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沈大侠
翌日早饭时, 侍女笑吟吟地进来,向王怜花道:“公子,有只小船正在通过幽兰谷, 上有四个人。”
幽兰谷就是上书“请从此入”的那个矮小长洞。
阿飞跳起身,喜道:“必是大哥他们回来了!”
他不等王怜花回答, 丢下饭碗,拔腿就跑了出去。
出了月亮宫,快步穿过椰子林, 远远已可看到有船在靠岸。
阿飞将轻功提至极致,在沙滩上急速掠过, 赶至白玉码头时,正好与一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吃了一惊。
恍若照镜子一般, 俊逸的眉眼,挺拔的身姿, 不过是一个青葱年少, 一个儒雅成熟。
不需要介绍名姓, 阿飞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两个字就在口齿之间徘徊, 却终是无法出口。
一个容颜倾城的中年美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小孩子的手, 走上了码头。
那小孩子转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地道:“这个人是谁?长得好像……”
那妇人面色变了又变,忽高声唤道:“王怜花, 你个死变态!给我滚出来!”
阿飞回过神,怒道:“你到了别人的地方, 为什么张嘴就要骂人?”
妇人冷笑道:“他养着一个小孩子做替身,不是变态是什么?”
“七七!”沈浪沉声喝道, “不要胡说!”
“你瞧瞧这张脸,”朱七七早已气得全身发颤,指着阿飞怒道:“没想到过了七年,他还是贼心不死。”
她走到阿飞面前,语重心长道:“不管他从哪里找到的你,不管他给你灌过什么迷魂汤,他都不怀好意。有我们在,你不用怕他。你若想离开,我们可以带你走。”
阿飞简直莫名其妙,他冷声道:“你们是该离开了,我们这里不欢迎恶语伤人的人!”
熊猫儿停好了船,上了码头,看见阿飞,也有些震惊:“小朋友,你是天生就长这样呢,还是易过容?”
阿飞的怒火噌得一下被点燃了,他指着沈浪,大叫道:“我生出来就长这样,难道这天底下只许他沈浪长这副模样吗?”
朱七七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沈浪?”
阿飞气得跳脚,拔剑就向沈浪刺去。
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即便身手高强如沈浪,也不免吃了一惊,才堪堪避开。
剑刺出,阿飞的人已经冷静下来,他嘴中开始发苦。
我在做什么?阿飞心想,我在弑父!
一只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王怜花终于姗姗而来,他柔声道:“阿飞,你在向这天底下最不该出剑的人出剑,撤手。”
朱七七冷笑道:“正主到了,这个赝品就着急起来了!王怜花,你的廉耻呢!”
“七七!”沈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若是为了说这些话,咱们就不该来!”
“咱们当然不该来!”朱七七尖声道,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七年了,你们都说该给他个机会。猫儿还说他已经放下了,让咱们来找他重聚。”
“可现在,”她指着阿飞道,“你看看他躲在这小岛上做什么?他养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面首!”
阿飞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竟将他当成了什么,把舅舅当成了什么?
他转身,看着满面痛苦难堪的王怜花,再也忍受不住,大声道:“舅舅!让他们离开!”
“舅舅?”熊猫儿奇道,“王怜花,你说他是谁?”
沈浪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十五年前,楼兰古城那刻骨的七天七夜,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飞大声道:“不管我是谁,这里都不再欢迎你们了!”
他走到沈浪面前,一掌推在他肩上:“我活了十五年,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出海来找你!”
沈浪毫不反抗,任凭他推打着自己。
朱七七也懵了,她颤声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找他?”
阿飞大声道:“我是白飞飞的儿子,我是王怜花的外甥!与你们毫无干系!”
他转身,向着月亮宫飞奔而去。
王怜花在背后喊了一声:“阿飞!”
朱七七大哭起来,拉着沈浪的衣袖叫道:“白飞飞的儿子为什么长这个模样?你说啊!”
沈浪张开眼睛,眼眸中满是痛苦,他沉声道:“当年,在楼兰地下宫殿里,我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
朱七七怔住,良久,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不在意没有孩子,原来你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她大叫一声,向着沙滩深处奔去。
那小孩子跟在后面,喊道:“姑姑,姑姑,你要去哪里?”
熊猫儿对沈浪摇头道:“这样的事,你不该瞒着她。”
他走上去,将孩子抱了起来,大步去追朱七七了。
徒留沈、王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沈浪轻叹一声,道:“你还好吗?”
乍见心上人重现眼前,又被朱七七叫破了心思,饶是机灵百变如王怜花,也僵硬了起来:“我,还好。”
他回头看看月亮宫的方向,补充道:“阿飞是个好孩子,他平时不这样。”
沈浪点头:“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王怜花看向无垠的海岸,忽又找到了一个话题,道:“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李探花夫妻?他们一路护送阿飞至此,实在是劳苦功高。”
沈浪道:“是小李飞刀李寻欢吗?倒是没有遇到,我们是追着一支海盗踪迹而来,猫儿说你就住在附近,故而来探望。”
尬聊至此,两人都有些找不到话题了。
沈浪摸着鼻子,道:“我去找找七七,还望你去看看那孩子,我稍后去探他,多谢!”
他走开时,带起的气流变动,拂动着王怜花的衣衫。
王怜花独立良久,才慢慢走回月亮宫去找阿飞。
雕花窗内,阿飞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就不应该来找他,对吗?他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根本就没期望过我的存在!”
王怜花戳破一点儿窗纸,阿飞坐在小白床前,握着小白的手,无声的眼泪一颗颗流进那只白皙如玉的手里。
他转身走开了。
他预想过今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并不想伤害朱七七,虽然七年前是她逼他离开。
但他确实想知道,听到沈浪与白飞飞的过去后,朱七七还能坚持她一往无前的爱吗?
就如当年,她撞破自己亲吻酒醉的沈浪一般?
王怜花先遇到了熊猫儿,他坐在树下,远远地看着那孩子挖沙子玩儿。
“这孩子是谁?”王怜花问。
熊猫儿瞥他一眼,道:“七七一个远房侄子,她家人送来避难的。”
“原来是朱家的孩子,”王怜花轻声道:“他们,和好了吗?”
熊猫儿叹道:“夫妻间的事儿,我哪里知道?只听到他们从白飞飞争吵到小山亭了!”
小山亭?!王怜花心底一颤。
七年前,他们在占城国,遇到一个叫小山亭的地方,罕见的中式建筑,勾起了他们的思乡情绪。
他们打算在那亭子里邀月共饮。
熊猫儿因为船务上的一些纠纷进城去了,朱七七不愿喝酒,跑到海边玩水。
王怜花与沈浪两个人,相对喝到月上中宵。
也是那一夜,沈浪低声告诉王怜花,纠缠他多年的,那段已被埋葬在快活王地下宫殿的往事。
许是倾诉后的放松,使得酒量更好的沈浪先醉倒了,倚栏昏昏而睡。
王怜花脱了外衫,想要给他盖上,酒后无力,竟跌了一跤,软倒在沈浪身边。
那夜的月光很美,沈浪醉后的唇角,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两人离得很近,王怜花甚至感受到沈浪鼻息的温度。
他忽然嫉妒起了白飞飞,无论结局如何,她终是在这个完美男人身上,成功地打上了刻骨铭心的烙印。
沈浪昏昏睡着,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紧紧闭着,秀挺的鼻子里,发出悠长的呼吸。
白玉盘一般的月亮,被一片飘浮而来的云遮住光芒,天地都已沉睡。
王怜花的心跳愈来愈快,快得盖住了女子轻盈归来的脚步声。
他攀附在沈浪身上,在那带笑的薄唇边,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往事倏忽而过,清晰得仿佛是昨天。
王怜花强作镇定,用异样的嗓音道:“小山亭,怎么了?”
熊猫儿冷笑一声:“你当年就在小山亭,如何会不知道?”
见多年老友这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他也有些心软,接着道,“我只听到,七七问:七年前,在小山亭,你是不是并没有醉?”
王怜花脱口道:“沈浪怎么回答?”
熊猫儿久久地看着他,忽然跳起身叫道:“疯了,都疯了!”
第112章 小白醒了
阿飞流了一会儿眼泪,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自己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家,何必受了一点儿委屈,就在这儿以泪洗面?
况且, 自从遇到大哥、嫂嫂后,他的生命里已经不再缺乏关爱, 何必再失望于他人的无情?
哥哥、嫂嫂出海这么多日,尚且杳无音信,既然放不下舅舅, 干脆请他和自己一起去,再带上小白, 一起远离此地的纷争困扰。
他刚要抬头,面上忽多了柔软的触感, 一只匀称修长的手,轻轻为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阿飞抬眼, 小白秀丽的眼眸已然张开, 正温柔地看着他。
阿飞又窘又喜, 忙自己擦了脸,道:“小白,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他手忙脚乱地去倒水,正好错过身后人复杂多思的眼神。
等他端着水杯回去, 小白又恢复了茫然温柔的样子。
他喝了水,用略显沙哑的嗓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是哪儿?”
阿飞拿了个枕头,替他靠在腰后, 柔声道:“这里叫作凌波岛,是我舅舅的地方, 你尽可以安心修养。”
“你是谁?”
难道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没听到吗?
阿飞还来不及为这个问题伤感, 只听小白又问出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我是谁?这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复杂的问题,从一个心智齐全的成年人口中问出,往往意味着一件事。
阿飞讶然道:“你失忆了?”
小白垂着头,蹙眉道:“我不知道,我的头痛得很。”
小白竟然真的成了一张白纸,阿飞心头又是失落又是欢喜。
看到那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连忙阻止:“不记得就别想了,你好好休息几天,没准儿哪天就恢复了呢!”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数日前,我们在海上遇到了你,你身上也没有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事。”
他有些忐忑地接着道:“在你想起来之前,我可以继续叫你小白吗?”
