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谈宁客套又疏离地说：“柴小姐，建议您请贵司法务仔细看一下合同，五百万我是不可能付的，友情提醒，我现在有法律职业资格，律师函可以现写。”
“咣当”一声，柴莉莉再次撂下电话，抓起谈宁和点星的合同直奔法务部，将办公室大门紧紧摔上。
点星在圈内口碑不算好，加上旗下经纪人出了名的会压榨艺人，法务跟在后面擦屁股，换了一拨又一拨。
法务部主任也是新来的，对着合同瞪大眼睛，“哇塞，这些条款也太牛逼了……这些都是可以写的吗？”
柴莉莉脸拉得老长。
法务部主任含着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等等……这不会是，咱们公司和自家艺人的合同吧？”
柴莉莉把那沓纸张往他怀里一塞，“这个艺人考上公务员了，怎么让她乖乖付违约金？”
法务部主任转过脸徐徐翻眼，早上的热搜他也看见了，说实话，艺人背后是副什么德性他可太清楚了，如果真是点星的那个谈宁，有这等才智和毅力，他举双手双脚表示佩服。
“嗯，我来看看。”他展开合同，一条条仔细端详，皱着眉说，“柴姐，这事估计不大好办。”
柴莉莉不耐：“怎么不好办了？”
法务部主任：“你看啊，首先，这份合同里说的是谈宁出于主观原因提出解约，可是这考公上岸啊，是国家和人民需要，就不能说是纯粹的主观原因，据我所知，类似的情况，比如考研之类的，都是不用缴纳违约金的。”
他换了口气，接着说，“不过谈宁也没提前通知点星，到底不地道，您真想给她添堵，公示期里举报一回，也不是不行……只是举报要实名更要证据，公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往深里一查，这个合同就会公之于众，这么多违法违规条约，您觉得舆论会站咱们点星吗？”
“所以她考个公务员，竟然还免缴违约金了？”柴莉莉按着眉心，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能不能重新做一份，把条款修改一遍？至于签名……我拿原先这份的复印上去，不就成了么？”
法务部主任向后大大退了一步，脸都白了，“……姐，你要违法，可别拉我下水啊！”
柴莉莉从法务部出来，回到办公室，气得手都在发抖。
桌上的电话已经被她摔裂了，想了想，她掏出手机打给尹灿灿，劈头盖脸问道：“谈宁考公务员这事你知道吗？”
没想到曾经胆小如鼠的助理说话也硬气起来，灿灿大声说了句“知道”，然后又补充：“莉莉姐，我也考上税务局了，辞职报告下午交，明天我也不来了哈，那个，我知道您肯定不高兴，但我也是有原因的……进娱乐圈这事我妈一直不同意……”
柴莉莉一口气没喘匀，呛了起来。
……好啊，一个两个三个，都跟我唱反调。
她没继续听尹灿灿乱七八糟的借口，手机往地板一丢，平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办公室里没那么新鲜的空气。
过了好长时间，柴莉莉才勉强觉得自己缓过神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必须得上报给老总，她从沙发底下找出屏幕碎裂的手机，拨通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怕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对方接通——
柴莉莉压着心跳，轻声道：“司徒总，您还在澳洲吗？有件事我想跟您当面汇报一下。”
*
交了辞职报告后，柴莉莉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谈宁心中隐隐觉得点星一定还有后招，但是遵循敌不动我不动原则，和尹灿灿一起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公示期的最后一个下午，两人打车直奔上回提起的小区。
这个幸福里确实很不错，紧邻主干道，附近有地铁，不像林滨天地冷冰冰没有活人气，也不像舒丰苑那样破败陈旧。
小区里种满梧桐树，临街有便利店、小吃店和菜市场。最关键的是，出门往左，穿过一条马路就是检察院，往右走两百米，则是灿灿所在的长海区税务局。
她们在塔楼看中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户型方正，南北通透，装修简约，价格公道，当场拍板签下了合同。
中介笑：“巧了，业主也住这个小区，在前面洋楼有套大平层，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沟通。”
谈宁没太留意，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风景。于是灿灿顺手加了业主微信，对方的微信名叫q，暗色调头像，朋友圈里一张图片都没有。
“真是个怪人。”灿灿嘀咕一句，发送好友请求。
看完房子，谈宁回到宿舍，这一天顺利过完，意味着她已经成功被国家接收，重拾老本行成功。
作为一名人民公仆，自然不好继续赖在公司宿舍了。
终于能离开原书女主的光环，炮灰女配自然喜不自胜，谈宁飞快收拾完行李，提着两个箱子就能装满的全部家当走出来，向四名队友宣告：“我今晚就走。”
其实谈宁考公上岸这事，toberose的其他成员早都收到消息了。
只是柴莉莉在公司大发雷霆，连董事长司徒鸿才都准备提前从国外飞回来，大家虽有满肚子疑问，也不敢随意问出口。
何况营销号截图了公示名单，听闻谈宁要去的单位是检察院，那可是利害攸关的地方！
柯竹悦尤其肠子悔青，她家是有钱，但是有钱并不能为所欲为，做生意更要和政府搞好关系，早知谈宁一跃成为公家人，当初怎么都不该得罪她。
谈宁见大家都瞪着眼望她，没人说话，于是耸耸肩，真诚地微笑道：“祝你们早日大红大紫哈，再见！”
说完她像往常一样在玄关处换鞋，沙发上的梦茹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恭喜你得偿所愿。”梦茹眨着女主标配的水汪汪大眼睛。
