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替身
郑秘书的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且都在国外定居,他逢年过节去哪边都格格不入,也会让双方气氛尴尬,他索性就在朋友家迎接新年。
朋友基本都在国外生活,他今年人在国内,没飞过去找他们,三十晚上挑了个活动还不错的酒吧,和一群陌生人跨年,还有免费的酒水喝,俊男美女也有那么几个。
郑秘书接到上司临时安排的工作时,刚接了张各方面都达到高分的帅哥名片,想着能在帅哥的直肠里度过一个美妙的除夕夜。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遗憾的放下消遣。
帅哥看上他胯下二两肉了,不肯放他走,拉拉扯扯的搞出了一点动静,他是个工作绝对至上的打工人,没办法,只能拿枪抵着帅哥喉结,这才没继续耽误时间。
一离开酒吧,郑秘就查了沈值儿子手上那批烟花的品质,上司要在他的规模上大个十倍。
这是个不小的数字,还要在短时间内运去上司家。
一般人做不到。
但郑秘书可以,他作为“S.L”董事长的第一秘书,能调用到的资源都是上等。
上司在电话里要求的是送一批过去,郑密安排了辆卡车运送,剩下的烟花都放在仓库暂存。
因为今晚一次放不完,量太大。
朴城不限制烟花燃放,这晚许多人在欣赏有钱人的烟花秀,社交平台都在转发,这已经成了近几年的一个除夕夜娱乐项目,比越来越烂的春晚要有看头。
今年杀出了一匹黑马,晚上快十一点,夜空竟然出现了更奢华更绚烂的烟花系列,不知是哪个大人物在讨心上人欢心。
似乎还有股子跟原先的烟花秀作比较,处处压一头的性质。
网民们津津有味地展开讨论,哪怕大家什么消息都没挖到,却已经可以让他们脑补,爱情这东西,果然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凡事就怕比较,原来的烟花秀很华丽,让人叹为观止,却在另一波烟花出来后被衬托得有几分寒碜,它身上的视线都被吸引走了,整个朴城都仿佛被拖进梦幻世界。
富二代们也冲浪,冲的还是同一片浪。
包间里乌烟瘴气,靡靡之音层出不穷,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酒味香气十分浑浊,沈不渝喝多了,长手长脚地深深陷在沙发里。
一发小推开包间门,大步走进来,直奔他面前:“不渝,你快出来看!”
沈不渝躺着不动。
发小强行把他拖出去,他看见了天上的烟花,气息一下就粗重起来。
“看到了吧,这是跟你杠上了。”发小沉声,“我去查查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你不舒坦?”
沈不渝抹把脸:“不用去查,我知道是谁。”
发小后知后觉,不当回事的不屑瞬间消失无影:“我去……搞什么,冒牌跟个正品比上……”
话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得找不着北。
沈不渝扯住他衣领把他拉近,粗喘着谩骂:“你他妈说谁是冒牌?”
发小懵了,打人不打脸,他长这么大,也就他老子打过他,但这气他得受,他没还手,而是耐心解释。
“不是,不渝,我没说敛之,我指的是……”
又挨了一拳。
两拳下来,发小动了怒,他开始还击,沈不渝被酒精影响了发挥,他很快就处于下风。
动静渐大,其他发小闻讯过来拉架。
沈不渝推开他们,踉跄着趴在窗边,一只眼睛乌青地闭起来,一只眼睛血红,妈的,人已经被抢走了,连这个也要跟我抢是吧!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商少陵那个废物!要换成他,早就对狗屁的大哥下手了!他也不整虚的,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干掉取而代之,嫂子不就成了妻子。
古时候都知道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商少陵有他跟谢伽月都没有的机会,却放着不用,不说设局,简单的下药都不会?老鼠药很难买吗?他妈的。
指望商少陵,还不如指望商晋拓被陨石砸死。
或者心梗脑溢血,他那个岁数,那个工作强度,又娶了小妻子,怎么就不能猝死?
沈不渝恶毒地许了新年愿望——敛之明年守寡。
楼顶很空旷,陈子轻开心地摆放烟花,让商晋拓扣动打火机去点,烟花绽开了,他就和商晋拓凑一块儿看,眼里满是喜悦。
商晋拓竟然准备了烟花,他竟然想到了这层。
陈子轻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吸着烟花燃烧的味道想,别人家的再好,都比不上自己家的。
况且本就比不上。
这要很多很多钱吧,陈子轻咂咂嘴,不管了,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反正商晋拓的钱多到擦屁股都擦不完,反正他明白了商晋拓的心思和用意,这钱就不算白花。
郑秘书从楼顶下来,找了个地方坐着看烟花,还拿出手机拍视频。
管家在一旁感慨:“没想到大少爷懂小年轻的浪漫。”
郑秘书疑惑:“这很奇怪?”
管家回顾大少爷这段时间的种种决定和行为,含蓄道:“也算不上。”
郑秘书保存视频:“只要有心,铁杵都能磨成针。”
管家说:“大少爷到底还是怕夫人失落,毕竟徐家那过世的小少爷跟他长得像,又那么受人喜爱,而他得到的爱应该不多。”
郑秘书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管家捏捏裤子口袋里的红包,那年轻人给他包的,还祝他长命百岁,他笑道:“徐小少爷有的,他也有了,还多很多,想必是高兴的。”
郑秘书意味深长:“那个小少爷想得到的,可没得到。”
管家表情有几分诧异:“你是指……”
郑秘书打断可能面临失言风险的老管家:“不说别的了,欣赏烟花。”
管家及时领会他的好意,给他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那就欣赏烟花吧。”
烟花从除夕夜开始放,持续了一整个正月。
之后的都不是陈子轻放的,是管家给他放,天天晚上吃完饭就上楼顶。
陈子轻人都麻了,他喃喃:“这也买得太多了吧。”
管家让他往后站一站:“大少爷没经验。”
陈子轻已经忘了年三十晚上阻拦商晋拓退烟花的是他本人,他忍不住说:“不能退吗?”
管家看他,他看管家,两人大眼看小眼,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好奇横秋道:“放吧放吧。”
每秒几十万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玫瑰色星球落下冰蓝雨点洒满人间。
陈子轻仰着脖子感受烟花冰雨,忧心忡忡的样子:“听说哪家人一年下来混的怎么样,只要看过年放的烟花是什么档次就能知道,烟花嘛,唰唰几下就没了,能花上千几千快买来图个高兴的,那就是兜里有钱,你说我们这么放,会不会引来仇富心理的人往大门上泼大粪啊?”
管家老脸抽了抽:“太太,您真幽默。”
陈子轻呵呵笑两声:“我也觉得。”
后面管家也放累了,让吊车师傅们放,同时举起几千个一起放,效果何其惊艳震撼。
陈子轻趴在客厅的桌上玩积木,玄关处传来脚步声,他没留意,直至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出去看烟花?”
陈子轻猛地站起来,他望着没说今天回来的男人,一言难尽地想,天天看,都看腻了,谁还看啊。
“待会儿去。”他坐回去。
商晋拓把西装外套递给管家:“去房里看。”
陈子轻说:“等我把积木拼完。”
商晋拓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他拼积木,他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拼得不是很好,效率慢了很多。
“要不你先上去?”陈子轻飞快瞅他一眼,垂下眼睛把拼错的积木抽出来,“你在这,我都拼不好了。”
商晋拓“嗯”一声:“为什么我在这,你就拼不好?”
陈子轻没说话,他像是没听见,垂头专心地拼起积木,结果一不小心把一个地方给弄散了。
对面的男人起身走到他身后,弯了腰,手臂从后面伸到前面,淡淡烟草味混着冷香把他拥住,那双他很喜欢的手捉住他的手,帮他把散掉的积木拼回去。
一股热意从他被气息擦过的耳朵流窜到他背上,很快就蔓延他全身,他反握住商晋拓的手,几下拿掉他袖子上的袖扣,卷起他袖口,看他露出来的结实小臂。
那上头有几条长短不一的抓痕,还有两个压印,陈子轻上次留下的。
他们已经一周多没见,痕迹变浅。
商晋拓垂眸,他面无表情地凝视摸上他小臂的人,又不跟他去楼上房间,又招他。
“你饿不饿?”陈子轻不由得蹦出一句,“我给你炒份葱油面?”
商晋拓眸色一闪,他不饿,他已经补充好了体力和精力。
但是,
葱油面吗?