小白的唇角动了动,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终是顺从地道:“但凭恩公做主。”
“叫我阿飞就好,”阿飞含笑起身,“你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端些粥来。也许你这些日子已吃腻了粥,我去问问舅舅,可不可以给你弄些别的东西吃?”
他翘着的嘴角,在见到门外人时垮下。
沈浪站在门口,温柔慈爱,仿佛从未缺席似地笑道:“你的朋友好一些了吗?”
阿飞胡乱点点头,越过他就走。
沈浪在他身后道:“阿飞,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阿飞站住,有些生硬地道:“不需要,我很快就会离开,绝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沈浪叹了口气,温声道:“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可以吗?”
他的语气,诚恳而温柔,又是自己盼了十五年的人,阿飞的心很快就软了,但仍冷着脸道:“我要去给小白弄些吃的,你若愿意,可以同走一程。”
沈浪欣然道:“当然!”
两人并肩走过廊道,沈浪用愉快的声调道:“听说,这位白公子是你从海上救的?”
“嗯,”阿飞简短地道,“李大哥他们也帮了忙。”
“小李飞刀的威名,我们在此地也偶有耳闻,”沈浪道:“能给我讲讲,你们结识的经过吗?”
阿飞道:“他住我们的房子,我母亲病重,就将我托付给了他。”
谈起他熟悉的人,也如此惜字如金。
沈浪轻声道:“你母亲得的什么病?”
“我不知道,”阿飞道,“没有人知道,她就是不停地瘦下去,心情也越来越坏。”
“大夫们都说她活不过半年,她却一直坚持了两年多。直到李大哥出现,我有了依靠,她可能是放心了,就走了。”
他用词简洁,几句话就说完了白飞飞的余生,沈浪的心却是酸楚难当。
那个清丽绝伦、智计百出的女子,就这样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地方,走向了她生命的尽头。
若是在她的一生中,遇到了真正能够珍惜她的人,这一切会不会不同?
许是看他面色凝重,阿飞主动开口道:“李大哥他们,一直对我很好,我过得也很好!”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等找到哥哥嫂嫂,我会劝舅舅和我一起回太原,我们都会过得很好!”
少年人身姿挺拔,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人怜悯的决绝。
沈浪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身旁这个孩子,身体里流动着他的血,却又离他这样远。
转过廊角,有一片大花园,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曼陀罗花,一阵风吹过,洁白的花瓣摇曳,传来阵阵花香。
王怜花一袭绯衣,提着一个朱漆食盒,缓缓走过花海。
阿飞的眼睛立刻亮了,小跑着迎上去,轻声道:“舅舅,小白醒了!”
王怜花摸摸他的头,指着食盒,低笑道:“我已知道了,专门让厨房给他做了清淡的粥菜!”
“他才刚醒呢,你就知道了!”阿飞惊呼道,“莫非你会神机妙算?”
王怜花轻笑起来,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两人亲密自然的模样,让沈浪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若与他们是一家三口,该有多好!”
朱七七拉着朱羽的手,拐过一株芭蕉树,冷冷地站在沈浪身后。
沈浪回头,有些无奈地道:“七七,我没有这么想。”
朱七七冷声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当真知道吗?”
沈浪唯有沉默,不沉默又能如何。
“沈浪!”朱七七大声道,“你知道吗?我最恨你这副模样!”
阿飞听到了,他拉着王怜花的衣袖道:“舅舅,咱们从前面绕一绕吧,我不想与他们说话。”
王怜花眨眨眼睛,点头道:“也好,你等我一下。”
他独自走过去,向朱七七笑道:“沈兄,沈夫人!这岛上风景还过得去,你们若无事,不妨在此多住几天。”
朱七七冷冷道:“你握着沈浪的儿子,他自然不会走!”
王怜花的笑容维持不住,只能继续道:“月亮宫后面有一处星星楼,幽静且无人打扰,我已经让人收拾了出来,沈夫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到那里落脚。”
朱七七面容和缓了些,叹道:“王怜花,你不需要如此做小伏低,此事归根结底也怨不得你。当年在小山亭,你一言不发地离去,我其实也有些过意不去。”
王怜花微笑道:“咱们本就是多年老友,你能来,我真心欢喜。”
朱七七点点头,又道:“帮我一个忙,给沈浪另外安排个住处吧!”
她看着沈浪,缓缓道:“咱们分开几天,彼此好好想一想,切莫将后半生也糊涂了过去。”
沈浪正要开口,朱七七已转向远处的阿飞,大声道:“孩子,今日是我出言莽撞,朱七七向你赔罪!”
她一揖到地,然后转身,拉着朱羽的小手离去。
王怜花推沈浪一把,低声道:“追上去,哄哄她!”
沈浪摇头,道:“她说得对,我们都该好好想一想。”
王怜花愕然,他苦笑道:“有什么好想的?若不是相爱,你们如何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
沈浪沉声道:“我们已经分居多年了。”
“为什么??”王怜花讶然,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曾经多么恩爱啊!”
沈浪没有回答,他遥遥看向阿飞,大声道:“我就住在椰子林的小屋,欢迎你随时去找我!”
王怜花咬着下唇,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夜,小山亭,你是清醒的吗?”
沈浪没有回答,俊逸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曼陀罗花幽香袭人,却终是留不住要走的人。
第113章 沈夫人
小白已经撑着下了地, 正坐在窗前看书。
前几日无话可说的时候,阿飞曾想为他读书解闷,故而从王怜花的书房拿了好几本游记。
他正在读一本关于郑和下西洋的传记故事, 无论是朝代皇帝,还是饮食风物都让他有陌生之感。
阿飞拉着王怜花进去, 向他笑道:“小白,这位是我的舅舅王怜花。”
小白猝然抬眼,凌厉的眸光一闪而过, 本有些心思不属的王怜花,饶有兴味地笑了。
阿飞见他挣扎着要起身, 忙上前搀扶:“你躺得久了,还是少活动为好。”
小白温顺地垂着头, 低声道:“好的,我记住了。”
他扶着阿飞的手臂站直了, 才向王怜花躬身行礼道:“王岛主, 你好!”
王怜花笑容可掬:“你好, 咱们看起来年龄相仿,以兄弟相称即可。”
他向阿飞道:“以后别叫小白了, 至少得叫白叔叔!”
然后,不等阿飞反驳, 王怜花就以毋庸置疑的口吻道:“阿飞,扶你白叔坐到床上去!”
阿飞蹙眉,仔细看了看小白的脸, 这般俊秀灵动的眉眼,会有三十多岁吗?
可惜小白失忆了, 也不好反驳自己的年岁。
王怜花诊了脉,查看完伤口, 再仔细地摸过颈骨,笑道:“你身体是无大碍的,只是这颈骨,不知是外力所致还是有其他因素,恢复甚慢。”
小白垂头道:“无妨,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有劳岛主!”
王怜花点点头,又从针囊里摸出一根细针,在他头顶扎了几处,笑道:“看不出有瘀血,想来你这失忆之症是出于心结,无事多看看海,心胸打开,记忆也许就回来了!”
小白仿佛全无痛觉,依然柔顺地垂头,真挚地道谢。
王怜花忽然出手,一拳击在他太阳穴上。
阿飞惊叫:“舅舅,不要!”
小白却仍然垂头不惊,只抬眼,无辜地看着王怜花。
这一掌显然是没有内力的,王怜花在他太阳穴上轻拍一下,坦然地笑道 :“试试,也许是这里有瘀血呢!”
“不过,白兄定力也太过惊人了些!”
小白垂头道:“岛主出拳迅捷,在下难以反应而已!”
阿飞有些不满了:“舅舅,他失了记忆,你别吓到了他。”
王怜花面上微笑,心底暗骂:臭小子,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就会被吓到了?看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将来恐怕被吓到的是你!
他笑道:“白兄这些日子休养得当,身体已好得十之七八,不用担心。”
小白在床上优雅地弯腰:“全赖王岛主妙手回春,在下铭感五内!”
“是这小子照顾得好,”王怜花揪揪阿飞的发尾,似笑非笑地向小白道,“只望你将来记住他的情,也就是了。”
他拍拍桌上食盒,款步走出阿飞住处。
室外花枝招展,遥遥可见椰子林的树影,他将手心掐得出血,才抑制住往那方向而去的冲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浪在自己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是在一次次斗智斗勇,他都败给他时?是在他一次次放过他,甚至不计前嫌地出手相救时?是在他为了他,愿意在大好年华隐退出海时?
还是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展露出他那该死的魅力笑容时?
或者,单纯因为他是沈浪,只有沈浪才能让王怜花信服、依赖,产生家的感觉。
椰子林的小屋,灯火昏黄而温暖。
王怜花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推开自己冰冷的房门。
朱七七坐在书桌前,正细细端详他那副笔墨未干的画。
“没想到,你竟当真深情至此!”
她纤手轻移,拂过画中人俊秀多情的眉眼,“可惜,我却已记不清,上次这么细致地看他是什么时候了?”
王怜花道:“你们日日相对,自然不需要借画忆人!”
朱七七摇头:“我自幼便是众星拱月,又是顺风顺水地长大,这一生的风浪,几乎都与沈浪有关。”
“现在想想,我到底是爱他?还是爱那种惊涛骇浪的生活?”
她站起身,慢慢环视一屋的沈浪画像。
“那夜,在小山亭,看到你那样深情地吻他,我第一反应自然是愤怒,尔后,心底涌起的,却是早已缺失的激情和斗志。我对沈浪的爱,又一次升到了顶峰!”
“但你走后,我们在占城定居,平平淡淡地生活了三年,我的激情再次逝去,沈浪又变得乏善可陈起来。这样安稳、富足、予取予求的生活,对我来说,太没意思了!”
