉眼:“眷青,你说不能贪心,不能什么都要,所以我把它拿来换你,这样不对吗?”
“我可以肯定地说,在我心里,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就是你,这样还不够吗?”
“我喜欢你,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
他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池眷青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片刻后,他收敛笑意。
“喜欢,就够了吗?”
池眷青看着应缺,脑海中自动回放起了从前和对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你喜欢放假,喜欢游戏,喜欢自由支配不受约束的时间,昼夜颠倒也可以,喜欢小吃零食,国宴大餐,苍蝇馆子……”
“你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你的喜欢无拘无束,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
要不是池眷青说,应缺都没想到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来已经享受过这么多美好的事物,都怪工作污染了他的精神。
池眷青倾身,凑近应缺眼前,似乎将这个人清晰又深刻地印在眼里。
“你说谎了,应缺。”
“不是因为池家不重要,而是你已经得到过,所以,它对你来说变得不重要。”
他的唇角微微弯着,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笑意,应缺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在笑着的时候也是不笑的。
池眷青的目光向下移,从应缺的眼睛、脸颊、下巴、脖颈一直向下,最终停留在他胸前锁骨的地方,准确来说是那颗小小的红痣上。
那颗红痣真的很小,小到正常社交距离都看不到,可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距离,他甚至吻过那颗红痣许多次。
“你是在我说不能既要又要的时候,才决定这么做的吧?”
他缓声开口,娓娓道来的声音却不留情面地将应缺拆穿。
“将股份拿到手,让它属于你,满足了你想要的心,再将它们丢出去,美其名曰最重要的是我。”
池眷青这回是真的笑了。
“承认吧,应缺,你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我和它们没什么不同,你永远贪心,永远什么都要,从未变过。”
池眷青轻轻抚上应缺的脸颊,声音清清浅浅:“你不乖。”
应缺看着池眷青的目光似乎越来越亮,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喜悦和迷恋光芒。
他歪了歪头,让池眷青能将他的脸抚摸更多,眷恋地躺在对方手心。
“不一样的。”
他说。
“眷青,你从来都不一样。”别的东西都只能给他带来轻微的短暂的疼痛,可是池眷青却能让他的心始终深陷剧烈的痛苦中,就像此时此刻。
应缺清晰地意识到,随着池眷青的话,他的心痛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作,不仅仅是心脏,整个五脏六腑,都因为眼前这个人,疯狂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
将他看得如此清晰,却依然喜欢着这样的他。
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眷青,是和他最般配的。
应缺:“好喜欢他啊……”
应缺的语气充满陶醉和迷恋:“我的青青。”
监测到宿主的身体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衰亡,999也罕见感受了一回中蛊的感觉。
“咳咳……”
应缺捂嘴轻咳起来。
池眷青不自觉微微蹙眉,随后收回手,又淡淡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一样与否,也没那么重要。”池眷青缓缓道。
他微微抿唇,声音不疾不徐,“公司是我爸妈的,是我姐和我哥的,和我却没有什么关系,你的行为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真不在乎,至于池家,池凌萱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应缺手中的股份不是把柄,也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要挟。
池眷青倾身,侧头在应缺脸颊上亲了亲,声音温软地像云朵,包裹着应缺的身心,让他恨不得溺死在这份温柔里。
“你乖乖的,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明明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那是不容置疑的话语。
给予最后的温情,池眷青随即起身离开。
“眷青……”身后的声音传来,却只是让池眷青脚步顿了顿。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身后不断响起,池眷青脚步还没走到前面的卡座,便见一名服务生发出一声惊呼:“啊!”
“血——!”
这声惊呼打破了咖啡厅的平静。
池眷青眼皮跳了跳,脚步不知为何停在原地。
他缓缓回头,原先好好坐着的人,如今却无力地倚在椅背。
应缺吐掉嘴里的血,却难掩此时的狼狈,可即便这样狼狈,他依然是对池眷青笑着的,与平常别无二致。
缓缓用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唇角、脸上的血迹,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却不知这样的他更显得虚弱和狼狈。
此时此刻,他仍不忘向池眷青道歉,只是那平静的语气,仿佛对眼前的情景早有所料。
他弯了弯唇,歉声道:
“真是抱歉……”
“还是让你看到了啊。”
那是他失去意识之前,唯一来得及说的话。
第023章 赌婚23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只有耳边持续传来的噪音,向池眷青诉说着方才的后续。
因为就在附近,120来的很快。
他们动作专业地实施急救, 又迅速将人抬上救护车, “谁是病人家属?”
直到此时,池眷青的声音仿佛才艰难冲破堵塞的喉咙。
“我……我!”
他被带上救护车,在行驶迅速的救护车上,池眷青看着应缺安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声息的样子, 配上方才对方毫无预兆吐的那些血, 池眷青总有一种对方会立刻离开这个世界的错觉。
更可怕的是, 那或许不是错觉。
他就这样看着应缺,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医院。
池眷青有些僵硬地迈动双腿, 紧跟着到了急救室。
眼睁睁看着人被推了进去, 急救室的门紧闭,他才停在原地。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强烈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觉得喉咙发痒,终于,他控制不住地咳出声来。
“咳!”
“咳咳!咳!”
冷空气划过他的喉咙, 又疼又痒。
手机响了,显示有人来电, 但池眷青一点接通的念头都没有。
他有点累, 方才全程浑身紧绷,没有一刻放松, 此时缓缓清醒,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应缺为什么会吐血?
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是上次车祸后遗症?
不, 车祸只是让他伤到手臂,就连晕过去,也不过是被撞晕了,连脑震荡都没有。
如果真是车祸后遗症,应缺不可能不借着这事向他索求更多。
电话铃声挂断,池眷青闭了闭眼,给池凌萱回来个消息,说他暂时不回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刚想收起手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找到了应钰的电话,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急救室的门就开了。
“病人转入重症监护室,家属在哪儿?”
池眷青刚想跟上病床的脚步拐了个弯,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看见了病床上的人身上插着不少五颜六色的线和管子。
心跳微微快了几分。
“我是家属,他什么情况?”
“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但他心脏耗损严重,各个器官也有不同程度的衰竭,之前住过院吗?平时就没发现身体有什么状况吗?”
池眷青哪里还能听得到其他,耳朵里只剩下心脏耗损,器官衰竭。
如果说应缺的吐血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反应不过来,一惯的沉着冷静全化为了茫然无措。
那此时医生的话就让池眷青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什么幻觉,毕竟对方说的情况,比今天应缺把刚到手的股份又要转送给他都要来得荒唐。
除了幻觉,没有别的可能。
他觉得沉默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可实际上,只是过了几秒钟。
“……没有。”
“什么迹象也没有。”
“他什么也没说……”
是啊,他怎么会不说呢?
应缺那样手上多个小伤口,都恨不得凑到池眷青面前晃一下,向对方讨要关心的人。
怎么会生了病,却什么也不说呢。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想让他担心。
二……是他想要索要更多,池眷青不愿意给的东西。
可笑的是,即便应缺现在已经躺在那里虚弱到醒不过来,但与其相信对方终于长了良心,学会善良一回,不想让池眷青担心,池眷青更相信是后者。
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透过小窗看着里面被安排在各种精密仪器的检测下的人,池眷青扶着门的指尖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感觉指尖冰凉,池眷青才恍然回神地收回手。
站里在原地片刻,池眷青转身去了楼梯间,拨通了应家家庭医生的电话。
“体检记录?”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要这个,但是也没有深究。
很快,池眷青便以应缺合法伴侣的身份轻易要到了对方的体检结果。
“我只有一年以前的体检记录,最近一年,应先生就没有在我这里体检过。”
池眷青面上似乎并没有惊讶,“我知道了。”
挂断第一个电话,池眷青又紧接着打给应钰。
“我家有没有遗传病?”应钰虽然疑惑池眷青问这个问题,但是他想到应缺,就轻易按捺住了好奇心。
“别的人家或许不能那么肯定,但是应家我可以肯定地说,没有遗传病。”
应家本身就是个很看重子嗣后代的家族,从数百年前就很注重子嗣质量,别说是应家人,就算是为了生孩子找的那些女人,也是各个都调查过,不仅本人优秀,往上数三代,也都是基因很优秀的人,绝对没有身体上的疾病。
池眷青却注意到了他话里透露出的应家对于子嗣基因的重视。
当然,这很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池眷青更相信自己敏锐的直觉。
他想到应家历代去世都有点早的家主。
“如果应家有什么要紧的秘密,除了应缺,还有谁有可能知道?”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
应缺这一昏迷,直到一天一夜后才醒了一回。
那时他依然在重症监护室里,只朦朦胧胧看见眼前似乎有人影,对方穿着隔离衣,带着口罩,发型,面容,什么都看不见,身形也被掩盖在重重阻挡之下。
但他依然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
应缺:“真好啊,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还有青青陪着我……”
简直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享受的时候。
999:“……”
宿主知道自己差点就真的被作死了吗?
虽然很想知道,但应缺根本没功夫回答它,他又睡着了。
只是醒来看了池眷青一眼,然后又睡了。
他就这样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三天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时,应缺生病住院的事,已经传了出去,未免有人想趁机做点什么,池眷青以家属的名义将他转去了私人医院。
等应缺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换了。
尽管公立医院的单人病房已经算得上家具齐全,但和私立医院的酒店式病房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刚睁开眼时,有那么一瞬间,应缺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在酒店,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应该在医院。
仔细看了看,确认屋里还有医疗设备,应缺才确定自己依然是在医院,只是应该不是原来那个。
尽管睡了好几天,应缺却依然觉得身体疲惫,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也不想起身,就这么继续躺着,闭上眼睛,能睡着就睡,睡不着就当闭目养神。
安静了没一会儿。
应缺:“好想打游戏。”
999:“你打啊。”
应缺语气遗憾:“没有手机。”
应缺:“想吃东西。”
这段时间他应该是被喂过流食,打过葡萄糖,但那怎么能和真正的食物相比。
况且应缺想要也不是进食后的饱腹感,他就是嘴馋,想吃。
999:“你吃啊。”
应缺:“还想青青。”
他的青青,青青呢?怎么不在他身边?他要不高兴了啊。
999:“你叫啊。”
应缺:“你是不是坏掉了?”