商晋拓喉头滑动,他嗅了嗅眼前人的发丝:“好。”
那盘葱油面被商董吃得干净,他吃完放下筷子,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好像是进入某个异空间,整个人都静止。
“够不够吃啊,不够我再给你炒一份?”陈子轻试探。
商晋拓半晌道:“好。”
又是这个字,听不太出是怎样的情绪。
陈子轻把摘下来的围裙系回去,利索地炒了一盘,商晋拓依旧一根不剩,筷子一放就再次出现那副状态。
这是……还不够?陈子轻觉得是这样,他去厨房准备第三盘葱油面的材料。
管家默默把健胃消食片放在了大少爷手边。
商晋拓吃了四盘葱油面,他是第一次吃,却像是吃过太多次,一尝到就四肢发麻,心脏剧烈跳动。
他神色平淡如常地扣下消食片咽下去,其实他没什么不适,吃消食片不过是为了不让商太太担心。
陈子轻是担心的,他怕商晋拓把胃吃撑,特地拉着他去外头散了好一会步才回去。
商晋拓不倒时差,两头都十分适应,生理上没任何排斥,他洗过澡去书房待了一小段时间就进卧室。
步子浑然不觉地有点快。
商董就这么像个即将亡国的昏君一般,站在年轻人面前。
陈子轻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商晋拓,你会为了我去死吗?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去死,我是说将来有一天。
他们对视片刻,商晋拓忽然就吻上来,贴着他的唇,舌尖抵开他唇关,将他双唇微张的弧度扩大,有条不紊地探入。
只登记领证的那些天,商晋拓没亲过他,起码他清醒着的时候是没有的,但补完婚礼的那个晚上,他们在做的时候亲了很多次,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总之他的嘴巴跟舌头都破了,喉咙也疼。
之后商晋拓飞回国外,他留在国内,只要商晋拓回国,他们必然会唇齿交缠。
商晋拓不但很喜欢亲他,而且……每次亲他都会有声音。
湿湿的,黏黏的水声,色情,优雅的让人脸红,就像商晋拓的吻,有种慢条斯理的激情。
他鼻息急促,完全被动,缺氧和颤栗同时占据他身体。
商晋拓摸向他脑后发丝,托住他后脑勺让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握住他侧腰,艺术品般的五指扣紧他发软的腰部线条,欺身压下来。
他向后退几步,后背靠在了落地窗上。
窗外一声声的烟花声像是窜到他耳边,他有些耳鸣,在他被亲的快要窒息时,商晋拓只手撩起他刘海,在他颤红的眼皮上吻了吻。
然后把他翻过去,扣着他的手按在玻璃窗上,他迷离的眼里是——夜空中花开艳丽的玫瑰园。
花香扑鼻,蝴蝶振翅,商晋拓叼住了它的蓝色翅膀,舔舐它的每一次抖颤和鸣叫。
陈子轻半夜想翻身换个睡姿,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人,手在男人的胸膛上摸索着,却在摸到他心口时,瞬间就是剧烈一抖。
商晋拓的心跳怎么没了?
陈子轻快速爬起来,借着窗帘缝隙里探进来的微弱光亮去摇商晋拓的肩膀,边摇边喊。
然后焦急地给他做急救。
商晋拓一点反应都没有,陈子轻脑子混乱,抖着手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声清脆的“啪”地声响在陈子轻的耳边乍起,他惊喘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脖子里埋着个脑袋,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到他脖子上。
商晋拓的脸上也没手掌印。
是梦啊。
陈子轻把手放在商晋拓的心口,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脏搏动,那股子慌张终于慢慢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陈子轻再次睡去。
大概是他潜意识里还残留心有余悸的痕迹,他睡得不死,迷迷糊糊的去摸商晋拓。
触碰到的温度犹如一块冰,冻得他指尖刺痛呼吸都生霜,他骤然睁开眼睛,惶惶然地转头望去。
商晋拓全身僵硬,他不但没了心跳,连体温都没了,变成了一具尸体。
陈子轻头脑空白,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嗓子像被大量胶水死死黏住,他机械地打开门跑出去,撕开嗓子,血淋淋地冲着听到响动过来查看的管家大喊大叫。
管家眼含悲伤:“太太,您说什么,您忘了吗,大少爷已经过世几年了。”
陈子轻霎那间就陷入黑暗,他站不住地向后倒去。
接他的不是冷硬的地板,而是一片空无,他漂浮在半空。
【陈宿主。】
陈子轻眼皮猛地一颤,他浑身汗淋淋的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商晋拓还挨着他睡,有体温有心跳。
竟然是梦中梦。
我的妈啊,搞什么呢。
陈子轻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他精神恍惚地抓着商晋拓的手放进自己衣服里。
那只手的指节很自然地屈着,做出拢起来的弧度。
揉了揉,不轻不重地捻着。
在这期间,手的主人没醒,气息平稳。
陈子轻瞪着天花板调整呼吸,慢慢让自己抽离梦连着梦的压抑:“小助手,我怎么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子轻马上就明白,他是让商晋拓突然昏迷心脏骤停给整出……心理阴影了吧。
或者说,这跟他今晚在楼下生出商晋拓会不会为他去死的念头有关。
人一焦虑就会生病。
“所以梦就只是梦,对不对?”
问完就闭上了嘴巴。
梦不会只是梦,商晋拓是要死的,他不死,我的任务失败是其次,主要是我会死,我的意识会被抹杀。
况且,如果我死了,不在了,他也活不下去不是吗。
陈子轻莫名地这么确定。
这晚陈子轻让那两个梦给吓得睡不着了,他把衣服里的手拿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脚走出房间。
走廊静悄悄的,陈子轻拢着睡袍把双臂抱在身前,仰头看墙上的画,画里是一片成千上万星星汇聚成璀璨星光的银河,他看着看着,有种被银河吸进去的诡异错觉。
我的真实身份,真实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有没有值得我坚持走完这趟旅行的人和事啊……
背后忽地响起声音。
“不睡觉,站那儿做什么?”
陈子轻一个激灵,他回头说:“睡不着,失眠了。”
商晋拓拎着他的拖鞋走向他,将拖鞋放在他脚边:“那就别睡了。”
陈子轻踩上拖鞋,脚底蹭蹭鞋面,他把鞋穿上,欲言又止地说:“还做啊?”
商晋拓捏他下巴,从上而下地看他,将他看得脸红:“去书房练字,我叫人送壶茶上来。”
陈子轻:“……”这突如其来的老干部风是怎么回事。
商晋拓云淡风轻:“不想练字,想做?”
陈子轻忙摇头。
“可是这么晚了,我不想练字,也不想喝茶。”他嚷了句,头发丝软软的。
商晋拓道:“那就出去看烟花。”
陈子轻:“…………”快别提烟花了吧,够够的,我都要看吐了。
他要去书房,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他脖颈,他一下停住。
商晋拓的拇指指腹在他颈侧漫不经心地摩挲:“做了什么噩梦,吓到了?”
陈子轻怔了怔,他没否认,头顶隐隐有一声低笑。
他听见商晋拓在他耳边说:“小孩子。”
商晋拓的目光落在怀里人发红的耳朵尖上,眼底暗了暗:“下次再做噩梦,就把我叫醒。”
陈子轻脱口而出:“那要是你不在我身边呢?”
商晋拓的某根神经猝然跳了下,随后疯狂跳动,快到发出令他暴躁的颤音,他产生幻觉,太太眼神无辜清澈地跟他说:“我可以找别的男人吗?”
找谁?
想找谁?
他男人只是大他十几岁,不是老到不中用,更不是成了一捧灰,他要去找谁?
“疼……嘶……你别掐我……”
吃痛的声音穿过颤音刺入商晋拓脑海,他压下泛上来的戾气,松开手道:“抱歉。”
陈子轻摸着脖子瞪他。
商董哪里被人瞪过,肾上腺素犯贱地飙升,他将人抱起来,抱小孩一样托着屁股,他开口时,喉结的震颤十分性感。
“抱歉。”
他重复了一次,为自己的过失行为表达歉意:“原谅我?”
陈子轻瞥他一眼,又瞥一眼,搂住了他的脖子。
三月里,陈子轻开始进入商晋拓的社交圈,跟他出席一些场合,认识他的朋友。
找了个都得空的日子,老总们去国外一国家的丛林观赏自然风光,保镖带的不多,一般就带一两个在身边。
越野车,手枪,帐篷等日常生活用品都准备得很齐全,他们要露营,大家会在那里度过三到五天。
陈子轻到那儿就有种进入惊悚猎杀片的既视感,他在心里跟小助手嘀嘀咕咕:“我看过一个电影,一猎户还是屠夫专门杀害游客,什么国家来的都杀,杀了一千多人呢,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不?”
小助手以前只发布任务完成通知,不回答任务以外的事情,他在这个世界有了很大的改变,什么都能聊。
【真实事件改编?】
“正确!“陈子轻戒备地东张西望,“你就说怕不怕吧。”
他压着被风吹得翘起来的牛仔帽,整了整下巴上的抽绳:“我是不是该弄把枪防身?”
接着又说:“我能用道具买吗,就是不考虑我的枪法,能让我闭眼百发百中的那种枪。”
【这里是安全的旅游景区。】
陈子轻灰溜溜地哎了一声:“我也知道是我想多了。”
下一刻就来一句:“所以我可不可以买道具枪?”
【不可以。】
“ok。”
陈子轻迅速跟上对他招手的商晋拓,大家各自分开,他和商晋拓往一个方向深入,他们在林间看到了不认识的动物,他新奇地拍照,很快就只顾着感叹原生态的美。
夜幕降临,帐篷搭起来了,一行人烧火堆,吃烧烤,喝酒,享受工作之余的放松,话题不涉及商业,怎么轻松日常怎么来。
陈子轻白天走累了,吃了点就去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帐篷里就他自己一个人,商晋拓不知道去哪了,他走出帐篷,深吸了一口充斥着浓郁草木香的气息。
朴城早晚还是冷,这儿是春末初夏,不冷也不热,很适合野营。
陈子轻揣着手机朝一边走,他会很多东西,可他这副身体没学历没文凭,也没那些行业的阅历经验,找工作很受限。
前几天他终于把工作确定下来,他也已经跟商晋拓说了这件事。
商晋拓要安排个死机接送他上下班。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陈子轻拒绝了,他得有攻略几个任务目标的空隙,他们没本事从商晋拓手上抢到机会,那就只能是他给他们创造。
陈子轻走着走着,前路被一道身影拦住,他收回思绪抬头,惊愕地看着沈不渝:“你怎么在这?”
