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对峙

    同宁翘这里说了一会儿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带着三阿哥去外头了。

    三阿哥又不跟二阿哥似的病弱,三阿哥身子骨好得很,也该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着三阿哥多往人前走一走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没有一点想要出风头的念头的。

    她带着三阿哥出来,也不过是照着宁翘的话见见人,叫人知道睿王府里的察哈尔庶福晋和三阿哥是个什么模样。

    她如今对自己的现状是很满意的,三阿哥只要能好好的过下去,不会被忽视被欺负,这样就很好的了。

    虽然四阿哥和二格格身边有人盯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还是想好了的,一会儿要不错眼的盯着两个孩子,哪怕人再多,还是要防着有人使坏。

    何况,有些时候,就是人越多才越容易出事的。

    至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不能忘记,当初她怀着三阿哥的时候是如何被人和宁侧福晋一同算计的。

    四阿哥和二格格被包在崭新柔软的襁褓中送到了宝光山房。

    宁翘不能出门,两个孩子只叫乌喇嬷嬷还有烟雨烟霞几个丫头带出去,她还是不能放心的。

    想了想没有合适的人能做这件事,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明里暗里做什么手脚,宁翘想不出什么主意,就只管求助多尔衮,让多尔衮这个亲阿玛费心去吧。

    多尔衮就想,还有什么人比他这个阿玛更叫人放心的呢?

    何况,这又是宁翘的好日子,又是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他这样隆重大办,本来就是想给他们母子三个做体面的。

    多尔衮这日就在府中,直接说了,会亲自去邀月堂接了两个孩子去宝光山房,给福晋夫人们瞧一瞧,而后再亲自抱到前院多福轩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请福寿双全的嬷嬷们给孩子洗三,瞧着众人添盆。

    他的几个孩子,个个都出事过,好不容易宁翘有了身孕,千辛万苦的生下四阿哥和二格格,多尔衮岂能不知道多少人都是盯着的?

    有他在,断不能让两个孩子出事的。

    人群之中,大格格幽幽的望着上位那里一手一个抱着孩子的多尔衮。

    “咱们两个小时候倒是叫阿玛抱过的。可是这两年,阿玛就再没有这样对咱们亲近过了。”

    大格格身边站着大阿哥,“阿玛可真疼爱四阿哥和二格格。”

    大格格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一两岁时候的事情了,但是两岁之后的记忆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她记得,她和大阿哥是得到多尔衮的疼爱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从搬到前院开始,阿玛待他们姐弟就有些严苛了,大格格印象里,总觉得阿玛对他们变了。

    阿玛的心偏到那个宁氏身上去了,现在,阿玛也只管疼爱宁氏的两个孩子,他们东院的孩子,阿玛就真的不放在心上了。

    大阿哥看了大格格一眼。

    他们原本是和十二伯十五叔府上的哥哥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的,可四阿哥和二格格被阿玛抱来后,大格格就非要他站过来,不同那些人站在一起,要站在这个地方,只他们姐弟两个瞧着。

    大阿哥还以为是有什么事,结果大格格又说这些话。

    大阿哥道:“咱们两个现在长大了。”

    再有两年都十岁了,当然不能跟刚出生的小孩子似的,那样黏着阿玛了。

    再说了,他也没有觉得阿玛不疼爱他们的。不过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不再随意过分的亲近,可是他们的课业,他们的衣食起居,阿玛都是要细细过问的,又不曾苛待他们,怎么就是不疼爱了?

    大格格道:“可是二阿哥还小。但是你看看,阿玛是不是很久没有抱过他了?连三阿哥都抱出来了。咱们的弟弟却待在东院里不出来,阿玛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大阿哥微微皱眉,他觉得大格格越来越不可理喻了。额娘似乎都不这样说话了,他私底下也同大格格说过几回,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大格格依旧故我。

    大阿哥私底下也听过大格格身边的奶娘撺掇大格格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个侍女说的话,都是这样难听的僭越的话,偏大格格一点不处置,还十分放任。

    那奶娘侍女都是额娘送过来的,大阿哥没法处置,大格格自己也不处置,大阿哥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的额娘说,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大格格心气越发的不平静,迟早是要出事的。

    大阿哥试图劝诫:“二弟性子认生,姐姐也不是不知道的。哪一回不是阿玛要抱着他,他自个儿不肯的?他身子弱,这样的天气出门也难保不会中了暑气生病,额娘也是为了他好,也是问过他的意思,才叫他在东院歇着不出来的。连阿玛都是允准了的。姐姐何必说的咱们跟小可怜没人理会似的。”

    大格格被噎的当下就恼了。

    她与大阿哥越来越话不投机。明明是亲姐弟,可怎么大阿哥就是不向着她呢?

    她又没个同胞姐妹的,这些话不能和额娘说,也不能和叔伯府上的堂姐妹们说,二阿哥还小更没法说这些话,就只有大阿哥能说了。

    偏生大阿哥一点都不懂,还总是气她。

    大格格气的脸都红了,冷哼一声,甩着脸就走了,也没要等大阿哥的意思。

    眼瞧着阿玛带着四阿哥和二格格也往多福轩去了,大阿哥轻叹一声,也慢慢的往前院走去。

    他身边的奶嬷嬷早就叫多尔衮给打发出去了。身边配的两个机灵的小太监,是多尔衮亲自选的人。

    这会儿不管听见了什么也不言语,只管老老实实跟在自己主子身边,护着他的安全。

    大阿哥如今跟大格格学的课程已经不一样了。

    大阿哥的课程不适合大格格学。而且大格格自己也表示过跟不上,不想学,不想诵读那些课文。所以如今大格格的课程就和大阿哥分开了,也轻松了许多。

    大格格本来不是这样的狭隘心思,大阿哥从小与她在一处,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姐姐的。

    可搬到前院后,额娘有一段时日总是在他们跟前念叨,说他们是睿王府的长子长女,不管走到哪儿,这都是抹不掉的事实。

    大阿哥当时课业繁重,多尔衮又查问功课很紧,大阿哥根本没时间将这些话很放在心上。

    大格格却将这些话牢牢记住了,加上身边的奶嬷嬷天天念叨,年复一年的,怎么能不刻在心上呢?

    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奶娘,大阿哥也知道告状会给她们带去罪责,大阿哥也想体面一些,不想薄待了奶娘。

    在多尔衮跟前小心回话,他身边的奶娘就以大阿哥年纪大了不需要奶娘照顾了,就给送回去了。可大格格身边的奶娘及侍女却没能送走。

    大格格求了佟佳氏,多尔衮又疼爱大格格,硬是叫这些人求着给留下来了。

    大格格这样护着,大阿哥就知道事不可为了。他也不想闹得大格格更加厌恶他,只好撒手不管了。

    这些奴才都是额娘精挑细选的,哪怕出去了,也还是佟佳氏的人。

    大阿哥也不想在外头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大格格要强,他也不想过多干涉大格格那边的事情。

    兄妹俩除了院子是挨着的,其余的一切都分开了,大阿哥索性更远着大格格那边了。

    大格格眼里就只瞧得见东院和额娘。

    可生活在王府里,不能只看得到这些。

    阿玛是如今朝中最炙手可热最得信重的睿亲王,府里除了额娘之外,还有福晋,有侧福晋,还有庶福晋和侍妾们。

    更要紧的是,阿玛不止有他们几个孩子,还有三阿哥四阿哥,有二格格。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

    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这么小,哪怕不是一个额娘生的,阿玛多疼爱一些,又有什么错?

    他是长子,是阿玛的第一个儿子,若长子狭隘刻薄,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当何以自处?

    若是这一个府上的姊妹兄弟还划分的这样清楚,那睿王府的将来要怎么办?长成了就分家吗?

    大阿哥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十二伯和十五叔府上的兄弟们。

    几个隔母的阿哥们,竟也能相处的很好。

    不似他们府上,他的大姐姐竟然嫉妒刚出生的四阿哥和二格格。

    至于阿玛后院之事,这不是做晚辈做儿女的该去置喙的事情。

    阿玛宠爱宁侧福晋,难道就不管东院的死活了吗?也并没有。

    额娘和大格格总说要他小心邀月堂的人,叫他不要和那边的人有什么往来,可人家那边从来没和他这边有什么牵扯。

    倒是他不止一次的听见额娘让人注意邀月堂的动向,还悄悄打听那边的事情。

    大阿哥过来时,瞧见大格格和十五叔家的小格格们在一起,大阿哥也没有拢过去,只隔着些距离站着,一会儿,十五叔家里佟佳侧福晋所出的两个阿哥就到了他身边来。

    其余的阿哥格格们却都远远的待着,并不如何靠近。

    大阿哥看向两位阿哥。

    豫亲王府的大阿哥珠兰轻笑道:“你姐姐今日,气性可大得很。瞧瞧兄弟姊妹几个,可都被她说了。近些时日,她跟个炮仗似的,这是怎么了?”

    大阿哥苦笑道:“还能怎么。你们是常来常往的,能瞒得住别人,还能瞒得住你们吗?”

    珠兰比大阿哥年岁还大些,听见大阿哥的话,垂眸笑道:“你倒是明白。说你是弟弟,可这府上,你是大阿哥,难得几个明白人,你可不要跟着糊涂了。那两个还小得很,这个大的,倒是你要多劝着些。”

    大阿哥见二阿哥多尼也盯着他,便道:“我但凡能劝的,自然是要劝着的。”

    珠兰这才不再说话,与众人一道,都往上头瞧。

    那里,福寿双全的嬷嬷们已经开始给四阿哥和二格格洗浴了。

    前来观礼的福晋夫人们个个走上前去,将预备好的东西送进浴盆之中,视作添盆添福。

    大阿哥的这个方向,只能瞧见大格格那边的侧影,看不见大格格的神情。

    但大阿哥一直瞧着,上头添盆越热闹,似乎大格格这边越发的不高兴。

    身边人来人往的,一时视线挡住了,大阿哥就没瞧见大格格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几句话,等那小太监跑走了,大阿哥才重新能看见他们那边。

    又过了一会儿,后头一阵骚动,引起了这边阿哥们的注意。

    大阿哥跟着循声望过去,就见鹰房的小太监抬着大格格的海东青来了。

    大阿哥一下子脸色就变了,在大格格过去之后,大阿哥也跟着过去了。

    大格格身边的几个小格格在接收到珠兰多尼的目光后,直接就去了福晋夫人们那边,不往阿哥格格堆里凑了。

    把弟弟妹妹们遣走了,珠兰和多尼才去了大阿哥和大格格的身边。

    这时,大阿哥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姐姐,这时候你把这个带过来,想做什么?”

    大格格的这只海东青,是多尔衮特意叫人寻来的。还年纪很小,但是异常的凶猛灵敏,寻常的海东青都是不能招惹的,这只小时候就这么凶,长大了更是凶野得很。

    大格格就喜欢这些东西,每日都要去看看。

    这海东青还没有训好,还有些野性,能认得大格格,但是还不能上手,也就是鹰房里专门训练的小太监可以近身,别人都是不好碰的。

    这东西一带过来,在场的人就不由得想起那一回鹰房犬房出事的事情来。况且谁不知道,睿亲王府上的鹰房犬房是最出众的,便是宫中的海东青也是比不上的。

    再加上这小海东青凶得很,自然不免有些骚动。

    大阿哥不知道大格格要做什么,但大格格那神情,还有那凶相毕露的海东青,大阿哥是不敢将大格格放过去的。

    大阿哥也有自己的海东青,他的那只已经成年了,是能听话的。不似这个小的,凶野猛兽是真的会撕咬人的,一旦沾上是要出事的。

    大阿哥自己心里头也有些怕。他还没有训鹰的本事。

    大格格要往前走,又指使小太监到她跟前来,逗的那只小海东青撕咬生肉,看见大阿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大格格笑得很灿烂。

    大阿哥根本就拦不住她。

    大格格只管往前走,只管笑着:“今日是四弟和二妹的好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给弟弟妹妹添福气呢?”

    “咱们府上从前只有我一个格格,如今又添了个二妹妹,将来姐妹相伴,不是很好么?我疼爱弟妹的心都是一样的,小时候不懂,现在大些,瞧见诸位叔伯福晋夫人们给二妹妹添盆,我也来。”

    “这是阿玛送我的海东青,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愿与二妹妹同享。这东西自然要给二妹妹看看的。”

    旁边的佟佳氏看着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她的女儿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立时就要冲过来拦住大格格,却被富察氏给拽住了,佟佳氏道:“额娘,你拦着我做什么?”

    富察氏瞧着面若寒霜的多尔衮,低声快速道:“你不能去。你要是这会儿去了,十四爷会以为大格格如此是你教的。是故意要破坏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宴。你先忍着,你那大阿哥瞧着,不会让大格格做傻事的。”

    谁拦着都好,但就不能是佟佳氏这时候出去拦着。

    富察氏心里倒是犯嘀咕,这大格格是怎么回事?平素瞧着不这样的,怎么今日这个时候犯糊涂了?这事做出来,不是要把东院整个都拖下水吗?

    这女儿不聪明,怎么外孙女也这么糊涂呢?

    四阿哥二格格这边,早就有乌喇嬷嬷还有烟雨烟霞几个丫头拦在前头了。

    四阿哥和二格格身边的奶娘也是站在四阿哥和二格格身边护着的。

    多尔衮坐在那里没动,只管盯着大格格。

    珠兰多尼从大阿哥身后走出来,拦在最前头,望着大格格道:“这两个小的刚出生,你这东西送过去,是要见血的。大妹妹要三思啊。”

    大格格见人都挡在她的前路上,连她自个儿的弟弟都拦着她,都这个时候了,她倒是不希望额娘出来说什么做什么了。

    她也忍住了不去看额娘。

    她自己要做这样的事情,是她自己想的,与额娘无关。她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这口气憋了这么几年,今儿不出出来,便是不痛快。

    她一定要走,一定要送,大阿哥步步后退拦不住。

    珠兰目光一凝,直接把大阿哥的后背抵住了,大阿哥就退不得了。

    眼看着那海东青的爪子就要抓上大阿哥的手臂,后面有人上前来,直接挡在了大阿哥的身前,将那海东青抓在手里,锋利的爪子划破了来人的衣袖,却因为被抓住了无法用力逞凶,最后被拧了脖子,软倒在小太监的怀里。

    大格格的眼睛,就对上了多尔衮严厉的目光。

    “没人拦着你,你就要把这东西送到你二妹妹的浴盆里吗?”

    四阿哥和二格格还小,乌喇嬷嬷怕他们见着这样的情景会害怕,原本这洗三人多,就怕两位小主子会害怕的。

    结果两个小主子倒是适应的很好,被嬷嬷们洗净的时候也是好奇的到处看,似乎知道是添福,连哭都不曾哭一声。

    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乌喇嬷嬷怕两个小主子害怕,便想着回头看看安抚一下,结果一转头,就瞧见两个小主子坐在热乎乎的水里,兄妹俩都睁着黑亮的一双眼睛,将前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明明还是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明明知道他们看不懂也不知道这些事,可看着他们与主子爷与主子相似的眼睛,却觉得兄妹俩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怕。

    大格格不知怎的,眼睛都通红了,却不肯服软,还要犟嘴道:“我是阿玛的女儿,我喜欢这些,妹妹也是阿玛的女儿,不也应当喜欢这些吗?我都带着二阿哥看过我的海东青,妹妹这样得阿玛的喜欢,为什么不能也瞧一瞧呢?”

    “我将二阿哥保护的很好,阿玛为什么觉得我会伤害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呢?”

    多尔衮把自己划破的衣袖给大格格看。

    “本王若是不拦着你,你带过来的这个畜生就要伤到你的亲弟弟了。”

    大格格明明乖巧可爱,便是有时候有些小孩子脾气,多尔衮也能包容。

    可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盯着那肖似佟佳氏的大女儿,多尔衮心想,这些事,都是佟佳氏教她的吗?

    大格格忽而泪如雨下:“我爱若珍宝的东西,阿玛说杀就杀了。还说它是畜生。那若有一日,女儿也做了什么错事,或者不曾做什么错事,是不是不得阿玛的喜欢,阿玛就不要女儿了?”

    多尔衮不能理解好好的大格格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又不曾苛待大格格,这海东青这样难寻,不是还给她找来了?若不是怕伤了大阿哥,何至于要杀掉?

    大格格怎么会这样想?

    他这一段时日忙的焦头烂额的,但也不曾疏忽对女儿的关心,但凡在府里,总是要见见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怎么就叫人教唆成这样了?

    多尔衮冷厉的目光看了看佟佳氏的方向,又望了望大格格身边的瑟缩的奶娘和侍女们。

    而后多尔衮对大阿哥道:“将你姐姐带到书房去。叫她冷静一下,好好守着她。”

    大阿哥应了一声是,这回也顾不得什么了,生怕大格格再说什么话惹怒了多尔衮,大阿哥直接搀扶着大格格走了。

    周得胜动就太过显眼,多尔衮不着痕迹的看了周卫一眼,周卫会意,忙悄悄的离开。

    主子爷都说了让大阿哥好好守着大格格,那意思就是大格格不好再出来了。

    大格格这边有事,怕是东院那边也跟着有动静了。

    这佟佳侧福晋送来的奶娘和侍女可得看好了,眼里头谁是主子的,这时候就怕她们跟着添乱瞎传话。

    周卫如今身上背着好多差事,这样的事儿倒是惯常干的,找到了自己发挥的领域,周卫心里一向都是很有章程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目睹全程,叫奶娘把三阿哥护的紧紧的。

    她如今是对这些东西还有阴影的,看见大格格把海东青带来的一瞬间,几乎想抱着三阿哥掉头就跑,可偏是人多,她又心里惦记着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安危,就暗中嘱咐奶娘,叫她看好三阿哥,一有不对抱着三阿哥立刻就跑。

    她这里护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就好。

    直到多尔衮出来,把那海东青结果了,大格格又叫大阿哥带走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才长出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紧张到攥了一手的热汗。

    第82章 知痛

    大格格和大阿哥走后,多尔衮便让人将那东西给收拾了,然后宣布继续。

    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还没完,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中断的。这应当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而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一时场中安静,倒是阿济格多铎府上的几个小格格手牵着手,走到添盆跟前,这会儿没人拦着她们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小格格们将身上戴着的长命锁长命镯取下来放到浴盆总,为首的是多铎府上庶福晋所生的小格格。

    她笑呵呵的望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咱们都盼着四弟弟和二妹妹好好的长大,等长大了,在一起玩耍呢。”

    小格格们清澈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就打动了众人的心扉,也打破了场内的安静,一下子气氛又热络起来。

    珠兰与多尼走上来,一手牵着几个,将小格格们都带走了,被打断的仪式这才跟着继续下去。

    四阿哥和二格格全程一声都没哭,倒是感觉精神很好活力四射的,看着着实是很健康的样子,多尔衮在瞧见他们的时候,这目光才渐渐地柔和下来。

    “好生将四阿哥和二格格送回去。”多尔衮瞧见两个孩子被好好的包裹在舒适柔软的襁褓之中,叫周得胜亲自跟着乌喇嬷嬷一道送回去。

    叫福晋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好生在这里陪客,多尔衮便往书房那边去了。

    福晋望着多尔衮的背影,又去看了看佟佳氏的方向,见佟佳氏匆匆忙忙的往东院去了,福晋眸底闪过一点光芒,大格格闹出的这件事,可够佟佳氏折腾的了。

    她在大格格大阿哥那里下的功夫,果然是没有白费的。

    可要不是大格格自己心里怨怼,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出格的事情呢?

    大格格今日这样做了,这事情传出去,怕是等闲人家都不敢攀扯大格格的婚事了。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要争宠的格格,对隔母的姊妹这样的容不下,谁敢要这样的当家主母呢?

    大格格这样做,也等于是和邀月堂结仇了。福晋这里倒是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两边斗法。

    自福晋想着要挑一个八旗出身的美人进府后,这里就对李氏这边没有什么期望了。寻常能用的时候就用一用李氏,似这一回承办喜宴和洗三,也是将李氏拿出来用了用。

    不指望李氏能得宠,但李氏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福晋这里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蒙古庶福晋们如今都不堪大用,福晋现在也不大想用出身蒙古的庶福晋们了。

    宁翘那边把三阿哥的生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提出来了,这李氏的身份只是个侍妾,就有点压不住了。

    福晋就想着,若是李氏能真心投靠她这边,不和佟佳氏那边拉扯,她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叫李氏也晋成庶福晋,否则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不过,这需要李氏死心塌地的臣服她,并且有李氏的把柄在手里,否则不能轻易的把李氏给提起来。

    多尔衮去书房里,这不是会客的大书房,是在前院供多尔衮读书习字的小书房。

    考校大阿哥功课的时候,就都是在这里。

    早年大格格刚刚搬到前院那两年,还跟大阿哥学一样课程的时候,多尔衮也是在这里考校过大格格的功课的。

    大阿哥和大格格对这里都不陌生。

    多尔衮进来瞧,在窗扇那里瞧了一眼,里头大阿哥和大格格相对坐着,姐弟两个也不坐在一起,就各自坐了一边,也不说话。

    大格格看起来是余怒未消的模样,大阿哥倒是还好,就是时不时的会看对面的大格格一眼。

    多尔衮进来的时候,大阿哥立时起身,大格格却没有动,还是大阿哥喊了一声,然后大格格才起身,两个孩子这才给多尔衮行礼的。

    多尔衮坐下后,也说道:“坐吧。”

    大阿哥就势要坐下,大格格却没坐下,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下了。

    大阿哥愣了一下,偷偷瞧了瞧多尔衮的神色,然后也随着大格格在大格格身边跪下了。

    多尔衮瞧着大格格,问她:“跪着做什么?”