999:“是的,被宿主作死搞坏的。”
应缺:“……”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提到池眷青没多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应缺微微侧头,努力转动着眼珠,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人。
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病房的窗帘被拉着,视野很暗,外面的走廊却始终开着灯,亮如白昼。
那人就从白昼中走来,跨过那道门,进了病房,来到病床前。
心电图显示器上出现明显的波动,似乎在向来人诉说着,看,你就是不同的。
应缺嘴唇干燥又苍白,整张脸都是白的,却仍不忘对来人露出一个表达喜悦的笑容。
“青青,我好想你啊……”
明明对应缺来说,自己不过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睡觉期间,根本没有时间概念。
然而再次见到池眷青,应缺依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等了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他的恍如隔世感。
心跳一度再次超过危险值,好在很快又被他平复下来。
他才不想刚见到池眷青就又要被一群医护人员围着抢救。
池眷青见到他醒着,似乎也并不惊讶。
或许正是因为他醒了,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你吐血昏迷后的第四天。”
“我帮你转到了私立医院,这里私密性更好些。”
他一边走近,一边向对方诉说着目前的情况。
平静的声音似乎和此时安静的氛围格外般配,就像池眷青和应缺格外般配一样,应缺心想。
见他在病床边坐下,俯身紧挨着自己,应缺还有些高兴。
“这几天你都陪在我身边吗?好辛苦啊。”
“你果然是爱我的,青青。”
池眷青似乎笑了一声,轻轻的,昏暗的病房里,应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时他才发现,池眷青进来后竟然没有开灯。
关上门后,房间里就剩下窗帘外隐约透过来的微光,根本不足以将病房照亮。
“应氏的事暂时让你弟弟,和你之前的那些副手接手,维持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应缺不高兴地说:“我才刚醒,不要说那些让人扫兴的东西啊。”
“说点开心的好不好?”
“好,说点你喜欢的。”池眷青声音温柔又宠溺,他的手抚上应缺苍白瘦削的面庞,缓缓向下,一路来到了他的脖颈。
“比如……”
他的手轻轻按在应缺的喉结上。
“你身上的情蛊?”
那脆弱纤细的脖颈,仿佛在下一刻,就能被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易折断。
第024章 赌婚24
所谓情蛊, 是指吸食人的情绪而生的蛊,情绪将它们喂的越饱,它们便入侵得五脏六腑更深, 先从心脏生长繁衍, 通过血液流到身体各处,逐渐侵蚀全身。
若是不克制自己的情绪,最终的下场就是被它侵蚀五脏六腑而亡,且无药可医。
它的来历已经无从考据,至少除了家主本人, 其他人都不知道。
池眷青当然也不知道。
能知道它的存在, 还是一点幸运的巧合。
应缺突如其来的病发一定有所预兆, 至少从他昏迷前的反应来看,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既然如此, 那一切就有迹可循。
池眷青没有在应钰那里得到想要的结果, 转而想到了应璋。
虽然应璋不知道内情,但他给池眷青提供了一点思路。
“很多年前,我和应缺的关系还没这么和平,那时,他把我当成对手, 处处和我争,和我比, 爸爸的重视和宠爱, 学校的成绩,家里和公司的地位。”
“我虽然没有和他比较的心, 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他优秀, 只是无论他怎么比我优秀,爸爸也没有对他另眼相待。”
应璋虽然对应缺的这种行为有点厌烦,但也算不上讨厌,只是觉得麻烦,但当后来应缺为了挤掉的他在应家的地位,在他坚持要和一个普通人结婚,还要脱离应家,入赘过去的时候,应缺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撮合他,并且为他和妻子制造了许多机会的人。
虽然目的不纯,应璋依旧感谢这份帮助。
从那时起,应璋就再不讨厌应缺处处和他争这件事了。
“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他放弃了这种幼稚的比较,没有再和我针锋相对,也对其他人不再放在心上。”
“那时起,他好像入了爸爸的眼,委以重任,钦定为下一位接班人。”
虽然应璋说了许多,可池眷青依旧不至于在其中发现情蛊这样违背科学的存在。
恰好在这时,应缺住院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公立医院筛子多,轻易便能查到应缺甚至住的是重症监护室。
进了这里面,还能全须全尾好好出来的概率可不高。
加上事情刚好和应缺收购了池家又转手送给池眷青这件事凑在一起,应缺名声响亮,消息传播也广。
池眷青不得不以伴侣的身份代替他处理应家和公司出现的问题。
就是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些应家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一查发现是熟人,正是年前在应家没讨着好的族老。
池眷青谁也没宣扬,让管家找了人,悄悄就将几位族老带了过来。
族老以为池眷青好欺负,谁知道对方就是个笑面虎,看着和善,下手却毫不留情。
没抗住的几人,一不小心,就漏了些不该他知道的事。
比如情蛊。
池眷青知道,那几人不怀好意,将这件事告诉他是想让他知道,应缺命不久矣,没了应缺,应家没人护着他,他要是真动手,也讨不着好。
但池眷青没功夫注意他们那些小心思,他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吐露出来的那个秘辛上。
生活在科学的世界观下,池眷青很难相信世上真的会有那么荒诞离奇的存在。
情蛊这种东西,他只在文学作品和影视剧里看到过。
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直觉和预感,让他始终无法立即否定这种荒唐无稽的说法。
他花了两天时间去调查应缺的过往经历,从他出生,上学,工作,直到现在。
随着发现能和那几人的说法对得上的细节越来越多,以及医生那边一再检查不出病因,即便这个说法再荒唐,池眷青也无法再否认。
或许,世上真有这种超出科学范畴的东西,而它正在一点一点……不,应该是迅速蚕食应缺的生命。
这个和他结了婚,和他缠绵缱绻过的男人,其实在不知道哪天就会毫无预兆地死去。
池眷青的手压在应缺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应缺有一瞬怀疑池眷青的手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他垂眸试图看一看池眷青的手,却什么也看不清。
“眷青,我刚醒,你就要和我说这种事吗?”
他没有否认情蛊这件事,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你都不心疼我了……”应缺叹息声惹人生怜。
屋内传来一道无奈又纵容的声音,“公事你不喜欢,你喜欢的又不想说,那你想说什么?”
应缺就想谈情说爱,他现在急缺糖,只想要甜甜甜。
“想你。”
池眷青垂眸,“好,那就说我。”
“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应缺刚想开口,一只手便稳稳卡在他的脖子上,指尖轻扣着他脆弱的肌肤,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阻断他的呼吸。
“想清楚了再开口。”
池眷青声音依旧如闲话家常般随和,仿佛此刻不过是在和应缺随意聊着天,而他的手也并没有捏住应缺的命脉。
心跳乱了几拍,却并非是紧张。
应缺低头,轻轻勾唇。
“青青他好美啊。”
“连卡我脖子的动作都做得这么好看。”
这个美并非是赞美对方外貌出众,而是表达自己的欣赏。
999:“……宿主,你喜欢玩成年人的字母小游戏不用告诉我。”
它不想当受虐狂,也对别人当受虐狂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
应缺没搭理小笨蛋。
“我现在说对你一见钟情,那你肯定是不信了?”应缺想了想道。
池眷青似乎是笑了,“你希望我信吗?”
黑暗中,那道视线始终落在应缺身上。
“如果我说希望呢?”
“好,我信。”池眷青声音始终温和,宠溺的姿态极轻易地让应缺沉迷进去。
“我好喜欢你啊。”
心电图轨迹显示他说的是真话。
但其实池眷青并不需要心电图的佐证。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应缺的眉眼,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我知道。”
他知道应缺喜欢他。
池眷青学过心理学,几乎没人能在他面前说谎。
他一直都知道,应缺对他的喜欢是真的。
也是因为这份真实的喜欢,他从未怀疑过应缺和他结婚是别有用心。
只是他也没想到,有人会将真心和行动分开。
“但你对我一见钟情,也不影响你另有所图,是吗?”
应缺笑了笑,“所以你看,我们就是最般配的。”
“青青,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既了解我,又喜欢我了。”他的叹息中似乎带着些许满足。
他不需要那么多人了解他,又喜欢他,有池眷青就够了。
池眷青失笑,他松开手,转而轻轻抚过应缺胸膛,温声关怀,“疼不疼?”
应缺哪里抵得住这样的温柔,一点也不客气地点着头。
“疼啊。”
“每次看着你都好疼。”
他向池眷青撒着娇,诉说着自己对他的喜欢,他可真喜欢青青,他想。
池眷青也好似心疼他一般,摸了摸他额头,“辛苦你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似乎是随口问道,“如果告诉我,我就会更心疼你,更宠爱你,你不喜欢吗?”
应缺十分干脆,“喜欢啊。”
“可是你也很辛苦,不想让你太担心。”应缺的头轻轻靠着池眷青的手心,乖巧的模样很能打动人心。
他自觉这番话很贴心,美滋滋地想,他可真是温柔体贴的好老公,发上网一定能得到很多点赞。
池眷青顺了顺应缺的头发,后者乖巧闭眼,画面和谐得仿佛真的像个丈夫生病,另一半贴身照顾的温情脉脉模样。
然而这样的温情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应缺。”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应缺重新清醒。
耳边紧接着传来一句:“你错了。”
“我其实还不够了解你。”
“不知道你身上有情蛊。”
“不知道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和我结婚,恋爱,肆意释放情感。”
“不知道你用这种堪比自杀的方式生活。”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失落,似乎在遗憾。
自己作为应缺的合法伴侣,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身体情况,这很失职。
“这不怪你,都是我自己要隐瞒的。”应缺似乎不希望看着池眷青陷入自责中,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该怪我。”池眷青自责的语气还在。
他的声音却更柔了,只是这柔里带了丝冰雪般的冷。
“怪我掉以轻心,被你靠近。”
右手不知何时再次扣住应缺的脖子,收紧!
空气骤然凝滞。
随着手上力道的加紧,紧迫感和危险感也一点点接近,应缺的呼吸也逐渐发紧。
应缺心跳越快,血液加速纠缠全身,将热量带给身体的四肢百骸,他仿佛感到一丝电流般酥麻的痒意,从心脏,流遍全身。
他开始讨厌此时的黑暗,后悔刚才没有开灯。
此时的池眷青一定很美很美,可他看不见。
池眷青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入耳中,如黑夜般沉静空灵。
“应缺,告诉我,在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接我回家?”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似乎真的仅仅不明白应缺为什么这么做,才询问而已。
接他回家,是应缺那天自己说的。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离婚后互不相干,也不可能有池眷青在这里掐住应缺脖子这种事。
“你是我老婆,我、咳咳……不可以接你回家吗?”
他接自己老婆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应缺语气委屈,没有丝毫紧张,仿佛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并不存在。
池眷青轻笑一声,叹了口气,“那我换个说法。”
“为什么你要死了,还要和我结婚?”
“为什么你要死了,还要喜欢我?”
“为什么你要死了,还要我回到你身边?”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紧!
池眷青俯身,压迫着床上的人,声音明明温柔如云朵,却一字一句,落在人身上,宛如千斤重。
“为什么你都要死了,还要来招惹我!”
第025章 赌婚25
黑暗让人看不清面容, 但应缺依然能想象出,池眷青此刻是什么模样。
脖子上的那只手是真的没有留情,让他处在呼吸被禁锢, 却又勉勉强强能从缝隙中偷生, 维持着苟延残喘的需求。
他笑了一下,却是被呛住,可他此时的情形,被呛也只能喉咙低低得干咳,越咳越难受。
“青、青……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应缺发誓, 他是不介意被池眷青掐着的, 可这样的话, 会很耽误池眷青的时间,也不方便表述情绪。
万一青青误会他怎么办?