实际上陈子轻内心既满意,又忐忑。
满意的是,沈不渝比另外两个要有能耐,能飘洋过海的跟过来,忐忑的是,这不是个他一对一的好时机。
商晋拓在这儿,他的朋友们也在,要是让沈不渝这家伙闹出笑话,那就会连累到商晋拓的名声。
陈子轻警惕沈不渝接下来的开场白。
哪知沈不渝什么也没说,啪啪就给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往地上一跪,一套流程下来那叫一个利落流畅。
神经病!
陈子轻调头就走,一股阻力把他制住,他垂头看去。
沈总抱住他腿跪在他脚边,后面是一条膝盖擦地的痕迹。
“…………”
陈子轻踢了踢腿,没把腿上的挂件踢掉,他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沈不渝一眼不眨地锁住他的眉眼:“你们前脚到这个国家,我后脚就到了,我跟在你们后面你们来的这里。”
他突然就暴躁愤怒:“妈的,这鬼地方的死虫子太多,老子被咬得脸上都起了包,不会他妈的要毁容吧,操。”
陈子轻听他这么说,仔细一瞧,还真发现他脸上有不少包,都挺大个,把五官挤得有点变形,他不禁嫌弃地抽了下嘴角。
来这里竟然不带防虫用品,不咬你咬谁。
毒虫子肯定有,沈不渝可别毒发身亡了,陈子轻想到这,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看也不看地扔到地上。
沈不渝一愣:“这什么?”
“穿肠毒药。”
沈不渝打开闻闻,气息粗乱面泛红光:“杀虫子的药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还不把药收起来?”陈子轻烦死了,药是商晋拓给他准备的,要是让那男人知道他把药给了沈不渝,他不知道怎么说,感觉那不是一顿屁股能解决的事。
“别生气啊,我这就收。”沈不渝宝贝地收起小药瓶,他鼻子酸涩,“从你结婚以后我就在找机会见你,终于让我找着了,没碍眼的在旁边就是爽。”
陈子轻没好气:“我俩就打过几次交道,又不算很熟,最后一次还是你把我推下山坡呢,我们能有什么话说。”
“敛之……”沈不渝瘦了圈,还黑了不少,像个被岁月蹉跎眼巴巴等着媳妇回家的老汉,实际全是他给自己加戏的功劳,他哑声,“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别再装下去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装作不认识我,但我不怪你,现在这里没别人,我们……”
陈子轻打断:“我就是个冒牌货。”
沈不渝眉头一皱:“你别这么说你自己,我听着难受。”
陈子轻惊讶:“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没少说呢。”
沈不渝一张脸爆红:“我错了。”
陈子轻又踢腿,还是没把他踢开:“沈总,您别发神经,怪吓人的。”
沈不渝的面色沉下去,他以为敛之被他戳穿,总该承认了,坦白了,然后他们好好聊,好好把那四年的空缺补上。
敛之该怎么骂他就怎么骂他,该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只要别不理他。
哪知敛之还要逃避。
就算敛之不在谢伽月跟商少陵面前摘下伪装,也不该在他面前那么做,他们怎么能跟他比。
“谁管着你,不让你承认自己是敛之?”沈不渝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陈子轻吸气,沈不渝聪明起来了啊。
然后就听沈不渝从齿间挤出三个字:“阎王爷?玉皇大帝?”
他无力吐槽。
“你怕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不也有我顶在你前面。”沈不渝说,“敛之,你不知道我在确定你没去地府报道,而是还在人间,你真的回来了之后有多开心,做梦一样。”
他强忍着不骂骂咧咧:“可你怎么就结婚了,那我怎么办?”
陈子轻不快不慢地说:“首先呢,我不是徐敛之,其次,我结婚跟你没关系。”
沈不渝拉他的手,强行拽着,带他的手去扇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你是不是听谁说我在国外吸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陈子轻大力地把手抽回来。
“操,果然!”沈不渝自问自答,他绷起脸,正色道,“我没吸。”
沈不渝马上强调:“我发誓,真没有。”
然后就咬牙,心虚地吐出五个字:“只有助兴的。”
陈子轻什么都没说,不知沈不渝是怎么从他脸上和眼里读出“那不还是有”这几个字的,自己慌上了,无措上了。
“就一回。”沈不渝低着头不打自招,“我这绝不是滥交乱搞,我没有和人上床,最多是看人玩。”
陈子轻怎么都接受不来上流圈的玩法和所谓的不约而同的规则,阶级决定一切,他拧着眉,一声不吭地俯视脚边的四分之一目标。
沈不渝现在留的发型是微分碎盖,有股子少年感,他的穿着也有几分小心机,白T恤配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都是陈子轻做徐敛之时喜欢的打扮。
从前沈不渝总是玩世不恭,没真正意义上的捅破那层窗户纸,总拿“我馋你身子”当幌子,只有性,而不是“非你不可”的爱。
估计是他死了,沈不渝就开始后悔没有真情流露,不该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所以等他又活了,沈不渝才会这么恶心巴拉。
过世的人留在世上的痕迹应该慢慢消散,沈不渝对他有执念,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没吃到,所以才惦念,吃到了也就那回事。
陈子轻抿嘴,他要确定沈不渝对他的执念里有没有深爱不疑的成分,有的话,占比是多少,能不能毫不犹豫的为他送出生命。
沈不渝故作害怕:“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要从我身上摘走两颗肾。”
陈子轻:“……”
沈不渝不正经地笑:“宝贝儿,肾你可以摘走,但你得给我留一颗。”
突有枪声响起。
大晚上的,景区有人开枪,不是他们这伙人,是其他游客那边,陈子轻头皮都紧了。
沈不渝不当回事:“别怕。”
陈子轻白了他一眼,搁电影里,你这样的是要被切脖子的。
沈不渝仰望他,眼里闪烁着暗光:“去我车上。”
“不去。”陈子轻朝一边走。
沈不渝死活不松手,他被拖着在地上跪行,没皮没脸,一点老总的形象和富家子弟的自尊都不要:“说吧,直接点,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下跪不够,扇耳光也不够,这世上只有敛之能让他这么卑微,心甘情愿的作贱自己。
陈子轻瞧了瞧他,笑着说:“沈总啊,我想可能你去死,你的敛之就会原谅你。”
沈不渝闷闷不乐:“虽然我有错,但罪不至死吧。”
陈子轻:“……”
就说他们只是恋爱脑,不是没脑子。
沈不渝的逻辑无比清晰:“你活了,活的好好的,我死了找谁玩去啊,所以我不死,除了我这条命,其他的你随便提要求,给我留口气就行,在那之后你必须原谅我,我们把这事翻篇,你做回敛之,我不想你做陈子轻。”
“还有你手上那什么设计老土的戒指,刺我眼睛,我们和好后,你能不能在我们见面时把戒指摘掉,别戴着?”沈总厚颜无耻道。
陈子轻满脑子只有沈不渝第一句话的前半句,他活着,他们不愿意死,不想跟他阴阳相隔,那他得了必死的绝症,没多少活头了,弥留之际还有心愿未了,他们不就愿意让他如愿,答应先下去了吗?
妙啊!
沈不渝非要他去车上,陈子轻四处张望,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慌意,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拨了商晋拓的号码。
打通后却没人接,铃声从他后面的树丛阴影里传了出来。
商晋拓的手机丢那儿了?
陈子轻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拖着脚边的死狗往那边走了走,然后就看到商晋拓站在那里。
第372章 替身
铃声还在响,它把气氛渲染成了恐怖片。
仿佛三人里有个鬼,阴气沉沉。
陈子轻终于回神,正当他要把拨通中的电话按掉时,铃声也到时间,自己停了,他小心谨慎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商晋拓神色模糊不清,嗓音也是,只听着觉得让人不寒而栗,他道:“你在做什么?”
陈子轻捏着手机的手上出了点汗,他睁大眼睛:“我醒来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了啊。”
商晋拓好似不是他丈夫,单纯只是个长辈,安抚并引导惊慌失措的小辈:“嗯,后来?”
陈子轻正儿八经:“后来我在这里遇到了沈总,他不知道怎么了,原先还清楚我不是徐小少爷,这回却一口咬定我就是他,呱啦呱啦的跟我说了有好多,都是他自作多情,跟我没关系的。”
正在疯狂地加急给自己编排情夫剧本的沈不渝:“……”
操!
周遭气流隐隐流通了些许。
商晋拓颔首,示意眼巴巴望他的年轻人往下说。
陈子轻咕哝:“那我肯定就解释啊,否认啊,我真不是嘛。”
沈不渝面部抽动,敛之怎么还撒上娇了?声音软软柔柔的是要干什么?
当着他这个老暧昧对象的面跟人撒娇,不像话!
嫉妒让他一张脸铁青。
他听商晋拓对敛之道:“过来。”
他马上就收紧力道,死死勒着敛之的温软腿肉和纤细骨骼。
陈子轻被勒得发疼,生理学泪水聚集在眼眶里:“我过不去,沈总抱着我腿,我踢不开。”
商晋拓没表情:“踢不开?”
陈子轻很烦地拧起眉毛:“他抱得很用力,我……不信你看。”
说着就踢腿。
然后…………
很轻易就把沈不渝踢开了?!!!