    “女儿要请罪。”大格格也不抬头,就那么低着声音道。

    “为何要请罪?”多尔衮问道。

    大格格道:“方才在宴上,女儿做错了事情。”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多尔衮道,“既知是错,为何还要去做?”

    大格格不答反问道:“阿玛知道我如今的课程学到哪里了吗?知道我如今爱用什么衣料?知道我如今爱吃什么果子?”

    多尔衮望着女儿直勾勾的目光,淡声道:“狩猎骑射,你还需实践。功课学问,比你弟弟慢了三旬。八旗女子,本不学那些汉人家的东西,可你若有喜欢的,本王也允准你学,你自个儿不感兴趣的,本王也不会逼着你去学。”

    “衣料首饰,一天一个花样,不都是由着你自个儿的心意挑选的?至于爱物吃食,你何曾愿意吃果子?倒是近些时候,听说你爱吃点盐津梅。”

    大格格眼中有泪,不顾阻拦她的大阿哥,几乎是用质问多尔衮的语气道:“阿玛为什么不能多去看一看二阿哥?为什么不能多去看一看额娘?”

    多尔衮眸光微凝:“今日之事,还有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额娘教你的?”

    大格格含泪否认:“当然不是!是女儿自己的想法!女儿就是觉得不公。同样都是阿玛的儿女,为何阿玛对四阿哥和二格格如此偏爱?为什么阿玛不能像以前那样对额娘好?”

    只这么几句话说出来,试图阻止大格格的大阿哥就心道完了。

    大格格的声音还不小,喊出来外头也能听见。

    外头带着二阿哥一起过来的佟佳氏正好听见了这些话,眼前一黑好险没有晕过去,她本来就忐忑不安的,现在自己的女儿这么说,佟佳氏也是没有办法。

    这会儿不能求见,也不能闯进去,只能带着二阿哥跪在外头。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但愿女儿别再说出什么挑战多尔衮的话语了。

    她私底下如何针对宁氏也好,纵也闹到过主子爷跟前去,那也是以前。后来知道厉害,尽量就不闹到主子爷跟前去了。

    这今时不同往日,女儿还是太年轻了,他们东院如今这样的境况,大格格怎么能这样直接质问主子爷呢?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话若是后院女眷说的,怕是主子爷从此就厌恶反感了。还好主子爷向来都是疼孩子的人,这又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主子爷的第一个孩子,但愿主子爷能给大格格些许的体面和怜惜。

    外头听见大格格这些话的奴才们,一个个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这样的事情,哪是能随便听见的呢?都只管当做自己不存在什么都没听见。

    多尔衮看着大格格,想起的是她小时候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曾目光无暇的望过他。

    但是现在,那双眼睛里,却有着憎恨和质问,还有浓厚的不满足与不甘心。

    “周卫。”多尔衮唤道。

    “奴才在。”周卫悄悄进来。

    多尔衮道:“将人带进来。”

    周卫应了一声是,出去招呼了一声,便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大格格身边的奶嬷嬷还有侍女带了进来。

    她们的嘴都没有被堵上,但显然没有人敢在睿亲王面前放肆。

    大格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多尔衮为何要将她身边的人都捆起来。

    大格格想要说话,想要质问,这一回却死命的被大阿哥给拦下来了。

    大阿哥咬牙在大格格耳边说了一句:“姐姐是想害得二阿哥从此之后都被阿玛厌恶吗?”

    就这么一句话,让已经有些疯狂的大格格慢慢安静下来,不动了。

    大阿哥不敢放松,还是抓着大格格的胳膊的。

    多尔衮没有理会姐弟俩的动作和悄悄话,他目光冷酷的看着那几个人。

    多尔衮说:“你们都跟大格格说过些什么?”

    这些人早就被周卫捆起来,是不曾上过刑罚的,但周卫有的是手段让她们说实话。

    到主子跟前就已经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为了一家子老小不受牵连,自然是主子爷怎么问,她们就怎么说了。

    平日里一个个在大格格院子里装的勤奋老实的奶娘嬷嬷侍女们,一个个的哆嗦着,把多尔衮问的话答出来。

    “奴才跟大格格说,格格是睿王府长女,是尊贵的人。格格的处境不该是这样的。”

    “奴才与大格格说,大阿哥是王府长子,将来的前程怎么样都是好的。格格只需保住自个儿和侧福晋,将来等大阿哥大了,要什么都会有的。无论是谁,都争不过格格的。”

    大阿哥在旁边听着,几乎目眦欲裂,这起子刁奴,居然将他都给说进去了。

    这是要毁了他们姐弟的前程,也是要毁了额娘和二阿哥的前程。

    大阿哥看向大格格,一脸的怒其不争,没想到大格格竟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心里,甚至还真被挑唆着做了这样的事情。

    这些奴才的话其实说到多尔衮跟前都是经过润色的,真实的话可比这些难听多了。

    当着主子的面,她们不敢说。

    跟周卫说的是原话,周卫这会儿听着,也并没有纠正她们。

    多尔衮听了一会儿,抬了抬手,示意不必说了。

    这些话实在是没有什么新意。却从来都是那样的能挑拨人心。

    他是先汗皇父大福晋阿巴亥的第三个儿子。

    额娘自进宫就最受汗父的喜爱,连带着他们兄弟三个都很得汗父的喜爱。

    但其实汗父最喜爱的儿子并不是他,而是多铎。

    在多铎还十分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是旗主贝勒了。

    那时候汗父还在,但他比多铎年长,却只在手上领着汗父所给的正黄旗牛录,隶属于阿济格所领的正黄旗下。

    那时候汗父喜爱的更多的是多铎,多铎在汗父心目中的分量也比他重,甚至是参与朝政的程度也比他深。

    那时候他身边挑拨这些话的人,也是有许多的。

    挑拨亲兄弟之间的关系,他听了吗?并没有的。

    他愚蠢的像大格格这样想要对付自己的兄弟吗?也没有的。大格格甚至因为奴才挑唆的几句话,就要同室操戈,心胸何其狭小。

    后来再大一点,汗父将他也加入了和硕额真之中。但他的名字是排在多铎的后面,他照旧不曾嫉妒过多铎什么。

    直至后来汗父去世,多尔衮都一度认定,汗父心中想要确立的人选,其实是多铎的。

    但多尔衮有自己妄自菲薄自己的能力吗?

    也没有。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不低于多铎。相信自己也能做成一番大事业。

    如今的事实,不就证明了他的能力吗?

    他从没有将矛盾的源头和仇恨落在多铎身上,他们三兄弟的感情也一直都是很好的。若非如此,又能怎能扶持着走到现在呢?

    要是也跟大格格似的计较这个计较那个,哪里还会有如今的兄弟三人一同为王的局面呢?

    多尔衮看了周卫一眼,周卫会意,将这些人都带下去了。

    这些嚼舌根的奴才,是不能再放在大格格的身边了。大格格身边,想来是要另换一批人伺候的。

    屋内只剩下父子父女三人。

    “长子长女,便是什么很优渥的身份吗?”

    多尔衮道,“先帝的长子,是个什么下场?兄弟相争,之后又有的长子,又是个什么局面呢?”

    大阿哥和大格格自然是学过这些也知道这些的。

    到底年纪小些,不提及还好,一提起来,想起这些旧事,两个人都是一抖,身子都僵了一下。

    大阿哥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大格格垂眸落泪,也不擦拭,只是低着头,瞧不清她是个什么神情。

    多尔衮道:“有野心,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可你们是主子,不该被奴才牵制左右。山海关内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在课上,没有听你们的师傅讲过吗?为何会衰败至此同室操戈,你们该好好的想一想。”

    多尔衮的目光落在大格格的身上,“你有同胞兄弟两个,却不真心疼爱敬爱,你的兄弟将来弃你而去了,你空有个睿王府长女的头衔,又有什么用?”

    “将来你们兄弟姊妹三个都有事了,指望着府里的哪个弟弟妹妹帮你们?别还没长成,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祖宗基业,王府前程,要是断在你们手里,本王饶不了任何一个人。”

    多尔衮说完,深深看了大阿哥和大格格一眼,叫他两个好好的想一想,然后便出去了。

    大阿哥轻叹一声,想要将跪着的大格格扶起来,大格格却不肯起来。

    大阿哥叹道:“姐姐,日后再莫说什么阿玛不疼爱你的话了,若这样都是不疼爱的话,姐姐的良心真是叫狗给吃了。”

    大阿哥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今日着实是有感而发。多尔衮的话在前头,倒是也不显得他的话多么粗糙难听了。

    今儿要是点不醒他这个姐姐,日后只怕麻烦事是要更多的。

    大格格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立刻就痛哭出声。

    大阿哥生怕外头听见,不得不上手捂住大格格的嘴,等大格格的声音小下来了,大阿哥才敢把手放下来。

    他想,哭一哭也好,哭出来了,知道痛了,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去做是对的了。

    多尔衮到外头来,就瞧见了跪在当间的佟佳氏和二阿哥。

    多尔衮叫了起,等佟佳氏和二阿哥站起来后,多尔衮就对着二阿哥招手:“过来,到阿玛跟前来。”

    二阿哥还是有一点点怕的,他回头看了看佟佳氏,佟佳氏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慢慢走到了多尔衮身边。

    多尔衮将二阿哥牵住,随意往屋檐底下的台阶上一坐,看着默默望着他只叫了一声阿玛就没话了的二阿哥。

    “二阿哥想不想骑马啊?”多尔衮问。

    二阿哥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懵的。

    他安安静静的在东院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没想到额娘回去,突然把他带过来,也不说什么,就是叫他跪着,二阿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站起来后,现在膝盖还有点疼,但是二阿哥也不敢说出来。

    方才好像听见屋里有大姐姐的哭声,现在好像又没有了。

    二阿哥年纪小也不会撒谎,也没法专注更多的东西,他的注意力被牵引到多尔衮跟前。

    二阿哥老老实实地说:“我怕骑马。”

    多尔衮问:“为什么怕?”

    二阿哥道:“怕摔着。怕疼。”

    这几年,他总养在东院里,很少出去,也很少有什么活动。身子骨弱,又一向是肯生病的,佟佳氏几乎是将他当做易碎的瓷器般对待似的。

    十分小心翼翼的。从不肯让他爬高或者去什么危险会受伤的地方。

    这样一年四季的捂着,就把孩子捂成了这个样子。

    多尔衮道:“摔着不怕。疼也不怕。二阿哥好好练,练好了就不会摔,也不会疼的。”

    “你难道不想和你大哥哥一起玩耍吗?”

    除了佟佳氏,二阿哥见的最多的自然是哥哥了。在孩子眼里,哥哥姐姐永远是最厉害的。

    二阿哥再安静老实,那也是男孩子,肯定是想有个玩伴一起玩耍的。

    多尔衮话音还没落,二阿哥的眼睛都亮了。

    他说想。声音还挺大的。

    多尔衮便对佟佳氏道:“本王会给二阿哥安排师傅,和大阿哥小时候一样,慢慢的开始练习。他身子骨弱些,年纪也比大阿哥那时小一点,就少一点时间和力度强度。慢慢的练起来,身子骨就会变好的。”

    等二阿哥再长大些,多尔衮就打算叫他搬到前头来了。

    多尔衮道:“大格格身边的人,本王也都会换掉。本王安排好了,就送到东院去,你还将大格格的住处安排出来,叫她回去住着。有课业的时候再过来前头上课,寻常时候,会有嬷嬷去她身边教她些东西。你好好照顾她,不要再叫她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这些时候,也莫叫她出门了。”

    佟佳氏能说什么呢?她现在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甚至不敢为自己分辨几句,生怕连累了大阿哥和二阿哥。

    她额娘说了,这时候分辨只会把本来就不多的情分给磨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她还能撇开自己的亲女儿么?索性都认下来。

    将来总有一日,能叫多尔衮知道她的清白之心的。

    眼瞧着多尔衮这样安排,也不至于是很坏的结果,佟佳氏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见佟佳氏没有和自己闹,多尔衮想着,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若今日大格格没有闹这一场,多尔衮还不会这样安排的。

    眼下却觉得,不能叫二阿哥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这么养下去,哪有一点睿王次子的气派呢?

    今儿大阿哥挡在前头的作为,还是令多尔衮很满意的。他想着大阿哥多和二阿哥接触接触,兄弟俩影响影响,或者二阿哥还能改一改性子的。

    大格格这个样子,倒是叫多尔衮想起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曾经私底下做出来的那些事情。

    那就是个野心很大的,结果呢,闹出那样的局面来。

    那还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很多人的监视底下做出来的事情。那么多人看着,能给改过来。

    可大格格的身份地位,比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又有所不同。

    这是大格格还小,要是她长大了,打着睿王府的旗号在外面做些什么事,给惹了大麻烦时,又该怎么办?

    这时候,大格格的性子就该拘一拘了,不该再总放在前头养着了。

    得有人告诉她,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前头发生的事情,是豫王府的佟佳氏来同宁翘说的。

    佟佳氏是同乌喇嬷嬷她们一起回来的。

    三阿哥太兴奋,见的人太多,跟着高高兴兴的看了一场,结果要回来的时候睡着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先带着三阿哥回养云斋去了。

    这里四阿哥和二格格折腾了一场,一回来也叫奶娘去喂奶,几乎后头也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是抱过来给宁翘瞧过了之后,才送去他们的小床上安睡的。

    这两个还这么小,倒是并不十分的黏宁翘,或许是两个总在一起的缘故,只要兄妹俩在一块,就都睡得很好,在自己的小床上,也能睡得香香甜甜的。

    佟佳氏这儿才将事情绘声绘色的说完,那头多尔衮的意思也跟着传到了宁翘这里。

    佟佳氏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谁家能是这样的?”

    “便是有些不妥当的人家,那也不该是侧福晋的孩子。她可是你们府上的大格格,今儿这样,不知道多少人要暗地里看笑话了。你说说她这样做,自己也没讨得了好,倒是叫十四伯心里不痛快了。这以后四阿哥和二格格长起来,怎么看她呢?自己的弟妹都不疼惜,别家又怎么看她呢?”

    “十四伯的处置倒好,这阵子也是别叫她出门了。风口浪尖上的,不知道人家会怎么说。等个一年半载的,事情淡了,也就好了。”

    “要不然等到了年纪,提起这件事来,人家都不知道怎么相看了。”

    宁翘却想,这是早有迹象的事情。

    当初大格格那样仇视的眼神,宁翘至今还能想起来的。

    大格格那个样子,可真是和她刚进府的时候,佟佳氏那个样子一模一样的。真不愧是母女。

    弄得好像是她要抢人似的。

    殊不知明明是她们自己先做错了事。把谁都当成敌人似的防着。

    倒是大阿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能出来拦一拦,总归也是好的。

    当初大阿哥看她的眼神里,就不曾有过什么戾气与敌意。只不过这孩子能不能守住本性,长大了还能和这时候一样是非分明。

    佟佳氏也夸了大阿哥两句。

    见宁翘不说话,还以为宁翘担心四阿哥和二格格,忙道:“你也别忧心了,那么多人拦着呢,还能叫他们有事么。你还在月子里,可不好这样担心的。好好的把心放下来,四阿哥和二格格福气大着呢,一定好好的。”

    宁翘笑道:“我倒也没有忧心忡忡。只是想着,今日还要多谢姐姐的两位阿哥。还有姐姐府上和十二伯府上的小格格们。”

    宁翘方才一听说,就叫人预备了礼,去送给珠兰和多尼,还有小阿哥小格格们了。

    自己府上的大格格欺负隔母的弟弟妹妹,倒是别家府上的堂兄弟姊妹们出头拦着的。

    这说出去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佟佳氏只管笑道:“这两个倒也不是我耳提面命的,是一见了你的两个就喜欢的不得了。总念叨着要个弟弟妹妹的,这下好了,我这里没有,你这里就有了,四阿哥和二格格招人喜欢,可不是要护着他们么。不护着他们,又护着谁去?”

    宁翘握着佟佳氏的手:“那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要谢谢姐姐的呀。我有姐姐疼爱,四阿哥和二格格有姐姐的两位阿哥疼爱,这可是我们母子三个的福气呢。”

    一番话说的佟佳氏笑得合不拢嘴:“成了成了。我可要走了。本来也就是来瞧瞧你的。不扰了你的休息。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我这就回去了。咱们来日有的是时候说话,也不在这一时一刻的。回头再叫两个小子来给你请安。”

    宁翘让人送了佟佳氏走。

    她倚靠床榻上,静静想了一会儿今日的事情。

    然后将乌喇嬷嬷和烟雨烟霞两个留下。

    问她们:“大格格的那只海东青,是什么时候到大格格身边来的?”

    乌喇嬷嬷想了想道:“似乎早几个月前就有了。”

    宁翘知道,她身边的人,这大半年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外头的事已经放了许多心思盯着了,但这样细小的事情,又是大格格身边的事,大格格又是住在前院的,宁翘不让往前院多伸手,所以那边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宁翘的,就没有多留意。

    宁翘也是为了避嫌,不想叫多尔衮知道了,以为她在监视大格格和大阿哥。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似没有那么简单的。

    宁翘道:“去查一查,那海东青是什么时候到大格格身边的?虽说是主子爷寻来的,但也要查清楚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想起端午宴上的事情,宁翘沉声道,“看看鹰房与马房之间,有没有什么私底下的往来。”

    这是个被遗忘的点。说不定就有呢?查一查总是不要紧的。

    宁翘吩咐道:“你们再私底下去查一查,大格格身边的那些奶娘和侍女,究竟是不是佟佳侧福晋送过去的?还有没有人在里头暗中动过手脚?”

    乌喇嬷嬷几个神色一凛,都应了是。

    后宅秘辛手段向来许多,谁又知道佟佳氏母女是不是也是遭人算计的呢?

    第83章 婚事

    今儿宁翘的阿玛额娘还有兄长也都来了。

    多福轩发生的一切,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如今宁翘已经是睿王府的侧福晋了,但宁国光父子还有伊尔根觉罗氏都是十分低调的。秉持着不给自家闺女惹事的原则,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

    便是有人上来搭话,几个人说话也都是很谨慎的。

    但宁国光和宁敬茂确实感受到了不一样。

    本来因为宁翘的得宠,宁家这些时日就总有人上门的,如今宁翘生了府上的四阿哥和二格格,又晋为侧福晋,这上赶着巴结和献殷勤的人就更多了。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有人到宁国光父子还有伊尔根觉罗氏跟前来嚼舌根,话里话外的意思,总归是说大格格的不好。

    这几个人又不傻,自然是不会接茬的。那孟噶图还过来赔罪,说是替大格格道歉的,他是大格格的外祖父,这话宁国光几个就更不能接了。

    只说是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事情怕是有什么误会,总归是没说大格格一句不好的,只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听主子爷的。

    宁翘这里忙完了,正大光明的请她阿玛额娘还有兄长一道去邀月堂见一见。

    也是确定这会儿不会再有人来邀月堂了,宁翘才想着将宁家的人接过来说说话。这一向也有些时日没有见面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见一见,上回见面伊尔根觉罗氏可是没来的。

    宁翘叫人去请三个来,结果请来的只有她额娘伊尔根觉罗氏。

    宁翘忙问阿玛兄长的去向。

    伊尔根觉罗氏道:“你阿玛还有兄长在同佟佳大人说话呢。前头勋贵大臣拦着说话,这会儿过不来,就叫我过来了。”

    瞧宁翘只留下一个嬷嬷和两个丫头侍奉,就知道这是女儿身边亲近的人了。

    虽是有几年没见着女儿了,觉得女儿得变化大得很。可和在家的时候比起来,果然还是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通透灵巧些。

    上回见面,宁国光回去和伊尔根觉罗氏说过的,女儿在宫里学规矩之后,跟在家时比起来精神自信了许多,伊尔根觉罗氏还为此很高兴。

    她就怕女儿进府后的日子过得不好,侍妾的身份低,少不得是要被人欺负的,这几年消息每每传回去,她都是为自个儿的女儿悬心的,奈何家里又帮不上什么忙。

    这几年过去,女儿如今成了侧福晋,这日子瞧着是好了,可谁又知道女儿暗地里付出了多少呢?

    在睿王府里能得主子爷如此的宠爱,谁又能说是幸运和偶然的福气呢?

    伊尔根觉罗氏惜福,更怕给女儿惹麻烦。

    她道:“找你阿玛兄长说话的人多,佟佳大人又一直拦着,你阿玛说这会儿不好丢下人家过来,怕给你惹麻烦。又说咱们一起过来太过惹眼了。你虽是侧福晋了,可总是不好这样张扬的,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时的。”

    宁翘先听伊尔根觉罗氏说佟佳大人,还心想这人是谁。过会儿一想,就想明白了。还能有谁呢?就是佟佳氏的阿玛孟噶图了。

    今儿她的喜宴,四阿哥二格格的洗三,多尔衮亲自拟定的宾客名单上,可是请了佟佳氏的家里人的。

    宁翘问道:“那佟佳大人可有对阿玛和哥哥出言不逊?”