话音落下,僵持良久, 应缺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的心跳却只有生理上造成的合理波动,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和影响。
这个人,哪怕下一刻就死,此时依然能谈笑风生,不露半点痕迹。
手上的力道一松, 空气大口大口入侵应缺的呼吸,让他渐渐紧绷的心跳重新恢复平缓。
没等他喘好气, 池眷青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所以, 咖啡厅的血,是故意吐给我看的。”
以应缺这样的忍耐力, 别说他完全可以压制情绪,不在当时发病, 即便真的要发病,他也能做到等池眷青出了门再吐血。
“怎么能说是故意呢。”应缺不赞同道,“恰好你刺激到了我,恰好我在当时发病,恰好吐血被你看到……”
“哪里来的故意?”
“是说我故意没有压制吗?”
应缺缓缓勾唇,“可是青青啊,我为什么非要克制呢?”
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他好像没有那个义务吧?
池眷青的手轻轻抵在他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感受着掌下平稳的心跳,“那为什么现在就要了?”
应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我想啊。”
他只为自己的意志而改变,只随自己的心意做事。
池眷青呼吸沉沉,他是极能稳定自己情绪的人,然而在面对应缺时,时常有种想要将人打包揉碎的冲动。
再稳定的情绪,到了应缺面前,都能被对方搅得沸腾翻涌,怒涛拍岸,却巴掌拍不到应缺脸上。
应缺抱着池眷青的手,痴痴抚摸,眷恋地将它贴着自己的脸,仿佛在给池眷青制造打自己的机会。
“青青,平时随心所欲,如今为了你,为了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才努力克制,我不乖吗?这样的我,不值得一句夸奖吗?”
事情似乎确实是他说的那样,然而池眷青却没有半点要夸他的迹象。
应缺失望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的。”
“我让你生气了。”
“你很不喜欢。”
他原来还知道自己这样做让池眷青生气。
“可是你这样质问我,我也很不高兴。”
他握住池眷青的手,声音平静中带着淡淡的疑惑,倒是比之前正经了许多。
“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呢?”
“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这样的开心,难道不值得我们一起走下去吗?”
池眷青轻轻抽回手,“那只是你。”
一声低低的轻笑声传来,那道轻笑仿佛一双眼睛,将池眷青看透,它在告诉他,看,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他微微侧头,视线偏移。
“青青,你骗我也就算了,连自己也要骗吗?”
池眷青呼吸都没乱。
应缺这才哦了一声,“你没有骗自己,只是在骗我罢了。”
可是他又怎么骗得了他呢?
就像池眷青了解他,应缺也了解池眷青啊。
“你喜欢的。”
他喜欢他。
应缺在别人眼中的表里不一,装模作样,在他那里是可爱,应缺在别人眼中的神经病行为,在池眷青那里也只是无伤大雅的情趣。
就连池眷青曾经指责过他的自私和任性,也是应缺身上一抹特别的色彩。
池眷青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这就是你非要抓着我不放的原因?”
应缺把玩着池眷青的手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趁着池眷青不注意时,又把手抓住的,就像他总有办法,抓住池眷青一样。
“当然……不是啊。”
“那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和你分开,你也喜欢我,所以和我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纯粹。
“你的喜欢,就是把一个病骨支离,命不久矣的自己给我?”
全然不考虑后续,不去想未来,只贪图眼下的快乐。
应缺笑了,“这样的我,你不是更喜欢吗?”
池眷青心跳重重砸下,脉搏清晰显示出他方才那一瞬掩饰不住的情绪波动。
他神色未变,却有微颤的眼睫显示着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
心湖落了一颗石子,掀起了满湖涟漪。
“……你在胡言乱语。”
“是吗……”应缺拖长着尾音渐渐上扬。
“可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啊。”
“喜欢你不负责任,任性妄为?”
池眷青声音淡淡,既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其他情绪,就连语气中的疑问,也给人一种他并不是真的在问,而是简单陈述的感觉。
“喜欢我的情蛊。”应缺话音刚落,池眷青指尖就轻轻颤了颤。
视线微垂,虽然看不清全貌,可他依稀能瞧见轮廓,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此时早已经没有方才的冰冷,滚烫沸腾的热意从与他相接触的肌肤源源不断传来。
像是池眷青逐渐沸腾翻涌的情绪,也在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
“情蛊由我的情绪喂养,蚕食我的生命,可我的情绪皆因你而起,那些澎湃的欢喜,都是因为你。”
“我在燃烧生命喜欢你。”
“这样的我,你不喜欢吗?”
应缺眉眼弯弯,声音满含柔情。
池眷青试图抽回手,应缺却再也没像之前那样轻易放开。
他用力攥紧,不许池眷青回避。
明明鸦雀无声,黑暗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迫。
应缺不顾身上还贴着的五颜六色的线,拉着他的手坐起身,热源靠近池眷青的身躯,让他避无可避。
“你躲什么?”
应缺像眷属一般,依偎在池眷青怀里,这种仿佛整个人都独属于他,只被他拥有的姿态,让池眷青的血液更沸腾了几分。
单薄的衬衫什么也阻挡不了,就像池眷青剧烈的心跳,轻易便能被应缺感知到。
池眷青一只手抵在应缺的胸前,既像是要阻挡对方的靠近,将对方推远,却又更像是克制不住地将他拉近,锁在自己身边。
除了他本人,谁也无法判定。
“这世上有个人,为你燃烧他的生命。”
“为你倾付他的欢喜。”
“他的生与死,都是为你。”
“他的一切都属于你。”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
感受着池眷青越来越快,越来越乱的心跳,应缺笑容得意得像个孩子。
“你喜欢的。”
池眷青颤抖的指尖被他握在怀里,那是他为他动容的证明。
他知道池眷青无法拒绝。
哪怕池眷青看上去无欲无求,应缺也依然窥见了他的本性。
他太知道池眷青喜欢什么了。
他喜欢一切意义,如果这个意义是为他而存在,那就会被他划为自己的私有物,霸道占据。
而应缺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意义。
那是池眷青绝对舍不得拒绝的东西。
他缓缓覆上池眷青的后背,低头埋首在对方颈间,灼热的呼吸烫着他的肌肤,宛如跗骨之毒,已经与他融为一体,除不掉,拔不去。
“发病那天,我曾说给你带了礼物。”
“不是股份。”
“而是我。”
“我把我自己送给你,我的余生,我的生死。”
“都给你。”
“眷青,你要吗?”
他将自己献祭给神明,让神明下凡,赐他一世欢喜。
第026章 赌婚26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合他心意, 却又让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一丝真切的恨意的人。
当应缺说出那番话后,剧烈的心动和想要答应的迫切让他明白,他不想拒绝。
一点也不想。
他声音沉沉, 如沉雾冷月, “应缺……”
然而刚开了个头,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缺是个什么样的人,池眷青早就知道。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在乎他人意愿,不考虑给他人带来的后果, 只愿意享受当下。
这样的他, 能做出这种事来, 半点也不稀奇。
“你不乖。”
他低沉的声音轻轻传入应缺耳中。
“我很乖。”应缺趴在池眷青后背,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池眷青身上,就好像将自己整个人, 都给了池眷青。
“我都没有告诉别人。”
“这样的我, 只属于你,你不喜欢吗?”
池眷青微微侧头:“如果拥有一个神经病限定版的你算是好事的话,那我的运气也不会差到和你结婚了。”
应缺被池眷青这句真话逗笑了。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和他结婚了。
“不要拒绝我啊青青,如果你拒绝我, 那我会去喜欢别人,我的每一份喜悦和快乐都会是因别人而起, 从此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和你再无关系,这样, 你能接受吗?”
不能。
池眷青沉默着,在黑暗中僵持,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转机。
然而又哪里来的转机,他自己打心底里,就无法拒绝应缺的诱惑。
情蛊这种东西,在数百年前就是害人的玩意儿,只是人类的奇思妙想将它开发出了别的用途,终归也不是什么正道。
只有应缺,连情蛊这种东西,都能被他拿来当作达到目的的工具,对别人而言避之不及的东西,在他这里却大受好评。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身体上的痛苦,甚至不在乎这样的自己会不会给池眷青带来伤害,他只有快乐,从不知真正的心痛是什么滋味。
应缺只想在拥有的时间里尽情享受爱情,哪怕是明天再也醒不过来他也不会在意,是的,他将它称之为爱情。
池眷青收藏过许多东西,他们大多都有着属于它们的故事,但那些故事都和他无关。
只有应缺,他说要在自己身上写上他的姓名。
从此只和他一个人有关,被他一个人拥有,为他而生,因他而死,任他摆弄,给予他无限乐趣。
成为他唯一的私藏品。
可应缺实在太可恶了。
他将一份处处合他心意的礼物送给他,不仅不保证后续保质期,甚至还要在最后亲自将它夺走,不,是要池眷青亲手将这份礼物摧毁。
他因他而欢喜,因他而燃烧,甚至因他而死。
应缺要他亲手杀了他。
他只想在活着的时候享受和池眷青在一起时的快乐,却从未考虑在他死后,池眷青又将如何。
他的余生都将背负着爱人的生命,承受着这份罪恶感和恨意。
应缺将自己献祭给神明,让神明下凡,赐他一世欢喜。
却不考虑沾染了爱人鲜血的神明是否还能回去。
什么礼物,分明是骗局,是应缺想要空手套白狼的骗局。
可恨的是,即便明知道是骗局,池眷青也甘愿被诱惑入局,不想逃离。
*
应缺又在私立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期间来找他的人不少,很多都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应缺突然生病住院是什么情况,在别人面前,应缺是惯会装的。
遇到这种时候,就会笑着轻轻带过:“老毛病了,近几年工作太忙,没怎么顾着身体,这回算是吃到教训了,多亏了眷青,一直辛苦照顾我,能和他结婚真是我天大的幸运。”
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吝啬于夸池眷青,或者说,每见一个来看他的人,他都要炫耀一下他有个这么好,这么好的老婆。
然后所有人都会在心里骂他有病,因为这家伙昏迷前还刚收购了池家,难道应缺是想把老婆娘家抢过来,让人家没有思家之苦吗?
哦,听说后来这家伙还要把池家送给池眷青,似乎还真符合上诉所说,所以更有病了好不好。
也不乏有人劝池眷青不要和神经病在一起,比如池眷青的家人朋友,甚至是不熟的应璋,也委婉提过应缺不是什么好人。
好像所有人都不愿意他和应缺在一起。
池眷青一方面承认他们说的对,应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合格的伴侣,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和对方在一起。
这也是池眷青之前的想法和做法,可无论再怎么像,他终归也和普遍的正常人有着些许不同。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所有人都不喜欢应缺,觉得他有病,劝人远离,这样,应缺不就属于他一个人了吗?