陈子轻想骂人。
沈不渝坐在地上,一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下一刻他就被一脚踹倒,他瞪着踹完他就跑向另一个男人的青年,后槽牙都要咬碎。
转而一想,敛之还肯踹他,说明是在意他的。
这可不是谁都有的待遇。
沈总利落地把自己沸腾的怒火浇灭,他坐起来,掏出小药瓶往上抛了抛,眼睛盯着头也不回地跟着丈夫走远的敛之,眼里跳跃冷光,不知在算计什么。
陈子轻跟着商晋拓走了,他们没立刻回帐篷,而是去了湖边。
商晋拓一言不发。
陈子轻暗自通过他的气息观察他情绪,完全没心情留意湖边夜景。
一阵水声从斜对面传来,是一对游客在水里游泳,嬉笑声跟他们这边有强烈的切割感。
“那会儿你听到枪声了吗?”陈子轻终于想出了个话题,“怎么回事啊。”
男人还是冷漠对待。
陈子轻一鼓作气地拉他胳膊,把他扳过来,往他怀里一钻,拽起他胳膊放在自己腰上。
见男人全程不拒绝,不迎合,陈子轻小声:“你抱着我啊。”
腰上的大手总算是做出了收拢的力度。
陈子轻悄悄为自己捏把汗,以商晋拓老婆的身份“偷情”的难度不亚于登天,当初他考虑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却还是答应了结婚,哎。
这不,自食其果了。
陈子轻把脑门抵着商晋拓宽而温暖的胸膛,来回蹭几下,他又问起枪声。
头顶响起声音:“有游客紧张过度草木皆兵,对着树丛开了一枪,以为那里有人。”
陈子轻听得咂嘴,那要是有人,岂不是中枪了?都不看清楚问明白的啊?这情形搞得,露头就秒。
衣摆被撩起来,微凉的手按住他的腰,沿着他腰线划到前面,摸上他肚子,他下意识吸气收腹。
那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会,挑开他裤腰,他就要去阻止,想想还是收回这想法。
他很快就站不住地往后靠在商晋拓身上。
商晋拓描摹他秀气的线条,在他呼吸急促地想要出来时,用拇指摁住他:“不问我在那阴影里站了多久?”
陈子轻浑身发烫,脑子嗡嗡的,思绪被他牵引着问:“那你站了多久?”
商晋拓的薄唇若有似无地从他耳边擦过:“从你跟他碰面的那一刻,我就在了。”
陈子轻的意识一下就清明,他张了张嘴:“……你就看着啊?”
商晋拓揉着掌中的抖颤:“我认为你希望我当时不在场,不干扰到你。”
下一瞬,他含住年轻人湿热的耳朵:“是我想多了吗。”
陈子轻又意识不清起来,耳朵被湿软的唇舌包裹,又痒又麻,他有点结巴:“是……是你想多了……”
这几个字说完,他的底气一下就足起来,拔高音量强调:“当然是你想多了!”
商晋拓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拇指依然堵着,指腹上很黏。
陈子轻抓上他手背,声音里像浸了水,湿淋淋的:“你快拿开,我不行了,你拿开,别堵着……”
商晋拓如他所愿,目视他颤抖着伏在自己肩头,双手攥紧他衬衣,呼吸又快又乱,没一点定力,几下就软得不成样。
呵。
他端详青年情动的模样,低下头,吻掉他眼尾的潮湿,抿住唇,品了品那细微的咸涩:“那我下次再遇到这类情况,你想我怎么做?”
还没平复过来的陈子轻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个要命的题目,正确答案应该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可他不敢答,他做不到。
陈子轻深呼吸,让自己从那股纾解带来的快活中抽离:“要是我下次再被徐小少爷的朋友纠缠,你又刚好在场,那你肯定是要出面的。”
商晋拓好整以暇:“你想我出面。”
“那是一定的啊。”
陈子轻拉过他那只从自己裤子里拿出来的手,捞起T恤给他擦了擦,从指尖擦到指根,一根根的擦仔细,不擦的话,总有种他会背对自己舔一舔的错觉。
“不说别人了,”陈子轻岔开话题,“你去哪了啊?”
商晋拓任由他给自己擦手:“四处走了走。”
陈子轻说:“那怎么不把我叫醒带上我一起,你带着我,哪还有沈总的事。”
商晋拓喉头动了动,成我的错了。
我成全你,没落到一点好处,反而挨了声责怪。
陈子轻好像听见商晋拓压制什么情绪的吞咽,他不免绷住头皮:“怎,怎么啦?”
商晋拓将下颚抵在他发顶:“你没什么想问的?”
陈子轻想了想,犹豫着拎出在心里不断翻滚的问题:“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不想你现身?”
商晋拓冷郁地眯了眯眼,心头的戾气难以压下去,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答案在你身上,我等你给我。
陈子轻等了会,没等到商晋拓的回应,他也没失落,本就没报什么希望。
商晋拓从西裤口袋拿出一片巧克力:“吃吗?”
陈子轻瞧了眼:“我吃点。”
包装纸被拨开,露出黑褐色的巧克力,浓香诱人,商晋拓将巧克力送到他嘴边,他咬一块下去,脸皱起来:“好苦啊。”
商晋拓道:“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就是这样。”
陈子轻很勉强地用舌头一卷,扔在嘴巴里含着,他整个口腔都是苦味。
斜对面的两个游客发出了淫乱的声音,商晋拓听力好,捕捉到了,他皱皱眉头:“走吧,回去。”
“这就回了啊,我还想脱了鞋子洗洗脚呢。”
陈子轻在心里犯嘀咕,商晋拓目睹了他跟沈不渝接触全程的话……他好像漏掉了什么事。
想不起来了。
算了,既然漏掉了,那就说明不是要紧事,等想起来再说。
沈不渝在不远处扎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有个三人小队,由保镖和一发小,以及他组合而成。
发小在帐篷里跟保镖做,沈不渝在帐篷外踹了一脚。
“快了,等会儿。”发小不紧不慢,将趴在他身下的保镖按得动弹不得。
直到他舒坦了,他才大发慈悲地让保镖整理好自己出去。
保镖一身腱子肉,胸肌两大块,不发力时是软的,他见老板的视线朝他胸肌上投来,立刻僵住身子:“沈总。”
“老子是让你来干找死的玩意儿,不是让你被干。”沈不渝嫌恶道,“爽了?”
保镖讷讷。
沈不渝让他滚,他迅速溜之大吉。
帐篷里味道浑,沈不渝没进去,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开了灌啤酒喝。
发小神清气爽地走出帐篷,也开了灌,坐他旁边和他闲聊。
满天都是星星。
沈不渝叫发小收着点,他就带了个保镖,干废了就没法用了,别到时候有了危险,还要他们自己上。
发小吊儿郎当:“我们一起都不会干废。”
“少他妈跟老子开这种玩笑,你当我是他们几个,什么都吃得下,不嫌脏?”沈不渝黑了脸。
发小耸耸肩,想说,你为个徐敛之守身如玉,不知道错过了人间多少美味。
“哥们,你脸让谁给打了?”发小问道。
“还能是谁。”
发小做直身子,严肃道:“你就让他打?”
沈不渝轻飘飘道:“我自己打的。”
发小:“……”他们这群人,玩不就好了,不渝这个情种显得格格不入,何必呢,人生苦短,不就是拿来玩的,搞什么深沉。
沈不渝喝完啤酒,他拿出小药瓶打开,倒出里面的药水抹在胳膊腿上,问发小:“味道大不大?”
发小说:“还行。”
沈不渝又在冰凉凉的胳膊腿上涂了一些,这回连脖子跟脸上都涂了:“现在怎样?”
发小捏着鼻子往后仰头:“有点大。”
沈不渝满意道:“大就对了。”
发小见他宝贝地收起小药瓶,然后就朝着前方那片露营地走去,他的眼皮跳了跳:“不渝,你干什么去?”
他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阻:“老实呆着吧,别瞎折腾了,我都怕我们这趟出远门有去无回。”
沈不渝不领他的情:“那你滚,别跟着我。”
发小没好气地骂:“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不管你了,等你凉了,我清明给你烧两张纸就算是对得起兄弟情!”
沈不渝带着满身刺鼻的药味出现在两个年长者的面前,他咧开嘴打招呼:“商董,梁董。”
商晋拓双手插在口袋,散漫冷淡地扫过去一眼,没停留半分。
梁董倒是给了回应:“小沈总也来这地方玩。”
沈不渝把手放在脑后,周身弥漫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藏不住的锐利锋芒,他懒洋洋地笑道:“朋友拉来的。”
梁董看清他那张让虫子咬得厉害还有巴掌印的脸,竟也没露出一丝惊讶:“明天可以跟我们结伴。”
沈不渝朗声笑:“那是我的荣幸。”
沈总只要不在特定的人和事上犯浑发疯,就是个能打高分的企业家,这会儿他和梁董搭了会话,拿出烟盒道:“来一根?”
梁董摆手:“来不了,我太太嫌烟味臭不肯给我亲,我已经在戒烟了。”
“伟大的爱情。”沈不渝叹息了声,偏过头问旁边那位,“商董,您呢,也不抽?”