    伊尔根觉罗氏道:“那自然是没有的。前头有这样的事情,他还要替大格格赔罪,但是叫你阿玛和哥哥拦着了。咱们不和他们有这样的牵扯。这府里的事情说不好,也说不准,咱们也不能牵涉在你们的事情里头去,你阿玛就给应付过去了。”

    伊尔根觉罗氏叫宁翘放心,“你阿玛和哥哥知晓该如何做,我也知道该怎么应付的。总归是不得罪了他们,但也不会吃亏的。也更不会与他们有过多的交集。这个你可放心,你阿玛和哥哥都是有分寸的。”

    宁翘笑道:“我自然是不担心阿玛与哥哥处事的。额娘这样谨慎,自然也是好事。咱们家如今盯着的人更多了,我这里事多,你们也不必挂心,我也都能应付,这府里的事情,你们瞧着心里有数便是,出去如何,都由着阿玛额娘自个儿拿捏吧。”

    这也幸而是一家子聪明人。若有一个稳不住的,宁翘怕是在府里也不能够过得这样安心,还要跟着操心他们在府外的事。

    就是这样互相知道分寸,晓得各自管着各自分内的事,这日子怕是才能长久下去。

    只是伊尔根觉罗氏终归一片慈母之心,当初宁国光父子进府的时候就叫给宁翘带了许多东西来。

    这会儿依旧是带了许多东西来的。

    宁翘不肯要。

    伊尔根觉罗氏道:“侧福晋收着吧。这两年年节底下,四时八节的,你总打发人送节礼回去,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想着克申和你妹妹的。我这心里都记着呢。你如今做了侧福晋,主子爷又宠爱你,你这儿的东西也都是好的,要什么我也知道你都是有的。家里如今是沾你的光多。”

    “可咱们是一家人,谁能不知道你这日子是怎么来的?外头的人只瞧见你风光,我们做阿玛额娘的,却只管心疼你。家里如今帮不上你什么,只管不拖你的后腿。这东西给你,不是太好的,但放在这里,是咱们的一片心意。是想叫你知道,家里头惦记着你。你也是有人撑腰的。若是有什么事,或是主子爷不在京中的,你尽可以找你阿玛哥哥的。”

    佟佳氏是做了侧福晋之后,孟噶图才慢慢做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佟佳氏一族慢慢得到重用,也是在佟佳氏做了侧福晋之后。或者说是佟佳氏做了庶福晋开始,多尔衮就已经在扶持佟佳氏一族了。

    若无多尔衮的扶持,孟噶图纵有能力,也绝没有这样快的得到皇太极的赏识和重用。

    毕竟那个时候,多尔衮的后宅之中,尽是出身蒙古各部的庶福晋和侍妾,出身八旗的着实少得可怜。

    多尔衮是想要将佟佳氏扶持起来的。奈何佟佳氏是正白旗的。多铎是正白旗旗主,他们虽也称呼多尔衮为主子爷,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佟佳氏和佟佳氏一族不能成为多尔衮的心腹呢?

    宁翘一早就看出来了。因为他们的私心太重了。

    因此,哪怕是没有自己,或者是在她出现之前,佟佳氏和佟佳氏一族,就已经失去了多尔衮最深重的信任。

    宁翘叫烟雨烟霞将东西收起来:“阿玛额娘好好的,家里也都好好的,便是最好的了。阿玛和哥哥谨慎,额娘又是这样明事理的,我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外头的事情我也不知如何,便只管听主子爷的吩咐吧。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也只管问主子爷去。”

    一切跟着多尔衮走。这就是心腹的道路了。

    伊尔根觉罗氏自然应是。

    她道:“还有一件事,得问问侧福晋的意思。”

    伊尔根觉罗氏道:“眼瞅着你兄长都二十一了,之前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倒不是找不到人家,是总觉得有些不妥当,因此一直就不曾定下来。”

    “如今你成了侧福晋,这盯上你兄长还有克申婚事的人就更多了。明里暗里都是想要和咱们家结亲的。甚至还有要给恩绰说亲的,叫我借口说她还小,要等两个哥哥的婚事定下了才会说她的,回绝后这才消停了。”

    宁翘在王府还没出头的时候,宁敬茂在外头给他说婚事的就没断过。这转眼三年,婚事愣是没能定下来。

    主要是一开始是宁敬茂自己没心思。后来眼瞧着年纪起来了,却又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这上赶着的人家太多了,看不清心思的也太多了,宁家一家子都不敢冒险。

    宁翘进府的时候,弟弟宁克申还小,现如今都十八了,也是该说亲了。连妹妹宁恩绰如今都已经十三了。

    这些人上赶着巴结,瞧着宁恩绰到了这个年纪,就想把宁侧福晋的妹妹娶回去,却不知别人家里是这个年纪给姑娘说亲的,宁家却不想叫宁恩绰那么早就嫁出去。

    伊尔根觉罗氏道:“你阿玛的意思,是如今敬茂跟着主子爷做事,克申也因为出众跟着范先生在读书。你如今也成了主子爷的侧福晋,他们的婚事干系重大,我们不好擅自做主,便想请你去问问主子爷,对敬茂和克申有没有什么打算。”

    宁翘明白伊尔根觉罗氏的意思。

    宁家几个爷们的将来,都是多尔衮给定好了的,慢慢的往上走就是了。

    可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的。这会儿接近宁家的人,实在无法一一分辨真心,若是定下个心思不纯的,将来拖了他们的后腿,或是闹出些别的什么事情了,或者是有什么私心了,那可就是白费了多尔衮的一片心思了。

    若是多尔衮能给指定好的人家,那必然是值得信任的,可以不用防着避着,是一万个放心的。爷们在外头打拼,家里也是尽可以放心的。

    尤其是宁克申这么争气,只用了三年光阴,就到了那位范文程范先生跟前读书,还跟李家的小子在一起,他的婚事,这自然是更不能马虎了。

    宁翘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嫂子和弟媳能是个好的。若是不好相处的,只怕一家人以后就不能如此齐心了。

    宁翘道:“额娘提的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便和主子爷说,问问主子爷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这回主子爷要出征,若真是要定下大哥的亲事,怕是就要等到阿玛和哥哥一道同主子爷回来的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笑道:“这又有什么着急的呢?你存在心里,有空的时候问一问,主子爷也要得空想一想,回头等定下来了,自然都是主子爷的意思做主了。”

    眼瞧着天黑了,伊尔根觉罗氏又同宁翘说了几句话,顾及女儿还在月子里需要休息,又是看过了四阿哥和二格格的,该嘱咐的该说的都说过了,伊尔根觉罗氏便离开了邀月堂。

    前头已经散了,宁国光父子正在府外等着伊尔根觉罗氏,等到了,夫妻俩便同着大儿子一同回去了。

    宁翘这一日应接不暇,倒是迎了好几拨人,四阿哥和二格格那里吃饱了之后睡到现在还不曾醒,可见这一日是累着了。

    宁翘不是太累,但也是这会儿才能好好的放松歇一歇。

    前院膳房里纵然是忙的脚不沾地了,也不敢怠慢宁翘这儿,好好的打发人来问,宁翘晚膳想用些什么。

    宁翘这如今不能吃的东西也有许多,还是得用些清淡的,这可真是苦了她了,不过也没法子,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口味清淡些,但是种类可以丰富许多。

    她这里正点膳呢,多尔衮就来了。

    宁翘笑道:“才打发人问了郭喜,主子爷午膳就没有好好用些什么。正好晚膳就在妾这里用。妾让他们做些主子爷喜欢用的吃食,可好么?”

    方才宴上发生的事情,多尔衮是好好的处置了。

    可是事由大格格起,听说大格格叫佟佳氏领回去的时候哭得厉害,多尔衮时觉得心疼。

    又听说那几个奶娘侍女撵出去的时候,大格格还舍不得,又为她们哭了一场,多尔衮这里听见了又有些生气。

    为这孩子的事情闹得心情不好,多尔衮不愿意去别处,到了宁翘这里来,这心情也没法子一下子好转起来,已经是存放在心里了,不想带到宁翘跟前来惹她心烦的。

    毕竟这事儿里头,被欺负的是四阿哥和二格格。

    多尔衮心里原本是不大安乐的,可来了一瞧,这丫头笑容灿烂甜蜜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的,堵在心口上的一股气,竟散了不少。

    她明明是该朝着他发脾气的,却这样笑吟吟的惦记着他晌午没吃好,还要安排他的吃食。

    多尔衮伸手抚了抚宁翘的脸颊,问她:“心里可曾怨爷?”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样的话。

    先前明明觉得这样的处置是对的。大格格也是他的孩子,那样处置已经是严厉的了。

    可对上宁翘的眼睛,多尔衮心里竟不知何来的内疚。仿佛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似的。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什么。

    第84章 动情

    宁翘望着多尔衮笑:“今儿是妾的好日子,妾成了主子爷的侧福晋。今儿不但是妾的喜宴,还是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

    “礼部送来的金册印绶都还好好的放在那里没收起来呢,这一切都是主子爷带给妾的,妾为什么要怨主子爷?妾心里是很感激主子爷的。”

    多尔衮听宁翘说这样的话,便越发的想起大格格跪在地上质问他的模样。

    这丫头这样知足,却总有人那样的不知足。

    “爷没有处置大格格。”多尔衮道,“叫她额娘好好的领她回去了。”

    宁翘也不知多尔衮与大格格大阿哥在小书房里头说过些什么。

    只晓得多尔衮出来后,大格格在里头哭了一声,后来似乎是被大阿哥劝住了。

    佟佳氏带着二阿哥跪在外头,多尔衮大约是下了决心了,也不将二阿哥放在东院里养着了,已经是给请了师傅要好好的教二阿哥骑射,似乎是要改一改二阿哥的性子,要锻炼他的体魄了。

    其实宁翘私心里想着,越是二阿哥这样病弱的孩子,越是应当加强体育锻炼,要好好的增强一□□质。这一天到晚的捂在屋子里,身体怎么能好起来呢?

    反而是要到外头那大风大浪中去锻炼一下,这身体还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要说宁翘心里如何恨大格格,那也是没有那么严重的。

    她只是有点可怜这个孩子,好好的女孩子叫人挑唆,叫佟佳氏养成这个样子,着实是有点可惜了。

    宁翘看出来多尔衮似乎是有些失望和伤心的。

    他将大格格带到前头去养着,几乎是跟大阿哥一样的教养,可见是对大格格寄予厚望的。连她的弟弟宁克申,多尔衮都惜才得很,把他送到了范文程范先生那里去读书历练。

    对自己的长女,多尔衮肯定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奈何这孩子不争气。今日闹的这一场,这心里最难受的人,怕就是多尔衮了。旁的人都有私心,只怕谁也不能体会多尔衮的心意。

    宁翘轻声道:“今儿这么多人在前头,又是在主子爷的眼皮子底下,那海东青纵凶猛,可到底年纪也小,这么多人拦着,又有这么多人护着,到底也伤不到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妾相信,主子爷一定会护着妾的孩子的。”

    “主子爷对大格格爱之深责之切,又怎说没有处置呢?主子爷替大格格的将来都想好了,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又送回大格格额娘身边养着,便是想拘一拘大格格的性子。妾总不愿意将大格格的心想的太坏了。”

    “大约是主子爷膝下这样久才又添了几个孩子,大格格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主子爷的苦心,等大格格心里回转过来,必然就会明白的。大格格又不是奴才,主子爷是教养,也很不必说处置的呀。”

    宁翘轻柔婉转的一番话,倒解了多尔衮心头因大格格而起的郁气。

    他握着宁翘的手:“是真心话?”

    宁翘柔柔笑了:“如何不真心?妾何必说假话骗主子爷?妾如今知道的,但凡只要主子爷在,妾和妾的孩子,就都不会有事的。万事皆有主子爷做主呢。”

    多尔衮道:“大格格若有你这般聪慧,也不枉费爷的一番用心了。”

    宁翘只管轻轻笑着,倒是不接底下的话了。

    她说这些,是真心。也是别有用心。

    她要做那个独一无二的唯一。她的孩子,也必得是多尔衮心中的偏爱。

    柔情温婉最是动人。大格格如此刚烈鲁莽,必然是不得多尔衮喜爱的。

    这是没有出事,她可以这样说。若是今日但凡出一点事情,宁翘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多尔衮似乎已心有内疚,她便不会逼迫的太紧。替大格格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事儿在多尔衮心里会记的更久些,也会对他们母子三个更内疚些。

    到底四阿哥和二格格还太小,每日吃睡都来不及,哪会说话哄他们的阿玛呢?这两个和大格格大阿哥的年岁又相差的太大,要想多尔衮对两个孩子多些惦念,就只能靠她这个额娘了。

    之后多尔衮一走大半年,又不知要耽误多少与孩子的相处时光。

    这两个是才来的,大格格和大阿哥可在多尔衮心里身边多年了,宁翘只能慢慢来。

    这再往下,宁翘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她向来与多尔衮少谈论大格格和大阿哥的事,多尔衮也知道她是从不往前院伸手的。

    不管多尔衮那边要不要深入查一下大格格身边的奶娘和侍女,宁翘这里是一定要暗中调查一下的。

    若无牵连也就罢了,若有牵连,宁翘是一点都不能放过的。

    多尔衮瞧着宁翘只管笑着不说话,便仔细瞧了她一眼。

    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与精神都还挺好的,这心里倒也放心了,也就不提大格格的话了。

    “爷听说,你方才见你额娘了?怎么不叫你阿玛哥哥过来?”

    前院膳食送来的很快,果然是宁翘种类繁多的月子餐,还有合多尔衮胃口心意的烤物。

    眼瞅着天气就要冷下来,多尔衮先前一直忙,总是没有能好好的用膳,今日又不曾好好的吃用,宁翘就琢磨着给多尔衮来点烤物开开胃,痛痛快快的吃一顿,出出汗,自然一切都好了。

    多尔衮瞧着送来的烤物,与宁翘会心一笑:“郭喜倒是用心了。”

    宁翘也笑:“主子爷若用得好,那也是郭喜伺候主子爷的福气。”

    用膳的时候也并不是不说话。

    宁翘倒是叫多尔衮带动了食欲,跟着多吃了一点,甚至还小小的尝了一口鲜香麻辣的烤羊腿。

    她将伊尔根觉罗氏的话与多尔衮说了。

    “因想着我这里还没出月子,阿玛和哥哥也不好过来,便不曾叫来。只等着出了月子,再有适当的时候,再见便是了。”借口都是信手拈来的。

    多尔衮只是想着出征前不见一面可惜了。又想出征回来后总是要见的,他带出去的人,自然是能全须全尾的带回来的,一时也就释然了。

    多尔衮道:“你哥哥和弟弟的婚事,爷倒是心里一直想着的。”

    宁敬茂和宁克申兄弟俩,多尔衮都还是很看重的。

    宁敬茂自不必说,那也是同宁国光一样的骁勇善战,甚至还要比宁国光更聪明,是个有勇有谋的。

    宁克申读书好,学问也好,多尔衮见过几回,觉得很是个治国治政的好苗子,就给送到范文程那里,叫他教读书历练去了。

    宁家以后顶门立户的,肯定是这兄弟两个了。

    宁家以后的前程,也肯定不止眼前这一点的。

    宁家倒是听话,这么久都没动兄弟俩的婚事,多尔衮只是心里想着,还没有去交代过,现在人家知道自己来问,而不是擅自做主,也令多尔衮觉得很好。

    多尔衮道:“其实今日,还来了一个人,是爷特意请来瞧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只是身份特殊些敏感些,不好在人前露面,所以是私底下瞧的。但他是很喜欢四阿哥和二格格的,说四阿哥和二格格也是有福气的。”

    多尔衮都能照拂阿巴亥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又怎会对自己的亲舅舅不闻不问呢?

    阿巴亥一共四个兄弟,如今还在世的,便只有阿布泰了。

    舅舅阿布泰曾因为皇太极的打压而跟他们兄弟三人保持距离,甚至因为他们的反抗而被皇太极勒令断绝关系从此不许再有任何的往来。

    为了多尔衮的前程,阿济格和多铎是怕了的,也不敢再搞什么事情。

    这两个老老实实的,多尔衮心里却是深藏着不服气的。

    早些年阿济格和多铎还误会多尔衮对舅舅阿布泰不上心,为此还很是和他保持距离冷淡过一阵子,后来在多尔衮的努力下,兄弟两个也谅解了他,早两年私底下见过一面后,阿济格和多铎也就彻底的知道体贴了多尔衮的心思,不再误会他了。

    当年因为受他们牵连的阿布泰的长女也早就嫁出去了。如今生活的也很好。

    有时候多尔衮就想,也幸而多铎没有娶阿布泰的女儿,否则皇太极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兄弟三人的。

    皇太极是绝不愿意看见乌拉部的旧人再跟他们兄弟三个有什么牵扯的。毕竟当年他们的额娘就出身乌拉部,谁都知道,当年先汗在世的时候,多铎和他才是先汗最为宠爱的儿子。

    时有传闻,先帝将他们额娘最后带去见面的时候,便是有心将汗位传给多铎的。

    如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禁令有所松动,乌拉部也已经沉寂很久了。阿布泰在镶黄旗也一贯是深居简出不怎么出来走动。

    但多尔衮的心里,是绝不愿意舅舅就此一生沉寂的。

    他将阿布泰请来,阿布泰也悄悄的看过四阿哥和二格格。

    多尔衮心里的想法,便是想叫宁敬茂与宁克申娶阿布泰的两个小女儿。

    这是阿布泰的继福晋所生的。头一个大些,已经十六了,后一个小一点,才十四,但若是宁家愿意的话,过两年肯定就可以嫁过去了。

    只是他的这个打算,不知宁家愿不愿意了。

    宁翘听了便笑道:“这样的好婚事,妾阿玛额娘一定会答应的。主子爷只管同阿玛提一提便是了。妾阿玛额娘一向都听主子爷的,绝没有不应的道理。倒是阿布泰大人那边,不知对哥哥和弟弟满不满意了?”

    多尔衮道:“舅舅今日瞧过你哥哥的。自然是满意的。听说你弟弟在范文程那里读书,也是愿意的。”

    “若如此,等出征回来,爷就做主,叫你们两家结亲了。只是乌拉那拉氏如今并不如何显眼,若是想要出众些,还需你们家里自己努力。或者将来,乌拉那拉氏才有出头的机会。”

    宁翘笑道:“这如何出众如何出头如何显眼,都是爷们的事情。自该是妾的哥哥弟弟努力去。阿布泰大人家里的姑奶奶便是只管过好日子的。况且有主子爷在,这婚事是错不了的。”

    这婚事是真的很不错。若是与多尔衮的舅舅家中结亲了,这日后自然更是亲密了。

    但相对的,只怕承担的风险就更多了。宁翘却不怕这个。

    她都已经是多尔衮的女人了,相比这以后的风险,还能有什么比这个带来的风险更大呢?

    多尔衮见宁翘一口答应,竟丝毫不顾及从前的那些事情。心里想着,果然这丫头还是很勇的。别人若是知道要与乌拉那拉氏结亲,只怕是心里都要犯嘀咕的,生怕将来受到牵连。

    可这丫头问也不问一句,着实令多尔衮心中感触。他在心里发誓,这一回一定会护住舅舅一家,更会护住宁家,护住宁氏和她的孩子。

    宁翘还不好下来走动,便只能倚靠在床榻上。

    多尔衮见她精神还好,却也知道她这里也没少来人,更是忙了一整日的。

    就有心想要她好好的歇着,便说去看一看四阿哥和二格格。

    多尔衮温声道:“爷去看了四阿哥和二格格后就去歇着了。你也好好的歇着。”

    宁翘也笑,说好。

    宁翘这里也没叫再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来了,这两个小家伙也累了一日了,就叫他们好好的休息罢了。

    宁翘一时也睡不着,就在床榻上撑着额头养神。

    乌喇嬷嬷悄悄进来道:“主子若困倦了,便安睡吧。主子爷去瞧小主子们,想是不会回来的。”

    宁翘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主子爷不会回来。”

    生产之前,为着她的身孕,又因为担心她,多尔衮不曾与她分开睡觉。

    为此倒很是折腾了一阵子的。两个人都没有睡得很好。

    如今生产了,这还在坐月子,自然是不能侍奉多尔衮的。

    且她如今身上还不干净,夜里还要起身几回,总不好再和多尔衮同榻而眠的。多尔衮将要出征,不能休息不好,每日里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也是一大堆的差事要忙,宁翘也不想影响他的差事,想让他保持一个好的身体状态。

    因此多尔衮来了邀月堂,也是在他们原先的内室休息的。两个人并不在一处。

    乌喇嬷嬷的意思是,多尔衮去看了四阿哥和二格格后,肯定是直接去了内室那边休息,不会再过来宁翘这里了。

    可瞧见宁翘这样神情,乌喇嬷嬷也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酸。

    乌喇嬷嬷道:“先前福晋就打发英巧来问,说侧福晋如今在月里,府上总得要人侍奉主子爷的。奴才瞧着那几句话着实不好听,就给打发了,那英巧回去也不知怎么说的,福晋那边也就没有再来人说嘴了。”

    宁翘道:“先前有孕的时候,不就满府里都盯着主子爷的去向么?不过是因为她们手里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不曾把人推出来,不然早就想法子送上来了,哪还至于说这些话敲打我?”