朱七七转向王怜花,笑道:“我们开始分居,除了一起抚养小朱羽,几乎不再交流。”
“是我提议来找你的,没想到吧?”她低笑道,“我以为看见你求而不得的模样,也许会让我再次燃起对沈浪的爱。”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她冷笑道,“我生气,不过是被欺骗、背叛,他那副默然不解释的样子,只会让人愤怒!”
王怜花叹道:“不是他变了,只是你们的生活太安逸了些。”
“是,我承认!”朱七七慢慢走到王怜花面前,“可我不会轻易放手!”
“就算白飞飞为他生了儿子,就算你在屋里挂满画像。”
她一字一句道:“如果有一日,你们谁想得到他,那也只能等!等我烦了,厌了,不要他了!”
“被人丢弃的沈浪,你还会想要他吗?”
留下一句低语,朱七七大笑着走了出去。
王怜花在背后叫住她,诚恳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丢弃他?能不能劳驾通知我一声?”
他毫无一丝窘迫,甚至带着点儿真心的笑意,一字一字地道:“我要!”
朱七七怒道:“你还是不是人?简直是个没有心肝的怪物!”
良久,她才收敛怒容,冷笑道:“且等一辈子吧!”
王怜花长叹道:“何必说这样违心的话?你本就不是个狠心的人!伤害别人来让自己高兴,本就不是你这样心地善良的人会做的事。”
朱七七的背影颤了颤:“你不恨我?”
“永远不会,”王怜花十分真挚地道,“别忘了,我最初喜欢的就是你。”
这话倒是不错,朱七七低落的心又飞扬起来,想当年,沈浪、王怜花,乃至熊猫儿,谁不为她倾倒?
夜色如此温柔,王怜花的声音又是那样诚挚。
她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困扰:“我不是狠心人,却是个糊涂人,我不敢轻易放手,怕将来没有后悔的机会!”
王怜花走过去,诚恳地道:“那就不要放手,不要为难自己,试着与他和解看看,或者出去走走,你们总能找回往日的幸福。”
朱七七美丽的大眼睛里,已溢满了泪水,她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脆弱而觉得愤怒,大声道:“别假惺惺了!你以为我忘了你本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吗?你以为我会受你的施舍?”
她哭着跑了出去。
王怜花依然蹙着眉,毫无一丝反败为胜的快乐。
朱七七的话,不论如何气人,他总是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沈浪,毕竟不是能被人让来换去的物事。
他这一生,再未见过比他心志更坚定之人。
他若不爱他,就算一百个朱七七抛弃他也没有用。
次日一早,他备了鱼竿,让阿飞陪沈浪去钓鱼。
阿飞又带上了小白,小白既善于倾听又善于引导话题,竟然成功地让父子俩打开话题。
沈浪在海边生活了这几年,水性娴熟,小白便建议他教阿飞游水。
他温柔地对阿飞道:“你不是总惦记着要去海上找人吗?海浪瞬息万变,若是不会游水,便是剑术天下第一,也不过是他人的累赘,如何找人救人呢?”
阿飞立即被说服了,出海前,李寻欢曾教过他最简单的水上飘浮,不过自保一时而已,怎比得拥有高超的水性?
沈浪本就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何况对着自己亏欠多年的儿子。
王怜花带人在沙滩上铺好油布,摆上美酒佳肴,走到海岸边,向着潜在水下的人道:“可以了,吃饭吧!”
沈浪先跃出水面,好一会儿,阿飞才湿漉漉地钻出来,喜道:“我赢了!”
他没听到王怜花的呼唤,只以为自己憋气赢了沈浪。
沈浪、王怜花相视一笑,也不拆穿。
熊猫儿坐在树上,灌了一口酒,遥遥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个人,大声道:“人啊,不论选择什么生活,首先得让自己舒服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亏本的买卖了!”
朱七七坐在树下,哼了一声,大声道:“我才不会自损八百,本姑娘过得开心着呢!”
“若是开心,你为什么不笑?”熊猫儿长叹道:“你自己想一想,有多久,没有无忧无虑地笑过了?”
朱七七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皱眉头的状态,似乎已成了她这些年的常态。
这种拧巴而无趣的生活,确实已经过够了。
她仰起头,看着这个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他终身未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快活的。
一个女人没了丈夫,想来也不会活不下去。
朱七七的心渐渐明亮起来。
她走过去,拉起地上玩沙的朱羽,向熊猫儿招手道:“大哥,你下来,我想了一个能让咱们都开心的主意!”
这一日,天色刚亮,王怜花的门被拍响了。
他打开门,沈浪虚弱无力地倚在墙边,道:“快去星星楼!猫儿昨夜给我下了迷药,七七他们,必有举动!”
星星楼,海风滑过大开的窗台,将桌子上压着的一张白纸吹得哗哗作响。
一封休书,末尾附加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
朱七七去也!
第114章 出海
沈浪看了休书, 苦笑道:“这一日,终还是来了!”
阿飞从熊猫儿房间出来,也拿了一封书信, 熊猫儿告诉他们,他与朱七七出海清剿海盗去了。
“他们又要去过惊涛骇浪的生活了!”王怜花抱着手臂, “这俩人,比咱们还能折腾!”
沈浪沉声道:“他们还带着羽儿呢,简直是胡闹!”
他把休书揉成一团, 向王怜花道:“我得去找他们!”
阿飞道:“我也去!我早就该去找哥哥嫂嫂了,如今小白已经康复, 舅舅也有人照看,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王怜花摊手道:“你们都走了, 我还留这儿做什么?一起去吧!”
“小白呢?”阿飞道,“他没有记忆, 颈骨又断了……”
王怜花冷笑道:“你们俩若是各奔东西, 我相信, 他一定比你走得更远!”
房门被轻轻推开,小白站在门口, 垂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阿飞忙走上去,拉住他道:“你头骨不便, 又不会游水,一起去做什么呢?”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白柔顺地道, 秀丽的眼眸中满是信赖的光芒,“而且, 我若是落了水,你一定会救我的, 对不对?”
被他这样看着,一瞬间,阿飞忽觉得自己仿佛是无所不能的。
他自信地道:“当然,我现在水性很好了,可以保护你!”
王怜花挑眉,看向沈浪,沈浪依然微笑,看向小白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审视。
“行吧!”王怜花一拍手,向其余三人道,“咱们天亮就出发,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船只!”
沈浪仍然坐着,叫住王怜花道:“猫儿不知下的什么药,我现在身上还难受得很,你看一看能不能先帮忙配个药?”
王怜花让阿飞他们先回去收拾,自己走过去为沈浪把脉。
这药是他多年前教给熊猫儿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月亮宫的药库里甚至就有现成的解药。
可沈浪这副无力的模样却取悦了他,他装模作样地诊视了一番,带着歉意对沈浪道:“实在看不出,想来不会是什么无解的药,不如你在我床上躺一会儿,兴许过一阵子自己就解了呢!”
沈浪明显不相信:“猫儿这几年长进了啊,竟然有怜花公子都认不出的药。”
王怜花嘻嘻笑道:“这一带颇有些诡异的巫蛊毒术,猫儿可能另有奇遇。”
他俯身去扶沈浪,在他耳边道:“到我床上去睡一会儿,好吗?”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手上却是不容置疑,微微用力,将沈浪连扶带抱地搀到床上。
有一瞬间,沈浪有了回到楼兰古城的错觉。
幸而,王怜花只是将他摆在床上,为他盖上软被,柔声道:“你中了药,还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睡一会儿吧!我去把船准备好,等你醒了咱们就出发。”
沈浪苦笑:“王怜花,我很感激你的体贴 ,但能不能不要用这样恶心的语气说话?”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一把将被子蒙在他头上:“睡你的觉吧!”
被底发出一阵笑声,王怜花恨不得打他一顿。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光。
不知是药效的力量,还是床上熟悉的馨香,沈浪竟然真的睡着了。
王怜花房间里的一切画像都已消失,画像对阿飞、朱七七也许有用,对沈浪却不会起到相应的效果。
戏太多,只会过犹不及。
王怜花安排好了一切,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何况,有了真真切切的人,谁还需要画像呢?
熊猫儿下的药,最多只能维持到巳时,王怜花在香炉里多加了些药粉。
沈浪醒来时,仍觉得身上软绵绵地无力,王怜花不敢做得过分,只安排了阿飞来照顾他吃早饭。
等上船时,阿飞先一步被派去照顾船只,看顾小白,沈浪便只能落到王怜花手里。
王怜花俯身笑道:“来,我的肩膀给你依靠!”
沈浪懒洋洋地坐着:“你养的那些仆人,难道都是摆设吗?还需要王大公子亲自出马!”
“男船员们都在船上等着了!”王怜花正色道:“剩下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沈大侠不至于这般不怜香惜玉吧?”
沈浪指着自己的腿道:“我现在更严重了,腿脚简直软的像面条,实在无法走路。”
“不可能!”
王怜花脱口说出这三个字,忙改口道:“我是说,熊猫儿不可能给你下这般厉害的药。”
沈浪只是摊开手,不说话,眸子里却闪着看穿一切的笑意。
王怜花尴尬起来,只得认命地弯下腰,以视死如归的语气道:“来吧!”
他今日穿着一身紧身的出行衣衫,弯下身时,腰臀之处的曲线若隐若现。
沈浪低咳了一声,忽觉不该与他开这样的玩笑,尤其是在知道他的心意之后。
王怜花也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他大声道:“你若是不需要背,我就起来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一具矫健而火热的躯体俯了上来。
两人肢体相接,王怜花脚底一软,险些栽在地上。
沈浪也有些紧张,将手掌撑在那柔韧的背上,尽量减少身体接触,他有心想要反悔,又觉得太过刻意。
王怜花一咬牙,站了起来,将手揽在沈浪的腿根处,开玩笑道:“抓好了,别栽过去!”
沈浪也开玩笑道:“你这身板太瘦了,硌得慌,我要换人!”