商晋拓道:“我只抽专属的烟,别人的我不感兴趣。”
沈不渝诧异:“那我们刚好相反,我就喜欢别人的东西,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商晋拓的嗓音里没情绪波动:“这习惯可不好。”
沈不渝不以为然地摊手:“年轻人嘛,敢想敢做,说不定等我到您这个岁数,我的观念思想会有所改变。”
他一笑:“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商晋拓勾勾唇:“年轻……”
这两个字耐人寻味极了,听不太出有羡慕或回忆的成分。
沈不渝点了根烟抽上,他把烟盒放回口袋,扯起身前T恤扇风:“这里的晚上还真是闷,热得人烦躁。”
随着他那动作,药味就更重了,漂浮的烟草味根本压不住它的肆意。
沈不渝的目光掠过他爸忌惮的商家家主,他无声冷笑,你他妈真够装的,老子就不信你闻着这药味,心里头没想法。
装是吧。
沈不渝低声:“商董,借一步说话。”
商晋拓没反应。
沈不渝脸有点扭,他冲在场的另一位道:“梁董,麻烦您走开一下,我有件比较私人的事想和商董说。”
梁董看一眼老友,见他没说什么,就去了一边。
多余的人一走,沈不渝就直入主题,挺有诚意的样子,像是特地过来赔罪:“商董,先前在西边我对您太太多有得罪,您不会介意的吧?”
商晋拓没给只言片语的回应。
“我想您是不会介意的,”沈不渝吐了个烟圈,“您娶了长了那张脸的人做太太,应该是有心理准备的吧。”
年轻的总裁一口一个您,实际不屑狂放到了极点。
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嗅出一个信号——面前的人不会对他动真格。
至于原因,他没搞明白,但这不影响他上门挑衅。
“我,您弟弟,谢伽月,我们三个是注定不能把您太太当陌生人对待的,还望您能理解。”
商晋拓终于开口:“不当陌生人,当什么?”
问这话的同时,他侧过挺拔的身子,气场强大到不怒自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自量力的小辈,仿佛是在说,当我太太脚边的狗?
我太太的腿好抱吗?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什么要更加让人悚然。
沈不渝到底是年轻气盛,他的情绪掩不住地浮在眉眼之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秘密,他已经认出敛之,他们又怎样的曾经,多美好的过去,炫耀和得意几乎实质化:“这要看您太太。”
商晋拓不甚在意般:“是吗。”
阅历跟地位上的差距在这一刻显现,沈不渝的脊背渗出冷汗,气息变粗。
这时恰巧有只虫子飞到他本就凄惨的脸上。
“该死的虫子。”
他把虫子捏爆浆,嫌弃地弹出去:“晚上没法在外面多待,我到前面看看,您忙,明天玩得愉快。”
商晋拓立在原地,没人能揣测出他的内心。
梁董过来说:“晋拓,沈值的儿子身上一股子药味。”
随后就含蓄地提了一嘴:“我要是没闻错,那药只有你有,以我跟你的交情,都没从你手上弄到个半瓶,他怎么……”
商晋拓的语调稀松平常:“我太太给的。”
梁董又不是蠢人,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层上面:“你太太他……”
一声低笑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商晋拓唇边噙着抹笑:“很善良不是吗。”
梁董也笑:“是很善良。”
“我有那样一个善良的,能为他人着想的太太,是我的福分,几世修来的。”商晋拓笑道。
梁董感受到了老友的煞气,他敛去神色:“晋拓,我们开车四处转转?”
“不了。”商晋拓的笑意不减丝毫,“我太太一个人在帐篷里害怕,我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面上笑意被凝固,四分五裂,显露出深埋在底下的阴沉。
帐篷里亮着两盏灯。
陈子轻趴在睡袋里,面前铺着一张地图,他拿着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帐篷的拉锁被拉开声传入他耳中,他喊了声:“你回来啦。”
“嗯。”
商晋拓弯腰进来,将帐篷半开的窗户拉上去,他坐下来,拿过水杯转开杯盖,仰头喝几口水。
陈子轻继续研究地图,过了会,大概是男人进来后除了拉窗户喝水,没其他动作,他奇怪地扭头,冷不丁地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下睁大:“你手上怎么有好几个包?”
说着就丢掉笔凑过去,近距离看他手上渗了不少血点的大红包。
商晋拓轻描淡写:“虫子咬的。”
陈子轻蹙眉:“怎么咬成了这样子,明天到了晚上我们干脆别出去了,就在帐篷里待着好了,反正我们白天走路走得多,晚上需要好好休息,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们这趟出来不就是度假的,安全第一。”
商晋拓垂眸,看看,我的太太会担忧我,关心我,我该知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太阳穴开始抽痛:“把我给你的药水拿出来,倒点给我涂上。”
陈子轻徒然就想起来被自己遗漏的事情是什么了!他屏息,商晋拓看到他把那瓶药给了沈不渝,这个时候才跟他算账。
时间分秒流逝,可能过了十几一十秒,也可能是一两分钟,陈子轻强自镇定:“药水没了,我给沈总了。”
“哦,给他了。”商晋拓平淡道,“我当时在场。”
他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是我明知故问。”
陈子轻有种悬在头顶的刀总算是落下来的感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大气不敢出:“我没有说你明知故问,是我忘了跟你说了,你给我的药,我转手就送人了还不告诉你,对不起呀。”
商晋拓慢声:“去年在天云寺,他不顾你安危把你推下山坡,今年你不想他被虫子咬,把身上的药给了他。”
陈子轻垂下去的睫毛抖动。
脸被掐住抬起来,湿冷的气息落在他脸上,他眼神躲闪。
商晋拓面露疑惑:“谁教你这么以德报怨的?”
陈子轻有苦说不出,什么以德报怨,我又不是大冤种,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不是要做任务。
商晋拓好像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搜刮出了点让自己满意的痕迹,松开掐着他脸的手:“去把药水拿回来。”
陈子轻怔了怔,他唰地抬头,浑然不觉自己红了眼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商晋拓无动于衷,你的丈夫又一次给你制造机会跟别的男人独处,他大度到如此地步,世间难有,你内心该高兴才是。
“去吧。”商晋拓阖眼。
陈子轻瓮声瓮气:“那我去了。”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再被拉回去,商晋拓哧笑,果然去了,想必一出帐篷就会笑,脚步也会加快,不知多雀跃。
“呲啦——”
门帘从外面被拉开一个空隙,年轻人探进来脑袋。
商晋拓一愣。
陈子轻跟他打着商量:“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你让郑秘书去帮我要回药水好不好?”
商晋拓看起来冷血至极,不近人情道:“自己做的事,不该自己善后?”
“真要我去?”陈子轻抹了抹脸,点点头说,“好,好好。”
他将脑袋缩回外面,调头就走。
商晋拓透过没拉上的门帘缝隙看他越走越快,赌气似的,恨不得把地上的草皮跟土灰都踢起来,哪像是犯了错后的悔改。
那道单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商晋拓低头看手上的咬伤,他故意抓了两只毒性大的虫子,让它们趴在他皮肉上啃咬。
商晋拓轻笑一声,身形略急地走出帐篷,光线昏暗,夜空摇摇欲坠。
——我怎么像一条被主人丢了的狗。
他牙关咬紧泛出血腥,难得自嘲地想。
身后忽然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自以为藏得很好。
一双手带着点潮湿从后面捂住他眼睛,他痛到快要碎裂的太阳穴蓦地安稳。
年轻人夹着嗓子:“猜猜我是谁呀?”
商晋拓拢住捂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声线嘶哑道:“我太太。”
第373章 替身
半夜下雨。
帐篷上劈里啪啦直响,陈子轻躺在商晋拓身边,想睡却睡不着,脑子里在不停地跑火车。
他如今的心态不怎么好,心里稍微装点事就影响心情,影响睡眠质量。
什么随遇而安,屁啦。
陈子轻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侧躺,他透过帐篷里的小灯打量男人五官轮廓。
雨水进不到帐篷里,陈子轻抓了个靠枕塞后脑勺底下,他听着雨声,伸手去描摹商晋拓深邃的眉眼。
“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我们算不算日久生情……”
“反正在我看来是不算的,我一开始就……我权衡利弊过,选了个对自己不利的……”
“你这睫毛是真会长。”
鼻梁也十分挺俊。
陈子轻嘀嘀咕咕了会,凑近些,呼吸打在男人显得严苛寡情的唇上,他默默把人捞进自己脖子里埋着,摸摸头发,拍拍后背,拉起他的手看他被咬的几个血包。
商晋拓不止带了一瓶药,还有其他的,陈子轻给他抹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虫下的嘴,毒性这么强,抹完药到这会儿都没怎么消肿。
陈子轻叹气:“下回可不来这种地方玩了。国内的大好河山多得是,我都没还没去过呢。”
不晓得登出这个世界前,有没有时间把国内的风景好好逛一逛,实现这副身体最初的旅行梦。
陈子轻找小助手下单买了个药,随着他积分被划掉,他手心就凭空多出来一层湿润。
虽然商晋拓睡着了,但他还是小心为上,选了稳妥些的上药方式,他趁着抚摸商晋拓手上的咬伤之际,悄无声息地将药给覆盖上去,揉了会让药吸收。
陈子轻放下商晋拓的手,睡又睡不着,出又出不去,他无聊地数着眼前人的睫毛打发时间。
手机响了,陈子轻怕吵醒商晋拓,他赶紧够过来就要按掉,见是徐呈给他打电话,他顿了顿,挂掉,回了个信。
陈子轻:【什么事?】
徐呈:【抱歉,我打错了。】
陈子轻没再理会,他刚要把手机放回去,一条短信就跑了进来。
商少陵:【我跟你哥在一起,你的生日快到了,他大概是想你,拉着我说你小时候的事。】
陈子轻撇嘴,他初次登入这个世界是八岁,八岁以前是原主在走人生,原主小时候在徐家可不受人待见,徐呈作为接受精英教育的继承人,自小就被送去国外培养,跟他都没交集。
商少陵:【敛之,你会过你原来的生日吗,还是你今后只作为陈子轻活?】
陈子轻重重打字,发过去回信:【我是陈子轻,自然是过我自己的生日。】
商少陵:【好,我明白了,不打扰你了,你睡吧,你跟我哥玩得开心。】
陈子轻狐疑,商少陵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都老实得不得了,既不来家里吃饭,也不出现在他面前,生活似乎回到正轨,兢兢业业的做他的医生。
总感觉在憋大招。
还有谢伽月,短信都不发了,多可怕。
上次见那家伙还是在他的婚礼上,他结婚,对方当侍应生。
之后就断了音讯。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谢伽月单方面找过他,只是没达成目的,而他不知情。
那盆含羞草怕是早就死于非命。
陈子轻按掉手机,他脸上的忧虑还没消失,就有一道目光向他投来。
商晋拓眼眸漆黑。
“你醒啦?”陈子轻淡定地把手机丢一边,“我都还没睡呢。”
“为什么不睡?”商晋拓开口,“嫌雨吵?”