    “如今我成了侧福晋,又是在月子里,拢共离着主子爷出征也没有几日了,她们大约是还想着好事儿的,想叫我亲自把主子爷推出去。这话是说给我听的,难不成做了侧福晋,就得跟福晋一个心思么。以后再有这样的话,嬷嬷也不必理会。只推说出去便罢了。”

    乌喇嬷嬷道:“咱们这里严实得很。外头不知消息,只说主子爷这时候还留宿在邀月堂,背地里都说主子爷不尊重主子。也说主子不庄重的话。福晋那边没下力气压着,东院那边就更不理会了。”

    宁翘反倒又笑,她是想起多尔衮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私底下缠.绵,他就总是说她娇滴滴不庄重的话。

    想了会儿,她笑道:“这才几日呢,这话就传出去了。可见有些人是当真迫不及待了。嬷嬷适当露一点消息出去,别人能说,咱们怎么就不能说了?这尊重不尊重的,原也不在这上头。有些人怕是都酸的不行了。”

    多尔衮若是个在乎口舌的,当初怕是恨不得就直接在她身边陪产了。

    福晋如今是只有这个能耐了,就会在口舌上拿捏人了。

    外头的人瞧着,她是风头正盛,在府里也是一人盛宠的时候。

    多尔衮不去旁人那里,瞧着是她独宠似的。

    可宁翘心里却明白,多尔衮待她是偏爱,可从没有给过她什么独宠的承诺。他就从没有说过,只要她一个的话。

    是偏爱的那个唯一,但能永远都是唯一吗?

    如今,只不过是府上的人都不和多尔衮的心思。若真有个更好的,谁知道又会如何呢。

    她也想不到以后如何,就只能抓紧现在了。

    三阿哥的生辰办得不大。但有宁翘做主,还是热热闹闹的办了的。

    宁翘在月子里,也不能亲自过去,便送了丰厚的礼物过去给三阿哥。

    多尔衮还过去养云斋略略坐了坐,看着三阿哥吃了几口长寿面。

    多少人都盯着多尔衮夜里会不会再去养云斋,结果养云斋天一黑就关了门,倒是深夜回来的多尔衮,径直去了邀月堂。令众人又不免有些心冷。

    怎么宁侧福晋在月子里,还叫主子爷这样丢不开手呢?

    多尔衮大军启程的日子已经定下了。二阿哥的生辰是赶不上了。

    佟佳氏那边再如何气恼都是无用的,难不成为了一个二阿哥,叫多尔衮违抗启程的圣旨么?这显然是不能的。佟佳氏也只好认了。

    宁翘还想着多尔衮出征那一日她是一定要起身相送的。哪怕不能出去,便是送到房间门口也是好的,结果偏偏睡熟了没能实现。

    多尔衮不是一大清早就走的,是深夜就穿甲预备好了,到了凌晨的时候就起身准备启程了。

    这时候夜色深浓,正是安睡的时候,宁翘哪里起的来呢?

    福晋等人早就起身等到府门口送多尔衮出征了。

    前院多尔衮准备妥当了,硬是迟疑了一下。

    不由得想起那年初见宁翘时。他也是有事要出京,稍稍迟疑了一下,也不曾与宁翘说过些什么,为了不耽误行程,只迟疑了一下,他就走了。

    现在却做不到这样不闻不问的就走。

    “爷去一趟邀月堂。”丢下一屋子的人,多尔衮穿甲带着周得胜踏着夜色去了邀月堂。

    正是烟雨烟霞值夜的时候。

    两个人见了多尔衮来了,忙要起身行礼问安,都被多尔衮给止住了。

    一院子一屋子的人都噤声,一声气儿也不透,就瞧着多尔衮打帘进了内室,周得胜和众人都留在外头候着。

    床帐被轻轻撩起来,里头抱着锦被的人儿睡得正香沉,完全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

    多尔衮也怕吵醒宁翘,已经尽量不发生什么声音了。

    但甲胄碰撞摩擦,难免会有些声响。

    这也就是宁翘正坐月子,产后睡得香甜,若换做寻常,她早就醒了。

    多尔衮瞧着那锦被里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蛋,却怕身上的寒气浸侵了她,很快就把手收回来了。

    目光视线描摹,多尔衮如墨般深邃的眸光中满是依依不舍。

    从前出征,哪有这样儿女情长的时候?满腔豪情亟待释.放。心里想着的都是要建功立业,要完成他的抱负和目标。

    如今却满心都是离别的不舍。

    他心里都是对这丫头和两个孩子的不放心。

    这些年里头,谁能这样牵动他的心神呢?也就唯有一个她了。

    满腔情丝这时候一点点的冒头,满目柔情在这个静谧的夜里缠上那熟睡的一无所知的人。

    多尔衮在来的路上,一步步的踏入这邀月堂的时候,心口怦然间猛然发觉,他似乎对这丫头动情了。

    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想到在这个年纪,对一个女人难以割舍到这个地步。

    甫一动心,便是离别的时候。

    “主子爷。”

    外头的周得胜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眼瞅着时辰越来越接近了,他就是再不想打扰,也不能不出声提醒主子爷了。

    偏他也有点害怕,也不敢吵醒宁侧福晋,只能小声在外头轻唤。

    多尔衮眸光一凛,到底还是起身了。

    将床帐放下来,悄悄退了出去。就好像他没有来过一样。

    等走到外头,又变回了那个将要出征的眉目冷峻的奉命大将军睿亲王了。

    第85章 陈年

    福晋听见多尔衮去了邀月堂的消息时,神色微微一顿,压下心中妒恨,叫了周卫来吩咐:“出征的时辰就要到了。去邀月堂请王爷来,这样的大事总不好耽误的。”

    她们都是早早的起身就在这里候着,多尔衮倒好,在前院穿甲过后,径直就去了邀月堂。

    来的这些个,是一个心里都不惦记的,偏偏惦记那个没来的,要走了还要再去瞧一眼。

    素日里周卫也不当福晋的差事。传话这样的差事也不该找周卫的。

    可这样的话,叫了旁人去,必是没有效果的,吃力不讨好,说不准还要被主子爷责罚多事。

    周卫可不想走这一趟,但福晋到底是主子,不去是不成的。答应着是去了,可等走到福晋等人瞧不见的地方了,周卫的脚步就慢下来了。

    如今谁瞧不清府里的形势呢?

    宁侧福晋正当宠,福晋找不到拿捏的地方,就只管指使着奴才们去出头,福晋那里是还掌家,若是不掌家,只怕早就没什么体面可言了。

    还没走到邀月堂,就遇上了多尔衮一行。

    周卫忙上去请安,也不敢照着福晋的原话说,只讲说福晋怕误了时辰就叫他来瞧瞧,多尔衮倒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往府门口去了。

    倒是跟在身边的周得胜狠狠瞪了周卫一眼。

    周卫心里也苦,只得给他师傅赔了个笑脸。

    周得胜这一回是要跟着多尔衮出门的,前院和府里的事情都交给周卫了。

    周得胜本来是不放心的,可主子爷都已经这样安排了,就算是不放心,这府里除了周卫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完全托付了。

    这回出征,那睿亲王的王印是要带着一道走的,只是私印就藏在书房里,周卫知道地方,若是有需要的事情,自然是可以拿出来用的。

    主子爷跟前不好说私话,周得胜只盼着这小子知道好歹,知道谁才真正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

    如今邀月堂那位已经是侧福晋了,这身份上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不是能随意拿捏和欺负的。若福晋和东院那边不肯好好过,怕是这府里这段时日也未必会太平。

    这若是处置的好,周卫这小子就是有功的。要是处置的不好,回来若是邀月堂那边有那么一点点的折损,怕是主子爷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福晋和佟佳氏都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庶福晋们。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庶福晋领头的地方。

    三阿哥还小没有带出来。

    大阿哥牵着二阿哥站在那里,大格格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多尔衮特意瞧了一眼,见大阿哥眉宇间多了些担当,二阿哥虽还有些怯弱,却和大阿哥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瞧着就知道是兄弟。

    大格格眉眼之间似乎也少了不少戾气,多尔衮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多尔衮对福晋道:“府中家事,就交给福晋了。”

    附近福了福身:“王爷放心。妾等在府中候王爷凯旋。”

    多尔衮点了点头。府中事务,如今还是福晋和佟佳氏分掌,从旁又有周卫盯着,他在前线不能回来,但若有事,叫周得胜回来处置还是可以的。

    如今宁翘身份不同以往,身边也是有人护着的。倒也不至于那样艰难。

    多尔衮对佟佳氏也是如是说的,叫她好好照顾几个孩子。还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了几句好好照顾三阿哥的话。

    两个人都应了。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瞧着这几个都是一副柔婉和静的模样。多尔衮翻身上马的时候没有回头,心里却在想着,邀月堂里,那盛满了花香的院子里,安睡在屋中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温柔安静的。

    富察氏给佟佳氏送来的是府里积年的老嬷嬷了。都称作丰嬷嬷。

    到了东院来了,佟佳氏就让丰嬷嬷在身边伺候着,偶尔也管一管大格格身边的事情。

    大格格身边如今换的都是多尔衮选来的人。没有嬷嬷,为叫佟佳氏安心,选的倒都是正白旗旗下的侍女伺候着。

    多尔衮走后,大格格跟着佟佳氏回东院,二阿哥如今跟大阿哥好得很,大阿哥要去上课,二阿哥要乖乖的去旁听,佟佳氏原本是不乐意的。

    但大阿哥还是把二阿哥带去了,也说好了二阿哥若是累了就会把他送回东院,不会叫他在外头强撑着的。

    佟佳氏也不想让女儿总盯着邀月堂那边。

    上回亲眼瞧见那一幕,又怕多尔衮当真不喜爱这个女儿了,更是被富察氏教育了一番,佟佳氏这回心里头也是有了章程了。

    大格格再有几年就到了相看的时候了,总是要嫁人的。睿王府的长女说出去总不能是这样胡闹的事情吧?

    八旗家的姑娘都不学汉人那些东西,大格格的学问在这些勋贵王公府里的格格们里头可是算好的了。佟佳氏也不想逼着太狠了。

    干脆就在处理府务的时候叫大格格在身边学着。

    大格格这样的身份,将来也不可能去人家府上做侧室,必然是正室嫡妻的。

    既要做嫡妻,那必然就是要学会管家的,否则怎么拿捏得住府上的中馈呢?

    大格格也真是聪明,从前倒是听大阿哥说大格格学东西也快,如今一上手跟了几日,佟佳氏倒也觉得大格格是不错的。

    这会儿天还没亮,回了东院后,佟佳氏心疼女儿早起,就叫大格格去歇息一会儿,等天亮了以后再起身用膳也是一样的。

    大格格倒是没动,径自坐下,与佟佳氏慢慢说话。

    大格格说:“阿玛这一去,少说也有大半年不在府中。府里的事务都是福晋与额娘打理的。可今日女儿瞧着阿玛的模样,也并非是阿玛心里有多认定。还是为着宁侧福晋要坐月子的事情。”

    “若是宁侧福晋不必坐月子,以阿玛一贯抬举宠爱的架势,必是也要管家的。”

    大格格幽幽一双眼看向佟佳氏,“这大半年里,额娘须得好好处置家事,不能有什么差池叫福晋抓到了。额娘还得与福晋和睦相处,将来若是宁侧福晋也要管家,额娘是要同福晋站在一起的。”

    看着大格格安静内敛的眉目,佟佳氏有些怔愣。

    这孩子是不莽撞了,可如今这个样子,怎么也瞧着不大对劲呢?

    偏偏这些话细细一想,又说的是很对的。和她额娘富察氏上回说的是一个意思。

    大格格已过了生辰,眼瞧着快要十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的长起来,经过这些事,又跟着佟佳氏这里浸润调.教一段时间,越发的有气势了。

    佟佳氏确实是想要个懂事的大格格。如今这个样子,可比之前一味的想要争宠的傻丫头强多了。她的女儿,原该即使要这样明白事理的。

    她想,大格格应当是和她一样的,已经看清了主子爷的偏爱。

    佟佳氏有些欣慰,又越发的心疼女儿,便道:“额娘知道了。你也累了,先去歇一歇,等一会儿就来额娘这里用早膳,叫丰嬷嬷陪着你去吧。”

    大格格答应了一声,也不拒绝,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这会儿便去歇一歇也好。

    她身边都是新换来的人,奴才不知如何,只不过用着顺手,忠心怎样一概不知。她就更不会交心与她们说什么了。

    就算是额娘给她身边送来这个丰嬷嬷,大格格也不信任,更不会与她说些什么。在大格格眼里,这都不是从小伺候她的人,断不会真心为她。

    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就算是额娘,大格格觉得,也是需要她替额娘出主意的。额娘读的书没有她读得多,有些事儿也不通透,不然外祖那边为何还要送人过来呢?

    她身边都是阿玛的人,大格格内心真正的想法无法说出来,也不能说给这个丰嬷嬷听,只能和额娘背着人的时候说几句,到了人前,又要做那个阿玛喜欢的,安静乖巧的大格格。

    丰嬷嬷来了东院这么几日了。

    家里福晋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来了好好辅助侧福晋和大格格。

    富察氏选人也是很谨慎的,选来的也是个稳重踏实的。

    丰嬷嬷原想是在府里安养晚年的,再有几年她也就能回家去了,却没想到叫福晋挑中了,送到了睿王侧福晋和大格格的身边来。

    她来了,也没有一股脑的就上去说自个儿的做自个儿的。先看了看东院的情形。

    侧福晋这里倒是还能过得下去,就是原本东院侧福晋跟前伺候的人怕是有了些危机感,生怕她来了抢夺了自个儿的差事,因此都不是那么的友好。

    再加上大格格待她也疏离冷淡得很。

    丰嬷嬷为了自保,干脆就什么都不言语了,只管听差事,叫她做什么就好好去做,不叫她的时候就默默跟着。

    如此倒是处境好了许多。

    可就这么些日子,丰嬷嬷也是看清楚了。再加上府里福晋来的时候就与她说过的话,这侧福晋身边确实是缺一个提点的人。

    但如今看来,大格格似乎是想做这个提点的人了。

    可谁家未出阁的格格会去管自己阿玛后宅里女眷们的事情呢?

    就不说公侯王府之家了,便是寻常大臣家中,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侧福晋非但不阻止说明,还一味说大格格的好,听大格格的话,丰嬷嬷这瞧着,心一下子就淡了。

    这还叫她怎么说呢?

    她来的日子浅,侧福晋不会听她的,侧福晋身边的人更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大格格那边心思又深,丰嬷嬷就想着,何必讨这个苦头吃呢?

    她在王府安安稳稳待上几年,将来不也是一样能回家养老么?

    何必跟着侧福晋还有大格格出谋划策的,得罪邀月堂里的那一位呢?-

    宁翘是猛然惊醒的。

    她睡得还挺好的,但入睡前一直记着要送多尔衮出征之事,一时心里念念不忘,生怕耽误了时辰,连梦里都记挂着,应是把自己给吓醒了。

    结果醒来一瞧,天光大亮,早已是过了出征的时辰了。

    见宁翘怔怔坐在那里,乌喇嬷嬷取了热茶来,烟霞烟雨两个轻柔给宁翘洗漱梳妆。

    “主子爷出征前来瞧过主子的。见主子睡着,吩咐了奴才们不许惊醒主子。主子爷也是很小心的,不肯吵醒主子。”

    乌喇嬷嬷轻柔道,“便是为了主子爷的一片心,主子也该好好保重自己。主子爷说了,等来日凯旋回来,还要瞧见主子好好的呢。”

    宁翘抱着热茶叹气:“我只是觉着可惜。不曾亲自送他,也不曾与他说上几句话。我是和主子爷说好了的,要送他的。结果倒是食言了。”

    乌喇嬷嬷笑道:“主子爷和主子好好道别过的。当时奴才们都不在屋里,可主子爷出来时,奴才瞧见主子爷眼睛里偶有笑意闪过,可见主子爷是高兴的。”

    乌喇嬷嬷与宁翘细细说了多尔衮走时在府门前的情形。

    宁翘只是怅然若失,谁曾想他那样温柔,出征前深夜赶来见她,她却一无所知。

    却又想,他这样的铁甲柔情只给了她。到了府门前那样和福晋她们说话,可见是公事公办的。特殊的就只有她一个。

    这样一想,心里又觉得高兴些。

    终究还是收拾好了心情,好好的梳妆打扮,叫人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来瞧瞧。

    多尔衮这一去少说半年时光,她总不能这样无所事事的度日,还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把这几层小肚子给减下去,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好叫他回来再给他看看的。

    这产后恢复,可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正好也不必想会有旁人勾着他,她也能安安心心的好好收拾自己了。

    本来也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这月子还有些时候,也不能为此烦心伤神,若年纪轻轻的作下了病症,这以后可就不好过日子了。

    宁翘很快调整过来,坐月子就该有个坐月子的样子,也只管不理会外头的事情,只管好好的放松心情,外头的事情自有乌喇嬷嬷她们盯着呢,宁翘这里只管知道就好了。

    便是只有一点,哪怕天气冷些,宁翘也不习惯这么长时间不沐浴,总觉得身上不自在。偏偏怎么求,乌喇嬷嬷都不肯给她洗,就是擦洗也是不许的。

    就只能这么盼着盼着。

    又过了月余,宁翘坐完了月子,总算是能痛痛快快的沐浴了。

    里里外外都好好的收拾了一遍,她才终于是舒坦了,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四阿哥和二格格满月,也不曾大办,就关起门来,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着三阿哥一同来吃了个饭,也就默默的过去了。

    宁翘特意等着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满月过了,才入宫去皇上皇后跟前谢恩的。

    谢恩之后,宁翘就去了礼亲王府上探望福晋李佳氏。

    当初多尔衮就与她说过,为了不给她晋位侧福晋的喜事上蒙一层阴影,又不叫人说嘴,李佳氏是刻意撑着不叫人看出虚弱模样的。

    现如今宁翘出了月子,又去宫中谢恩过,如今朝野上下的目光都盯着皇太极颁金节后将要率军前往山海关的事宜,礼王府这才悄悄传出消息,李佳氏病倒了。

    这回是病得很重,几乎是到了最后弥留之际。

    宁翘跟在身边,必是要送一程的。

    李佳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岳讬与硕讬都随军出征不在京中。侍奉在李佳氏身边的是他两个的福晋。

    虽说李佳氏的辈分地位在那里,宁翘到底是睿王府的侧福晋,总不可能叫她去操持这些事情的。

    因此宁翘送一程,却也没有动手,只是尽心尽责的送了这位老福晋一趟,只当是全了她维护自己的心意。

    礼王府家大业大的,人口众多,代善又是族长,尚还在世,这礼王府就不曾分家,儿子们都住在一起。

    房中人口众多,也不是每个人都对宁翘很友善的。

    但她是睿王侧福晋,倒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毕竟代善的长子岳讬如今也不过是个贝勒的身份。

    宁翘瞧见了代善。代善对于李佳氏的去世似乎并不如何难过,礼仪周全,但是感情就跟不上了,不过是面上哭了一回,叫宁翘看来,并无多少深情伤心。

    这王侯将相家中,怕是也难看见人人都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几十年的场景。代善能如此,已是很体面的了。

    李佳氏病中,府中主事的就已经是侧福晋叶赫那拉氏了。

    宁翘瞧那叶赫那拉氏主事,与李佳氏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从前李佳氏在最前头,旁人都是没怎么出头的,如今李佳氏没了,宁翘就瞧见这个叶赫那拉氏了。

    李佳氏是族中富户之女,叶赫那拉氏是叶赫部贝勒之女,这出身不一样,自然行事也是不一样的。

    叶赫那拉氏为代善生育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都是代善所钟爱的,比起李佳氏所出的长子岳讬与次子硕讬更得代善的喜欢。

    而李佳氏并非代善所钟爱的女子,叶赫那拉氏这个侧福晋,才一直是代善比较喜爱的,自从进门后就很得宠。

    “奴才听见些消息,等再过些时候,这位侧福晋就要晋为礼亲王的嫡福晋了。”

    乌喇嬷嬷出身内务府,又有从前那样的身份,自然是消息灵通的。

    要说这侧福晋晋为嫡福晋,入关之后怕是困难重重的,可在入关前,在这个时候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侧福晋们的出身也都是很高的,直接晋为嫡福晋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里避过人,乌喇嬷嬷就在宁翘耳边悄声说了。

    宁翘想想也是,叶赫那拉氏如此得宠,想来李佳氏没了,这嫡福晋就该是她的了。方才在厅中瞧见叶赫那拉氏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将自己当成是这府里的嫡福晋了。

    李佳氏与叶赫那拉氏同为一府中的人,李佳氏偏不肯扶持她,偏要在年轻一辈的福晋夫人里头拉拔宁翘,可见是认定了叶赫那拉氏不成的。

    哪怕将来叶赫那拉氏成了新的礼王福晋,也不肯叫叶赫那拉氏再做这个领头人了。

    李佳氏从头至尾,也没有同宁翘说起过叶赫那拉氏。

    可宁翘有眼睛啊。她是能瞧见的,这两位的关系就算没有那样不好,至少也是不亲密的。互动极少不说,互相更是不提起的。

    李佳氏不说,宁翘就只能自个儿琢磨了。

    宁翘想着,怕是日后这礼王府是叶赫那拉氏做了主,叶赫那拉氏待她的态度是有些冷淡的,想是以后这礼王福晋的立场,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也难怪李佳氏要那样安排,尽她所能的将自己给抬举上去。怕是早就料到了她离去之后的局面。

    也幸而是岳讬与硕讬两兄弟早已成家,不会因为父亲的偏爱而受到区别对待。

    “主子,外头不知道怎么的,偏又提起早些年主子爷与大福晋之间的事情,说的隐隐绰绰不清不楚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主子爷不清白,说主子爷当年是蓄意为之。而大福晋也是顺水推舟的。”

    隔墙外头的声音引起了宁翘的注意。

    厅中气氛太过沉重,她不过是领着乌喇嬷嬷出来透透气的,没成想就遇到了有人在说话。

    细听声音,好似就是叶赫那拉氏和她身边的嬷嬷。

    宁翘心想,这可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这才说完,就遇上正主儿了。

    她们在这里悄无声息的站着,哪知道叶赫那拉氏后头赶上来,也和她身边的嬷嬷在说悄悄话呢?