这样的想法并不符合普通人的思维,也是以前的池眷青会避免的,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这么想。
他到底还是受了应缺的诱惑,忍不住想要将对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在遇到应缺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连和他相处最多,最了解的家人都没发现,却没想到和应缺在一起不到一年,就被对方窥破,并屡屡破功。
半个月后,在医生们的再三检查下,应缺情况已经稍稍稳定下来,但身体的衰竭不可逆,且仍在继续,医生们都建议应缺继续住在医院,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处理。
可应缺坚持出院,理由是他很忙很多事都在等他处理。
背过医生却偷偷和池眷青说:“医院虽好,可家里更爽啊,还有那么多钱等着我花呢。”
池眷青:“……所以你出去就是为了花钱?”
应缺笑意盈盈看着他:“当然还有你啊,青青,从你离家出走来算,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亲近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池眷青:“……”你还不如为了花钱。
可应缺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什么就追求讨要,这份坦荡直白,也独属于池眷青。
怎么会有这么让他喜欢又让他憎恨的人,越是喜欢,就越是憎恨。
出院当天,回到应家祖宅的池眷青接到了池凌萱的电话,看得出来,她连一天都不想池眷青在应家待。
“什么时候回家?爸妈早就回家了,就差你了。”
池眷青没说话,沉默的氛围似乎通过电话也传递给了对面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眷青才开口:“姐,找个时间签一下合同吧。”
“我把股份还给你……”
话还没说完,池凌萱就挂了电话,她担心自己忍不住在电话里对弟弟爆粗口。
混账东西!执迷不悟!
挂断电话的池眷青抬头就看见应缺站在他面前,无辜地看着他。
装什么无辜,要不是你,我姐能挂我电话吗?
“青青,姐姐脾气真的好大,上次我和她在路上,她还骂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不过虽然她骂我,但我还是不计前嫌地救了她,我是不是很棒?”应缺茶茶地说。
池眷青放弃了。
行吧,虽然这人有病,但、但偶尔也算是个好人……吧?
符合大众对人的基础要求。
要求再多就奢侈了。
池凌萱最后并没有接受池眷青的赠予,想到这些都是从谁那里得到的,她甚至对拿回公司都想拒绝。
她把应缺买股份的钱给了池眷青,在法律上算是将股份又买了回来。
最后除了池眷青多了一大笔钱,其他似乎什么也没变,但池家因为应缺这一系列骚操作,股价一跌再跌,被应缺收购后倒是涨了些,如果现在的持有人仍然是应缺,以应家的身份地位,这些亏损很快就能补上,现在回到了池家手里,损失只能自己承担了。
“警方那边来了消息,姓黄的找到了,听说他刚出国就被骗去了黑工厂,转去国外账户的钱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就差点先丢了半条命,他想用钱赎身,根本没人听他的话,被压着做苦力,半个月瘦得皮包骨,警察再去晚点,他就要被送去处理了。”
“还是他自己千辛万苦报的警,听说回国的时候痛哭流涕,说愿意一辈子都在国内的监狱踩缝纫机,再也不跑了。”
池眷青嘴角抽了抽,莫名觉得这种戏剧化的发展有种熟悉的风格。
“反正钱追回来了,后续再难也能慢慢解决。”说完,池凌萱还是没忍住怒骂一声,“闹的什么玩意儿!”
临走之前,池凌萱最后问了池眷青一句:“你真的确定要和那个神经病纠缠?”
很好,现在就算当着池眷青的面,池凌萱也不愿意维持一下表面和平了。
池眷青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他不发病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池凌萱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没救了。”
“过不下去就回家吧。”
最后,她也只有这句话能对池眷青说。
回到家,应缺就屁颠屁颠凑了上来:“青青,姐姐没有怪我吧?我真的只是和他们开个玩笑。”
他一副警惕池凌萱在池眷青面前说他坏话的模样,看着好笑。
池眷青反问:“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这可不像你。”
应缺理直气壮:“别人当然不用在意,但你又不是别人。”
池眷青也不去管这话里的真假,突然提起了别的,“黄总回来了。”
应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问问厨房晚上吃什么。”
池眷青将人抓住:“跑什么?我又没说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池眷青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应缺别开视线。
“我姐今天叫我回家。”
“她怎么这么坏啊,谁好人家的姐姐让人家夫妻分居的?她是想破坏我们夫妻感情,青青你不会中计吧?”应缺转头目光直直看着他。
池眷青:“我拒绝了。”
应缺一秒乖巧微笑。
池眷青上前,倾身将应缺卡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让他退无可退。
伸手用指腹在应缺微微勾起的唇角点了点,目光仿佛回到了从前在一起时的温和平静。
“应缺。”
“你说把你的余生交给我,那你知道自己的余生还剩下多久?”
“你想过你用燃烧生命喜欢我,在我心里有多重的分量,会留下多深的伤痕吗?”
“想过你余生耗尽后,我怎么填补那份丢失的礼物吗?”
应缺转了转眼珠。
池眷青拍了拍他的脸,“想不出来,就慢慢想。”
“我们打个赌吧,要是你想不出办法,那我也在你心上掏个窟窿,这样,就算你还给我了。”
池眷青莞尔,连目光都温柔似水,看不出半点锋芒,他一直都是如此,即便是说着见血的话,也是温柔的。
应缺却感觉到了被春风刮骨的寒冷。
那是春风唯一的一丝恨意,恨他的无情和残忍。
应缺的交易,池眷青愿意奉陪。
他可以付出背负爱人生命,余生都摆脱不掉罪恶感的代价,陪应缺玩这场游戏,可他也不会让应缺全身而退,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没有人能招惹了他,还能轻易脱身。
第027章 赌婚27
池眷青去收拾东西搬回主卧, 然而直到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上,应缺也迟迟未曾收回视线。
“宿主,如果你怕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早已经神隐多日的999不知道从哪里重新钻了出来。
应缺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怕?”
“倒是你,这段时间躲着干什么?”
999:你要是不发疯,我能被吓得躲起来吗?
自从那天见到宿主在池眷青面前发疯,它就对宿主的精神状态怀有十分的担心, 不敢轻易出现在宿主面前, 就怕对方会因为太激动也向它发疯。
池眷青能对发疯的宿主和颜悦色, 999没那个勇气保证。
从这方面来讲,池眷青和宿主还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天、老天爷都拆不散的般配。
999没回答应缺的问题, 反而问起了对方,“池眷青刚刚说的话,意思是不会让宿主好过吧?这就是宿主选择的让池眷青恨你的方式?”
“青青哪里恨我了?这么久以来他都是这么爱我的好不好,有空反思一下自己,这些天书看没看, 智商涨没涨。”应缺义正辞严道。
999:“……”
你……你、行吧,你乐意。
“反正惹老婆生气的又不是我。”它操个什么心。
沉默片刻, 在999以为宿主不想搭理它时, 却听见对方忽然开口,“这样不好吗?”
极轻的声音带着一丝浅浅的, 货真价实的疑惑。
999很快反应过来,宿主不是在问它, 而是自言自语。
“我得到了快乐,眷青得到了礼物,你也能得到完成度,一箭三雕的事。”
即便是对池眷青,也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各取所需,总之,怎么也不可能亏。
“所以,这样不好吗?”
他像是在问池眷青,又像是在问自己,反正不可能是999。
应缺从前总喜欢在池眷青面前撒娇,说自己难过,但事实上,他从未真正感受过难过、伤心、痛苦是什么滋味。
快乐的情感他都还没享受够,怎么愿意去品尝让人难受的情绪。
他或许能在理论上知道池眷青为什么生气,可他永远不会感同身受,不能体会到池眷青所说的感觉。
999提着心:“宿主,你真想这样让池眷青恨你然后报复虐杀你?”
应缺眨了眨眼睛:“不是啊。”
999心中怀疑,不是吗?
应缺悠悠然在沙发上坐下,歪靠在沙发上,轻轻搅动佣人送上来的咖啡然后开始加糖,一颗、两颗、三颗……
直到杯子再也放不下糖块,喝一口齁甜的咖啡,他才勾起耗着甜味的唇角,“哪有那么麻烦。”
“谁说,一定要亲自动手了?”
淡淡一瞥杯子平静的水面,轻笑声响起,“我和他在一起,被这份喜欢和快乐蚕食生命,这样,怎么不算虐杀呢?”
999沉默许久,最后只说了句:“宿主,如果池眷青真的掏你的心,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实在是,太活该了。
应缺故作伤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的完成度,我……”
应缺刚想用一通自己劳苦功高呕心沥血的话包装自己,就被999打断了。
“宿主,请允许我提醒一下你,任务是你的,不是我的。”虽然应缺任务完成与否关系到它实习过不过,但是归根结底,任务到底是应缺要做的,不是它。
应缺眨了眨眼睛,“……对哦。”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想起原来自己才是做任务的,不是真来养老的。
奇怪,怎么之前一直忘了呢?
应缺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疑惑。
999:你根本就没想起来过好不好……
应缺洒脱一笑,一副哥俩好似的模样,“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尽管拿去,不用和我客气。”
999:“……”
999:“你老婆也可以是我的吗?”
应缺认真想了想:“我可以把他儿子的身份让给你。”
999:“……”
谢谢,但没必要,真没必要。
999真切怀疑宿主就是想占它便宜。
回家的日子就是好,应缺享受了几天被管家他们嘘寒问暖的生活,快乐得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池眷青和他说,最近身体养得不错,也该去公司报道了。
应缺:“……”
笑容渐渐消失。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池眷青,满脸都写着你这么狠吗?
应缺怀疑这是池眷青对他的报复,他有证据。
应缺:“他好狠。”
他才歇了一个月啊,他都吐血了。
如果可以,此刻应缺真想把一个月前自己在咖啡厅吐的那些血摆在池眷青眼前。
池眷青笑着看他,“应总,不要告诉我,你歇息一个月把自己还有公司这件事给休息忘了。”
应缺面无表情:“……没忘。”就是不想记。
池眷青凑上前,贴了贴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应缺以为池眷青要和他贴贴的时候,听见他淡定说了句:“很好,听着挺有劲的样子,最近应该调养的不错,可以去上班。”
应缺很想问,想听心跳医疗器械是摆设吗?还用手动?他怀疑池眷青就是在调戏自己。
他将人一把抱在怀里:“我不止可以上班,还能上……”剩下那个字他凑到池眷青耳边说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池眷青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先去上班,剩下的等你回来再说。”
应缺:“他好狠,竟然一天时间给我做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就要我去坐牢。”
不,不能说坐牢,辱坐牢了。
999听了他满耳朵唠叨,无奈道:“宿主你其实可以拒绝。”
是这样,应缺真不想做,池眷青又不会强迫他。
何况,应缺像是那种能被强迫得了的人吗?