“不是。”陈子轻双手交叠着垫到脸颊下面,在朦胧的光里看他。
一阵风擦着帐篷过去,他们四目相视,商晋拓撩了撩他的刘海,修长指节下落到他眼尾,散漫地摩挲,他眨眨眼,上唇就被含住。
他们吻到了一起。
商晋拓将他从睡袋里剥出来,放在自己身上趴着,手箍住他后脖子,捻了会那片细腻光滑的皮肉,沿着他纤薄的背脊往下移动,掌心贴着他屁股,五指拢起来。
太太经不住亲,很快就趴不住地瘫下来,单薄且软的胸脯压着他胸膛,他将人往睡袋上一按,屈膝跪着,低了头,从紊乱起伏的肚皮向上,一寸一寸地吻,宛若信徒虔诚地亲吻圣洁的神明。
帐篷里是春色满溢,帐篷外是腥风血雨,淋成落水狗的沈不渝恶狠狠地拔草,细长的草深深勒进他皮肉,发红渗血,他粗喘着就要冲上去,发小连忙把他按住。
“你疯了吗,人夫妻俩在帐篷里甜甜蜜蜜,你冲过去干什么?指望加入那个家?”
发小同样浑身湿透,他竭力唤醒神志不清的沈不渝:“里头那位商太太又不是徐敛之,对,你想想徐敛之,他在天上看着,难道你要他看你为了个他的替身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
哪知发小不提敛之还好,他这一提,沈不渝更加狂躁,跟得了狂犬病的恶狗似的,枪都拿出来了。
发小情急之下在他后颈砍了一手刀,他倒在湿淋淋的地上,意识还没完全消失,张嘴就被灌进来风雨,吐字不是很清晰:“手机……”
“要手机干什么?”
“拍……怕视频……”沈不渝死死瞪着轻微晃动的帐篷,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痛苦,他要发给谢伽月跟商少陵。
谢伽月没多少偷窥癖,商少陵有,他就喜欢偷窥敛之的生活,那股子龌龊似乎刻在他骨子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不忘初心。
他看到视频了,怪癖得到了满足,肯定会珍藏起来慢慢回味。
雨下了没多久就停了,到天亮时地面基本已经干得差不多,陈子轻迎着晨风去湖边洗漱。
水面被一块石头砸出水花,他回头,瞧见沈不渝胡子拉碴满面憔悴,眼里都是血丝,像个怨鬼般站在树旁。
陈子轻接着刷牙。
沈不渝走到他身后,他不担心沈不渝把他推下水,也不怕自己会有什么不测,商家的保镖跟着他呢。
陈子轻把一口牙膏沫吐在地上,他早就察觉到了商晋拓的“放任”和“绿帽癖”,从某种程度上来定义的话。
有时他都要怀疑商晋拓是不是和他有相同的身份,也是宿主,也有任务。
仿佛……商晋拓在成全他。
在那男人自己能忍受的最大范围之内。
陈子轻洗好脸,拿着洗漱用品站起身,沈不渝哀怨地盯着他的脸:“昨晚睡得好吗?”
问完就哧了声,怎么会不好,那么晚了还亲热,也不怕把帐篷弄散架。
沈不渝大力搓几下疲惫的面庞:“你男人打没打你?”
陈子轻莫名其妙:“他打我干什么?”
沈不渝阴阳怪气道:“我昨天回去后就用了你的药,我见到他的时候,身上有那股子药味,他能不知道是你给我的药?能不打你?”
陈子轻瞪过去:“神经病把你,他能为这点小事打我?”
沈不渝嘲讽:“一般人不会,你找的男人可说不准。”
“他永远不可能对我动手,无论我做什么。”陈子轻撞开沈不渝就走。
沈不渝啐了声,永远不可能,哪来的自信?这世上久没有什么永远。这是敛之跟他说的,自己却忘了。
敛之死而复生,很多个瞬间都让他觉得陌生,认不出是敛之本人。
敛之怎么能那么信任一个男人,他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他还说,爱情这碗水,谁求着他喝,他都不喝。
他变了,水已下肚。
时至今日,他还不承认自己是敛之,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但他做商太太做得并不足够专心致志,他的心思开了小叉。
兴许还不是一条,是三条。
一条主干,三条支干。
那商晋拓就是个假面人,内心肯定阴暗扭曲,沈不渝担心他在底线一再被踩踏之后积压了某些负面情绪,促使他哪天失控的伤害敛之。
沈不渝大步追上去:“今天你们准备去哪?”
陈子轻没搭理。
“我们和你们一起。”沈不渝被甩脸子也不生气,他见敛之又把他丢下,青筋暴跳地吼,“你就不能走慢点?”
昨晚才被……
早上就走那么快,腰不酸屁股不疼?操!
沈不渝既心疼又心酸,他拿出小药瓶摸了摸,国内那两个就是死人,收到他的视频后屁点动静都没。
还是他积极,不然敛之哪会给他礼物。
他把小药瓶收好。
人算不如天算,小药瓶他没保住。
上午沈不渝的车跟敛之那波人走散,他在找过去的途中遇到一伙当地的盗匪,唯一一个保镖他妈的在那紧要关头疑似在回味被人干的滋味,影响了开枪的速度,甚至还撇下他这个正主去保护他发小。
最终导致他们三个被擒。
盗匪们不但对他们拳打脚踢,更是顺走了他们的东西,包括那瓶药,沈不渝鼻青脸肿地跑去找敛之讨要说法。
陈子轻严肃地护犊子:“别胡说八道,药我已经给你了,他怎么可能背着我安排人抢回来,我们又不缺那一瓶两瓶的。”
沈不渝要被气死,你男人能在婚礼现场召集我们几个,当着我们的面宣示主权,他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你去问他,看他怎么说。”
陈子轻不配合:“我不问,你也好自为之,你们让盗匪给截了,该做的是第一时间报警,还有,你来这边就带一个保镖,一点脑子都没有。”
沈不渝心绞痛。
发小等商太太走了,才捂着挨了一刀的胳膊到他旁边:“不渝,我们返程回国吧。”
“你要是真想旅游,换个地方也行,”发小正色,“这地方不能待。”
发小本以为三五天的时间不长,只要多注意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没想到来的第二天就出了事,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要回你回,顺便把我那已经被你干熟了的保镖带上,不然老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打死。”
沈不渝阴沉沉地举起手机,拍下敛之被商晋拓搂腰的画面,发给商少陵跟谢伽月。
下午他就缀在他们后面偷拍,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全都分享给了国内的两个情敌,直到他酒精中毒被紧急送走。
第三天,一行人在山脚下聚集,他们准备爬山,徒手攀爬。
陈子轻仰望陡峭的山峰,这他哪会啊,他看专业人员给商晋拓拿装备:“你们检查仔细点啊。”
“一定要检查仔细,每个地方都别漏掉。”
他不放心地碎碎叨叨,见商晋拓静静凝视过来,怔了下,不解地眼神询问。
商晋拓给他把牛仔帽的抽绳收紧,指腹在他鼻尖上轻蹭。
几个友人笑着打趣,没有半分轻蔑和鄙夷的意思。
商晋拓把红了脸的太太按在怀中:“我年轻时常爬,不会有事。”
陈子轻抿嘴,你都说是年轻时候了,现在你什么年纪,都要四十岁了好吧。
不想打击商董的自信,陈子轻说:“那你注意安全。”
实在是忍不住,还是说了句:“爬不动了就叫直升机捞你。”
商晋拓低笑两声:“嗯。”
陈子轻给了郑秘一个眼神,叫他照顾好自己老板,随后就径自坐缆车到山顶,在那等商晋拓他们。
山顶的风光不是山下所有,天空离得近,像是伸个手就能摸到软嘟嘟的白云。
陈子轻悠闲地吃着零食吹风看景,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人影,想到保镖在附近,安全性有保障,他就过去瞧了眼。
是个男的。
穿一身浅色运动衣,手腕上佩戴一支精致的腕表,是在他之前就到山顶了的游客。
他礼貌地询问道:“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坐在草地上的男人闻言,缓慢地抬起头。
皮肤如瓷器,唇红齿白,眉目蕴着柔美的光色,哪怕额前碎发有几缕微微潮湿黏着额头,依旧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他浑身笼罩着拒人千里的气质,会叫人不太敢贸然上前接近。
从头到脚都彰显着贵公子的痕迹。
陈子轻确定他从前没见过这人,如果他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男人清冷淡漠,眼里含着泪,眼周都红了一片。
陈子轻不自觉地蹲下来和他平视:“你怎么了,让虫子咬啦?我这儿有药,你哪里被咬了,我给你擦点儿。”
男人发出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他的声线和他的气质很相配,但他回答的字句却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
他说:“没有的。”
陈子轻点点头,把拿出来的药瓶放回口袋:“那你这是……”
男人垂下鸦羽般的睫毛。
陈子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条血痕。陈子轻不由得傻眼,不会吧,这么个小口子怎么也能哭成这样子?