    宁翘屏气凝神的听着,她们话中提起的主子爷,想必就是礼亲王代善了。

    那个大福晋。宁翘垂眸,这里还有哪个大福晋呢?代善的福晋可称为大福晋,但也是甚少使用的。这样的语境里说起来,便只能是多尔衮的生母,努.尔.哈.赤的最后一位大福晋阿巴亥了。

    皇太极即位后,追封他的生母孝慈武皇后。却有意贬低阿巴亥,对阿巴亥从无追封。

    努.尔.哈.赤的嫡妻为元妃。之后的富察氏陪伴努.尔.哈.赤的时间是最久的,也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位大福晋。

    后来富察氏再不得努.尔.哈.赤喜欢,又因为皇太极的刻意打压,这位富察氏最终也不曾得到追封,其待遇比阿巴亥还要差些。

    因为她的儿子是被皇太极所幽杀的,所以富察氏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大福晋。只被称作是努.尔.哈.赤的继妃。

    代善与阿巴亥之间有牵扯。多半还是那陈旧的习俗所致。

    努.尔.哈.赤与阿巴亥年纪相差有些大,想着自己死后,就把阿巴亥母子几人托付给代善,代善的意思是不敢当,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年纪相仿的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情愫,多少年都众说纷纭,多少香艳的传说演绎都是从这上头来的。

    有史记载,说努.尔.哈.赤身边的两个小福晋告发,阿巴亥跟代善有牵扯,送饭给代善,阿巴亥还私藏财物,代善还接受了这个馈赠。

    就为了这个,努.尔.哈.赤大怒,狠狠打压了代善,休弃了阿巴亥。

    一年后,阿巴亥才带着三个儿子重新被努.尔.哈.赤迎回了身边继续做大汗的大福晋。

    但是自此后,代善却因此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从此不被自己的汗父放在眼中了。

    这事要怎么看,端看是站在哪个角度看的。不知是谁动的手做的局,但是这一局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便是当时的大贝勒代善了。

    他是失去了他的前程。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一看,皇太极在努尔哈赤死后即位,逼死了阿巴亥,将代善封为礼亲王,诸王之首,却永远止步于此无可再进。

    阿巴亥只是大福晋,叶赫那拉孟古哲哲则为追封为努.尔.哈.赤唯一的皇后。

    谁是得利的人呢?

    宁翘听见叶赫那拉氏在里头道:“当年的事情,先帝已经处置的很清楚了。如今又是谁,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又翻出来的?如今皇上将要亲征,睿亲王他们又早已走了,咱们王爷留守盛京,这样的话传出去,是叫王爷勾起旧日心结,又抱病不能理事么?”

    “你还不想法子去压一压?找到是谁传的。给我好好整治整治。”

    宁翘微微垂眸。现如今留守盛京理事的有两位,一个是礼亲王代善,另一个便是郑亲王济尔哈朗。

    这是有人想要借着大福晋当年的事情,想要把事情再度翻出来,用这脏水来对付代善么?

    这朝堂上的争斗向来如此。宁翘知道些,他们在前头打仗去了,这后方未必就安稳,可若是上头有人镇着,也翻不起大浪来。

    就是有人想要乱起来,才要把镇着的那个人给掀翻的。

    他们要斗就斗好了。

    为何要牵扯已死之人?大福晋死的那样惨烈,还被皇太极如此贬低压制。

    多尔衮还在前线带着性命拼杀,后头却拿着他的额娘搞事,宁翘将心比心,若换做是她,定是要伤心的。

    第86章 前光

    叶赫那拉氏还要忙府里的丧仪,这里也说不到太久的话,与身边的嬷嬷侍女嘀咕几句,也不知道宁翘这里隔墙听见了,只管吩咐身边的人好好的查一查,务必不要使流言发散出去,也就走远了。

    叶赫那拉氏这会儿就想把李佳氏的丧事给应付过去了。然后再等上两三个月,她就能晋为嫡福晋了。

    这侧福晋和嫡福晋虽说相差不大,但谁愿意自个儿顶头上还压着一个人呢?那自然是痛痛快快的当最大的那个才是最好的。

    本来早些年李佳氏生孩子伤了身子,还以为活不长久的,却没想到靠她自己族中的那个生子秘方养身,竟活了这么些年。

    要不是代善哄着,叶赫那拉氏是早就不乐意的了。

    现在好了,李佳氏终于是病没了,也该轮到她叶赫那拉氏出头了。

    如今代善在外头还是荣耀风光的,她这个继福晋出去也是有体面排场的。

    毕竟她的出身可比李佳氏尊贵体面多了。叶赫部不一样是女真旧族么?她的族中,那可比李佳氏一族要更贵重些。

    叶赫那拉氏还不曾享有过礼王福晋的待遇,就绝不能让人把主意动到他们王爷身上去的。

    宁翘这里等叶赫那拉氏那边走远了,这才同着乌喇嬷嬷回去。

    这里听见这些话的事,宁翘谁也没有讲过,乌喇嬷嬷自然也是不曾提起的。

    等坐上马车离开礼王府后,宁翘才吩咐道:“这些传言,你们也让人盯一盯。看看究竟是什么源头传出来的?那边怕是只会盯着礼亲王,咱们这边,还是不要让那些有损大福晋声名的话传出去了。”

    烟雨烟霞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正想问一问的,总是要问清楚了,才好私底下去做主子交代的事情。

    结果瞧见乌喇嬷嬷红着一双眼睛,两个人都吓住了,还以为是方才宁翘单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宁翘看了乌喇嬷嬷一眼,先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才听见乌喇嬷嬷有些哽咽道:“大福晋从未与大贝勒有任何的牵扯。”

    阿巴亥是努.尔.哈.赤身边最为宠爱的一位大福晋。

    甚至比前头的富察氏要更得努.尔.哈.赤的喜欢。阿巴亥自己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跟着努.尔.哈.赤就能得到一个女人能拥有的一切宠爱与地位。

    她是后金汗王的大福晋,三个儿子都很得汗王的喜欢,甚至汗王还将幼子在好好的培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需要去强求什么呢?

    她只需要好好的维持这一切,就已经是足够的了。

    是努.尔.哈.赤自己觉得阿巴亥太年轻了,担心自己去后阿巴亥会受人欺负无人照顾,又因为女真旧族当初有着和蒙古各部一样的习俗,总是要将自己的妻儿托付给继承自己一切的长子。

    因此努.尔.哈.赤才说了这样的话。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硬生生的将两个本来没有交集和平共处,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冲突的继母与长子联系在了一起。

    也让其他野心勃勃蠢蠢欲动的人看到了陷害这两个原本就挡住了许多人去路的人的可能。

    乌喇嬷嬷曾是侍奉阿巴亥的小侍女,她那时候是年纪小些,可是她看的分明,大福晋当初受了多少的委屈,受了多少的冤屈,她们这些侍奉在身边的人才是最清楚的。

    可到了如今,竟还有人要把这桩事拿出来泼脏水。

    那记档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福晋私藏财物,又给大贝勒送了点饭食,才被休弃回家。可又偏偏就是这样的记载,让大福晋至今都说不清楚。

    被人逼死了的人,就更没法子为自己辩白了。

    天知道乌喇嬷嬷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在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失态。

    乌喇嬷嬷是为了想起的那些事儿伤心,为了旧主子难受。

    却也是为了宁翘的这些话红了眼睛感动的。

    当初跟着大福晋的人,很多都是在大福晋被迫殉死后也跟着被处置了,然后跟着大福晋一道去陪着先帝了。

    她是十四爷好不容易救下来的。

    当年的人也就没几个活着的了。大福晋身边亲近的人都不剩下谁了,他们也是不会让大福晋身边的人活下来的。

    倒是当年在宫中打扫的不跟着大福晋身边的奴才们能活下来些。但一转眼这么些年了,也都离散了。他们就更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除了十四爷十五爷十二爷兄弟三个心里不甘心,怕也就是她这个伺候大福晋的奴才心里头为大福晋鸣不平了。

    可是谁都知道,十四爷更是知道的,现在不是个为大福晋洗清冤屈的好时机。他们心里放着这些事,如今是当隐忍。

    令乌喇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连福晋还有佟佳侧福晋都不闻不问只当做不知道的事情,宁侧福晋却这样放在心上。

    乌喇嬷嬷想,她果真是没有跟错主子的。十四爷也是绝没有看错人的。

    这些年里头的四时八节,福晋和佟佳侧福晋,甚至是宫里的皇后还有娘娘们,都只管念着孝慈武皇后,其余的两位大福晋当真就是像被遗忘了似的。别说是追封了,甚至连被人念着都难。

    十四爷几位如今还没有站稳,也不能去争什么。可私心想起来,总难免为了旧主子难过。

    如今的皇上与皇后,着实是太过薄情刻薄了些。

    而福晋和佟佳侧福晋,明明是十四爷身边亲近的人,却也如此冷血。

    从前是宁侧福晋的身份没上来,也是做不得主的,如今人家的身份上来了,这不比福晋和佟佳侧福晋更有人情味了么。

    这才是心里装着十四爷的表现呢。

    宁翘听见这话,心里就不由得冷笑一声,这记档又不是后宫女人们写的,自然是执笔的人想要如何写就如何写了。

    她想起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当初说的那些话来。

    与眼前的事不相干,却又莫名契合。

    多尔衮后宅之中这么多的女人,可能被记载下来的,并不会很多,甚至很多人都是寂寂无名的流落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和出身。

    或者,只有给多尔衮生育过子女的女人,还有出身尊贵的女人,才得以留下一个名字和出身。

    宁翘瞧着烟雨给乌喇嬷嬷擦眼泪,烟霞也小声安慰乌喇嬷嬷。

    外头的人瞧见这是睿王府的马车,看见那马车上的标识后都远远的避开了。

    宁翘放下撩起一点点的车帘。

    眸中含着微微的亮光:“嬷嬷别伤心。大福晋没有做过的事情,始终是没有做过的。这世上,也总还是有明白人的。”

    “说不准哪一天,那言之凿凿记载下这些事的书页都会被删去,正确的过程会被重新记录和书写下来。”

    乌喇嬷嬷看见她面前的宁侧福晋眼中似含着浅浅的笑意,她就像是不由自主的被那柔软甜美的声音所吸引了似的,心生希望,也相信总有一日,旧主子所背负的那些不该她背负的东西会被厘清,会被正名。

    乌喇嬷嬷甚至瞧见宁翘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宁翘望着她们轻笑道:“说不定有一日,大福晋也会被追封为皇后的。嬷嬷要有信心。”

    乌喇嬷嬷怔了一怔,宁翘却只管笑着,不再多说什么了-

    多尔衮这回出去是去打仗的。

    前线战事紧张,他又是奉命大将军,先锋军一路打出去,时间是最宝贵最紧迫的,又哪有像从前似的能写家信回来呢?

    这一回,连宁翘这里都收不到家信了。福晋与佟佳氏那里更是没着落。

    要想知道多尔衮的情形,只能去看朝廷的军报。

    可一手的军报也不可能立时就发给内帷的女眷们看,自然是朝中机密,不许外传的。

    宁翘也不贪多,她是知晓多尔衮平安就好。

    皇太极出征后,今年的颁金节便只管是皇后和宫里的娘娘们领着福晋夫人们过了。

    为壮声威,皇后娘娘的意思,这颁金节也不能简过,还是要如往年一样热热闹闹的过着,才能叫出征的皇上和勋贵王公们安心。

    这是宁翘头一回作为睿王侧福晋入宫庆贺颁金节的。

    今年府上入宫的,还是福晋和佟佳氏。佟佳氏领着大阿哥和大格格入宫,二阿哥跟着大阿哥倒是混出点样子来,本来是不带着二阿哥入宫的。

    但因为二阿哥吵着闹着求大阿哥想要入宫去看看热闹。

    这是前几年在府里憋坏了不见人闹的。这会儿在外头混习惯了,就还想着要进宫去玩耍。

    大阿哥没有轻易松口,可谁知道宫里头竟点明叫二阿哥进宫去瞧瞧。佟佳氏本来是犹豫不定的,也没有松口要带二阿哥去,听见宫里的话,也就只得松口带去了。

    宁翘这里四阿哥和二格格都还小,自然是不带着进宫的。

    三阿哥刚过了周岁,也是不进宫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没有什么进宫的意愿,宁翘也不着急现在就把这母子俩推到人前去。

    总归是要等三阿哥和她的两个平平安安的长大些再说进宫的事的。

    这进宫看着是荣耀,可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宁翘这心里头可是对宫里有着很深的芥蒂的。

    府里的事情,照旧是福晋提起了李氏来暂时领着。

    可前院有周卫在,正院有蒙嬷嬷盯着,东院有永宁盯着,宁翘这里有乌喇嬷嬷带着丫头们盯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养云斋都是多尔衮安排的人。

    李氏能管的地方也不多。

    不过是陪着庶福晋还有侍妾们用宴,真正能做主的也就那么几样事情几个地方罢了。

    宁翘的邀月堂铁桶似的水泼不进,宁翘还是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暗地里盯着,她进宫的这十来日,总不能叫人钻了空子对四阿哥和二格格动手的。

    这两个孩子精力旺盛,每日里除了吃睡,就是互相闹着对方,倒是很能消耗他们的精力。

    四阿哥是哥哥,有时候能瞧出来一点,似乎是天生知道该让着妹妹似的。

    二格格就比四阿哥更能闹腾些。

    宁翘倒也不担心她离久了两个孩子哭,这两个孩子互相陪着都能玩很久,性格还是很好的,也很好养活。

    明明还小,可好好说话又像是能听懂似的。

    这也不是头一回进宫过节了。

    宁翘到了前头来,天光还不甚亮,就瞧见福晋和佟佳氏也是刚来。

    佟佳氏身边陪着大格格,大阿哥牵着二阿哥。

    大格格如今倒是很不一样了,在人前娴静温雅,目光也很是温和。

    但宁翘并不喜欢大格格看向她的眼神,觉得不舒服。

    佟佳氏和宁翘一同向福晋见礼后。大格格领着大阿哥还有二阿哥向福晋和她行礼。

    福晋温声应了,宁翘也叫孩子起身了。

    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与佟佳氏同为侧福晋,佟佳氏的几个孩子就得知礼,将来四阿哥和二格格长大了,不管底下如何,面上也是要行礼的。

    倒是大阿哥看起来是真的温和,宁翘也是许久不见大阿哥了。

    瞧他也着实是长大了些,气质内敛些,却又有属于睿王长子的气魄,确实很符合当日只管拦着大格格的气质作为。

    宁翘做完月子往正院几回去请安,遇见过佟佳氏,倒是没瞧见过几个孩子。

    这还是头一回遇见大阿哥。

    宁翘微笑道:“上回的事情,还要多谢大阿哥的维护之情。”

    “四阿哥和二格格还小,两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等他们大了,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大哥也是很爱护他们的。”

    宁翘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和怀揣着恶意的人相处。大阿哥这样的善意,也没有必要拒之门外。

    也很不必将日子过成大格格那个样子,局促狭隘,觉得所有的人都在欺负自己,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能好好的相处,那自然好好的相处。如若不能,自然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宁翘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主动树敌,但真要来挑衅的,也没必要害怕。

    宁翘说上回的事情,福晋和佟佳氏,包括两个孩子都是一脸懵。

    等到四阿哥和二格格这几个字一出口,大格格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脸上的神色差点维持不住崩裂了。

    福晋一愣之后,眼底有不让人察觉的一丝笑意,这不关她的事,她却乐得看热闹。

    佟佳氏怔愣之后便是尴尬,又有些生气。

    宁氏这样夸赞大阿哥,又提起那件事,不是让大格格下不来台吗?

    佟佳氏听着不痛快便要说话,大阿哥牵着二阿哥,二阿哥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阿哥一直分神关注着,听见宁翘这话就下意识看向他额娘,果然瞧见佟佳氏气不过似要开口的模样,大阿哥连忙就要说话。

    结果倒是大格格抢在了他的前头。

    大格格含着歉意笑道:“上回的事情,是我的错处。额娘和阿玛已经责罚过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侧福晋向来都是大度贤良的人,想必是不会同我这个小辈计较的。以后,我也会同哥哥一样,好好的爱护弟妹们。”

    宁翘看向大格格笑道:“大格格真要是如此想的,那自然是极好的。”

    大阿哥在旁边看着,大格格已经开口了,他就不好说出什么话来了。

    这一边是亲妹妹亲额娘,一边是隔母的弟弟妹妹,大阿哥没法子去应宁侧福晋的话。大格格已经道歉,难道他还能向着旁人说自己亲妹妹的不好么?

    “福晋,额娘,宁侧福晋,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上车吧。”

    大阿哥向着福晋行礼,就说着上车的时辰到了,想着把这个话给过去。

    福晋其实还没瞧够呢,可又听见佟佳氏答应一声,大格格就扶着佟佳氏上了马车,大阿哥也将二阿哥先抱上去了,然后他这里在旁边预备着骑马随行。

    那翻身上马的模样,真就是王府长子的风范。

    福晋忽然又不痛快了。她又看的什么热闹呢?佟佳氏身边三个孩子,这回全跟着进宫去。

    纵然大格格不争气,大阿哥却是挺好的。二阿哥瞧着也是越来越好了。

    宁氏虽然是一个人,可人家两个孩子还养在府里呢。等将来长大了自然也能带进宫里去。

    唯独她,至今还是一个人。

    这会儿,越发是体现没孩子的苦了。

    福晋觉得没意思,转头也上了马车。

    佟佳氏上了马车就心中不满:“她也是做了侧福晋的人了,怎么为人还跟从前似的不饶人?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么过去了不好吗?为何要提起来叫你难堪?”

    “大阿哥也是,你才是她的亲妹妹,怎么也不为着你多说几句话?还要你同她去道歉。”

    大格格道:“额娘也别生气。宁侧福晋将这事儿提起来,女儿自然是该大方认错的。这一节过去,日后再提起,那便是做长辈的侧福晋不肯放过女儿了。今日宁侧福晋不曾再说些什么,想来这一关是过了的。”

    佟佳氏便心疼:“这些时日拘着你,总是委屈你了。可也是为了你好的。这一回是过节,你阿玛不在府中,原本是不叫你进宫的。可我想着你一个人留下来总是孤单些。宫里娘娘问起你,索性进宫也好。咱们总不能一年半载的不见人的。就是这见了人是个什么局面,总要你自个儿应对的。”

    大格格微笑道:“额娘放心。女儿知道该如何做。”

    要说佟佳氏还是心疼女儿的,也还记着自己额娘的话,大格格进宫,她就将丰嬷嬷给大格格带上了,这会儿就放在大格格的身边,方才那一场,丰嬷嬷是全看见了的,可这面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的。

    宁翘在后头上了马车,她的马车跟在佟佳氏的后头,如今也不争这个,横竖两个马车都是一模一样的配饰,也就是福晋的稍稍大一些。

    她只管同身边的烟清几个丫头笑道:“大格格还真是有意思。”

    “我不过是跟大阿哥道谢,又不曾提她的事情,她倒是上来就道歉,又想着拿捏人,只是年纪又小,火候又不到,瞧着就太过稚嫩了。倒是显得她更沉不住气些。殊不知这时候,不理会才是最好的。”

    烟清道:“奴才听着大格格的话也是心里不舒坦的。总觉得不是真心跟咱们四阿哥二格格,跟主子道歉的。”

    宁翘道:“佟佳氏府上不是送了个嬷嬷来么?便是大格格身边站着的那一个。说是佟佳夫人身边积年的老嬷嬷,怎么也不劝着些?这也有些时候了,若依着主子爷的话,是这会儿也不该出门的。”

    “可既然出去了,我这里没提她就这样,要是进宫了,有人用这个话挤兑她,她还能受得了?这原是她的错处,可那个狭隘性子不改了,要是被人逼迫狠了,这心里不是越恨咱们了?”