999看遍了应缺全身上下,都没找到半点听话的地方。
应缺轻轻叹了口气,身份代入得十分认真:“唉,谁让我是顾家爱老婆的好老公呢,老婆的话当然要听啊。”
于是他真的去上班了。
刚到公司,提前收到消息的应钰早就等在了应缺办公室,同样等待应缺的还有几位主管和助理。
应缺让应钰等着,自己先处理完那些堆积了许多的工作。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眼见着大多数人都下班了,应钰也坐不住了,虽然他在等待的同时也把自己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没耽误事,但是再等下去,耽误的就是他的私人时间了。
他还约了朋友喝酒,现在都快迟到了。
然而他今天注定是喝不成酒的。
在应钰刚想和应缺说一声离开时,终于空下来的应缺先一步和他说:“明天通知一下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说我有事找他们,让他们务必三天后回祖宅,不回来后果自负。”
应钰心头一跳,虽然应缺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依然从里面听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他静静听着,以为应缺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指示,然而下一刻,却见应缺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势。
“哥,就这个,没别的事了?”
应缺奇怪地瞥他一眼:“没了啊,你怎么还不走?”
应钰:“……”
所以你让我等这一天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吗?!
一肚子脏话被他艰难咽进喉咙里。
应钰本来以为应缺病了一场,好歹该关怀一下,现在看来他真是多虑了,有的人从来就不做人,即便是生病了,也不需要半点同情和关心。
他自己就特别会关心自己,在用别人来取悦自己这件事上,应缺是专业的。
晚上,应缺迫不及待回家,然而此时的他早没了早上的热情,血条被耗空的他吃了饭简单洗漱后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池眷青来看他时,就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人在生病时会需要足够的休息让身体自我修复,他并没有打扰对方。
池眷青坐在床边,伸手轻抚过床上人的睡颜,想到今天特地将对方放出去一天,然后一整天都在想着将人带回来。
不由失笑。
现在就看看到底是应缺最先受不了工作,还是他最先受不了应缺不在他眼前吧。
他的人,他的人,这是他的。
接下来两天,池眷青陆续接待了应缺的几位兄弟姐妹,听说都是应缺叫回来的。
“眷青哥,我哥有和你说叫我们回来有什么事吗?”应思思仗着自己娃娃脸讨喜,跑到池眷青面前刷脸套近乎。
看得出来,这几人对应缺挺怕的,所以对应缺表现出非一般在意的池眷青态度都十分友好。
然而池眷青却并未给出什么消息:“我也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众人有些失望。
池眷青笑了笑,虽然应缺确实没有告诉他,但是池眷青那么聪明敏锐,心中早就有了想法。
第三天,应家这一脉的人都到齐了,应缺把他们叫到书房,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份文件。
等人都坐下,他才开口道:“这是应家主脉目前拥有的所有财产,股份我已经找了专业团队打理,分红你们平分,其他财产我已经按照价值平分成了十几份,一人一份,抓阄决定。”
“应家祖产我也已经找专业人士分析过,会将它们按照血缘远近分给旁支的人,如果有不方便的,我也找了信托基金,可以代为保管。”
简单几句话,却将众人震在原地,心中思绪翻涌,几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了应缺叫他们来的目的。
应缺,这是要分家啊!
不是新家主上位后的分家,而是彻彻底底瓜分应家家产。
“二哥!”应钰惊呼起身,他万万没想到,应缺叫他们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二、二哥,为什么?没必要这样吧?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你的,我们拿分红就够了。”还是有人不信应缺会这么大手笔,怀疑对方就是在钓他们,等上钩后,才扑上来将它们一网打尽。
“二哥,你是家主,应家本来就该你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还是有人忍不住心动,这可是应家积攒数百年的财产啊,就算是平分,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应缺上位后,今天之前,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沾手应家财产的那天。
一个家族想要强大,除了子孙后代,最重要就是资源积累,所以应家财产从来不会向下分,除了家主,其他人都只能拿分红,或者在家族支持下自己创业。
可现在,应缺竟然愿意给他们分钱,他们当然不想拒绝。
应缺扫了众人一眼,直白道:“我今天不是找你们征求意见,也不是让你们选择,而是通知你们。”
“如果有不想要的,我会将他的那一份捐出去。”
此言一出,原本还想客气几句的人,顿时把话卡在了嗓子里。
“就这样,抓阄,抓完后,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律师团队帮忙处理资产过户手续。”
“没别的事就散了。”
说完,应缺没再看桌上这些人,直接起身离开。
半个小时后,应缺接到了律师团那边的消息,说那些人已经找他们帮忙办理过户了。
都是实诚人,没人想要拒绝。
至于应家分家后会怎么样,他们又不是家主,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很快,族老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池眷青当初处理过几个族老,其他人也跟着安分了一段时间。
现在却纷纷坐不住了,一起到祖宅来找应缺。
“你这是要破家啊!应家的一切都要被你毁了!”族老的拐杖恨不得在这大理石上戳出个洞。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不该什么?”应缺看着他,面带微笑道,“不该让我做家主吗?”
他单手支着下巴,悠悠道:“可是怎么办呢?情蛊就是选中了我,这说明我就是最适合的人,所以啊,大家都应该学学我,顺应时代,赶上潮流,不要把脑子禁锢在老旧的东西里,腐坏了,狗都不吃。”
这回人是真的被应缺气病了,应缺让早就准备好的车子送几人去医院。
他想,过了今天,如果应家还能作为一个家族传承下去,应该会多一条关于家主选择的族规,除了禁止恋爱脑,还要禁止神经病。
神经病发起疯来,真是人类不能承受之重。
应家各个旁支没过多久也收到了律师的消息,说是应缺有部分财产分给他们,让他们有空就去办理过户,如果超时不去,那部分资产就会捐出去。
众多旁支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有份,如此,那些原本对于眼前分家这个疯狂举动颇有微词的众人,此时也犹豫起来。
骨子里接受的家族传承思想和眼前明摆着的利益相互对抗,可终究不是所有人都是接受应家家族教育长大,他们成家后的伴侣都是正常环境,在那些人的影响下,大多数人也就沉默下来。
应璋没想到,应缺还给他也留了一份,虽然只是旁支拿到手的标准,却也出乎他的意料。
想起以前和池眷青说过应缺的坏话,应璋不由在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苛刻了?其实应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无情?
后来池家也重新回到了池家人手里不是吗?
像应璋这样想的人还有很多。
应缺分家这件事不仅仅是应家私事,它被媒体报道出来,甚至上了热搜。
网友们一看,这不是之前也上过热搜的人吗?
至今还有人记得一年前的婚礼,以及之后陆陆续续报报道出的两人商业联姻感情很好的通稿,以至于后来应缺收购池家的消息一穿出来,大家纷纷震惊于这场出于阴谋的联姻,一边骂应缺不做人一边追更,这戏码,可比现在的圈钱偶像剧好看。
然后他们看到了应缺又反手把池家给了池眷青。
众人:“……”
病总名声传遍江湖。
如今一看最新消息,网友们的震惊之余,也只能感慨一句:“病总果然名不虚传!”
病总本人丝毫没有关注网上的消息,他将一切都处理好后,来到院子里找到了池眷青。
拖着椅子凑到他旁边坐下,“我把工作都推了,从今以后,这里也不再是应家祖宅,而只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池眷青放下棋子。
棋子被丢回盒子里,和其他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得出来,应缺很高兴,脸上都是邀功般得意的小表情。
池眷青笑着伸手捧着应缺的脸,“辛苦你了,让我瞧瞧,累着没有。”
他瞧得认真,应缺也配合得十分乖巧。
瞧着瞧着,就不知不觉瞧到了别的地方,池眷青对着那张依然不如从前有血色的唇吻了下去。
他知道应缺的意思。
他将其他人赶走,将一切关系斩断,从今往后,和他有关系的,就只有池眷青一个人。
从今往后,他只属于池眷青,这是他要池眷青回来时做出的承诺。
他在说,你看,我很认真地做你一个人的藏品。
虽然池眷青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应缺不想上班,不想给所谓的家族繁荣打工,但不可否认,当这样的应缺走到他面前,站在他眼前,笑着和他说,今后只与你有关时,心中传来的震颤和喜悦。
他不在乎应缺的真话还是假话,也不在乎应缺有多少奇怪的心思,甚至不在乎应缺所谓的爱情里,到底拥有几分真心。
他可以包容应缺的一切,纵容他的全部言行,只要他属于自己。
这几乎让池眷青的心生出前所未有的激动。
这是他的。
他是他的。
应缺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认认真真摆放在池眷青面前。
池眷青翻开看了看,只见上面都是应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谈恋爱要和另一半做的各种事情。
本来以为只有这一叠,谁知匆匆一翻,见到后面还有30岁前必须做的事,40岁、50岁……
池眷青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抬眸望向应缺,见对方微微一笑道:“你之前问我,我的余生还有多久,这就是我的回答,我们可以做完上面所有的事。”
他眼中洋溢着期待,看上去对这个世界的恋爱旅程十分憧憬。
他好像忘了自己会死,也忘了他还有一笔债没还。
池眷青看着他,半晌,什么也没提醒,只是笑着包容他,那温柔似水的笑意里,看不出半点陷阱。
“都可以,听你的。”
应缺又开始脑内发疯:“他好好啊。”
应缺:“好喜欢青青。”真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人。
任务从应缺将应家分家那一刻就彻底完成,999再无后顾之忧,有心情和宿主互嘴:“宿主忘了,你还欠着池眷青一个藏品。”
在他走后,能够代替他的藏品。
应缺:“我没忘啊。”
999:“那你……”
应缺摊手:“那时候我都死了吧?死了怎么还债?”
合着他是想当老赖?根本没想着还债?
“至于眷青怎么讨债……”应缺微微一笑,“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我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999:“……”
看着那个将宿主当成宝贝,小心地亲吻着对方的池眷青,999好想提醒池眷青报警。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应缺没忍住轻咳起来。
“咳咳、咳……”
唇角染了一点血迹,应缺没注意到,又或者并不在意。
像是无声诉说着应缺的承诺就是一场无赖的骗局。
池眷青认真盯着那点殷红,感觉自己指尖都散发着热意。
低头凑近,伸出舌尖轻轻将那点殷红卷进口中,他重新吻了上去。
我的。
第028章 赌婚28
时节刚刚入夏, 池眷青和应缺就踏上了去南极的旅程,按应缺的说法,要在最冷的时候晒太阳, 要在最热的时候玩冰, 主打的就是个叛逆。
然而到了南极,应缺却有些失望,不是因为南极不够美,而是他总觉得,这还不够冷, 他似乎在更冷、风雪更大的地方待过, 因而见到眼前的情景, 不足以让他动心。
回家后,某天,应缺看到电视上没有任何美感也敢放出来的电视剧, 指着屏幕和池眷青提议:“青青, 我们也拍一部纪录片怎么样?记录我们的生活,让大家都看看世上竟然还有我们这样般配的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还是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有病的人?