人与人会有体质上的不同,这个帅哥大概是疼痛神经比较敏感。
陈子轻问帅哥:“你是一个人来这边旅游的,还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啊?要是你有朋友在这,我去帮你喊过来。”
帅哥掀起水润发红的眼睛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种被当作国宝打量的奇妙错觉。
“我跟我先生四处旅游,我们碰巧路过这里,”帅哥说,“就来看看。”
说这话时,帅哥一直在看他。
陈子轻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问道:“那你先生呢?”
尾音刚落,他就见帅哥看向一处,湿湿的眼尾跟红润的唇角都弯起一个弧度,骤然间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一笑,何其惊艳,那股子清傲也随之消失无影,从里到外渗出能让人感到舒服的温暖。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往这边来,他步子迈得大,眉头皱在一起,看着凶,体格挺拔,眉宇间覆盖着常年混迹商场的锋利,漆黑的目光锁定帅哥,炽烈又偏执。
陈子轻识趣地闪到旁边。
男人走近,单膝跪在帅哥面前,口中训斥他不该不等自己,乱跑到这边来,却是小心翼翼地托起他让树枝划了个口子的手指,拿到唇边吹了吹。
帅哥沉静地看着他,眉梢有温柔缱绻:“不疼了。”
“我能信,你脸都哭成花猫了!”男人又认真地吹他手指伤口,拿出随身携带的创口贴给他贴上,期间听他疼地吸气,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都说了叫你等我了,你倒好,自己先过来,上次逛动物园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男人擦掉帅哥眼角的泪水,把他拉起来,拍掉他裤子上的草屑。
这时才给了旁观者一个眼神。
陈子轻刚要礼貌地打个招呼,男人就收回视线,同时隐约还发出了一个音节,啧。
搞得他很是莫名,招呼也不打了,默默地转身。
“站住。”身后传来懒懒的声音。
陈子轻后背一僵,怎么了怎么了,他没干什么啊。他疑惑地往后扭头。
男人把他叫住,却没说什么,只是看他,好像又“啧”了一声。
陈子轻越发莫名,他挠挠头发,小学生站姿。
男人不看了,他从口袋拿出一把个头均匀显然精心挑选过的果子,吃一口,酸,自己吃掉,换一个,吃一口,送进爱人嘴里:“这个甜,吃吧。”
帅哥吃下果肉,男人就熟练地伸过来手,等他把果核吐到手里。
陈子轻目睹了这一幕。
帅哥对他挥了挥手,还红着的眼里含着点友善的笑意:“我们要走了,再见。”
陈子轻下意识回:“那再见。”
说完就怔了怔,再见,是再也不见吧,总不至于是再次见面。
那对夫妻并肩走在一起,他们好像都是事业有成,都在自己的领域功成名就,也都在彼此身边褪去名誉附带的光环做个普通人,普通的爱人。
可两人之间有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安逸和归属感,厚重而神圣。
仿佛是天上的一对神仙眷侣,来这世界体验生活。
陈子轻羡慕地想,很恩爱呢。
快走远的时候,男人不知说了什么,身边人回了一声,“好哦。”
陈子轻没跟商晋拓提偶遇到的那对夫妻,他寻思,保镖们肯定已经汇报过了,用不着他说。
他没想过还有其他可能,非自然现象的可能。
傍晚十分,他们去小镇上吃饭,刚下车,虚空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一行大字。
【警告!目标商晋拓有生命危险!】
陈子轻愕然,他迷茫地东张西望,商晋拓带了些保镖和医疗团队,周围也都是他的友人跟友人的保镖团,危险在哪,会是什么?
【目标商少陵雇佣顶级狙击手,射杀对象是他哥,商晋拓。】
陈子轻只是呆愣了两三秒就做出一个决定,他不打算把狙击手的方位和目的告诉商晋拓,也不阻止商少陵发疯的计划。
尽管他明白,他现在通知商晋拓,狙击手那一枪就打不到这边来,甚至都有可能还没扣下扳机就被爆头。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因为他要替商晋拓挡枪。
这个想法是一念之间生出来的,没被他放走,他紧紧抓住,别的不敢想,没时间琢磨,怕想多了会犹豫,会改变主意。
【宿主,那一枪会打在你后心,你可能会面临生命危险。】
“不能改变我中枪的位置?”
【不能。】
陈子轻在危急关头脑子转得比平时要快,他马上就有了对策:“没事,我有身体复制卡,我这副身体没了还能复制一副。”
他必须想办法让商晋拓反应不及时,错过躲开子弹,或是命人拦下商少陵的时机,哪怕是商晋拓几个友人的保镖也不能有所察觉。
只要是他有能用上的道具,多少积分都可以。
商少陵雇的人这一枪必须开出来,我也必须要为商晋拓挡住。
一石二鸟。
从商晋拓察觉出什么到他肢体突然怪异地僵硬无法支配,再到那埋伏伪装的狙击手扣动扳机,子弹准确射向他心口,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陈子轻扑倒商晋拓的霎那间,他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感觉不到疼痛,几秒过后会出现麻痹的酥胀,还有冷。
随之而来的剧痛席卷他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蜷缩起了手脚。
当商晋拓终于揭下惯常的沉敛和漠然,脸孔冷白,面露惊慌地把手伸到他背上,他口吐鲜血喷了男人一脸,血迹斑斑的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脑袋无力地磕在他胸口,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商少陵误伤了我,该赎罪。
我身上带着个窟窿倒进商晋拓怀里,那他的灵魂上就会有个窟窿。
一颗子弹打进两个人的身体。
他要爱我,我需要他爱我。
不可以是喜欢,不可以是好感,也不可以是某种吸引,不能掺杂其他成分,哪怕是一丝一毫,我只要爱。
第374章 替身
陈子轻被那一枪射中,他运气好没生命危险,但他得有,他人为地加重了伤势。
国外一私人医院
商晋拓倚在手术室外的长廊墙边,商少陵面朝着手术室的门,背脊弓出一个颓废濒临崩溃的弧度,他早就跟在哥嫂后面来了这边,一直隐藏行踪装作还在国内。
商少陵嗓音沙哑,眼神空洞:“他死了,我给他赔命。”
商晋拓沉默半晌:“那我的太太,谁陪我?”
商少陵处在早已分崩离析的亲情漩涡,他恶语相向:“你可以再娶一个,你们结婚才三个月,不是三年,更不是三十年,能有多少感情积累,他或许带给你前所未有的体验和新鲜,但那两种东西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变模糊,然后忘记,被新的人和新的记忆覆盖。”
商晋拓没怒不可遏地中途打断,直到商少陵说完,他才开口。
“我不在乎亲情血缘,也不在敲定妻子人选时考虑你的感受,这两点你是没想错,但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不把你当回事,却又由着你做些小动作?”
商少陵不作答。
商晋拓指手术室:“要不是里面的人,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商少陵垂着通红的眼睑,面如死灰。
商晋拓拿枪指着商少陵,他看弟弟赴死一般等待判决。
然而最终判决权不在他手上。
商晋拓持枪重击了一下商少陵的额角,叫他去手术室外跪着。
商少陵没了先前剐他哥心的血性,他拖着漂浮的脚步朝手术室的门口走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商晋拓的眉间涌出极深的疲惫,他扔掉手枪,十指插进不再梳理整洁的额发里,指甲几乎暴力地刮蹭着头皮,将发丝捋到脑后,露出来的轮廓笼罩着山雨欲来的可怕气息。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
沈不渝满身惊惶地出现在医院,商家人没阻拦,他就这么闯进来,一路奔到手术室前,恐慌不安地粗喘了会,一把揪住跪在地上的商少陵衣襟。
“是你雇人开的枪吧,你他妈雇的什么人,眼睛长在屁股上吗,目标都能认错?”
“错了就算了,起码要完成任务吧,为什么还失败,偷鸡不成蚀把米,雇的人不知道什么叫补枪?第一枪为什么不放,是手断了,还是脑子被雷劈了?”
“你他妈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躺下的是敛之,你哥他妈好好的站着,胳膊腿都在!这就是你这个傻逼干的好事!”