他说话的气息,缓缓地扰动了王怜花的几丝乌发,发丝缠裹下的,白玉般的耳廓,也染上了粉红。
“行了!”沈浪大声道,“感受到王公子的诚意了,让我下来吧!”
王怜花却又倔强起来,一言不发地,背着他走出了门。
沈浪不再说话,他的手,搭在那单薄而不失力量的肩膀上,胸膛下,是二人剧烈的心跳。
两人贴合最紧密的部位,在一步步行走中,缓缓地摩擦着。
沈浪忽然一把推开他,跳倒在地上,强笑道:“可以了,我已觉得好多了!”
王怜花喘着气,面颊上皆是艳丽的绯色,眼眸钩子一般,钉在沈浪身下。
虽只是一瞬间,那异样的反应,绝不是他的错觉!
沈浪跌坐在地上,换了个姿势,面上依然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去船上找两个帮手来,你这身板也太硌人了!”
王怜花依然喘着气,一句质问,萦绕在他唇间,就要喷薄而出。
他们此时已走到了沙滩上,阿飞眼尖,远远看见沈浪摔倒,忙跳下船,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他将沈浪扶了起来,不带称呼地道,“你怎么倒在地上?”
沈浪苦笑道:“昨夜的药,效力还没退。”
他不敢看王怜花,在阿飞的搀扶下,慢慢走远了。
王怜花又狠狠地掐住了手心,直到有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渗出,才觉出疼痛。
方才的感觉不是梦,沈浪对他,是有身体反应的。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大船,在王怜花的指挥下,顺着那片辽阔的洞口开了出去。
阿飞忍不住问:“若是外来人也走这个洞口呢?”
王怜花指着旁边那处瀑布,笑道:“那么,这处落下九天的银河,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阿飞仰首看去,飞珠溅玉的瀑布,银练一般悬挂在山崖上,发出隆隆的巨响。
自与舅舅相认后,关于王怜花心狠手辣的传言,第一次回荡在他心头。
大船出了洞口,很快又驶入一片开阔的海域,浓雾与礁石,皆神奇地消失了。
沈浪忽回身,指向崖壁道:“瞧!”
众人皆回头,只有目力极佳的阿飞、王怜花,看到了崖壁上刻着的,一柄小小的飞刀。
刀锋所指,是北方!
第115章 海上生活
小白晕船, 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他从不知自己有这个毛病,毕竟,之前一直都脚踏实地站在陆地上。
他头昏脑胀地躺在床上, 看阿飞蹲在地上清理船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竟成了个累赘。
他一向是个很有用的人, 有用为他赢来尊重和地位。
可此时,他不仅没用,还制造麻烦, 但看起来,却并未因无用而失去尊重和爱护。
那个英俊、赤诚的少年人, 先倒了清水给他漱口洗脸,再仔细地清理房屋, 打开窗子,让新鲜的海风带走房间内的浊气。
然后, 坐在他身边, 用大而深的眼眸温柔地望着他, 有些笨拙地宽慰他:“现在胃里会不会好一点儿?能吃下些东西吗?厨房里一直温着粥呢!”
小白眼底有一瞬间的湿润,他摇摇头, 有气无力地道:“不用了,阿飞, 你去睡一会儿吧!”
阿飞走到旁边的短榻上,坐下道:“无妨,我在这里守着你!若是难受就告诉我。”
一阵新的晕眩袭来, 小白闭上眼睛,昏昏恍恍之间, 他似乎看到了那匹踏断他颈骨的马。
它又一次狂奔而来,锋利的铁蹄高高扬起, 却被一只年轻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他伏在泥泞的路上,第一次觉得安全。
海浪声一阵掀过一阵,小白睡着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卸下了防备与算计,睡得很安稳。
就算海浪汹涌,卷翻栖身的大船,他相信真的会有人,跳下去救他。
甲板上,王怜花又喝下了一杯酒,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两天,除了最初的飞刀标志,再无其他痕迹。
沈浪似乎在避着他。
只有共同进餐时,他才会见到他,且吃饭时总有阿飞在场。
沈浪会和阿飞讲话,问他的过去,他的武功,他对未来的打算,就如任何一个父亲那样。
阿飞对他少了抗拒,虽还是惜字如金,却也能有问必答,两人已渐渐有了父子相处的感觉。
有几次,王怜花插言谈起他们当年的江湖岁月,阿飞颇有兴趣,沈浪却只是沉默,实在避不过时,也不过点头微笑而已。
海上明月生,海与天皆浮上碎亮的银色。
王怜花举杯,走至栏边,曼声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低头,数了数甲板上的影子,水中的影子,笑道:“还真是三个人,李太白诚不欺我!”
一只手拿走了他的酒杯,沈浪温声道:“你喝的太多了!”
自出海以来,他每一晚都会到甲板上喝酒,这还是第一次,沈浪过来找他。
王怜花回身,慵懒地斜倚在栏杆上:“你为什么不喝?怕自己醉了,再被人轻薄了去?”
沈浪并不接话,径自道:“那位白公子晕船得厉害,你这里必有治晕船的药物吧?”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王怜花笑道,“是,治晕船的药我至少有十种,可我就是不高兴拿出来!”
他走近了两步,低笑道:“你不觉得那位白公子很有心机吗?晕一些,对大家都好!”
不等沈浪回答,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晕了好,晕了好!只可惜,我求一晕而不得呢!”
沈浪握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七七他们现在下落未明,我如今心思不定。你再给我些时间,可以吗?”
王怜花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瞬间换了副楚楚可怜又充满期待的神情,语无伦次地道:“你是说,你是说”
“我很喜欢你,”沈浪道,“在你还是个小坏蛋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很欣赏你。可那种喜欢,不过是一个大人,看到了一个爱恶作剧的可爱孩子。”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小山亭之后,我也许曾起过别的念头,但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如今,我不知道!”沈浪走到栏边,遥望远方的明月,“你在我眼里,现在是有些不一样了,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能作出承诺的情感。”
沈浪又叹了口气,回身看着王怜花,认真地道:“况且,我和七七之间,还需要时间去处理。她跟着我这么多年,绝不能那样稀里糊涂地就结束了!”
王怜花温顺地听着,然后抬头,可怜巴巴地道:“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像大人抱小孩子那样,就像两个朋友相互拥抱一样!”
沈浪温和地笑了,张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的臂膀坚实有力,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让人觉得既安全又沉醉。
许是被他刚刚那番小孩言论影响,王怜花忽然忍不住想:若是他有个沈浪一般的父亲,一定会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沈浪的鼻息就在耳边,心跳就在胸前。
王怜花又想:呸!去他的父子情,我要这个男人,就要他的全部!不仅日常生活宠着我爱着我,晚上还得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时刻刻在一起!
他靠在沈浪肩头,察觉到自己鬓发上的触觉,一把推开他,轻笑道:“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的头发?”
沈浪无辜地道:“没有啊,想是咱们身高相仿,碰在一起了。”
看王怜花不信,他又道:“不如再抱一下试试?”
王怜花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笑道:“试试就试试,我不信你的鬓角会那么软!”
沈浪笑了笑,忽托住他的腋下,一把将他举了起来,使力抛在空中,然后松手退开。
猝不及防之下,王怜花饶是扭腰借力,还是跌了个屁股墩儿,他扶着腰,爬起来叫道:“沈浪,你个王八蛋!”
沈浪哈哈大笑,大声道:“乖孩子!早些回房睡觉去吧!”
然后,施施然走了。
王怜花咬牙切齿,良久,终是撑不住笑了。
这一晚,怜花公子也睡了个好觉。
直到日上三竿,王怜花才伸了个懒腰,打开舱房的窗户。
沈浪正在甲板上,指点阿飞用剑。
沈浪甚少用剑,见识过他剑法的人很少,却都承认他的剑法至少要排入当世前三。
今日的海面很平静,湛蓝的海水,被细微的海风吹拂着,在阳光下泛出金色的涟漪。
王怜花倚在窗台上,心情少有的平静与安详。
他自小就活在仇恨与孤独之中,父亲一生没有正眼瞧过他,母亲只会教他仇恨,且在他表现出狠毒时,才会多看他一眼。
没有人教过他爱,也没有爱过他!在遇到沈浪、朱七七等人时,他嫉妒却也好奇,自负也自卑。
最终被他们接纳时,他是多么快活啊!
发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去苦苦压抑,用朋友的面具伪装自己,绝没想过像以往那样想要了就去夺。
因为,他珍惜他们!
王怜花趴在窗台上,满心都是希望:沈浪正在考虑与他的感情,他不再是痛苦而无望的了。
阿飞收了剑,沈浪点头微笑道:“很不错,我像你这般大时,也没有这般的悟性!”
阿飞面上淡淡的,轻轻回了一声:“嗯!”
红透了的脸颊却出卖了他,眼底也压抑不住被肯定的兴奋。
沈浪了然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去洗洗,等吃了饭,我带你到船头钓鱼去!”
阿飞迟疑道:“小白还躺在床上,我还得陪着他。”
“不必了!”王怜花一袭绯衣走了出来,神采飞扬地道:“我昨晚上连夜配了副治晕船的药,给他吃了就无事了。”
阿飞简直要跳起来抱住他,还是酷酷克制住了,只飞扬了语气道:“多谢舅舅!”
沈浪站在阿飞身后,促狭地向王怜花摇了摇手指,以唇语道:“骗孩子,不害臊!”
王怜花毫不在意,只露出了个孩子气的得意微笑!
第116章 狭路相逢
第四日清晨, 他们在一处小岛上发现了炮火的痕迹,一株古树被拦腰轰断,阿飞在一处树根里发现了东方不败随身携带的绣花针。
他的脸色霎时没了血色, 李寻欢与东方不败皆是世所罕见的高手,但遇到火药大炮显然也是危机重重。
沈浪在岛上转了一圈, 找到了被炸成两半的酒壶。
王怜花的面色也变了:“猫儿的?”