    烟清道:“东院里人多,上头被永宁永平把持着,外头叫容西把持着,这丰嬷嬷哪里都插不上手。佟佳侧福晋似乎也不是真心用这丰嬷嬷。也只管放在身边养着,又不说分管着什么差事,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放着。”

    “那老嬷嬷也是辽东旧族出来的,跟着佟佳氏一族许多年了,再有几年就能放出去了。这也是个有脾气的。奴才听说,上头不吩咐差事,这老嬷嬷就不动手,平日里更是不肯多说一句话的。”

    “大格格这样,那老嬷嬷明哲保身,怕是不肯劝的。”

    宁翘奇道:“从前东院里的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太有用的。如今是怎么了,这样的消息你们都打探出来了?着实是能耐了。”

    烟水笑道:“哪里是奴才们能耐了呢?是主子有大能耐。”

    见宁翘含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烟水便笑道:“主子如今晋了侧福晋,又有了两位小主子,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多少人都想着巴结主子。奴才们这里,不知收到外头多少消息。”

    “要说起来,也是东院那边自个儿乱了。为同福晋争锋,那头很是揽了些差事去。也不知怎么的,就偏有些争执不休的时候,总是正院抓着东院的错处,东院抓着正院的错处,这从前都是极少的。偏如今多得很。”

    “便总有些乱的时候。这一乱套,东院那边把守的不严密,有个什么偷奸耍滑的,这消息就漏出来了。”

    宁翘沉吟道:“越是这样的时候,你们越是要稳住,别上了人家的套。现在这府里,怕是想上位的人多得很,心思各异,正是多事之秋。”

    正院东院不和又不宁,从前还好,现在不好,除了佟佳氏要争锋的缘故,会不会也有别的什么人在里头搅混水呢?

    宁翘瞧着几个点头的丫头,清声道:“我如今不同了。邀月堂也就跟着不同了。你们也是不同的。外头许多人来送消息,想必也会有更多的人来打探消息。”

    “巴结你们,谄媚你们。怕是连扫院子的小丫头也会有人攀附的。我也还是那句话,你们要守得住自己的心,收了外头的孝敬,就得知道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食。这孝敬能不能收,收的烫手还是不烫手,自个儿心里要掂量些。”

    烟清道:“主子放心吧。奴才几个都是跟着主子一路过来的,心里头知道该如何做。乌喇嬷嬷日日都是盯着的。烟霞和烟雨两位姐姐也将奴才们筛过一遍的。”

    宁翘道:“你们几个我自然是放心的。就怕外头有人口蜜腹剑,人心隔着肚皮,跑过来一心一意的挑拨,叫咱们也和正院东院争锋。”

    “我自然拿得住。就怕底下的人啊,觉着自个儿的主子是侧福晋了,这就跟着站起来了,在外头拿捏着派头,背着咱们得罪人。”

    宁翘幽幽道,“那你们说,正院和东院会不会又联手,先把咱们打下去再说呢?”

    如今这是‘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会不会有人想,‘莫若两利而俱存之’?

    第87章 玫瑰

    如今朝中王爷郡王贝勒贝子们能跟着出去的,都叫多尔衮还有皇太极带出去了。

    各府上的福晋夫人们进宫,家里的爷们不在外头骑马跟着,就都是各府上的长子或是嫡子骑马跟随。

    若是像礼王府上这样长子次子都跟着出去征战了,那就是长孙或者嫡孙跟着。毕竟也不可能叫礼王这样的年纪在外头冒着寒风跟车随行的。

    也就是叶赫那拉氏自己心里不痛快。偏偏还没到三个月,她这里还不能做府里的嫡福晋,还是侧福晋的名分。

    李佳氏都不在了,还非得是她的孙子在前头跟着,她这里的儿子孙子倒是没能捞到这样的好处。

    睿王府上,自然是大阿哥跟着的,这一路上遇见许多府上的马车,有些是大阿哥的同辈,有些是大阿哥的长辈,大阿哥都需要见礼问安的。

    便是跟车的是大阿哥的同辈,这车上坐着的也必然都是大阿哥的长辈,大阿哥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这么一耽搁,倒是许多马车在一处,缓缓往宫城而去。

    福晋在最前头,大阿哥的马就跟在福晋马车身侧。

    福晋听见外头的人声,默默沉吟不语。跟着的英巧瞧见福晋心情不佳,也并不敢多说些什么。

    大阿哥已经在外头开始崭露头角了。这如今爷们去外头打仗,各府上总要有人撑着的,当家夫人和女眷们终归是只能支撑内庭,这府上的承继,不会放在女眷和格格们的身上。

    当今皇上都不曾册立嗣子,但是谁心里又不清楚呢?总归是会有个儿子承继这一切的。

    福晋没有挑开帘幕,心里想着的却是在府前看见大阿哥翻身上马的那一幕。

    虽然还是稚嫩,可大阿哥的双肩,似乎做好了要扛起睿王府的责任。

    这个孩子不声不响的到了现在,竟恍惚长大了似的。还不到十岁的年纪,隐约有了多尔衮高大的影子。

    福晋默默垂眸,哪怕现在立时给正院抱养一个孩子来,这孩子还是和大阿哥有了将近十年的差距。这孩子还没长大呢,大阿哥就已经长大了。

    “大阿哥如今身边,可有人伺候?”

    睿王长子,又是多尔衮放在前院教养的,怎会无人伺候呢?

    但英巧明白福晋问的不是这个。

    英巧道:“大阿哥身边的人都是有定数的。很早的事后佟佳侧福晋就插不上手了。如今前院的人都碰不到,别说是佟家侧福晋,便是咱们,也是难伸手的。”

    福晋道:“大阿哥身边,王爷倒是看的很严实。说来也是,这年纪还不到,也没到要人在跟前服侍的时候。不过,且先看一看吧,咱们科尔沁自己家里,总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的,瞧着一两个,以后说不准用得上的。若是王爷想要大阿哥早些成家,咱们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找不到人。”

    当初姑母能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进了睿王府的后院,她又怎么不能让大阿哥的后院里都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里的人呢?

    不管姑母的那一支。福晋自己家里的小侄女年纪就比较小,还不曾长成,若是把大阿哥大格格的婚事都拿捏在手里,又何愁佟佳氏不听话?

    福晋如今心里盘算的多,总是要多预备几手的。

    福晋想到这,心里又觉快.慰,常年堵在心口的一股气倒是松动了一点点。

    宁氏再得宠又如何,她的四阿哥总是比着大阿哥差了些年岁。就像先帝那会儿似的,再宠爱幼子又能怎么样呢?最终还不是皇上成了最后的赢家么?

    福晋想,她若是将大阿哥和大格格拿捏在手里,佟佳氏不得不听话,那等再过些年月,真要是多尔衮没了,宁氏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宁氏是晋为了侧福晋不假,可要是想越过她去,那还早着呢。

    宁翘从前入宫,那是见了人便要行礼问安的。哪怕是后来成了没有实封的庶福晋,这能进宫的人还是个个都比她的身份高,她总是要给人家行礼。

    如今成了侧福晋入宫,和硕亲王的侧福晋,这身份上就高出旁人一截来,这会儿就多是别人给她请安了。

    瞧见从前请安过的许多人来给她问安,宁翘难得觉得,这早起的难处也消散了许多,也总算是缓过来一点困劲儿了。

    她从前还能缩在后头不和人说话,只管叫旁人在前头占风头去,又有李佳氏在前头挡着,她还能偷闲。

    如今却是不能了,叫人让着让着就到了前头去坐着。

    李佳氏不在了,礼王府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还不曾晋为嫡福晋,况且人人都知道,李佳氏属意的是宁翘,而非叶赫那拉氏。

    叶赫那拉氏哪怕以后做了礼王福晋也没有李佳氏从前那样的号召力,所以这会儿众人的焦点都在宁翘身上。

    宁翘是不能偷闲了,叫坐在前头,身边都是年轻一辈的福晋夫人们,还好她倒是不孤单的,多铎的侧福晋佟佳氏也叫她牵着到了跟前坐着。

    她是才有了四阿哥和二格格的,能这样有一双儿女,盛京城中不知多少福晋夫人是羡慕的。

    更何况当初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何等隆重风光,便是后来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满月不办了,众人也还是没能忘记那一场盛宴。

    若是不见着宁翘也就罢了,这会儿是两个孩子满月后宁翘头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有宫中,自是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的。

    皇后还特意叫了宁翘到跟前来坐着。

    皇后温婉笑道:“这一晃也有几年了。还记得你当初新入宫的时候,是皇上点的名,却也是我叫你们福晋定下来,将你送到府里去的。那会儿年纪还小,还是个小丫头呢。这会儿一转眼就成了两个孩子的额娘了。”

    旁人都只是笑,偏礼王侧福晋叶赫那拉氏道:“可不是么。我还听说她生辰是在腊月底。这眼瞧着也快了,这等到了年节下,可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也不年轻了。当初是作为小丫头进府的,如今也该瞧着旁的新人进府了。”

    皇后浅浅笑道:“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不年轻了呢?比起咱们来,她还年轻的很。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有几年了,都顾不上你们府上进新人伺候,听说多尔衮私底下自个儿也没有选人进府的。我想着,这倒是有些委屈他了。”

    宁翘只管笑着,方才就没接皇后的话,叶赫那拉氏一开口,这会儿皇后再说话,宁翘也不接了。

    这摆明了有坑,宁翘是不往里头跳的。

    福晋和佟佳氏都在旁边坐着,她们都不说话,宁翘犯不上出这个头。

    宸妃在旁边笑道:“侧福晋这话,本宫倒是不爱听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如何就不年轻了?那若说起本宫,岂不是比宁氏更人老珠黄了?”

    叶赫那拉氏忙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妾一时口快,宸妃娘娘别怪妾。”

    宸妃抬手指了指宁翘,含着笑意道:“你们瞧她,这刚生了孩子,面色还这样红润,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谁能瞧出她是两个孩子的额娘呢?”

    “这才产后不足三月,这腰身就恢复的这样好,丝毫不见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见这月子是坐的极好的。身边的奴才们照顾的也尽心。最要紧的是,那生子秘方里头的养身方子也是极好的,要不然怎么能把宁侧福晋养的这么水灵呢?”

    “宁侧福晋,你说是不是啊?”宸妃笑道,“如今这满宫上下,怕是也只有本宫与你,最知晓这生子秘方的好处了。”

    宁翘许久不见宸妃,今日再见,早早便觉得宸妃的状态跟之前是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见宸妃总是愁绪难解的模样,今日再见,就觉得她似乎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就好像是宁翘头回跟着出去游猎的那时候。

    明艳的宸妃像是一朵盛放的红玫瑰。

    现在再看宸妃,似乎又是明艳慵懒的红玫瑰了。

    宁翘道:“娘娘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妾也没有经过多少事情,这生子秘方也是礼王先福晋给妾的,妾也还在慢慢的摸索之中。远不及娘娘聪慧,体悟更深。”

    宸妃笑了好一会儿,才瞧着众人道:“你们自然不知道。宁氏啊,她还捂着这好处不肯说,也罢了。你们只瞧她一举得了一对儿女,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

    “如今呢,本宫也不瞒着你们,也是该叫你们看看这东西的好处了。”

    宸妃当真是笑得志得意满,“本宫如今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太医诊断腹中应有双胎。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等月份再大些才能确定。如今怀相是很稳的,这孩子也长得很好。”

    宸妃这话一出,把皇后和庄妃几个都镇住了。

    宸妃有孕的事情瞒的一丝不漏,这宫里除了皇太极和宸妃外,也就只有诊脉的太医知道了。

    这是宸妃故意要瞒着的。

    月份不足不好说出来。宸妃如今是很谨慎的。也就是现在月份大了,肚子也大了起来,不好再用吃多了的借口糊弄事,干脆就直接公布出来了。

    宁翘瞧着宸妃的状态好起来,原因便是在于此处了。

    宸妃和皇太极又有了新的希望。若能和宁翘似的,一次生一对儿女,那便是能大大的弥补帝妃两个人失去八阿哥的心痛和遗憾了。

    皇后与庄妃回过神来,都恭喜宸妃,宸妃笑着坦然接受了。

    宁翘也随着众人恭贺宸妃。

    皇后涵养极好,庄妃跟皇后一脉相承的性子,倒是麟趾宫贵妃的模样瞧着,惊讶之中又带着点气愤,似乎是很不满宸妃将这样的事情瞒着她们的。

    这在人前,许多人的心思不明显,但也有许多人的心思十分的明显,尤其是那些不敢明目张胆落在宸妃身上的探求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

    宸妃要公布有孕,还非要将宁翘提出来,又把这生子秘方说的神乎其神,讲宁翘有一双儿女全是这的功劳。

    如今宸妃也疑似双胎,这不是越发的让人盯着这生子秘方了么?

    而宁翘是心知肚明的,宸妃在记载上,可是没有这二次怀孕的。

    哪怕是有了身孕没能生下来或者是没记载下来,也表示宸妃不会顺利生产的。

    可如今却变了。

    证明这生子秘方是当真有奇效的。

    到了这个时候,宸妃还要利用宁翘来挡箭。她以为旁人是不敢动她这个得宠的宸妃娘娘么?

    可实际上,八阿哥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宁翘这里,哪怕是成了多尔衮的侧福晋,明着不能如何,可暗地里呢?暗地里有人来做过的手脚,还少了?

    这一下,怕是不知道多少人都要对这个生子秘方起心思了。

    皇后笑道:“这可是喜事,又正是过节,那可都是要赏的。”

    “皇上膝下皇子公主也不多,如今能再添上些那可就是大喜事了。这回宫中是要添几个庶妃的,本来人就都住在七间楼。正好今儿人来的齐全,你们就一同挑一挑,你们府上这几年少进人的,也该给爷们添一添人了。”

    皇后特意望着宁翘笑道,“这几年都是你陪在多尔衮身边的,最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他喜欢什么样儿的,你一会儿留意着,若是挑中了便只管与我说,一会儿回去就带回去吧。安置好了,等多尔衮回来就伺候他。”

    宁翘含笑没立即答应,只望了一眼宸妃,却见宸妃只懒懒笑着,并不理会皇后的话。

    宁翘也听说了,后宫中有个出身八旗的庶妃也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这个庶妃不得宠,皇太极也不过偶然一次,也是在宸妃不自在的时候。

    结果这庶妃就有了身孕。

    因地位卑微又不得宠,并不被宸妃放在心上。这有了身孕也不见得如何看重,就只管按照规矩养着,皇太极那里也并不如何上心。

    可见再选庶妃进宫的事,宸妃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再有新人来,她也依旧是最得宠爱的那一个。以皇太极的深情,也不大可能再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子了。

    宸妃心高气傲,一心只想要自己亲生的儿女,也不会更不可能去抱养别人的孩子。

    宸妃如此,倒也合乎情理。可在宁翘这儿,她办不到这个。叫她亲手选人送给多尔衮,哪怕多尔衮不碰,她也办不到。

    宁翘笑道:“娘娘这样说,妾却不敢领命。我们府上向来都是福晋做主这些事情,妾怎么好做我们王爷的主呢?妾便只管好好教养儿女,伺候王爷,旁的事情,自有福晋做主,妾可不好越俎代庖的。”

    福晋在旁轻轻笑道:“娘娘可听见了?宁氏说的,这样的事情,在府上都是我做主的。”

    福晋转头望向宁翘,“宁氏,那如今我要替王爷选人,你也答应吗?”

    宁翘灿烂一笑:“福晋既要选,妾没有什么说的。这样的事情,谁家不是主母做主呢?妾总不能驳回了福晋的决定。那妾成什么了?”

    宁翘心知肚明外头将她传成了个什么样子。

    如今皇后看似是一时兴起,但瞧起来,其实和宸妃是一样的。都是早有预谋的。

    福晋这些时日可不曾闲着,八旗里头听说都挑了个遍,这回入宫的几个,听说也都是有了地方的,不过是要在清宁宫这里走个过场。

    不论宁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睿王府这一回都是要进人的。

    而皇后提出来让宁翘来选,也不过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她们以为的给宁翘一次机会。又或者是想让多尔衮知道以后,能对这个进府的新人多几分怜惜,毕竟是他所喜爱的宁侧福晋挑的嘛。

    只可惜皇后是打错了算盘。宁翘也不会坐实外头对她的那些传言。

    可看福晋愉悦的样子,大约是以为她这一回是成功的打击到自己了。

    宁翘心里却在想,这才哪到哪。

    有本事叫这个人抢走了多尔衮,那才是如了她们的愿。

    皇后兴致高,众人没有异议,还真就叫人进来了。

    趁着这功夫,多铎的侧福晋佟佳氏跟宁翘咬耳朵:“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答应的。本来还想好了一肚子劝你的话,没想到倒是一句也没有用上了。”

    宁翘轻笑道:“姐姐放心。我可知道外头都传我些什么了。说我拦着我们王爷不许别人近身。我要真是那么霸道的,我们府里还能有个三阿哥么?”

    “这爷们要谁不要谁的,哪是由咱们定的?不也该自个儿想一想,怎么偏偏就是不得爷们的喜欢呢?”

    佟佳氏失笑:“你啊,背地里的这个话只和我说好了。如今是越来越促狭了,这一番打趣可把这殿里的人都捎上了。要是叫人知道了,你只怕得罪了一殿的人。”

    宁翘笑道:“那我可不管。反正只有姐姐知道,我是个什么心思了。”

    佟佳氏轻轻一笑:“我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你这让的心里不痛快。不过这样也好,不把自己放进去跟她们作对,只管抓住爷们才是对的。我还怕你想不通这个,一意要和她们硬顶着。如此就好,外头也不至于那样说的,这里子面子都有了,这才显得你聪明呢。”

    眼瞅着人还没这么快过来,众人都各自说话,宁翘越发明目张胆的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和佟佳氏说悄悄话。

    “姐姐想是知道的,我们福晋这一回闹的动静可不小。本来是悄悄的不想叫人知道的,可宫里的这几位也跟着掺和进来。这里头的牵扯我不说,姐姐也是知道的,这过了这么些时日,就闹出这么个局面来。还不知道是谁心里不痛快呢。”

    佟佳氏实在是听着这说话的语气可爱,又因为这里头话中的小得意而忍不住失笑,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呢?

    睿王福晋的本意,是想悄悄选一个人进府,夺了宁翘的恩宠。便是不能全夺,也要分宠。

    偏睿王福晋不肯再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控制,不想为他人谋利益,结果自个儿什么都没有得到。

    又想作为上位者全盘控制自己选的人。因此只管在下五旗里头选人,连出身蒙古的都不要了。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选的人只许听她的话。

    结果动静闹出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宫里呢?眼瞅着风吹出去。

    那科尔沁的格格还没有进府呢。难道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还愿意出一个得宠的人将来挡了科尔沁格格的路么?

    那自然是不能的。

    可科尔沁格格这会儿还没有养好,也没法子进府。

    睿王福晋也不肯松口。大约是她们私底下博弈,最后得到了皇后的支持,愿意送一个人进府,就拿着皇后的身份给压着。

    而这个人也必得是地位低微不能挡着科尔沁格格的路。

    又能让睿王福晋满意的。毕竟科尔沁格格将来生下的孩子,是不可能给福晋养着的。

    在这个时候,总不能瞧着宁翘一人独宠,总得找个人出来分宠的。就有了眼前的这桩事。

    佟佳氏轻笑道:“我瞧着,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宁翘偷偷笑了一回,才轻声道:“这不是才被娘娘们夸了一回,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这里叫姐姐们调/教着,总不能还和从前似的。如今要是不盯着,那什么时候盯着好呢?”

    宁翘眸中闪过几分俏皮笑意,“姐姐可知道,我们福晋看中谁了?”

    佟佳氏道:“你就别卖关子了。一会儿人都进来了,我可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宁翘低声笑道:“那确实。”

    “姐姐只要一看就能知道的。她想要个美人,放出风儿去,说是要比我更好看的。还得地位低微好拿捏的。还得是旗人。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如今也是有人撑腰的,哪有随便什么人家就想着和我作对的呢?只这一条,就够她们掂量的了。”

    “姐姐说事情巧不巧?礼王先福晋才去了,她们就挑中了镶红旗的人。”

    代善所领两红旗。李佳氏才没了,这选上的这一个,就是镶红旗的。

    济尔莫特氏,镶红旗下普通旗人。

    宁翘看着那边的叶赫那拉氏。这位将来的礼王福晋,照这么看,和她可不是一条心的。

    第88章 恶意

    正说着话,那边的秀女就进殿来了。

    这会儿还是两班秀女,一班十个,一共二十个秀女站成四排,整整齐齐的立在那里,供宫里娘娘福晋夫人们观看挑选。

    佟佳氏小声笑道:“这么瞧着,怕是几个出众的亲王郡王贝勒府上,都是要进人的了。”

    宁翘也笑道:“姐姐见事清楚。为了叫这事看起来漂亮些,不至于落人把柄,叫人回头有话说,自然是要差不多的府上都要进人的。莫说是十五叔府上,便是十二伯府上,怕是也要进人的。”

    阿济格府上的李氏,生了一位小阿哥。和宁翘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李氏得阿济格的宠爱,他们府上的福晋倒不似自己府上的这一位这么拧巴,有了小阿哥后,阿济格待李氏更好些,李氏就顺理成章的晋为郡王府的庶福晋。

    如此就算这一次阿济格府上也要进人,也不会威胁到李氏的地位了。

    佟佳氏瞧了瞧,对宁翘道:“第三排第一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济尔莫特氏?”