谈宁点点头：“谢谢。”
梦茹顿了顿，又问：“你父亲的事……也没关系吗？”
谈宁眉头蹙起。
梦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父亲的公司欠了很多债……真的不涉及法律吗？公务员对这方面的考察很严格……”
谈宁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很凌厉，梦茹不由倒退一步，后背出了层滑腻的冷汗。
柯竹悦和赵嘉禾如左右护法，立刻在她身后站定。
谈宁的目光从她们三人脸上扫射一圈，漠然道：“考察已经结束，我父亲有没有违法，工作人员自有定论，不用各位操心。”
赵嘉禾：“谁知道你有没有花钱买通……”
谈宁偏了偏头，手机搜索上级组织部门网站，递到她眼前：“你是在质疑我市公务人员的廉政情况吗？这是举报电话，你尽管打。”
柯竹悦伸手拉住赵嘉禾，赵嘉禾反应过来，立刻噤若寒蝉。
谈宁看着眼前三人，不由回忆起原身刚签约点星，成为toberose一员时的心情——其实当时也满怀期待，希望可以遇到真心朋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美貌和贫穷，在她们眼中就是莫大的罪过。
她没再留恋，毅然决然转动把手，走向电梯间。
“等等！”苏蓝抓着外套，从客厅里冲出来，“谈宁，我送你下去。”
“蓝蓝！”柯竹悦在后面跺脚。
苏蓝没理她，电梯门打开，她拉起谈宁的一只行李箱，走了进去。
谈宁靠在电梯的内壁上，低声说：“谢谢你。”
苏蓝友善地笑了，“以前你帮我那么多，我都没谢过。”
谈宁淡淡弯了下唇角。
外面近乎零下，夜空黑洞洞的，飘着一点雪粒。
谈宁叫了车，苏蓝陪她往小区门口走，轻声道：“其实我和你一样，很害怕她们几个，以前要看脸色，不敢跟你走太近……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在路边慢慢停下，谈宁走过去拉开后备箱，将箱子塞进去，转头对着苏蓝笑笑。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吧。”
*
幸福里的房子还得置办些家具，不能直接拎包入住，谈宁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定了大床房，打算先凑合两三晚。
酒店前台的小姑娘也是5g网速，拿着谈宁的身份证看了半天，怯生生地问：“您好，请问……您是toberose的谈宁吗？”
谈宁没摘口罩，笑着摇摇头：“我是谈宁，不过不是toberose的谈宁，我已经离开点星了。”
“啊！对对，不好意思。”前台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问，“您怎么住快捷酒店啊，您这样的艺人，啊不是……前艺人，不都是非五星级不去吗？”
谈宁挤出苦笑，“没钱，新租的房子也没弄好，出来凑合两天。”
她真诚地瞧着前台，“前司还在到处找我呢，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我在这儿住别说出去。”
前台被她的眼神蛊惑，拍拍胸口，郑重点头：“为客人守护秘密是我们的职责，您放心，安心入住吧！”
谈宁道谢，接过房卡，拎着行李箱进电梯。
灿灿动用点星的人脉，帮她打听了一下——司徒鸿才还有几天才能回s城，看来柴莉莉要等到跟老总商量之后，再决定怎么对付她，这两天应该摸不到这儿来。
*
大床房舒适温暖，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谈宁躺在被褥间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洗漱更衣，点开了s城检察院的官方网站。
上次来考察的工作人员提过，检察院主管人事的部门是政治部，主任姓戴名宽，人很和善。
很快，她就在官网上找到了这位戴主任的办公电话。
电话拨过去，对方接得很快。简单地打完招呼后，谈宁也没遮掩，自报家门，并且说出了她和点星之间的问题。
公示期已经结束，她进检察院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有问题当然要第一时间跟单位反应，何况她一直按照流程来，辞职报告也早就提交，只要懂点法律的都能看出来，问题在公司不在她。
那边的戴主任听完她的话，爽朗地笑了声：“小谈啊，你现在是有单位的人了，放心吧。”
单位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先前遇到过整顿职场的实习生，遇到过档案造假的考生，遇到过把工资计较到一分一毛的老干部，把政治部的几个工作人员累得够呛。
关于这个谈宁的热搜，戴宽已经听属下说过一遍，不过真的接触起来，他发现网上说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遇事不急不躁，说话思路清晰，先前考察工作就打点得妥贴顺利，遇上问题还能提前打电话预警，利用好新单位解决问题——他觉得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很不错，脑子好使，人也机灵，好好培养，或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戴宽温声道：“这种情况之前我们也遇到过，按照劳动法相关规定，只要你向公司提供了书面形式的辞职报告，三十天后就可以解除劳动关系。如果他们还是不同意，并向你索要违约金，我们会出面，与你的原单位进行协商。”
有这句话，不管点星还有什么招数，谈宁都能彻底松懈下来了。
“谢谢戴主任！”她语气诚挚欢快，“给您添麻烦了！”
戴宽笑：“小谈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