沈浪点头不语,面色并不比阿飞好上太多。
小白安慰阿飞道:“这针入木三分,发针人的功力显然还十分雄厚。针势居高临下, 发针人当时定然就站在那颗棕榈树上。他隐于人后,后发制人, 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飞强笑一下,回道:“我知道, 这世间能伤到他们的武器,本就绝无仅有!”
沈浪弯腰看了看针上落灰, 又对比了手中酒壶, 叹道:“这针至少已在此七天以上, 酒壶却不过三天,他们先后在此落过脚, 但并没有遇上。”
王怜花笑道:“至少说明咱们朝这个方向追,是没错的, 你并不需要和我们分开!”
四人回到船上,转向东北方向航行。
夕阳沉入海面时,他们遇到了一艘涂满黑漆的帆船, 就连船帆也是全黑的,上面画了个惨白可怖的骷髅头。
王怜花站在船头, 轻笑道:“如今做海盗这般张扬的吗?都不愿意掩饰一下。”
沈浪低声道:“瞧他们的船身,必定装有火炮!”
话音刚落, 那黑船已缓缓转身,将船头冲着他们,黑帆鼓涨涨地凸起,顺风恶狠狠地呼啸来。
王怜花跳下船头,飞跃至船舵处,向奔来的掌舵手打了个手势,那年轻人飞一般地奔着底舱去了。
王怜花双手扶舵,大笑道:“沈浪,今日叫你见识下我掌船的本事。”
此时正是逆风,王怜花的长发红衣迎风而起,纤瘦的身姿,绝美的面容,恍若御风而行的仙子。
沈浪也笑了,他甚至行至栏杆处,慵懒地靠了上去,一副安心观赏的模样。
王怜花将船舵猛然转满,又忽剌剌地放手,洁白的船身仿佛一条游鱼,轻巧而迅捷地在水面上转身,竟然直接与那黑船对上。
王怜花一声令下,白船上炮火轰鸣,一击就打断了黑船的桅杆,再一击打穿了黑船的船身。
沈浪耳力甚好,已听到那黑船上慌乱的惨叫。
第三声炮击过去,沈浪忽然一跃而起,如一只白色的海鸥一般,滑过水面,栖息在那艘黑船的甲板上。
阿飞正在船舱里与小白说话,船身突然转动,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甩作一团。
小白只觉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飞起来,眼看就要撞上尖利的桌角。
电光火石之间,他短暂考虑了下暴露身手稳住身体的可行性,立即闭眼放弃,尽量将功力集中在将要承受撞击的腰部。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一具温暖的躯体揽住了他,随即是一声忍痛的闷哼。
阿飞俊美如铸的容颜在他面前迅速放大,他甚至能看到少年人下巴上新出的胡须,以及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
一只手护住他的后颈,他被珍而重之地护在怀里,直到船身颠簸突然停止。
然后,是惊天动地的三声炮响。
阿飞在他头顶道:“我们遇袭了?”
“不,”小白怔怔的,头脑却下意识地进入分析状态,“听起来,更像是我们在袭击别人!”
阿飞松了口气,道:“不管怎样,我得出去看看!”
他的脖子却被紧紧地搂住了。
阿飞看着偎在身前的小白,了然地笑了:“害怕了?没事儿,我马上回来!”
小白松开手,垂头,温顺地道:“是有些怕,你快去快回!”
阿飞捏了下他的肩膀,心头升起无限的勇气。
有人这样依赖他,不论外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会很快回来。
他矫捷的背影离开舱门,良久,小白才举起手。
他那双白玉般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这世间能让他感受到害怕的事,只怕还不存在。
他只是心惊,心惊于自己方才剧烈的心跳。
作为马夫老饼的儿子,他从来不是被珍视的对象。
他的父亲家暴、酗酒、好赌,小白自记事起,就处在挨打、受骂、常年伤痛的阴影里。
成年后,他得到了重视与尊重,不过是因为他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
他也从来没有渴求过珍视,他只会珍视别人,以守护别人为毕生使命。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却有人在珍视和守护他,如何能不心惊?
他完全不习惯这样!就像大漠的风沙,突然陷入了江南的水乡。
阿飞跳上甲板,腰间的伤痛让他趔趄了一下。
只听有人笑道:“看来,咱们还是有伤员的!”
阿飞抬起头。
王怜花一袭红衣,飘然若仙地立在那黑船的断栏上。
沈浪白衣飘飘,单手拎小鸡一般,抓着一个黄毛络腮胡男人,正微笑着看他。
两船相距丈余,阿飞犹豫了下,轻功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沈浪看穿了他的心思,朗声笑道:“此地已在掌控之中,你守好咱们的船即可!”
看见阿飞郑重点头,沈浪拎着那络腮胡男人回身,对着船上被绑成一串的船员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换了几种语言,这群高鼻深目、脸色晒得牛肉饼一般的奇怪人群,皆是一片茫然之色。
络腮胡男人忽然指着人群,呜哩哇啦叫了起来,王怜花眼尖,顺着他指的放向,跃过去,拎起了一个穿黑袍子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抖得筛糠一般,面色白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他抖抖索索,用不流利的吕宋语言道:“我们是奉上帝的旨意,前来传送福音的。”
王怜花笑道:“什么帝?你们的皇帝吗?”
“不不不!”那黑袍年轻人连声道:“不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神!”
王怜花道:“什么神,会在旗子上画骷髅头?”
黑袍年轻人苦着脸道:“此地海盗猖獗,这不过是我们的伪装而已!”
那络腮胡子大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呜哩哇啦地指给沈浪看。
沈浪接过来,见是一张公文模样的文书,下方圈圈绕绕地落着签名。
他递给王怜花道:“这似乎是弗朗机文字,我三年前曾在马尼拉城见过。”
“管他哪一国的文字,难道能管到咱们头上不成?”王怜花冷笑道,“若不是我见机快,他们的火炮可不会对咱们客气!”
他勒住那黑袍年轻人的脖子,从袖中抖出一张画纸,大声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画上是他连夜画的熊猫儿,黑袍年轻人眯起眼睛,看了又看,道:“没有,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本地人!”
“谁是本地人了?”王怜花冷笑道,“老子是大明人!”
黑袍年轻人连连称是。
王怜花从袖中摸出几粒红色药丸,强行喂那络腮胡子还有几个炮手吃了,向黑袍年轻人道:
“翻译给他们听,他们吃的是我王怜花的独家毒药,限他们十天,找到我画像中的几个人,否则,就肠穿烂肺而死!”
络腮胡子等人听了传话,本还有些不信,王怜花教他们看手臂,只见一丝红线蜿蜒起伏在上面,仿佛暂时蛰伏的鲜红蜈蚣,吓得他们登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王怜花拿出朱七七、李寻欢等人的画像,指给那些人看,又从怀里摸出一副海图,指着离此最近的海岛道:“找到了人,就请他们到这个布吉岛上来,礼貌些!不然,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那些人自是满口答应,待王怜花抓着那黑袍年轻人翩然离去,他们才发现底舱已经进了半舱的水,火炮炸药皆被湿了个精透。
众人又是一阵大哭,幸而有沈浪相助,帮他们勉强堵了漏洞。
络腮胡子呜哩哇啦地道:“我们再也不装海盗了!原来,真正的海盗,都是张着珍珠般的白帆,长着仙子一般的面容的!”
沈浪听不懂他的语言,以为他还在害怕,就面带微笑,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络腮胡子见他如此,还以为是默认了,愈发战战兢兢,又让人飞快地收拾了一大箱东西,交给沈浪。
沈浪还以为是买命的物事,推辞良久,才明白是那黑袍年轻人的东西。
看来,那黑袍年轻人身份很重要。
第117章 李探花风评被害
那黑袍年轻人, 自称是一名传教士,名唤贝尔纳多,王怜花干脆叫他小贝。
小贝战战兢兢地被拎过来, 见到拿剑的阿飞立刻趴地大喊饶命。
一旦察觉没有生命危险,就跳起来开始研究王怜花的大船, 从船帆动力到装饰风格一顿猛夸。
饶是脸厚如王怜花,也顶不住红了脸。
等沈浪修好那边的黑船,提着大箱子回来, 两人已聊得热火朝天。
小贝顺手接过箱子,打开, 拿出一个蓝色圆球一样的东西,指给王怜花看, 称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地球。
沈浪、王怜花自幼接受的知识是天圆地方,发现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个球, 都有几分新鲜。
小贝给他们讲了麦哲伦环游地球, 不过是近二十年的事, 沈浪也听得饶有兴趣。
但小贝是个爱好广泛的年轻人,天文地理, 数学文字皆有研究,说几句就引申开去, 谈一些星象数字之类的专业话题。
王怜花依然兴致勃勃,沈浪反而有些赶不上话题。
他独自走出舱房,思及阿飞方才扭到腰的样子, 便去探望。
阿飞未穿上衣,趴在床上, 小白俯在他腰间,细细地给他擦药。
沈浪在窗外看到, 一时未看真,唬得忙转过身去。
等细思过来,终觉不方便进去,便到甲板上去望风。
阿飞趴在床上,腰部乌黑发紫的一片,仍不忘笑着安慰小白:“没事儿,不疼的,看着吓人都是因为我太白了。”
小白在手上涂抹了药油,低声道:“忍着点儿!”
不等阿飞反应过来,已经运掌推了过去。
阿飞“嘶”地一声长呼,回过神来,忙找补道:“不疼的,就是没想到你手劲儿怪大的。”
小白一边为他推开瘀血,一边轻声道:“我是个成年男人,若没有这点儿力气,岂不可笑了?”
阿飞趴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道,“咱们这样,算不算有了肌肤之亲,我是不是得为你负责呢?”
“这算是什么肌肤之亲?不过是治伤的常用手段而已。”小白失笑道,“再说了,大家都是男人,就算脱光了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啊!”