    宁翘看了一眼,笑道:“姐姐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佟佳氏小声啧道:“这谁能看不出来?生怕放在前头被别人看中了,又怕放在后头看不见。就要放在中间还要第一个,这心思露出来,谁能不知道是为你们府上预备的?你看看那济尔莫特氏的长相,那不就是照着你的模样去找的么?”

    宁翘知道福晋最终定下的是镶红旗的济尔莫特氏。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去找的。

    不过她没有看过济尔莫特氏的画像,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就放下了,也不曾在这上头费什么心思。实在是很不必费什么心思。

    要是但凡府里进人就要这么费心思,那她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呢?

    今儿见着了人,宁翘算是知道连乌喇嬷嬷和烟雨烟霞几个丫头都背地里不屑福晋的举动了。

    福晋这可真是越发的上不得台面了。

    这济尔莫特氏年纪还小,才刚过十四,年纪小些,身量也没有太高,人瞧着也没有长开,但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这要是长大了,八成也是个大美人。

    叫佟佳氏说出这番话的缘由,就是这个济尔莫特氏完全就是按照宁翘的模样去找的。只是她现在年纪小些,和已经成侧福晋的宁翘是不能比的。

    也就是长相上,都是偏甜美娇俏的。

    “只是这孩子就模样看得过去,这神韵气质上,远远不及你。”

    佟佳氏小声道,“你这模样多少人里头也出不来一个,她们费尽心思的去找,哪有那么容易的?本来底子就好,在王府里叫十四伯好好的养了几年,哪是这普通旗人家里的小丫头能比的呢?”

    也就只剩下个样子了。她们大约是以为,只要是似宁翘的这个模样,睿亲王就都会喜欢的。

    可那济尔莫特氏大约还是叫福晋她们私底下调/教过的,又在宫里学了这么些时的规矩,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不至于露怯。

    但在宁翘自己看来,算不得是敌手,也算不得是对手。

    可能唯一的就是年轻。在福晋她们眼里,大约也觉得这样娇嫩的小丫头能很得多尔衮的喜欢吧?

    毕竟岁月流转,不可能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

    这二十个秀女其实也都是精心挑选的,里头不乏家世出众的,但要说模样最出众的,怕就是这个济尔莫特氏了。

    一时之间,不少人的目光就在宁翘和济尔莫特氏身上打转了。

    这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便是之前不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了。

    这位济尔莫特氏是给谁预备的了。

    难怪方才皇后和睿王福晋要那样说话呢。

    皇后招了招手,果然叫了济尔莫特氏到跟前来。

    到底是普通旗人家的姑娘,便是在宫里住了些时日,又学了些规矩,但年纪还小,就总是有些青涩的。

    皇后同睿王福晋道:“我瞧着这个倒好。你瞧着呢?”

    睿王福晋笑道:“妾倒是与姑母心有灵犀了。我也是一眼就瞧中了这一个。正要请姑母做主允准我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呢。”

    皇后笑道:“你瞧着好那就是好。总归也要你乐意的。你既然一眼就瞧中了。那自然是准你带回去的。就给多尔衮做个侍妾吧。她年纪还小,又是普通旗人的出身,做个侍妾正正好。回头时日久了,又得多尔衮的喜欢,再为多尔衮生育了子女,自然还会有晋封的时候的。”

    皇后温和看向宁翘笑道,“我记得当初宁氏,不也是这样的么?进府便是侍妾,转眼几年,就为多尔衮生育了子女,又晋为侧福晋。这才是有福气的。”

    睿王福晋也跟着道:“是啊,姑母记得不错。宁氏也是从侍妾上来的。”

    宁翘其实并不觉得从侍妾上来是什么丢人丢脸的事情。

    可皇后与福晋特意强调提及这一点,只怕就是想要羞辱她的。

    照着她们的意思,这济尔莫特氏进府后,就是该走她的路子,将来三四年后,也能做个侧福晋。

    豫王侧福晋佟佳氏在旁笑道:“不只是皇后娘娘和十四嫂记着,咱们这里都记着呢。这府里进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几句话也就过去了。偏咱们宁妹妹有福气,生了一双儿女,又晋为侧福晋。前儿那样做洗三的时候,我们几个福晋还在一起议论,说宁妹妹当初做侍妾,着实事有些委屈了。”

    “这八旗佐领出身的,怎么也得是个庶福晋呢?只没想到偏偏是个侍妾。”

    佟佳氏看向济尔莫特氏,勾唇道,“若不是侍妾就是最低的,你这个出身入王府,怕是还要更低些。总听说汉人家里有个什么通房丫鬟的,你这样的出身,就该是这么个身份。可咱们呢,厚道,也没有这样细分,倒是叫你有福气了。”

    先前福晋暗地里选人的时候,谁不知道是为了进府得宠的呢?

    若要得宠,就是要分宁侧福晋的宠。势必是要跟宁侧福晋对立的。

    在明知这样的情形底下,还是一定要进府,且还是自愿进府的,这也不曾有人强迫的,就表明了这济尔莫特氏是有一定野心的。

    这家里也是有野心的。那就不怪佟佳氏如此嘲讽压制为宁翘长脸了。

    眼瞧着那济尔莫特氏白了脸,皇后便笑道:“如今也不说这个了。只要进了府,多尔衮能喜欢就成了。咱们在这里选人,不就是为的爷们喜欢么?”

    “睿王爷真能喜欢她吗?”

    一直没开口的豪格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这会儿开口了,她一脸高傲,眸中却有鄙夷不屑的看着济尔莫特氏,“她这样低微的出身,不过是凭着一张脸,就能让睿王喜欢吗?”

    大博尔济吉特氏看向宁翘,语气恶毒地道,“宁氏,你就是凭着这张脸,得到睿王喜欢的吗?”

    “若果真是这样,你的出身又有什么益处?你和她,不是一样的么?”

    宁翘微微一笑:“郡王福晋一口一个睿王,一口一个宁氏,倒是叫妾想起来,当初瞧见福福晋的时候,端庄高贵,似乎是很有涵养的模样。好似皇后娘娘这般高华动人,怎么到了郡王福晋这里,这话就这么难听了呢?”

    “肃郡王是皇上长子不假,可我们王爷也是肃郡王的叔王,我亦是亲王侧福晋,也是福晋的长辈。福晋提起我们王爷,该称一声十四叔,我这里随称不上婶婶,但郡王福晋对我也该客气些。不然总叫人以为,科尔沁的格格都是会欺负妹妹的格格,还只当是从无人教养的呢。”

    “你——”大博尔济吉特氏恼羞成怒。宁翘提起当初冰场上的事情,她就恼了。

    “好了。”皇后道,“如何又拌嘴了?”

    皇后温和看了宁翘一眼,才转向博尔济吉特氏道,“你也该有些尊卑礼数。宁氏那里,你是合该赔罪的。好歹她也是你的小婶婶。不能如此无礼。”

    皇后压着,大博尔济吉特氏只能依着,偏偏这长辈两个字压着,她就是没法翻身。

    宁翘从前是侍妾,是没有实封的庶福晋时,她们欺负习惯了。可如今,宁翘是亲封的亲王侧福晋,这地位上来了,就由不得她们如此欺辱了。

    有金册印绶的亲王侧福晋,那也是有地位有实权的,叔王的侧福晋,做侄子的嫡福晋,那也是要敬着的。谁让豪格至今还没有恢复亲王的爵位呢。

    在场这么些人瞧着,一个个的目光在宁翘和济尔莫特氏身上来回打转的时候,多少人就是打着大博尔济吉特氏这样的恶毒主意的,就是想要把两个人牵扯在一起,用以羞辱宁翘。

    结果大博尔济吉特氏碰了个硬钉子,一点儿好都没讨着,众人也就歇了心思了。

    摆明了皇上还是顾及体面的。也看清楚了宁翘还是从前那个不柔软的性子,真要是碰上去,怕是占不到便宜还惹了一身骚,干脆就不提这些了。

    横竖看皇后与睿王福晋的意思,这个济尔莫特氏入睿王府是入定了的。

    这以后自然是有热闹可看了的。

    就瞧瞧睿王府回京后,是还愿意去找宁氏这个旧人呢,还是喜欢济尔莫特氏这娇嫩新鲜的小姑娘呢?

    如此将两班秀女的去处都定下了。果然出众的各个府上都是有的。

    要进睿王府的就只有济尔莫特氏这一个。

    这是福晋精挑细选出来的,在精不在多。要是弄个不好不出众的人,泯然于众人不得多尔衮的喜欢,也是无用的。

    秀女退出去的时候,宁翘瞧见那济尔莫特氏偷偷看了她一眼,宁翘神色不动,心里只觉得好笑,倒是还挺像的。

    她是想说,这个济尔莫特氏叫福晋她们调/教的,竟然行动举止都在模仿她的。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偏学的那个样子,着实是有点违和不自然。

    宁翘这身气韵是自然天成,她便是这般的性子,旁人没有这等心性际会经历,再如何也是东施效颦。

    宁翘瞧着身边的豫王侧福晋佟佳氏对着她挑眉笑,宁翘也禁不住抿唇微笑,却听见她们福晋对皇后说话。

    “想起当年,我倒是记得,和宁氏一同入府的还有个李氏。姑母当时也是将她指做侍妾的。”

    皇后想了想,道:“对。是有这么个人。我记得,她的出身与宁氏一样,也是镶白旗佐领之女。”

    睿王福晋道:“是。她倒是默默无闻,也不会惹是生非,倒是难为姑母还记着她了。我也是想着,替她求个恩典。她入府也有几年了,虽不曾生育子女,但这两年跟着我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想着将她晋为庶福晋。日后也好出来行走。毕竟我们府上,出身八旗的庶福晋还是少了些的。”

    宁翘看向福晋,福晋竟也看过来,还对她温和一笑。

    那边的佟佳氏面上也无意外之色,平淡的目光落在宁翘的面上,那眸中悦动的光,竟也慢慢汇聚成微微的笑意。

    她们睿王府上的这位佟佳氏,从头至尾一直都是不曾说什么。好似以她的立场也不必说什么,想说的想做的自然有人替她说了做了,只管在旁边安静看戏好了。

    哪怕是福晋提出要将李氏晋为庶福晋,佟佳氏似乎也不意外,似乎也是知情的。

    宁翘想,这是自己给福晋,给佟佳氏的压力太大了吧?

    她们把李氏推出来,肯让李氏做这个庶福晋,就是说这段时日都寂寂无名安安静静的李氏,是已经投靠她们了吗?

    李氏,终于按捺不住寂寞了吗?

    皇后既应了济尔莫特氏进府,也不会卡着福晋的请求。

    皇后道:“你们府上说来也是人少,多尔衮喜欢是最要紧的。这个既然是会持家的,那提上来,给你们也是个帮衬。回头多尔衮回来,瞧见你们府上井井有条的,他自然也是会高兴的。”

    福晋笑道:“多谢姑母。回头再叫李氏来给姑母磕头。”

    这些事,宸妃就不甚关心了。

    耐着性子坐到如今,宸妃推说累了,便借故回宫歇着去了。

    她如今有了身孕,谁也说不上她什么,就连皇后都不能说什么。宸妃要走,还只能让她走,福晋夫人们也都是恭送。

    皇后干脆在宸妃走了后说要去更衣,便带着庄妃去了。

    这边福晋夫人们正好可以自由活动一下,歇息歇息。

    宁翘在里头坐累了,便同着豫王侧福晋佟佳氏出来随便走一走散散步。

    佟佳氏不放心府上的两个小格格,虽不是她生的,但是今年新带进宫来的,年纪也很小,佟佳氏就想着去孩子们玩的地方看一看。

    佟佳氏道:“这两个是一母所生的,倒是和你一个样,就是一对小女儿,模样还长得一个样,倒是咱们府上的能分得清,外头的分不清。”

    “本来是叫那两个小子带着的,可我实在是不放心,这两个在府里也矜贵,前头都是生的小子,这两个好不容易长到四五岁,我们王爷也宠着,为这个,也晋了她们额娘为庶福晋,不过不得宠,就这两个小丫头倒是很得人的喜欢。”

    “她们额娘出身不高,又不得宠,也不得进宫,两个小子说要带妹妹进宫见见世面,她额娘就把孩子托付给我了。我这也得尽心瞧着。我这身边不是没格格么。要是有个小格格,不定要疼成什么样儿呢。”

    也是这个庶福晋人老实安静不惹事,两个小格格又着实乖巧惹人疼爱,不然佟佳氏也是不会这样上心看护的。

    宁翘也好奇,这可是同.卵.双.胞.胎,和她的四格格二格格是不一样的。之前没见过,这会儿正好可以见一见的。

    两个小姑娘着实长得很好看,但并不是与多铎太相似,想必和她们的额娘是很像的。

    珠兰和多尼倒是将两个妹妹看护的很好。

    佟佳氏远远的瞧着,同宁翘笑道:“巴不得你的二格格早些长大呢。”

    宁翘也笑:“再想,这日子也只能慢慢儿的过。可日子真正过起来,也是不慢的。说不准一转眼,二格格就长大了。”

    佟佳氏倒是有些感慨:“你这话倒也是。我从前也想着,珠兰和多尼什么时候能长大呢?结果这一转眼几年过去,这两个小子就这么长大了。”

    宁翘轻声道:“长大了,到了这个年岁,就要操心婚事了吧?”

    如今这成婚,比入关后的年纪还要稍微早一些。却也有晚些的。但这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总要看个几年,少说一二年是有的。因此孩子到了十岁之后,这婚事相看就提上日程了。

    毕竟他们的出身不同于普通人,将来的妻子或者丈夫,也不能随意选就。更何况如今的战事频仍,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危险不可预料,自然都是想着早些成婚留下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宁翘当然知道这是不妥当的。可满人成熟早,成人也早,这样的境况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佟佳氏微微扬眉,想要问宁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结果忽有些吵嚷人声拦住了她们回去的脚步。

    佟佳氏和宁翘对视一眼,是那边偏僻宫室传来的声音。

    佟佳氏叫跟着的人别动,她牵着宁翘慢慢走过去,用极小的声音道:“我好似听见你们府上大格格的哭声了。”

    宁翘眨眨眼,她也听见了。

    她们这边轻手轻脚的过去,站在高大的朱红宫柱之后,那边的人根本瞧不见她们,她们却能将那边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的。

    大格格确实是在哭。是被人欺负哭的。

    第89章 抚蒙

    四五个小姑娘围着大格格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几个小姑娘有比大格格高的,也有比大格格矮的,还有和大格格一样高的。

    但都是一样的神情,对大格格很是不满的样子。

    “你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吗?”

    为首的一个是比大格格高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英气漂亮,着实是气质飒爽,看起来也很是不好惹的样子。

    她对大格格道,“你当初欺负你妹妹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狠毒呢?你妹妹那才多大,刚出生三天,你就想拿着你的海东青伤她了?要是没人拦着你,真叫你得逞了,你这手上可就沾了人命了,知道吗?”

    旁边一个小姑娘道:“就是。你怎么有脸哭的?我们今天又没打你,也没拿着海东青伤你,说你几句怎么了,你还哭上了?”

    宁翘眨眨眼,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为二格格出头了。

    这事倒也过去些时日了。宁翘今日谢了大阿哥一回,也不曾说大格格什么,倒是大格格自己拿捏了一回,却没想到在宫里,还有人揪着这事不放,要这么帮她的二格格讨还公道。

    可宁翘又想,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叫她瞧见的呢?

    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她是要坐月子出不来的,可大格格也未必不在外行走。若是真的想找事,自然总是有机会的。何必要在宫里,又为何要在宫里?

    还一定叫她看见了?

    她和佟佳氏是随意随机走过来的,并不一定会遇见。但这里有人声,她们就会注意到,然后被吸引过来。

    宁翘也不想多想,但实在很难不多想。

    只是这几个小姑娘,宁翘也不大认得,今日进宫的福晋夫人们带来的孩子们还挺多的,宁翘也不是每个都准确认得的。

    宁翘就看向佟佳氏。

    到底是相交几年的姐妹,都不必宁翘说话,佟佳氏就看懂了宁翘眼中的疑问。

    她悄悄凑近宁翘,指尖往那边点了点,用极小的声音与宁翘道:“这两个是硕讬贝勒的小格格,这两个是岳讬贝勒的小格格。那一个是萨哈廉的小格格。”

    硕讬岳讬是李佳氏为代善所生的两子。萨哈廉是叶赫那拉氏为代善所生的三子。

    那也就是说,这五个小姑娘都是代善府上的小格格,是代善的小孙女。

    硕讬岳讬也就罢了,这都是亲多尔衮这边的,他们俩的女儿自然也是向着睿亲王的。

    怎么萨哈廉的小女儿也和她们一样这么帮着二格格说话呢?

    叶赫那拉氏育有三子,后头还有两个儿子,这个萨哈廉是叶赫那拉氏为代善所生的第一个儿子。萨哈廉很得皇太极的看重,对多尔衮倒是并没有那么亲厚的。

    叶赫那拉氏对宁翘的态度,先前就可见一斑了。因此小格格如此行事,绝不是这母子俩的熏陶了。

    佟佳氏小声道:“萨哈廉的长子阿达礼,与他大伯也就是硕讬贝勒极好。这孩子十分崇拜十四伯的。这个小格格就是他同母的妹妹,受他影响,自然是亲厚十四伯的。”

    宁翘想,原来是这样的。

    那也就怪不得了。

    前一段时日,代善府上都在忙着李佳氏的丧事。宁翘虽去了府上送过一程,但那府上的人太多了,都穿着一模一样的丧服跪在那里,宁翘也没时间功夫去一个个的细看,因此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她们府上忙了这许久,在外碰不到大格格,估摸着这还是在宫里给遇上了。

    这就不是事先哪个安排好的。这就是这几个小格格心里气不过,瞅准时机把大格格堵在这里,要给二格格出口气的。

    大格格前段时间不出门,可这做过的事情,总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如今这后果不就来了么?

    这里只大格格一个人,大阿哥和二阿哥倒是没有与大格格在一起。

    宁翘没打算出去,佟佳氏就更没打算出去了。

    宁翘想,这原本是几个小格格之间的事情,若是她出去了,叫大格格看见她了,大格格这样的心性,指定会想这些事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那不是平白给自己惹麻烦么?

    宁翘也没有为大格格解围的兴趣。宁翘这里不动,佟佳氏就更不会动了。

    两个人便只想装着没瞧见,然后慢慢的退回去的。

    结果那边倒是有了新的变故。

    “别闹了。说到底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何必这样区分?”

    似乎是有人来解围来了,“她做错了,你们说与她知道,以后再不这样了。若不懂得这些,如今也是该懂得了。你们这样欺负她,又与她当初的行径有何分别呢?”

    宁翘悄悄去看,看这小姑娘的说话声音,究竟是哪个仗义直言的。

    结果一瞧是谁,看似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佟佳氏小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公主和五公主。”

    庄妃入宫,是到了这两年才得了九阿哥的,先前生了两个公主,如今年岁就比大格格稍稍大一点。

    这两个公主,也叫庄妃和皇后教养的,与她们的性子一脉相承。宫里要是有这样的情形,还真就是这两个会出来维护孩子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这里离清宁宫不远,真要是闹起来,皇后那里必定是会知道的。

    瞧着那边礼王府上的几个小格格满脸不服气的模样,宁翘牵着佟佳氏的手,悄悄从宫柱后面退出来。

    出来走了会儿,只能隐约听见那边的声音了,佟佳氏才望着宁翘道:“怎么就走了?咱们热闹还没瞧完呢。”

    宁翘悄悄指了指花丛树影那边匆匆过去的人影:“还看热闹?这宫里什么事能瞒得过那一位呢?那边一闹起来,这边怕是就知道了。”

    佟佳氏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再说要回去的话了。

    看这样子,应当是四公主五公主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的事报给清宁宫知道了。

    等宁翘与佟佳氏回到殿中,不一会儿,果然就看见代善府上的几个小格格,还有大格格,还有四公主五公主都一起回来了。

    但叫宁翘和佟佳氏惊奇的是,先前只是瞧着大格格在哭,结果等一群小姑娘一起回来时,居然个个都红着眼睛,像是都受了委屈哭过似的。

    大格格自个儿站一边,代善府上的小格格们站在一起,四公主与五公主牵手站在一起。

    互相都不搭理,看得出是闹别扭和生气了。

    宁翘这时候倒是有些不懂了,难不成她和佟佳氏走后,这几个小姑娘又说了什么,竟都闹起来了?

    四公主五公主也是好性子了,竟还能闹起来?

    别说宁翘好奇了,在场的福晋夫人们也都是好奇的。

    皇后着意安慰了一番,想把话给问出来,但除了之前的事能问出来,后头再有的事就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偏偏这边的奴才们去的晚了一步,就是没听见中间发生的事。

    几个小姑娘把身边的人都打发的远远的,她们不肯说,就没人能知道了。

    就还是得说之前的事。

    皇后望着宁翘笑道:“二格格年纪这样小,都还不曾出过门呢。倒是为着她的事情,惊扰的姐姐妹妹们都这样不安宁。二格格如今也不在这里,便是你这个做额娘的在这里,你便调停调停,说上几句话。”

    “这几个啊,都是一片为着你们二格格的心。大格格呢,也非是没错。可她年纪也是小,性情之中,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今日便是我这里,还有庄妃一道,带着福晋夫人们做个见证,叫你们宁侧福晋说上几句话,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往后不许再提起了。再有提起的,那就是不给我这个中宫皇后脸面了。”

    皇后这几句话,看似不偏不倚的,其实心早就偏的没边了。

    不叫佟佳氏这个生母出来,偏叫宁翘出来。还捎带上二格格的话,这是想把她们母子树立成众矢之的么?