池眷青手中的茶水微漾,差一点就要洒出来。
看了眼似乎很期待也很自信的应缺,默念了几句这是他的, 要接受他的一切,池眷青到底还是在斟酌后委婉道:“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喜欢看。”
应缺思路清晰:“为什么要他们喜欢?我们喜欢就好了啊。”
他是真不顾别人死活。
“拍这些剧的都敢放出来, 我们为什么不敢?明明我们比他们好看一百倍不止。”
池眷青忽然觉得, 如果真有纪录片,应该会有不少观众愿意冲着猎奇去看。
“你不介意自己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了?”
闻言, 应缺还真迟疑了,他可以不顾观众的死活, 但是自己的生活却是很重要的。
最终,应缺遗憾作罢。
转过头,他悄悄和999说:“我不能拍,那就你帮我拍吧,记得拍得好看点,多看一些教剪辑的书和视频教程。”
999:“……”我不。
它真的好想拒绝,但它可以肯定,如果它不答应,宿主又会时不时发疯。
无数次在心中后悔,为什么要让它碰上这么个宿主?!
应缺无数次感叹,他的青青果然是最棒的爱人,能完美满足他一切对恋爱的体验,他怎么这么厉害,一眼就看中了青青!
唯一不好的,就是池眷青非常看重他的身体状况,几乎十天检查一次,有点不对的地方,就会让他最近几天冷静一点,不许他乱搞。
这代表着池眷青很在乎应缺的保质期,很正常,只是让999不解的是,宿主竟然真的乖乖听话,没有搞事。
“宿主,你中邪了?”
应缺抱着被子在床上扭成麻花,“我这样不乖吗?”
他可是答应过池眷青会乖的人,当然会乖乖听话啊。
应缺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语气激动又缠绵:“而且这样的青青好迷人啊,你不觉得被他管着也是一种很棒的恋爱体验吗?”
“……”
行吧……天造地设四个字它已经说腻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和池眷青在一起的每一天,应缺都处在快乐中,别说其他,就连自己来干嘛的都忘了,偶然一次碰见主角攻受,本来就没记住过他们的应缺甚至将他们当成路人,让对方帮忙给他和池眷青拍照。
宁易之一脸懵地拍完照,应缺就拉着池眷青走了,只有池眷青回头对着他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看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宁易之小声说:“他变了好多。”
邵严扭头:“你说谁?”
宁易之:“就是应缺啊。”
邵严面无表情道:“哦,你以前的暗恋对象。”
宁易之:“……”
莫名觉得这个名头有点点丢脸怎么回事,他现在真的超级佩服池眷青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勇敢地和应缺在一起。
反正……反正他做不到。
“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以前他不这样的。”宁易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为自己的眼光澄清一下。
倒不是说现在的应缺有多糟糕,就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病总的骚操作后,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这个意思明白吧?
邵严觉得他在挽尊,因为他觉得自己认识的应缺一直就是这样。
999提醒应缺,“宿主,刚刚那是主角攻受。”
应缺愣了下,随后平静道:“哦,那他们也太大众脸了,我都没认出来。”
999:“……”
应缺真诚建议,“都是主角了,应该更特立独行一点,什么刀削般的棱角轮廓,冷峻的一张面瘫脸,还有扇形图眼神,通通安排上,这样我一早就认出来了。”
废话,那都不是正常人的脸了能认不出来?
“为什么你还没有死,任务却已经完成了?”999一直好奇这个。
应缺笑了下,“久久啊,你觉得整个剧情故事里,最重要的是谁?”
“主角啊。”
应缺摊手,“所以啰,我瓜分应家的那一刻,就不会再压着主角了,这和我死没死没有关系。”
就像上个世界,剧情线里最重要的其实是男女主的虐恋情深,只要他们虐过又在一起,其他都可以是变量,
999抓住漏洞:“所以你其实不用死,更不用被虐杀吧?”
应缺挑眉:“嗯哼。”
999:“那你……”
它想说那你还要这么对池眷青?太不是人了。
然而转念又一想,就算不和池眷青在一起,应缺也不是会安安分分压制情绪苟活的人。
如果注定要死,还不如和池眷青一起享受过,快活了才死。
就像他说的,池眷青得到了礼物,他得到了快乐,他们都有更好的未来。
应缺摸着下巴憧憬道:“你不觉得为一个人死,也是一种很值得尝试的体验吗?”
他只做过两次人,从未有人为他而死,他也从未为别人而死过,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他是真的很想体验一下,为另一个人死是什么感觉。
那一定……一定很美好吧?
再次遗憾不能拍出来放给大家看,让大家也感受一下他的快乐。
虽然他们不一定会觉得快乐。
应缺抬眸望向站在城墙高处的池眷青,忽然很想,很想长出翅膀飞上去,又或者池眷青在下面,他朝着对方跳下去。
不只是池眷青迷恋有个人独属于自己,只为他而存在的感觉。
应缺也很享受有人始终包容自己,就像一片宽阔的天地,他可以自由地在这片天地中飞舞翱翔,却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不会脱离怀抱的眷恋感。
他快步朝着池眷青跑上去,像小鸟归巢。
“慢点,跑这么急做什么?”池眷青扶稳他。
应缺笑盈盈道:“眷青,我们去看春天吧!”
然而现在是深秋,甚至马上快要入冬,想去看春天,就得跨过大半个国家。
池眷青伸手温柔地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好啊,你想去哪里?”
应缺大方道:“都可以。”
然而应缺这次旅程注定延期,因为他病了。
应该说他一直都在病着,只是这次加重了,加重到了池眷青不放心他出门的地步。
虽然有些遗憾,但应缺也很听话地待在家里没有乱跑。
一眨眼就到了年关,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年,和上次相比,冷清了不是一点半点。
佣人大多数放了假,应家其他人也只是打电话祝福,并没有上门。
如今他们几乎没有更多的利益关系,能打电话的都算是念着应缺情的,只是他们也不是很想上门,病总虽然病了,但余威犹在,大过年的,再搞出啥事儿就不好了。
这里处在郊区,没有禁烟花爆竹,应缺提前买了很多烟花,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形状图案,夜空里,时而闪烁着一只兔子,时而又亮着一只猫咪。
应缺望着天空,扭头对池眷青道:“眷青,我病了。”
池眷青头也不抬,“我知道。”
应缺:“听说有种很古老的祈福方式,叫冲喜。”
池眷青:“别说你想再办多少次婚礼,就算你想再离婚结婚都没问题。”
应缺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那样的冲喜方式太老旧了,跟不上时代。”
“古代喜欢那么冲喜,是因为结婚是一个人一生的大喜事,人一到那天就会很高兴,所以我们现在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我们高兴就好了。”
池眷青抬眸扫他一眼。
“你又想做什么?”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灵。
应缺单手支着下巴,望着池眷青,目光十分真诚,“如果有人愿意穿猫咪、兔子、女仆、狐狸给我看,我一定会很开心。”
池眷青对他微微一笑,“如果你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不介意给你穿这些。”
此给你非彼给你。
应缺竟也听出来了,眼珠微微转动。
好像也不错诶?
池眷青抬手敲了下他额头,“别闹,喝你的药。”
有人总是胡乱发病,不是发身体上的病,就是发精神上的病。
过完年,应缺的身体好了些,也不用跑去别的地方看春天了,云城春天已经到了。
看着院子里的桃树纷纷开花,应缺站在树下,忽然很想来一阵风,将花瓣吹落。
他这么想着,就真的来了一阵风,那阵风灵动得不像话,在桃花中打着圈转,将花瓣吹得仿佛在旋转,而旋转环绕的中心,正是应缺。
苍白的唇色被桃花衬得柔弱惹人怜。
可谁都知道,应缺一点也不柔弱,更不需要别人怜惜。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池眷青的话,他是非常乐意接受的。
站在院子里,漫天桃花下,应缺扬声对不远处的池眷青喊道:“眷青,春天来了!”
池眷青遥遥望着他,轻轻勾唇,像是欣赏着眼前这副场景,温声道:“我看到了。”
在错过追寻春天的旅程后,他们依然等到了春天。
应缺给过池眷青一册30、40、50岁之前必须做的事,还曾经许诺,他们可以做完上面的所有事。
然而事实却是,在今年秋天他又病了,起不来那种。
而此时的他,刚过29岁。
第029章 赌婚29
“咳咳……咳咳咳……”
像极了星空的大床上, 虚弱的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
池眷青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应缺憔悴地躺在上面的模样,本就苍白的面庞, 在藏青色床被的映衬下, 显得越发白了。
看见是他,应缺忍住胸腔肺腑中的痒意,微微笑了笑,“眷青……咳咳……”
刚一开口,忍耐便破了功。
池眷青上前走到床边, 给他倒了点温水, “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原本还想在池眷青面前努力展现一下自己的柔弱的一切, 闻言当即出声拒绝。
医院那种吃口重口食物都像是在犯罪的地方,他就是死了也不去。
池眷青也不勉强他:“好吧,反正医生就住在隔壁。”
“今天想看什么?”
他打开投影, 在上面筛选着剧目。
应缺现在不能出门浪, 可把他闷坏了,就算是有电视可看,有网可上,他也提不起精神。
“我们出去拍照吧,现在枫叶应该红了, 去枫树林拍,很出片的。”
999最近听应缺的话, 学了不少关于剪辑摄影剧本相关内容, 应缺也被迫耳濡目染了不少。
池眷青伸手在一起唇上点了点:“红白很般配对不对?”
应缺笑了,眉眼弯弯:“还是青青你懂我。”
想象着血染枫叶的画面, 应缺觉得,如果滑下来一定很好看。
他望向池眷青, 仰头问:“眷青,你不想将我们的回忆留下来吗?”
这些,应该也是拥有重要意义的存在吧?
可是这么久以来,池眷青从未提过拍照画画录像这类要求,反而是应缺觉得有趣,用的更多。
池眷青神色未变,只平静道:“如果你不在,那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
应缺眨了眨眼睛,忽而莞尔道:“你好爱我啊。”
池眷青也笑了,“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应缺并没有好奇池眷青更喜欢的到底是应缺这个人,还是作为他的私人藏品的他。
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他也不会去区分他是喜欢池眷青,还是喜欢和池眷青在一起恋爱的感觉一样。
他们去了枫树林行道,应缺坐在轮椅上,池眷青走在他身旁,电动轮椅很顺滑有力,走得也很稳。
应缺在坐上去后,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它,简直不敢想,如果能早点用上它,他之前能少走多少路。
转头看着走在身边的池眷青,应缺微微仰头喊道:“眷青,你来推一下我吧?”