“可是我大哥嫂嫂他们……”阿飞话未说完,被按到痛处,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白忙道:“很痛吗?我再轻一些。”
阿飞痛得呲着牙,良久,才想起方才的半截话题,寻根究底道:“咱们这样,不算肌肤之亲吗?肌肤之亲,难道不就是两个人的肌肤挨在一起吗?”
小白讶然笑道:“我真的太想见见将你养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大了,还对男女之事这般混乱呢?”
阿飞趴在床上,心下有些不快,原来小白兔一般的小白,是懂得所谓男女之事的,他一定也与别人有过肌肤之亲了吧?
小白只当他痛得说不出话来,手底再次放柔了些。
微凉而不失柔软的手指,在阿飞腰腹处打转,一点点消弭了他的不快。
痛觉也仿佛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酥酥的痒,少年人身躯上独有的异样。
“肌肤之亲”四个字,在阿飞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旋转,身体愈来愈热,他只能趴得更紧。
小白推开瘀血,给他敷上药膏,正要替他拉好裤子,却见少年人紧紧攥着裤腰,俊逸的容颜上,飞满了热乎乎的红霞。
他是个经过世事的人,立刻就了然了,站起身,温柔而自然地笑道:“我去洗洗手,你晾一会自己起来吧!”
他张着沾满药膏的手,走出舱房,只觉脸颊也有些发热,便想先到海面上吹一会儿海风。
远远地看见沈浪正在向他招手。
小白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他站了站,待心神平定些,才走向阿飞的父亲。
沈浪笑问:“阿飞怎么样了?”
小白谦恭地回答:“我刚帮他推散了瘀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浪点头致谢,又斟酌着用词道:“我还没来得及见他?可是方才船身急转时磕碰到了?”
想起阿飞为何而伤,小白脸上的热度又多了些,他简短地道:“是,撞到了桌子角。”
沈浪叹道:“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幸亏有白公子在旁边照顾。”
小白道:“阿飞对我有救命之恩,些许小事,沈大侠不必放在心上!”
沈浪看他声色不动,到底不好说得太过明白,便换了问法道:
“听闻白公子失了记忆,对于今后的生活,白公子可有什么打算?”
小白道:“若是能找到顺路的船,应是会设法回到中原吧!”
沈浪道:“如有需要帮助之处,尽可对沈某明言。”
两人客客气气地分别,小白回到房里,细细地洗手、擦干,心下反复思量沈浪方才的神态,总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奇怪的对话。
布吉岛远比地图上看起来大得多,岛上山峰耸立,棕榈树、橡胶树等高大树种将岛遮蔽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有人类存在的痕迹。
王怜花让阿飞带领船员留守船上,自己和沈浪下了船,白衣红衫,飘然并肩走入绿林深处。
阿飞坐在船栏边,晃着两只长腿,低叹道:“他们看起来,是不是很配?”
小白道:“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如何用相配之说呢?”
阿飞也很讶异:“不能吗?我哥哥嫂嫂就都是男人,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也很恩爱很幸福啊!”
小白给自己倒了杯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甚少饮酒,此时却觉得需要喝一杯。
他慢慢地饮酒,缓缓地想着心事。
原来阿飞的兄长,那位传闻中的小李探花,竟有断袖之癖?!
阿飞对他一直很与众不同,难道他自幼受那位兄长误导,也想找个男子做老婆吗?
见迟迟他不语,阿飞心底忐忑起来,他跳下船栏,坐在小白身边,伸手去拿酒杯。
听说喝酒能增加男人的勇气,他现在很需要几分勇气。
酒杯却被一把夺去,小白仍然垂着头,语气却强硬了几分:“小孩子家,喝什么酒呢!”
他拿过一旁的茶壶,给阿飞倒了一杯清茶。
“我早已不是个孩子了!”
阿飞大声道,抄过小白面前,仰脖就全灌了进去,直呛得满眼是泪,仍不忘替自己辩白:“我十三岁时,大哥就带我喝过十八种名酒了!”
小白忍不住道:“你那位兄长,不是天下名侠探花郎吗?”
“对啊!”阿飞深邃的眼眸中满是仰慕,举杯向着远方道,“我大哥说,堂堂男儿郎岂能不会饮酒?”
哄孩子喝酒,娶男人做老婆!小白有些无语: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兄长?怎么大家提起他还是那般敬仰赞赏?
饮了一杯又一杯,眼看阿飞又要执壶倒酒。
小白抓住他的手,道:“好了,适可而止吧!咱们得守好船只,万一这岛上有古怪,要做好随时接应沈大侠、王岛主的准备!”
阿飞挥开他的手:“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管我?”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因着少年人的傲气,却是将头昂得更高了。
小白依然垂着头,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与你本就是萍水相逢,你对我有恩,只有你要求我的份,我哪里有资格管你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飞有些急了,他抓着小白的手,诚恳地道:“你当然可以管我,我情愿你一世管着我!”
话还未说完,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在李园生活的这些年,他最羡慕的,莫过于兄嫂之间甜蜜的感情。
他羡慕大哥,也想找个嫂嫂这样的人。
小白长得好看,性格温顺,且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他觉得,好像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了,他想和小白一直在一起。
小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波涛汹涌,阿飞善良、正直、热情、体贴,是个完美无瑕的好朋友、好兄弟。
况且,他还需要靠着他们的船回中原。
可阿飞今日说出这样的话,且是在觉得娶男人做老婆司空见惯的前提下,实在让人难以不多想。
小白惊骇地想,该如何回应,才能既安然脱身又保持现状呢?
甲板另一头,小贝本在挥笔画海图,却默默听了半晌两人对话。
听到两人沉默,他站起身,举着早干了墨的画笔,大声呼喊道:
“爱情就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飞,我支持你!”
一瞬间,小白想跳起来,用大弃子擒拿手掐死他。
他思谋许久粉饰太平的话术,被这外国小白脸给戳破了!
望着阿飞深邃深情的大眼睛,小白咬了咬牙,做出了个狠心的决定。
第118章 五种性别
沈浪、王怜花走入深林, 迎面遇到一位坐在老虎上的少女。
一打照面,沈浪忙转过头去,王怜花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那少女长发垂至脚踝, 只在腰间围着一块浅绿色的麻布,浑身上下的肌肤, 仿佛闪着光泽的绸缎。
老虎色彩斑斓,圆绒绒的大脑袋上,挂着一圈鲜花花环, 因奔跑而微微歪着。
少女本是带着笑,却在看清来人后凝重了脸色。
她抓在老虎后颈的手慢慢扣紧了, 用生硬的汉语道:“是谁?”
王怜花走上前,大大方方地道:“在下王怜花, 游经贵岛,见此地风光无限, 不禁心驰神往, 上岛游玩。未经佳人许可, 还望海涵!”
少女咬着嘴唇,与坐下的老虎一般同款歪头, 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沈浪尽量将目光定在那老虎的大脑袋上,简洁地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请问姑娘可见过画像里的这些人?”
他向王怜花使了个眼色。
王怜花从怀里掏出画像,一一向少女展示里面的人物,为了方便携带, 他昨夜画了副四人群像。
少女的目光立即定在李寻欢的脸上,喜道:“李, 李哥哥!”
又指着东方道:“嫂嫂!”
沈、王二人相视一眼,王怜花抢先问道:“他们可在这里?”
少女摇摇头, 又点点头,嘴里不停地道:“bisubisubisu”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听不懂的语言,沈浪只得比划着手势道:“带我们去找他们,可以吗?”
少女大眼睛眨呀眨,终于发出一声喜悦的惊叫,连连点头,指着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又开始道:“bisu,bisu!”
然后轻抚虎头,转身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沈王二人展开轻功,紧紧地跟在后面。
沿途又遇到几个裹着各色麻布的男男女女,也有一、两个完全不穿的,坦荡荡地在高木阔林间行走。
看见沈王二人的白衣红衫,都先是惊喜地大叫,看清后又露出迷惑的神色。
王怜花低笑道:“他们必是将我们认作了李探花夫妇!看来他们夫妻俩在这里过得不错。”
“将我认成李探花倒是有可能,”沈浪转身倒掠,用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王怜花,促狭地笑道,“难道这里的人,分不出男女吗?还是王公子天姿国色,已达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王怜花笑道:“我自然比李夫人美的多,不过,沈浪啊沈浪,等你见到李探花,只怕要自愧弗如呢?”
此地树木繁茂,虬根交结,沈浪倒着身子疾行,依然片叶不沾身,从容笑道:“是吗?我愈来愈期待了!”
王怜花低声道:“倒不需要见到他本人,只要见到他的夫人,你就会知道这位小李飞刀的勇气和胸襟,只怕世所罕有呢!”
沈浪愈发好奇了:“从画像上来看,那位夫人也没什么特别呢?”
王怜花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敢大大方方地娶这样一位夫人,我这辈子就服了你!”
沈浪大笑着转头,向王怜花做了个成交的手势。
老虎在深林中疾行,虎步渐渐慢了下来,沈浪、王怜花二人游目四顾,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已经闯入了一片居住区。
树木皆是根粗枝壮,盘虬交错的树干上,搭筑着鸟巢一般的房屋,数不尽的男女老幼,正从巢屋中探出头,好奇而不遮掩地打量着他们。
少女将老虎停在一株大树旁,跳下虎背,虔诚而恭敬地走下其中最粗壮最古老最高大的一株树。
一个裹着浅蓝色麻布的中年男子,正盘腿跪坐在树下,他的头发盘成了东方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支雕花木簪。
少女走过去,与他跪在一起,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那男子站起身,款款走向沈王二人,细声细气地道:“名字?”
“王怜花!”王怜花先介绍了自己,又指着沈浪道:“沈浪!”
男子低声跟着重复了一遍,发音倒是十分标准,又道:“等!”