    要说皇后和庄妃一样温和,那也真是面上的事。

    内里一个是深不可测,一个是绵里藏针,都不是好相处的、

    宁翘笑道:“二格格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天天乐乐呵呵的,哪知道姐姐们为了她在宫里打架吵嘴的事呢?我啊,要等她以后长大了,把这事儿同她说道说道,也不说别的什么,就冲着她惊扰了几位,就得让她给姐姐们磕头,叫姐姐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咱们小孩子计较了。”

    豫王府的佟佳氏在旁笑道:“我倒是要替二格格叫屈了。她才长大了你就叫她逢人磕头,管你是什么亲额娘,那可是要打的。”

    宁翘笑嘻嘻的道:“那姐姐这顿打也记下来吧。在座的都是贵人,人都说贵人多忘事,等再过了几年,大家还坐在一处过节,指定把这事儿都忘记了。我也不用被姐姐打,我的二格格也不用磕头了!”

    一席话说的佟佳氏笑得合不拢嘴,一时众人都笑了。

    甭管这话是不是好笑,那有人愿意捧场就是好的。

    宁翘趁着气氛正好,便指着代善府上的几个小姑娘说:“这几个姐姐我们二格格是认下了的。”

    大格格脸色一白,宁翘望过去,微微笑道:“大格格不介意我们二格格多几个姐姐吧?”

    大格格抿唇,轻声道:“侧福晋哪里的话,我怎会介意?细算都是一家子的姐妹,都是一样好的。”

    宁翘含笑道:“大格格这话掷地有声。大格格是有福气的贵人,但愿几年后,大格格还能记得这些话。”

    大格格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边四公主五公主倒是没有怎么样,就是在大格格说话的时候多看了大格格好几眼。

    代善府上的小格格们早就到了各自额娘身边,也不说什么了。

    宁翘和豫王府的佟佳侧福晋一唱一和的,将这气氛弄得轻松起来,自然不能叫它掉下去,她打趣又认真的几句话,代善府上的小格格们听着高兴,她们的额娘听出弦外之音,心里也是高兴的。

    倒是皇后,目光深深看了宁翘好几眼。

    皇后慈爱的瞧着小孩子们。

    因为这件事,倒是叫格格阿哥们都到了跟前来。

    大阿哥带着二阿哥回来的时候正好没事了,大阿哥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当着众人的面,自然各家都不好细说,便只管说些旁的有趣的事情。

    格格阿哥们本来就是在一处玩的,一说起玩的事情来,个个眉飞色舞,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大阿哥如今倒是不怎么说读书的事情了,别府上也有读书的,可爷们都不在京中管束,这会儿放开来,当然是只惦记着玩的。

    说着说着,就又出去了大半。

    宁翘瞧着,以前是小孩子们一起拥着出去玩的,现在过了这么几年再瞧,就是方才就十分明显了,是分成几拨出去的。

    各有各的站队。各有各的亲近。且多半与大人之间的关系来往有关。

    宁翘想,那么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孩子们也开始有了亲疏分别了。

    皇后含笑瞧着,与福晋夫人们道:“就这么和乐融融的多好。”

    皇后看向睿王府的佟佳氏,含笑道:“似大格格这样的年纪,哪有不犯错的?有错了,日后改了就好了。便是我在大格格这样的年纪,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头,这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必再总记挂着。”

    “大格格如今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草原上似大格格这样性子的姑娘多得很,大格格若是到了草原上,必然也是会生活的很自在的。”

    宁翘瞧见,福晋竟也难得对佟佳氏含笑道:“是啊,大格格这性子,最得咱们草原人的喜欢了。这个年纪若能去草原上走一趟,怕是将来的两三年里头,不知多少人心里都惦记着大格格呢。”

    福晋这话就说的有些露骨了。皇后听了只是淡淡的笑,并不往下接。

    但佟佳氏显然面色有点僵硬,仿佛没有预料到这些话,又似乎有些难受,因为这些其实并不多么意外的话。

    佟佳氏道:“娘娘与福晋就别夸她了。妾倒是盼着她能时时跟在妾的身边,就怕她离了妾什么也不明白,怕是又要得罪人了。”

    皇后笑道:“说起来,咱们八旗的格格们,一多半都是这般敢爱敢恨的洒脱性子,要是都能去草原上走一趟,那该多好。咱们是亲如一家的,草原上的格格们来了盛京,自然八旗的格格们也该多去蒙古的。”

    皇后这话,八旗女真旧部出身的福晋夫人们就都不肯接了。

    好些人偷偷瞧宁翘,见宁侧福晋只管含笑听着,也是不接话的,因此就都不接话了。

    倒是出身蒙古各部的福晋夫人们,个个都笑着说是。

    “大清与蒙古永以为好,就不该分家,就该亲如一家。若是永远都能这么着,你来我这儿,我去你那儿,自然是万万好的。”

    哪里都有捧场的人。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会顺着皇后的话说的。

    宁翘四处瞧了瞧,阿哥格格们都出去的差不多了,零星几个都是年纪小的,也不大懂这殿里的人在说些什么,自然是听见了也不碍事的。

    宁翘见佟佳氏的神色极不好,尤其是在皇后说完那些话后。

    那些话已经不属于暗示了,应当是明示了。

    大格格的年纪也不是那样大,但也到了可以谈婚事的时候了。

    佟佳氏哪怕强撑着不露出什么来,在场的人也都是能听出来的。

    皇后她们的意思,是想叫大格格嫁到蒙古去。

    应当就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部族中去。

    如此一来,她们就算是捏住了佟佳氏,也捏住了大阿哥。

    听皇后的意思,大约还想要八旗里头这些亲王郡王贝勒府上长起来的格格们,都要嫁到蒙古各部去。用以稳定拉拢蒙古各部与大清之间的关系。

    要是照着她们的这个想法,将来她的二格格长大了,也逃不了抚蒙的命运。

    把大清的格格都嫁到蒙古去,能嫁多少?

    现在的格格们是这样洒脱肆意的性子,那入关以后呢?若是学着了那些规矩礼仪,将来再嫁过去的,还能活下来,还能活得好吗?

    皇后自己的亲生公主,嫁给了额哲的那一个,又有什么好日子了?

    哪怕是现在的格格公主们,嫁过去后活不下去的,也大有人在。

    倒是蒙古各部来的格格台吉之女,她们纵然也有不得宠的,至少还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宁翘瞧着面前的一张张笑脸,心里想着的却是李佳氏在她孕中来瞧她,来托付她的那个模样。

    为什么不能让她们好好的活着呢?

    爷们执掌江山,那就该爷们来想办法。联姻送女是最简单的办法,可偏偏葬送了太多的青春。

    宁翘想带着自己的儿女好好活下去,也不想辜负李佳氏的嘱托,若她有这个能力,就该是让大家都好好的活下去才成。

    瞧瞧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就好好的活着么?

    再这样风云际会的时代,好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能为之努力的愿望了。

    第90章 初见

    说了一整日的话,哪怕中途还歇了歇,等众人散去,皇后还是觉得头疼,觉得疲累。

    人都散了,庄妃还留在宫中侍奉皇后。

    “我这里缓一缓,安静些,也就好了。”

    皇后道,“年年都是如此的,你也不用如临大敌挂在心上。你就待上一会儿,过后还是回去,在我这里一日还没有回去看看九阿哥,难为这孩子要想你的。”

    皇后早年过于辛劳,年轻的时候还不如何显眼,如今到了这个将近四十的年纪,再这样与人周旋一日,还要半个月都是如此,就让皇后有些烦劳难过了。

    旁人或许是瞧不出来的,也就是日日在跟前侍奉的庄妃是最为清楚的。

    “姑母为这许多的事情费心,上下调度调停,还要顾及这所有,虽是年年如此的,但也是一年比一年事多的。”

    庄妃道,“一会儿我服侍着姑母歇下了,就会去看九阿哥。”

    提起九阿哥,庄妃笑得柔和,“这孩子也乖巧的很,若是我还没回去,到了就寝的时辰,他也就玩一会儿,自个儿就睡了。”

    皇后也跟着笑,半晌才幽然道:“海兰珠有了身孕,却还瞒着你我。如今她的心思,倒是叫人越来越看不清了。”

    “李佳氏将生子秘方给她也不过几个月,竟能在皇上出征前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还说呢,怎么皇上走的时候,一意叮嘱我,叫我好生照顾她,原是为了这个。可怜我与皇上夫妻数十年,到头来这件事,还要瞒着我。”

    庄妃道:“姑母千万不要多想。这是为了八阿哥先前的事,怕是皇上与姐姐心中都有芥蒂顾虑。虽说是应在察哈尔那里,可难保没有旁人的。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想来皇上,也是十分重视姐姐这一回有孕的。”

    “你倒是肯为她说话。”

    皇后叹道,“我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若是再有一个阿哥,两个阿哥,哪怕是跟宁氏似的,再有一双儿女,你在这宫里,怕是和九阿哥一块儿都没有站的地方了。”

    皇后了解皇太极。她很清楚,若是宸妃再有一位小阿哥,只怕得到的会比八阿哥更多。

    为了补偿宸妃,弥补八阿哥失去的一切,说不准皇上就要立这个小阿哥为太子的。皇上先前就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尚未来得及铺陈。

    如今既定了想要入关,将来这继承人,必然是宸妃所出的。

    庄妃忙道:“姑母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呢?若是我和九阿哥还不好,那宫里其他的姐妹还有皇子公主们,又能如何说呢?”

    “若姐姐的孩子果真贵重,我与姑母的将来也是终身有靠的。姑母不是总同着我说,要我带着九阿哥好好的过日子么。姐姐既得宠,那我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该我想的,我现在不想就是了。”

    皇后道:“也难为你肯收敛。也罢了,皇上疼海兰珠,我就只管疼你们母子罢。海兰珠的福气有皇上守着,咱们也管不了,就只管好好过咱们的。”

    皇后不愿再多说这个,叫着四公主五公主的名字,便问庄妃道,“雅图和阿图两个你可问过是怎么回事?”

    庄妃这才道:“头前的事,姑母已经知道了。后头她们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也问出来了。”

    “到底也是从前的旧事。偏生这几个丫头生的人家牵扯其中。姑母只管想想,这代善哥哥府上的小格格能为的是谁,大格格府上的外祖母又是谁呢?也是大格格不服气,想是在外头听见了几句话,就还击回去了,人家也不服气,就拌嘴了几句。我的这两个丫头听了害怕,劝又劝不住,着急的都要哭了。”

    皇后沉吟半晌,才道:“礼亲王同大福晋当年的事沉寂许久,如何又传起来了?还叫孩子们给听见了?这多半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庄妃道:“早前我也听见了。还说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叫人压下去了。却不想压得住一处,压不住多处。这会儿早就暗暗的传开了。孩子们又不只在宫中,王爷们不在京中,他们撒欢了,这到处跑的,难免听见一句两句的。”

    皇后问:“你都听见些什么了?”

    “孩子们的话就只有那么几句,不清不楚的,也不必挂在心上,我也叫人与她们额娘说过了,只管痛陈利害,回去叫不许说也就是了。”

    庄妃道,“只外头的话,倒是说什么的都有。多半是为大福晋叫屈的。说大福晋当年是被人陷害的。礼亲王也是被人牵涉其中的。压制了礼亲王,再有谁能出头,便是谁得了好处。”

    “还说,当年先帝也是被人给蒙蔽了。才不得已用那样的几乎不成立的罪名休弃了大福晋,过后又迎回了大福晋。反过来说的也有。但众说纷纭,倒是衍生出了些说法。”

    皇后挑眉:“什么说法?”

    庄妃一双美目含着清冷的光亮:“有人说,睿亲王想要为大福晋翻身。不满皇上压制大福晋,不给大福晋追封皇后。不让大福晋名正言顺的享用后世香火祭拜。因此,睿亲王要在离京出征之时,把这件事翻出来,就是为了旧事重提,想要给皇上施压,提出个引子来,为了要给大福晋追封皇后铺陈序幕。”

    皇后静默许久,才缓缓问庄妃:“你怎么看呢?”

    庄妃道:“我说不好。”

    皇后垂眸,示意庄妃不必替她按揉了,将侄女点到跟前来坐着。

    皇后望着庄妃道:“你不是说不好,是不敢说吧?”

    “我当年早早到皇上身边的时候,和你到皇上身边的年岁差不多。咱们两个是姑侄,偏偏境遇都是一样的。我初来的时候是侧室,你刚来的时候,也是侧室。只不过你比我命好,我当时,可没有一个姑母护着的。”

    “这一路咱们走过来,瞧见这么许多的事,你能看见的,虽不及我多,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而我呢,是看着多尔衮和你长大的。”

    “多尔衮的性子,我了解,难道你不了解吗?”

    “他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人。哪怕他们兄弟矛盾再多,但有一条,是大清这些八旗王公大臣们心里头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要入关,要争一争这天下。哪怕再回到关外,至少是争过了的。比起这个,旁的都可以靠后。”

    “可他不做,不代表有人不会替他去做。”

    皇后不仅仅是居于后宫的皇后。

    跟着皇太极这些年,她或许不能跟宸妃比宠爱,但夫妻相伴多年的情谊,也是谁都比不上的。

    她跟在皇太极身边默默看了许多年,看得见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也看得见这个男人的深情专一,更看得见这个男人藏在冷峻外表之下的野心。

    现在只是袭扰关内,可是他们所有的部署,都是冲着要入关去的。哪怕这是要艰苦卓绝许多年的战争,他们也要去做。

    更大的热血竞争,做广袤天地的皇帝,这太吸引皇太极。而得到那里后的一切,也太吸引八旗的这些王公大臣了。

    这样的陈年旧事,或许多尔衮心中有恨。但不会在出征的时候分心用这样的手段。

    这像是女人的手段。趁着当家的人都走了,趁着只有年老的代善留守,趁着只有不爱出头的济尔哈朗在盛京,所以才要扰乱视听。

    庄妃道:“礼王先福晋走的时候,姑母让我也去送过一程。”

    “我瞧她的样子,不像是安宁放心的。”

    皇后道:“她当然是不安心的。该交代的有了交代的人。后继有人是不必再愁,可搁在心里多年的事情尚未完成,如何能安心?”

    “纵然她不得礼亲王真心喜爱,但总归相伴多年的夫妻,当初原本是可以再进一步的名位,结果骤然跌落深渊,礼亲王心里都有个心结,何况是她?她焉能不恨?这件事莫说是大福晋还有多尔衮,便是礼亲王至今,都在这件事上气短。”

    “你说,她想不想给礼亲王洗清身上的污点?想不想叫她后世的子孙们不再被人在这件事上指指点点?”

    皇后目光冷厉,“你说,她会不会找个在乎多尔衮安危,又被多尔衮看重的人联手,把礼亲王和大福晋一起从这件事里头摘出来?”

    “她已经做不到这件事了。但有的人还年轻,身份地位正当时,手段心机一样不差,如何就做不得这件事呢?”

    庄妃叫皇后这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说的脊背上出了一层轻薄的冷汗。

    庄妃喃喃道:“那多尔衮可知道这些?”

    皇后淡声道:“他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端看他心里,究竟在不在意这个人了。”-

    头天进宫过节,早上出门的时候三辆马车,回来的时候,三辆马车后头跟着一辆小小的骡车。

    皇后赐下的秀女作为侍妾进府,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排场,就是这么悄悄的跟车回来的。

    别府上若是也有秀女的,也是这么跟车回去的。

    这待遇已经是很好的了。宁翘想着自己刚进府那会儿,还是跟李氏一道坐车过来的。也没有人去领着,是自己。

    济尔莫特氏跟着她们一起回来,还真是挺有体面的。

    李氏这里早就得了消息在府门口等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一同等候在府门口。

    宁翘下车时,瞧见福晋先行一步,大阿哥大格格二格格也簇拥在佟佳氏身边走过去,宁翘就慢慢的跟过去了。

    那边李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开始行礼问安。

    福晋望着李氏笑道:“你如今已成了庶福晋,日后,就跟着我好好的理事吧。”

    李氏含笑应了一声是。

    佟佳氏倒是很看不惯李氏的这个样子,只是在宫中为大格格的事心力交瘁,又到底是想起身边丰嬷嬷说要低调收敛的话,想起自己额娘说过的话,佟佳氏也不讲什么了。

    她先前是想着要将李氏拉拢过来的。

    福晋能给李氏的她也能给李氏。

    但目下看来,李氏是没有选择她的,而是选择了福晋。佟佳氏自己还想了一下,若是叫她为李氏谋求庶福晋的地位,怕是很难拿下来。

    李氏想要的比她所知的还要更多。只怕福晋许给李氏的也很多。

    这也就罢了。这样有野心的人,佟佳氏也不敢放在身边,还不如推给福晋那边去,就且看看她们要怎么折腾好了。

    没把李氏拉拢过来,佟佳氏也不觉得可惜。

    现如今有一个济尔莫特氏进府,佟佳氏的心思也没有全放在这个新进府的侍妾身上。

    福晋的心思昭然若揭,怕是要指着这个侍妾得宠,哪怕是只有一回侍奉主子爷,也是想要她有身孕,想要她生个小阿哥的。

    只是想要这个济尔莫特氏有身孕有阿哥,怕是至少也要一年的光阴,福晋才能抱养这个孩子,那也虑不到这个,还是得看着济尔莫特氏之后的造化。

    佟佳氏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大格格和大阿哥的身上。

    听皇后的意思,八成就是想把大格格将来送到科尔沁去的。可佟佳氏的心里头,却不想满蒙联姻,不想把大格格送到草原上去。

    她与福晋的关系并不如何好,自己又是正白旗的出身,和宫里出身蒙古各部娘娘们的关系更是一般,这样的情形底下,把大格格送到科尔沁去,她能生活的好吗?

    怕是很难的。

    宁翘瞧见佟佳氏神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没有说什么,含笑上前来:“恭贺李庶福晋了。”

    李氏笑道:“给宁侧福晋请安。妾也是托福。”

    托了谁的福气不曾明说。

    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是微微一笑。

    宁翘想,就只是这么一笑,宁翘心里就清楚了,多尔衮给李氏设定的路,李氏不愿意走,李氏不愿意屈居人下,李氏要走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只是不知,李氏这样做,是连带着李家一起,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呢?

    济尔莫特氏一直都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候着,等着福晋侧福晋还有两位庶福晋说完了,她才上前来,给两位庶福晋见礼。

    这事才出不久,按理说府里是不会知道的这么快的。

    可李氏已然是福晋的人,这事又是福晋一手导演的,宁翘想着李氏应当是知道的。

    可李氏瞧见济尔莫特氏一脸的讶然,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惊讶还是装作不知情的。

    这济尔莫特氏是福晋选的,又是福晋带回来的。

    宁翘这里是不管她如何安置的。况出门一天天色已晚,她还惦记着四阿哥和二格格,便先行离去了。

    她这里一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立刻跟上了。

    佟佳氏见宁翘走了,便也带着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回东院去了。

    福晋这里,则含笑带着李氏还有济尔莫特氏回正院去了。

    宁翘这里逗四阿哥和二格格,那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刚落座,便思忖道:“李氏这是选了跟福晋么?”

    宁翘悠然道:“她一心想要出头,一心想要得宠。跟着佟佳氏,两样都得不到,两样都走不到顶上。佟佳氏自个儿就有三个孩子,哪怕是无人相帮,也不会过得太糟糕。李氏跟着她没有什么机会的。”

    “反而是福晋,是这府里的正室嫡妻,又能做主,又有权势,能给李氏想要的一切。从前是福晋心高气傲,摒弃了李氏。现在福晋已失去许多,而李氏则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会再放弃李氏,让李氏做庶福晋,就是最好的诚意了。若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福晋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到秋雅阁的那些动静,道:“她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可太多了。”

    “如今又能接触到府务,只怕私底下还要有许多的动作。”

    宁翘含笑不语。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禁问道:“这一切,都在姐姐的预料之中吗?”

    “我哪有那样神奇?”

    宁翘失笑,“不过是逢福晋几年,心里知道福晋的手段罢了。李氏要如何,慢慢看着就是了。咱们这里,她们插不上手。你好好的带着三阿哥,咱们这几个孩子,只管好好长大就是了。”

    “这府里,总是要有几处净土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冷哼道:“我瞧着那个新来的济尔莫特氏,很是不顺眼。”

    “她们怎么就会觉得,只学得姐姐的几分皮毛,就得能到王爷的喜欢?”

    宁翘这里只管笑着,没有回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话。

    那个济尔莫特氏,哪怕是效仿她的模样举止,可她到底是年纪小的,有一样东西不必刻意模仿,她身上也是有的。

    因为不曾经事,所以整个人看着是很干净的。年少赤诚,她当初是靠着这个打动多尔衮的。这不知换个人来用,还是个相似的人,不知是不是也会打动多尔衮呢?

    人生若是初相见,不知道多尔衮看见这样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会不会恍惚,会不会叫他重新燃起热情呢?

    她的心思一如既往还似当初。但时光总会带来一些别的什么。她不敢说自己一成不变。

    当另一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多尔衮的面前,会不会让他想要复制当年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