池眷青看着坐着轮椅甚至能比他还快的应缺:……
沉默片刻后,走到他身后,将后背的把手升起来,手扶在上面,实际轮椅还是自己在走,只是这样看着,就像是池眷青在推了。
应缺用手机外放着歌,眉眼轻弯,怡然自得享受的模样,让池眷青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么喜欢?”
应缺扬起尾音,“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池眷青失笑,“不是说那些剧都是毫无营养的圈钱剧?”
应缺:“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参考的,工业糖精也是糖。”
就比如现在这个伴侣生病,另一人在后面推着对方的画面,在好些剧里都出现过,说明这应该是被大众广泛接受的场景。
只要是糖,应缺就没有嫌弃的。
池眷青坐在枫林中的椅子上,应缺坐在他身旁,红枫似火,头顶落下一片枫叶,装饰着应缺的脑袋,池眷青倾身给他摘了下来,却没有及时退开,而是更凑近了一步,吻上了应缺的唇……
温柔的辗转过后,离开之前,池眷青用力咬在了应缺唇上,苍白的嘴唇顿时染上一抹艳丽的殷红。
池眷青伸手用指腹将那抹殷红轻轻在唇上晕来,原本苍白的唇色顿时变得鲜红夺目。
他微微弯唇,“这才是最美的红白。”
应缺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心跳似又快了几分。
应缺:“awsl,他好诱人。”
999觉得,此刻池眷青想的或许也是这句话,好好好,祝你们锁死,一辈子。
另外,网上也就算了,现实中说话就不用说密语了吧?
999:“宿主再说下去,你就真的要死了。”
应缺稳住心神,“那不能,我都答应了,要和眷青看下一个春天的。”
999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应缺是很想和池眷青拥有更久的时间的,可他待在池眷青身边的每一天心情都很好,不需要做什么就已经很开心,虽然这种开心平凡普通一点也不稀奇,但对他而言依然是慢性毒药。
时间不曾为他停留半分。
出秋入冬,应缺的身体并没有好转,也不可能好转,原本他只是走路很累所以坐轮椅,现在则是不坐轮椅哪儿也去不了。
应家很大,他如今每天的精力,连走一遍整个应家祖宅都不够。
就这样了,他都还想着外出浪,可惜就像鱼儿离了水,想浪也浪不起来。
听说应缺病倒,应钰回来探望,进入院子,就看见池眷青举着画册给应缺挑选,上面都是款式超级好看的点心,应缺打算每样都来两个,一个给他,另一个给池眷青。
“眷青哥,你也太惯着二哥了,他都病成这样了,还一点都不忌口。”许是没有在一起工作,应钰觉得自己面对应缺时勇气都增加了,竟然敢调侃起对方来。
池眷青微微一笑:“没关系,毕竟他再不尝,以后也尝不到了。”
应钰:“……”
他十分怀疑池眷青是因为有和他哥同款嘴才能和对方在一起的。
果然,这就是臭味相投吧?
比起池眷青的和颜悦色,应缺对应钰的态度就不那么友好了,“有时间不去公司当牛做马来我家干什么?这里可没有你的房间。”虽然分了财产,公司也交给了专业团队,但是愿意在公司工作的,依然留了下来,其中就有应钰。
至今应缺就没想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喜欢工作,他想,或许就跟有的动物喜欢吃屎是一样的。
应钰:“……”
他觉得自己回来探望对方就是个错误。
如果他知道在应缺心里,自己工作和吃屎已经划上了等号,一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可惜他不知道。
于是,眼看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脆弱憔悴的应缺,心中那点子兄弟情发作,还是让他觍着脸找池眷青要了个房间住了下来。
“反正快过年了,我一个单身独居人士也没什么圆可以团,留在这里蹭几顿饭。”
“眷青哥可欢迎我了,是吧眷青哥?”应钰仰头问。
池眷青轻轻笑着,“是吧?”
应钰:“……”这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见池眷青看向自己,应缺心中明白对方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他同意池眷青就同意,不同意,池眷青现在就能让应钰走。
应缺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光芒似乎更亮了几分。
“行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允许你留下来。”
池眷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应钰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在刚刚转身就走。
999:“宿主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你和池眷青?”
应缺:“你不觉得我和眷青的爱情需要一个当play工具人的观众吗?”
应缺:“别的霸总都能有说‘少爷他终于笑了’的管家,‘少爷第一次带女人回家’的女佣,随传随到的医生朋友,负责在网上尖叫吃糖的网友,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秀恩爱工具人?”
应缺:“我已经很克制了。”
他望着池眷青的目光满是柔情,“他值得最好的。”
999:“……”倒也不必如此,池眷青本人可能并不在意这些。
但应缺不管。
有别人的对比,应缺真切感受到了池眷青对他的偏爱,那是让人痴迷,无法抗拒的感受。
仿佛是池眷青在向世界宣告,这个世界上,只有应缺能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
应缺:“青青真的好好啊。”
应缺:“我一死了之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999:“……”你还知道啊?
“岂止不是人,宿主可能连东西都不是。”
应缺叹息一声,“我又能怎么办呢。”
应缺星星眼:“这么好的青青,当然只有为他而死才能配得上他。”
999:“……”死不悔改是吧?
行吧。
对于为池眷青而死这件事,应缺是很期待的,他觉得池眷青这么美好的人,完全配他为对方死一回。
如果可以,他还可以死两回、三回……
大概应缺真有点心想事成的buff,这个月还没过完,他就躺在床上,睡着多,醒着少了。
应钰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应缺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心中莫名发慌,然而在看见池眷青冷静又从容地安排医生前来检查,并非没准备的模样。
他又放下心下来。
应该只是寻常生病,应该是吧?否则眷青哥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或许过两天应缺又能中气十足地嘴他,怼他。
然而应钰的想法始终没有实现。
应缺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过,有时候醒过来,也只能和池眷青说说话。
他依旧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地笑着,和池眷青聊的也从来和病情无关,仿佛那并不重要。
至少,比起院子里的桃树,池眷青早上没下完的棋局,书上的一句有意思的话,它就是不重要。
应钰在旁边看着,丝毫没有被当做秀恩爱工具人的自觉,只有越来越沉的心,和越来越紧的眉心,显示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他私下问过池眷青:“眷青哥,我哥身体到底怎么样?”
池眷青说了句无需再多说的话,“你多住一段时间也好,以后估计就见不到了。”
应钰不知道他是怎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就像他也不知道,池眷青是怎么轻易就接受了应缺有可能会死这件事一样。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揣测他们当事人的心理。
应钰能做的,也只是留下来,让应缺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单而已。
虽然应缺可能根本没有孤单的概念。
一日,天色难得放晴,应缺坐在轮椅上重新走出房门。
走过那片桃林时,应缺难免有些遗憾,“我都没再看见桃花开诶。”
他都没再见到下一个春天。
池眷青今天似乎更纵着他,“我去安排飞机?”
应缺是很想看,但是他也很累,不想动弹,挣扎之下,还是懒得动占了上风,毕竟他可是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退而求其次,池眷青让人搬了一堆设备来,用虚拟技术模拟了一片桃林在房间里,应缺只要睁眼就能看到。
望着眼前绚丽的一幕,应缺有片刻失神。
于是时间越来越逼近,有那么几个瞬间,应缺也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多留一段时间,是不是也能多享受一段时间?
然而,没有如果。
当晚,应缺病情急剧加重,医生来过,又走了,应钰大晚上也毫无睡意,守在客厅。
应缺睁开眼时,只隐约看见池眷青守在床边。
是眷青啊,他想。
如果自己现在死了,眷青应该不会被吓到吧?
看着自己,他会不会高兴?
活着的人,就有无数种改变的可能。
只有死人,才是最完美的藏品。
这是应缺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或许现在池眷青会难过,但他觉得,再过些年,眷青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
“醒了?”
池眷青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一如既往的好听。
“应缺,既然你用不上了,我让人把你的衣服这些日常物品都或捐或卖或扔了。”
应缺没能完全睁开的眼睛努力眨了眨。
“还有你这两年拍的照片,视频,画作,我也会找人销毁了。”
应缺眉心轻蹙。
池眷青低头,凑在他耳边,轻声耳语:“等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体火化,找个地方扬了,不会给你买墓地立墓碑。”
应缺指尖狠狠颤了颤。
“你喜欢的桃树,我也会换成梨树,你喜欢的任何东西,不会再出现在这座宅子里。”
应缺心跳用最后的余力,剧烈跳动着。
“你的痕迹,会一一消失。”
池眷青轻轻抚过他的额头、脸庞、唇角……
温柔的声音如此平静。
“我不会为你哭。”
池眷青低头,温柔地在应缺唇角落下一个吻。
“应缺,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的私藏品,我们也两不相欠了。”
“你走吧。”
“我,不要你了。”
在应缺要用死亡离开他之前,池眷青先丢掉了应缺。
一只手骤然抓住他的手腕,攥紧!
池眷青目光落在那只孱弱瘦削,本该毫无力气的手上,定定停驻半晌。
它仿佛用尽全力,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然而那终究只是瞬间的爆发,爆发过后,仿佛最后一点燃料也燃尽。
最终,它无力地垂落下来……
……
应缺死了,在下一个春天之前。
过去两年的温柔是真,麻痹也是真,在对方被麻痹时,再给他重重一击,这是池眷青的拿手把戏。
最终,他将它用在了这里。
当真如他从前所说,要让应缺死了也不得安宁。
池眷青不知道坐了多久。
窗外风声猎猎,池眷青起身打开窗户,冷风呼啸而来,将屋内暖气吹散,只有满室霜寒,冬天第一场雪来得气势汹汹,雪花纷纷扬扬飘洒进来,像是对天地哀泣。
而最应该哀泣的人,却是眉目隽永,不露半点伤情。
池眷青微仰着头,迎着这一夜风雪,眼角那抹晶莹迅速凝结。
他没有哭。
那只是……下雪了。
第030章 赌婚完
死亡是什么感觉?
上一秒, 还觉得身体沉重疲倦,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下一秒浑身一轻。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却只抓到一手空气, 轻飘飘的,什么也没有。
望着空荡荡的手,应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窗外风雪飘飞,他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就这么静静看着站在窗前的人, 像是时间凝固在了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像他也不知道池眷青等了多久一样。
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宿主……你没事吧?”
幼崽音虽然有些性别模糊, 但依然能够分辨,那是男性幼崽的声音。
应缺目光动了动,微微垂下眼睫, “你夹里夹气的干什么?恶心心。”
999:“……”那不是担心你生气, 心情不好吗?!
还有,它夹一下怎么了?说得好像叠词不恶心一样。
“那啥,咱们该走了吧?”999小声提醒,它其实不是很希望应缺继续停留太久,这要是一个生气, 把刚刚稳定的世界搞翻怎么办?