然后,他就转身,走到那粗壮的树干旁,猴子一般地攀爬了上去。
王怜花仰头看去,只见树顶阔大的叶子深处,隐隐地可看见一座树屋模样的建筑,比其余树屋都大,搭的也最高,且用一种特殊的颜料漆成了明亮的绿色。
良久,树上忽传来一声清灵的叶笛声,周围的居民都慌慌忙忙地爬下树屋,跪趴在地上,大声吟诵起来,不时发出“bisubisu”的声音。
一阵吟诵声过,众人归于沉寂,树上才开始吱呀作响,一个装饰着鲜花的大木筐瞬间从天而降,堪堪停在离地面一丈高的地方。
木筐中,一个年轻的“人”站了起来,如高高在上的神一般,俯视着地上的众人。
之所以说是“人”,因为实在无法用男人或者女人来指代。
王怜花眯起眼睛,观察了许久,也看不出这人的性别。
Ta全身裹着一块红色的丝绸,乌油油的长发打成一根松散散的长辫,仍长到垂在脚底,面容五官既有女子的秀美,也不乏男子的锋利,身高不低不矮,身体轮廓既坚韧又有起伏。
引沈王二人前来的骑虎少女,不停地向他们打着无声的手势,要他们行礼。
沈浪先弯下腰,恭敬地道:“在下沈浪,为寻友人至此,如有打扰,还请阁下海涵。”
那红衣人面无表情,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王怜花,王怜花也跟着沈浪行了礼。
红衣人点点头,木筐又缓缓升了上去。
骑虎少女喜道:“上!上!”
她的手指不停地指着上方树屋,应是让沈、王二人上去。
沈浪笑道:“多谢!”
少女忽然红了脸,指着自己道:“曼达!”
曼达显然是她的名字,王怜花在鼻底发出一阵冷气,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突然红着脸说出自己的名字,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沈浪又道了谢,将衣袍下摆卷起,也学着刚刚那蓝衣人的样子,爬了上去。
王怜花有心显摆,脚底在树干上轻点几下,抢先跃上了树屋。
十数支鱼叉一起飞出,险些将他扎出十数个窟窿,王怜花向后疾仰,身后却是虚空,直接仰面跌了下去,幸而沈浪在后面接住了他。
沈浪扶着王怜花的腰,在远处的一支树枝上站稳,再次恭声道:“在下沈浪,恭请一见!”
悠扬的叶笛声再起,沈浪在王怜花耳边道:“安生些!”
然后才松开他,整好衣冠,缓步走了进去。
他们所站的树枝又细又弱,沈浪如履平地般走了过去,惊得树屋门口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王怜花跟在后面,走得也十分轻盈优美,可惜有了沈浪在前,他引来的惊奇大大减少了,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诽:
在沈浪面前,他王怜花就没成功出过风头,这姓沈的怕不是生来克制他的?
树屋门口,守着十个人,五个蓝衣,五个棕衣。
王怜花撇了一眼,只觉十分异样,蓝衣人明显是打扮成女子的男人,棕衣人则是打扮成男子的女人。
刚爬上来报信的蓝衣男人,站在最后面,与其他蓝衣人一样垂着头。
棕衣人中的一个少女,当先走了出来,昂头挺胸地一挥手:“奥若、玛卡不许!”
又指着自己和旁边的蓝衣人,趾高气扬地道:“卡拉来、卡拉白可以!”
王怜花大声回道:“听不懂!”
叶笛声缓缓停止,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奥若、玛卡、卡拉来、卡拉白、比苏,是我们这里的五种性别,请问两位属于哪一种?”
发音熟练圆融,却听不出是男是女。
第119章 你属于哪种
沈浪温声笑道:“我们二人初到贵地, 还望指教!”
刚刚出现在木筐里的红衣人,走了出来,指着自己, 用方才那好听的嗓音继续道:
“我是比苏!是男人也是女人,是男性化的女人, 也是女性化的男人,是一切性别的组合体!”
王怜花奇道:“男人、女人,难道不是生下来的那瞬间就确定了吗?”
比苏摇摇头, 优雅地伸手,请他们进去。
棕衣人、蓝衣人皆向比苏躬身, 一个接一个后退着下了树。
树屋内部空间很大,陈设却极简单, 一席一石而已。
地面正中是一领新绿色的草席,散发着刚收割的草木清香。
席上摆着一大块洁白扁平的圆石, 石面上有两个圆圆的凹槽, 各盛放着一支竹筒, 一支里面插着各色羽毛笔,一支里面盛着半杯清水。
比苏盘腿坐在圆石后面, 又请沈王二人坐在对面,微笑道:“化外人居处简陋, 无以待客,还请见谅!”
王怜花听他用词简练精准,又自称化外人, 便道:“阁下是出家人吗?”
比苏笑道:“何为家,何为出家?我不过是这岛中的一个生灵, 来源于天地,归寂于自然, 如此而已!”
沈浪道:“阁下汉语精妙,可方便告知师承何处吗?”
比苏道:“师承?是指我从哪里学来的这门语言吗?幼时曾有一避难于此的中原人教过我七日,本已有些忘却,幸而李公子十日前曾在此停留,又助我回顾学习了三日。”
“十日就学到如此地步?”王怜花明显不信,“你岂不是个天才中的天才?”
比苏拿起盛放清水的竹筒,轻轻摇晃里面的水,笑道:“天才不敢,我只是个空的竹筒而已,有用的知识尽可倾倒无碍!”
沈浪笑道:“懂得放空自我,本就已超越世间大多数人!”
比苏微微一笑,放下竹筒,张开双手道:“世间万物皆通此理,我本无性别,故而可成比苏!”
王怜花恍然:“所以,卡拉来代表女性化男性,卡拉白代表男性化女性,奥若、玛卡代表单一的男性或者女性,而比苏则集合以上四种!”
比苏笑道:“公子果然聪慧,奥若代表男性,玛卡代表女性。”
沈浪蹙眉道:“听方才那位卡拉白的语气,奥若、玛卡是低人一等的?”
比苏轻叹道:“数百年传统,非一时可撼动!”
王怜花道:“若不以生理,你们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性别呢?”
“问心!”比苏眨了眨眼,轻笑道,“肉身只是容器,阻碍不了灵魂的选择。”
“我们相信,即便是最英武的男人,他身上也免不了细腻柔情的一面。”
比苏智慧的眼神里,闪烁着明晰人性的悲悯:“这也是为什么,布吉人会尊崇比苏、卡拉白、卡拉来。因为,他们相信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勇于认清自我的人才值得更高的敬意!”
沈浪、王怜花下了树屋,周围的人皆已恢复平静,并没有几个人关注他们。
只有那位裹着绿布的曼达,站在一株低矮粗壮的树下,向他们拼命地招手。
待二人走近,曼达欢喜地上前抓住沈浪的手,指着上方那座树屋道:“欢迎你,一起住!”
王怜花冷笑一声。
沈浪目光垂地,温柔地拒绝:“多谢姑娘,可我还有朋友一起”
“都一起!”曼达张开双臂,划了个大圈道,“所有人!”
乌黑浓密的长发本来能遮盖住大部分身体,但她这样一做大动作,就有些散开了。
沈浪的双眸游离,仿佛对地上的一朵紫花起了极大的兴趣。
曼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天真无邪地歪着头道:“婆婆纳,喜欢?”
沈浪不好看她,点头道:“是很漂亮!”
曼达蹲下身子,轻柔地抚摸了那朵小花,说悄悄话一般嘀咕了几句,又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才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捧给沈浪:“给你!”
眼见她如此珍而重之,沈浪心下动容,第一次直视她的双眸,接过那朵紫花,郑重地道:“多谢!”
王怜花大声道:“我们船上还有一百多人呢,你这小屋子根本住不下!”
曼达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意思,指着王怜花道:“多?”
又指了自己的屋子:“小?”
王怜花毫不客气地道:“太小了,你自己留着吧!”
曼达接收到他的不乐意,耸了耸肩膀,恋恋不舍地爬上树,消失了。
二人缓缓走过一株株大树,不时有人从树屋上探头,向他们欢快地打招呼:“李!李!”
王怜花低声嘟囔:“你和李寻欢哪里像了?怎么都将你们俩搞混?”
“可能在他们看来,我们确实有相似之处!”沈浪一一回以微笑,招手作别。
有个穿着蓝衣服的男子突然爬下树,将一个大椰子塞给王怜花,露出雪白的牙齿,欢乐地笑道:“李!李!”
树上,是一个黑衣服的男子,正大笑着向沈浪挥手,露出一口黑乎乎嚼过槟榔的牙齿。
王怜花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了过来。
那蓝衣人又飞快地爬了上去,与黑衣男人头并头,向下挥手。
“为什么要叫你李呢?”沈浪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王怜花回味过来时,才拍手大笑,“原来,他是将你认作李夫人了!”
王怜花气得将椰子掷在地上:“我堂堂男儿,才不是什么人的夫人呢!”
沈浪弯腰捡起椰子,摇头笑道 :“也许,你只是生理上的男性,其实是位卡拉白呢?”
王怜花怒瞪他,忽然笑道:“我若是卡拉白,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对吗?”
他回身指着那蓝衣男人的树屋:“我不信你没察觉,刚送我椰子的卡拉白,明显和那黑衣服的人是一对!”
沈浪叹道:“我若想和你在一起,你就算是奥若也没关系。”
“胡说!”王怜花狠狠地踢了下旁边的树根,“你归根结底,还是更喜欢女人的!你刚才为什么不敢看曼达?怕起了不好的念头,对吗?”
“我就不怕,自从看上了你,这世间的男男女女,与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
“性别不是单一的,不是吗?”沈浪既有些感动,又有些惊讶,道,“今日学来的新知识!”
“可是抱在怀里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的!”王怜花怒道,“男人的冷硬和高大,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沈浪收了笑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口渴吗?”
王怜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口舌确是干燥至极,他冷冷道:“可惜今天教你新知识的那个空杯,没倒一滴水给你!”
沈浪将手中椰子单手拿着,顺手抽走王怜花头顶的簪子。
柔顺的发丝轻盈地落下,遮盖了王怜花属于男人的棱角,被树顶阔叶剪得细碎的阳光,柔和地照亮了他的脸颊。
一瞬间,王怜花美的像个女人。
沈浪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心跳瞬间加快了许多。
他对王怜花有心动感觉的时候,确实多是在他有些像女人的时刻。
王怜花说得对,他更喜欢女人,也许他不应该再让他等下去。
早些放开彼此,才是很明智的选择。
王怜花挑眉看他,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冷笑道:“更喜欢我这副模样,对吧?若是再柔软玲珑些,就更和你的口味了!”
“身体是容器,做出选择的是灵魂?狗屁!”
他指着远方比苏所在的方向,大声道,“说出这种鬼话的人,只是还不够了解男人!”
有几个本地人从树上探出头,又很快缩了回去。
这两位是比苏见过的客人,就算突然跳起来打人,他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王怜花转向沈浪,冷冷道:“男人,不过是靠下半身思考的视觉动物!若不能让你的下半身满意,你这一生也不会爱上我!”
沈浪无奈道:“也许比苏所说的选择,不过是一个人对自我的选择!”
“我自我选择就是男人!”王怜花走近一步,恶狠狠地怒视沈浪的双眸:
“我这个男人,偏偏就爱上了你这个男人!要么接受,要么走开,别假模假样地在这儿装着要考虑了!”
他转身要走,背后沈浪道:“等等!”
王怜花肩背仍倔强地挺直着,脚步却带着希冀停下了。
沈浪两指捏起发簪,在手中椰子上运力一扎,戳出了个小小的洞。
他又低头找了根中空的草竿,扎在那个小洞里,上前一步,将椰子递给王怜花:“喝一口,润润喉吧!”
王怜花散着头发,抱着椰子,忽觉自己一脚踢在了棉花上,气得将椰子水吸得滋滋响。
喝完,他用力地将椰子壳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120章 不同的选择
他们开来的白色大帆船旁边, 停着一艘陌生的棕色摇橹船。
沈浪、王怜花顾不上还在冷战,忙并肩飞掠而回。
阿飞从栏杆处探头出来,叫道:“舅舅, 我哥哥嫂嫂来了!!”
他看了沈浪一眼,挥了下手算是招呼。
李寻欢夫妇早已迎到甲板上, 白袍红衣,一个俊逸儒雅,一个风姿卓绝, 乍看之下,与沈、王二人确有相似之处。
阿飞拉着李寻欢, 向二人大声道:“我哥哥嫂嫂回来了!”
沈浪见他面上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眼角眉梢却隐含落寞痛楚, 脸颊上甚至有一丝血痕,不由多看了两眼。
李寻欢已上前一步, 拱手道:“沈前辈, 王前辈!久闻大名, 今日方有幸相见,实在荣幸之至!”
李夫人跟在后面, 敛衽为礼。
沈浪从阿飞面上收回目光,转而向李寻欢夫妻回礼, 虽早已有些猜想,看到李夫人仍是惊了一惊。
这位李夫人修长高挑,五官略显硬朗, 细看之下到底还是能看出真实性别的。
但他举止温婉,当真像个女子般紧紧依恋着丈夫, 身姿飘逸优美,让人又起如沐春风之感。
沈浪回礼道:“李探花, 李夫人!阿飞这些年承蒙你们看顾,沈某铭感五内!”
王怜花挑眉冷笑道:“阿飞又不认你,我看这个谢字倒是不必了,李探花恐怕应该感谢你生了个儿子给他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尴尬,阿飞本有些心思不属,此时也忍不住看了他舅舅一眼。
王怜花向他笑道:“阿飞,说说看,若是在场中这些人中硬选一个,沈浪是不是你最后会考虑的?”
阿飞将目光转向地面,仿佛要将上面破出个洞一般,但并未否认。
李寻欢轻拍他的肩膀,刚要开口解围。
沈浪已经叹道:“王怜花,何必拿孩子撒气呢?”
王怜花怒视他,忽然一脚踢过去,被沈浪轻轻挡住,低声劝道:“李探花贤伉俪还在此呢,别再闹了!”
楼上舱门打开,小贝从上面探出头来,举着刚完工的海图,向王怜花招手:“王,上来!”
王怜花向甲板上众人团团作揖:“对不住,开个玩笑!”
又顺手摸了下阿飞的头,亲昵地笑骂一句:“怎么搞的?在甲板上打滚蹭到木钉子了吗?”
他轻踏船板,飞身上了二楼,全程没看沈浪一眼。
沈浪苦笑一声,向李寻欢等人道:“见笑了,请厅内叙话!”
王怜花这艘船,除了底舱外,上面还有两层,一层设置厅堂、书房、餐室,二层则是众人住处。
四人进了大厅,早有侍女送上美酒、小菜。
沈浪为众人倒了酒,向李寻欢道:“愚兄痴长十数年,便腆颜以贤弟称呼你吧!无论阿飞认不认我,这杯谢酒,沈某终归要敬的!来,李贤弟,弟妹,请满饮此杯!”
李寻欢含笑答应,回敬道:“能与天下第一名侠以兄弟相称,实为李某生平幸事!”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两轮。
阿飞强令自己陪着,却到底难掩心底烦乱,站了起来,起身走了出去。
李夫人也站起来,向李寻欢柔声道:“寻欢,你陪沈大侠饮酒,我去看看阿飞。”
“这孩子今日颇有些不太对劲,你劝劝也好。”
李寻欢点头,又嘱咐道:“他若是坐在船头,你可别上去,仔细头晕。”
李夫人含羞微笑,又向沈浪行礼作别,才飘飘然走了出去。
沈浪赞道:“尊夫人气度不凡,非常人也!”
李寻欢笑了一笑,再次倒满了酒杯,转而谈起了马尼拉城。
东方不败追上阿飞,少年人竟然爬上了高高的桅杆,晃悠悠地坐在上面。
东方不败一咬牙,尽量不低头去看海水,轻飘飘地落在他身后,柔声道:“阿飞,为什么事不痛快了?”
阿飞回头看是他,忙道:“嫂嫂,你有晕动症,咱们还是下去吧?”
“不用,”东方不败在他身边坐下,“想象这里是高高的山崖,倒还过得去。”
他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我舅舅那样,就想起了我母亲!”阿飞垂头道,“嫂嫂,我舅舅也喜欢他。”
他这个“他”,显然是指沈浪了。
东方不败了然地点头:“沈大侠人中龙凤,有诸多爱慕者也可以理解。”
阿飞继续道:“沈夫人离开后,我以为舅舅会顺理成章地和他走到一起。可今日有人告诉我,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不对的。”
他瞥了眼身旁的红衣人,飞快地加了一句:“我知道他说的不对,你和大哥就很好啊!”
“我不是男人,”东方不败摇头道:“我的灵魂选择了做女人,你大哥也认同我,所以我们可以走到一起。”
阿飞大失所望:“原来,男人真的不能和男人在一起”
“也不尽然,”东方不败温柔地道,“分桃断袖,龙阳之好,古已有之。不过终是少数,若一个人生来不爱男人,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儿。”
阿飞的心一点点坠入深渊,小白也不爱男人,就算他再如何等下去,也是无法改变的了。
两人坐在高高的桅杆上,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忽听下方有人大声道:“谁让你们上这么高的?”
话语未完,李寻欢已经飞身而起,在桅杆上一点,将东方不败揽在怀里,又向阿飞道:“下去!”
三人落在甲板上,李寻欢的手依然紧紧地揽着妻子,细细看他的面庞,柔声道:“上那么高做什么?等一下又要晕船难受了!”
东方不败笑道:“咱们已经到了布吉岛,晕船下去就好了,你瞎紧张什么?”
“我倒是忘了,”李寻欢笑道,“不如咱们现在就下去吧!”
沈浪见他们如寻常恩爱夫妻一般相处,代入了一下自己和王怜花,鸡皮疙瘩瞬间落了一地。
阿飞向沈浪道:“听大哥说这岛上的人很友善,咱们就在此等沈夫人吧?”
沈浪摇头:“此地的人并没有见过他们,阿飞,你与李贤弟他们留在此岛,我想到马尼拉城去找找!”
“那么,沈大侠只能自己去了!”王怜花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挑眉笑道:“你这样贤弟、贤兄地称呼,倒与阿飞差了辈了。”
李寻欢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向沈浪道:“我们有事要与此地祭司商议,此时他们祭祀将要结束,我们得赶快过去了!”
“那位比苏就是祭司吗?”沈浪道,“原来他们今日有祭祀,怪不得穿着打扮那般整齐。”
李寻欢拱手道:“马尼拉城的情况,我已尽数告知沈兄,便有劳沈兄了。”
沈浪道:“沈某自当尽力!”
王怜花奇怪地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迷?马尼拉城怎么了?”
他又看向阿飞:“你现在这副要哭不笑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你哥哥嫂嫂看了,怕是要怪我们没看顾好你了。”
阿飞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今日有些累,舅舅若是不把船开走的话,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要不要将船开走,我说了可不算,”王怜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浪:“沈大侠,要不要邀请我同你走一趟?”
沈浪与李寻欢对视一眼,摇头道:“去马尼拉城不宜如此高调,你这船就暂时泊在此地吧?李贤弟已借了船给我。”
王怜花冷笑道:“不借船,人你也不愿借了吗?看来那些需要时间的托辞,果然是鬼话!”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唯有沈浪听懂了他话中含义,苦笑道:“咱们的事,可以再议,切莫误了李贤弟夫妻的时辰。”
李寻欢、东方不败与众人告辞,又低声嘱咐了阿飞几句,才下船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