虽然如此,它也不好说得太严厉, 实在是……
怎么说呢,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宿主刚刚……应该算是被气死的……吧……?
虽然宿主平时不做人, 但是临死被摆了一道,还是非常值得同情一波的。
这种情况下, 999觉得自己应该要更包容更理解一下对方……毕竟不包容也不行。
应缺瞥了一眼床上已经渐渐失温的身体,又看了眼站在窗前仿佛没有一点要动作迹象的池眷青,声音平静得像是壮阔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海面下却早已经波涛暗涌。
“走?走去哪儿?”
999:“下个世界啊,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不需要继续留下,当然是赶紧去下个世界啊,难道宿主不想尽快重新拥有人的身体吗?”
应缺没回话。
999小心提醒:“宿主?”
这回应缺说话了。
“他好狠。”
999瞬间噤声。
应缺低沉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委屈,“他好狠……”
池眷青是成功的,在应缺临死之前摆了他一道,让他就算想要反击也没办法。
虽然应缺确实应该今晚死,但他说的那番话,到底让他心绪翻涌,早死了那么几秒。
应缺:“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和你一起指责池眷青吗?
可是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人家本来就这么狠,你当初不就是喜欢这一点,喜欢他的特别,才紧抓着他不放吗?
而且当初人家也提前说过,如果你不还债,他就自己亲自讨吧?你想赖账,现在人家自己讨了,这、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或许让人死不瞑目是狠了点,但对宿主也就刚刚好吧?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池眷青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999:“太过分了!”
999:“怎么可以这样呢!”
999:“这不是欺骗宿主的感情吗!”
应缺:“……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应缺:“难道你也喜欢他?被他温柔的外表欺骗后,于是恼羞成怒?”
应缺:“先提醒你,他是我老婆,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是,不许你打他主意。”
999:“…………”我、我特么!
就该气死你!
应缺垂了垂眼睫,又抬眸看了看池眷青,半晌,才轻轻一叹,“算了,本来就说了,任由他讨债,现在他讨了,也是应该的。”
999:“……”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是吧?行行行,祝福,锁死,滚远点,它就多余安慰。
应缺低头委屈,“我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任他讨了。”
999转头别过脸去,不想再搭理这个戏精。
望着站在窗前,迎着风雪的人,应缺目光久久没有移开,半晌,抿了抿唇,淡淡道:“他好狠。”
池眷青很成功,两年时间,他成功让应缺几乎忘了自己还欠着债的事,人在病中,病得神志不清时,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他却在这时候给他迎头痛击,成功将人砸懵。
池眷青谋划两年,直到今天,还念念不忘要他还债这件事,确实让应缺没想到。
可直到今天之前,应缺更没想到的是,池眷青的讨债方式会是这样。
他曾经想过对方会在他死后去找其他收藏物,将他这个旧人忘到角落,也曾想过在他死后,池眷青或许变态到将他的身体泡在福尔马林里保存,做成标本。
却怎么也没想到,池眷青的讨债方式……就是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怎么能不要他呢。
应缺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死,又或者因为还没有走,把这个世界的后遗症带上了,从刚才到现在,应缺都有种空落落,茫然没有着落的感觉。
999:有没有可能,和后遗症无关,你就是单纯被池眷青给虐到了?
虽然它也觉得宿主不可能真的被虐到,但是被池眷青一脑袋砸懵还是有的。
何止宿主,它现在也有点懵懵的。
“宿主,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应缺:“你急什么?急着投胎啊?”
999:可不是急着帮你投胎吗。
应缺:“再等等,我还没参加我的葬礼呢。”
999:“咳……如果我没记错,你老婆应该不会给你办葬礼。”
连骨灰都要扬了,还有什么葬礼?
应缺:“是吗?我不信。”
999:“……”行吧。
也不知道是较劲还是怎么,应缺非要留下来参加自己的葬礼,那看就看呗,到时候谁破防它不说。
应缺抿唇盯着池眷青的背影,嘴里还在念叨着那句:“他好狠。”
而池眷青也果然没有食言。
第二天,就将应缺的尸体送去火化。
应钰还没从应缺去世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被池眷青这么干脆利落的动作弄得一愣。
“眷青哥,这也太匆忙了吧?没有停灵也就算了,甚至连亲朋好友都还没通知到来见最后一面。”
自己最喜欢的老婆要送他早日火化还要挫骨扬灰,一直当工具人的弟弟却反而帮忙说话,见到这一幕,应缺心情复杂:“我错怪他了,是个好弟弟。”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让他多多吃……呸,多多工作,他喜欢那就支持。”
999:“……”
池眷青轻叹一声,“这是你哥的主意,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死时的模样,那样太难看了。”
应缺睁大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怎么可以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鬼话?”
999:他连气死你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应钰倒是没有怀疑池眷青,这段时间池眷青和应缺感情有多好他是亲眼看见的,要他说,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人会比池眷青对他哥更好了。
因此,虽然有些疑虑,却还是同意了。
而等池眷青说,应缺也不想办葬礼,不想立墓碑时,应钰就不愿意同意了。
池眷青却只说:“这是你哥的意思,他不想要那么多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来看自己,他还说……”
池眷青扯了扯唇角,似乎笑了一下,“万一有人活着的时候搞不过他,死了来挖他的坟,那可怎么办?他也没办法反击。”
应钰:“……”虽然莫名其妙,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池眷青说这话是应缺说的,他就更觉得真有其事了。
最终,也不好违逆了应缺的意思,答应下来。
应缺静静看着这一幕,默然无语。
999忽然有些发抖,它忽然觉得,宿主临死之前摔那一跤真是一点也不冤,就这手段,池眷青想搞谁不成?
“宿主,你害怕吗?”
应缺扬声:“……怕什么?我怕什么?!”
999不说话。
应缺:“青青他只是太爱我了,爱得越深,恨得越深你懂不懂!”
999不懂,但它知道突然刻意大声说话要么是真怒,要么是恼羞成怒,宿主选一个吧。
999:“葬礼也没了,宿主打算什么时候走?”
应缺:“急什么急,我累了歇会儿不行吗?”
999:“可是继续留下来的话,会被世界排斥吧?”
已经稳定下来的世界,不接受外来灵魂,应缺签证到期(身体无了),应该会被驱逐出境(排斥出这个世界)。
应缺:“我偷渡不行吗?”
999麻了,行行行,你上天都行。
反正被排斥的主要目标也不是自己。
应缺努力为自己辩驳:“我拼命维护好的世界,自己都没好好看两眼长啥样,还有俩主角,都还没谢我不杀之恩呢。”
你早八百年就把人家忘了吧?!
不,应该说从来没记住过。
然而也不知道应缺是不是真有言灵,说到俩主角,很快就见到了。
当然,他是跟着池眷青见到的。
宁易之也没想到世事变化这么快,这才多久,人就没了,本来还想祭拜,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办葬礼,连个墓都没有,本来还奇怪,一听说这是应缺的主意,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节哀。”
池眷青微微抿唇,“多谢。”
“应该的,以前也是熟人。”宁易之感慨道,“不知道他骨灰牌位在哪里,我可以去上柱香吗?”
池眷青转了转眸,微微一笑道:“抱歉,他可能不太喜欢不熟的人看他。”
宁易之:“……”
行吧,这是应缺能说出来的话。
陆陆续续送走不少来探望的人,其中还有池家人。
池凌萱也没想到,那个神经病这么早就被老天爷收走了,她问池眷青要不要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她也是想让池眷青换个环境,以免他睹物思人。
然而池眷青拒绝了。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姐,你们放心。”
池凌萱所担心的睹物思人在池眷青这里行不通,因为在应缺死后,他就真的把应缺曾经的东西处理了,连院子里的桃树,也都重新挖出来,栽进了梨树。
这是已经长成的梨树,只是还没到花期。
望着大变样的院子,应缺是真体会到了池眷青当初说的话是有多真,也是有多坚决。
“他真狠啊。”无奈叹了一声。
所以……
那句不要他了,也是真的?
应缺站在树下,望着不远处躺着的人。
池眷青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应家分了,没人打扰他,除了继承一笔天文数字的遗产,他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999以为宿主看见池眷青好好生活就放心了,再次提醒他该走了。
应缺不为所动。
池眷青没有再提起应缺,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佣人打扫房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搜罗出了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用过的废纸,担心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就拿来问池眷青。
看着那箱陌生杂物,池眷青眸光微微动了动。
“我看看。”
“你们去忙吧。”
箱子打开,将那堆白纸捡起来翻了翻,在看到内容时手不由顿了顿。
这是应缺交给他的那份30、40、50岁必须做的事的原始稿件。
应缺后来给他的,应该是删减修改过后的。
看着上面的内容,池眷青轻轻启唇吐出一句:“骗子……”
应缺就坐在放着稿件的桌子上,看着他微垂下去的眉眼,不知怎的,一直紧绷的情绪似乎松开,化为一道淡淡的怅然。
陌生的情绪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似乎在奇怪这种情绪的产生和来历。
他就这样跟着池眷青,看着池眷青,用999的话来说,像个缠着池眷青的怨鬼。
应缺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想,他就做了,一直都是这样。
直到池眷青重新捡起那些白纸,应缺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仿佛终于为自己迟迟不走找到了理由。
“都说过了,会和他全部做完上面写的事,那就要做啊。”
“青青从不食言,那我也不能食言。”
他故作委屈:“青青怎么能冤枉我呢,我都说到做到的啊。”
“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心疼我的吧?”
999:“……”大可不必,你自己不想走又没人逼你,除了它,到底谁能看到宿主演戏啊?
演得再好,池眷青也看不见啊。
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无聊,池眷青将那些白纸整理了一下,从里面挑出了曾经应缺选在册子上的内容,一件一件,慢慢尝试起来。
除开一些需要两个人完成的,又或者像在雪地里睡一晚这种看着就很傻的,池眷青直接略过。
偶尔他也会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去了很多地方,走过许多风景,也见过许多人,却始终没有另一个像应缺一样,那样完美,那样让人心动的藏品。
是了,又怎么会有人一样呢。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时间越久,池眷青就越是明白,不会再有第二个,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另一个藏品。
只是应缺。
轻轻笑了一下。
应缺眉眼弯弯,陷入甜蜜,他趴在池眷青面前,甜甜地说:“青青他想我了。”
999就看着他自个儿隔空恋爱。
许多年后,阳光正好,池眷青懒洋洋睡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传来一道轻快的笑声,那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他听着就能想象到那人此时的模样,狡黠的双眼,直白又坦然倾付的快乐,仿佛能将笑意传染。
“青青你看,春天来了。”
春风一吹,梨花飘飘洒洒,恍惚间,池眷青似乎回到了当年的雪夜。
他微微睁眼,似有一道身影坐在树上,轻轻晃着腿,阳光也不如他耀眼。
千树万树梨花开,似雪入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