沈不渝全然不顾立在窗边的商晋拓听没听见,他对商少陵咒骂,都是些很难听的话。
商少陵额角的血迹淌到脸上,脖子里跟领口也有,他全程不言不语,飘落的风筝似的被沈不渝扯拽。
沈不渝骂累了,嗓子也哑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里面出来个医生,他避开门口两人去跟商晋拓说子弹取出来的风险太大,他们必须商讨出第一套方案看看可行度,随后就又回了手术室,门再次关上。
医院最终给出的结果是在第一套方案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修改,子弹还是要取。
商晋拓始终站在窗边,天色变化在他猩红的眼眸里呈现,大自然的奇妙有着属于它的那一套规律,就像是人类的生老病死。
时间尤为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踉跄的身影现身在长廊入口。
是谢伽月。
沈不渝见到他,浑身卸掉的力气徒然就聚了起来,一拳头砸在他脸上。
“是不是你搞鬼,让商少陵买凶杀人?”
“他那个窝囊废,要是想杀他哥,在国内不是没机会,为什么会选择这次动手,肯定是你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他了。”
谢伽月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往手术室前的地上一坐,身子向后仰,四肢瘫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沈不渝喃喃:“是我的错,我不发视频跟照片给你们就好了,你们没干掉商晋拓,却把敛之送进了手术室。”
余光扫到本该死的人,沈不渝操着破锣嗓子吼。
“你去哪,你是他家属,待会下了病危通知,你不在谁签?”
年长者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他们嫉妒他将自己想要的那轮月亮拥入怀中,却不知他满身枷锁,很多事想做都碍于各种因素做不成。
“妈的!”
沈不渝抹了把脸上干了又有的泪和冷汗,他骂骂咧咧地攥着手机:“要叫徐呈来,徐呈是敛之大哥。”
“不行,敛之死了,他现在是陈子轻,徐呈跟他没关系。”
“特殊情况下我也能签,我慌什么。”
他自言自语,疯疯癫癫。而瘫在地上的谢伽月只是哭,抽抽嗒嗒的,令人厌烦又发毛。
跪得膝盖高肿充血的商少陵则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死了。
商晋拓进入电梯。
郑秘紧跟其后,低声汇报道:“商董,梁董他们都在酒店等,他们表示如果有需要,会尽全力提供帮助。”
“狙击手已经被清了。”
郑秘没忍住,将内心的疑虑暴露出来:“那样层层包围滴水不漏的安保级别,狙击手是怎么混进来的……”
商晋拓的身形极其细微地滞了一瞬。
郑秘说:“我问过几个老董的安保队队长,他们的口径一致,都说那时候队里的检测器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狙击手被清之前是我审的,他说他那一枪是要打在您头上,也瞄准好了,子弹不知怎么……”
郑秘看到上司抬手,他将后面的话进行了自我吞咽。
商晋拓从口袋拿出叠成四方块的帕子按在唇边,拿开时上面多了块血红,他将帕子叠好收回口袋。
这城市有片玫瑰基地,商晋拓从医院离开就去了那里,郑秘跟他进去,站在一边等候。
没一会就见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呲——”
“呲——呲——呲——呲——呲——”
“呲————————————————————”
商晋拓睁开眼睛,他在医院病房,床边是监测他身体情况的仪器。
风尘仆仆的管家急忙通知医生。
一番检查后,商晋拓拔掉输液针出了院,脸上有一些花刺扎出来的血痕,没到毁容的地步,只显出破败。
仿佛一座华丽的建筑遭受袭击,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摧毁。
商晋拓住进医院附近的酒店,他的衣裤上有很多血,都干了,手掌跟指缝里的也是。
管家在房门口问:“大少爷,您不去医院守着太太吗?”
商晋拓的声调里听不出丝毫担忧:“不去。”
管家说:“那我去看着。”
房里有悉悉索索声响,似乎是脱衣服声:“不用去。”
管家不明白什么叫不用去?他往房里探头:“大少爷……”
“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那声音愤怒,冷漠无情,管家心惊胆战,他谨慎地退离房门口,压低声音问坐在客厅的郑秘书:“你看这怎么办?”
郑秘破天荒地感到棘手,他喝几口水缓解因为忧虑而干涩的喉咙:“医院那边有很多人在守,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管家苍老了不少:“太太能逢凶化吉的吧?”
郑秘道:“当然。”
嘴上说得那么确定,心里却是另一个答案,那年轻人怕是凶多吉少。
房里静得犹如一座充斥着死亡腐臭的坟墓。
商晋拓把脱下来丢在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一件件地穿回去,妻子的血和气味重新将他包裹,他坐在床边,端着烟灰缸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灰缸堆满了,塞不下的烟头就被他丢在地上。
黑暗过去,他换掉沾染血污跟自己体温的衣物,西装革履地迎着日出的光辉去医院,不像是去见生命垂危的爱人,倒像是去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当他踏进医院大门就接到一通电话,那头语气沉重且小心翼翼地告诉他,他的妻子快不行了,如果想见最后一面就要抓紧,他结束通话,脚步不快不慢地踩着地面去往电梯口。
原本手术室外的三人是一个瘫在地上,一个跪着,一个坐着,手术结果一出来,瘫在门口的就不止一个,而是三个。
沈不渝跟商少陵也瘫了。
商晋拓让人在门外把守,他衣着光鲜皮鞋锃亮,手在领带夹的银色翅膀上摸了摸,独自走进手术室,走到双眼紧闭的妻子身旁。
我给了你纵容,特权和爱,前两样符合你的要求,最后一样让你不满意,它不是你想要的爱。
你想要的,不是普通的爱。
那样的爱,前世的我能给你?前前世的我能给你?哪一世的我能给你?
你把难题丢给这一世的我,不给我拒绝的权利。
我刚才在说什么,不记得了。
哦,说爱。
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我爱你。
只是你想要的是……
商晋拓的思绪忽然生硬地中断接不上,徒留一片空茫,无所谓了,总有接上的时候。
好像还有什么没做的。
商晋拓静止片刻,想起来了,他握住妻子的手,将一串刻着“惘”字的佛珠慢慢戴上去。
看着那佛珠,商晋拓缓缓地动了下眼睫,眼泪不住地往下落,他面无表情地捻到指上,放进口中。
第一次落泪是新婚之夜的进入,这是第一次,那次眼泪流了床上人一背,没问过他作何想。
商晋拓理了理床上人的头发,托起他的下巴,凝视他毫无生机的脸。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我给你。
等你醒来,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弄到,送到你手上。
你出院后,我找个地方让频繁断裂的思绪拼连起来。在那期间,你做你的事,我不出面。
我说话算数。
除非你找我,你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总要回,我是你丈夫,到死都是。
商晋拓的思绪再次断开,这状态持续了几秒。
和当初在小岛病房里一样,商晋拓将床上人的嘴唇一点点舔湿,在他耳边上吻了几下,和他说了什么。
眼皮底下的人睁开眼睛,眼里渐渐有了点称得上是神采的东西,像是回光返照。
商晋拓没激动到失控,而是用一种怪异到形容不出来的复杂目光看他几个瞬息,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你要什么?”
陈子轻嘴唇蠕动,商晋拓将耳朵贴上去,从他苍白的唇齿间搜刮到了模糊的字音。
“抽屉”“枪”。
商晋拓摸他没什么温度的脸颊:“我叫人去取。”
陈子轻的意识慢慢清晰,苍蝇柜里的那把任务枪不能凭空出现,他让小助手放在他卧室抽屉了,得去拿过来,虽然耽误点时间。
枪很快被取来,商晋拓检查弹夹:“你想要谁用这把枪?”
陈子轻定定看他。
商晋拓俯身,下颚胡渣清理得十分干净,有淡淡的薄荷味:“嗯?”
陈子轻吃力地拉他袖子:“你……弟弟……”
商晋拓放在扳机上随时都会扣下去的指节松开,握住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哄小朋友一般拍了拍:“好。”
随后就弯腰亲了亲他的眼皮,打电话叫人放门外的商少陵进来。
商少陵人是进来了,却不敢上前,他和去年在墓地面对心上人的墓碑时如出一辙。
心虚,恐慌,后悔,痛苦等情绪在他内心滋生,依附在他细胞上,他整个身体僵硬发冷,止不住的颤抖。
商晋拓用只有商少陵能听清的音量道:“当年你把他撞成植物人,如今你又雇人给了他一枪,该是你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商少陵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怒吼着反驳,我要杀的不是敛之,是你,他能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都是因为你。
你无能,才会让他给你挡枪。
是你的错!
商少陵的手里被塞了一把枪,耳旁是他哥冰冷的声音:“去吧,走近点听他说话,他说什么,你都答应,他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商少陵机械地一步步靠近他的心头血,他的嫂子。
陈子轻没有完全聚焦的视线越过半边脸都是干涸血迹的商少陵,不做停留地飞向他后方的男人身上。
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了,不狼狈,不绝望,也没世界崩塌的痕迹。
别的呢,还有别的,就是说不出来,那违和感很快就被他强行收放在了角落,等着有时间再去分析。
商晋拓什么都没问,全依着他了呢,他在感受生命的流逝,而商晋拓灵魂的窟窿具象化,血淋淋的,一切如他所愿的发展了。
他很难受,想抱抱商晋拓,暗示他这次不会死,可现在不是时候,只能等一等。
没办法,他是要回家的,他不想被抹杀。
他看向自己一颗石头砸中的两只鸟里的其中一只:“商少陵,我想你死。”
商少陵闻言,整个人都犹如得到了救赎,他干裂的唇抖颤,不敢置信地笑起来:“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走是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怎么配有这样的好运。”
陈子轻说:“我要你走在我前面。”
商少陵还是笑着的,他迫不及待道:“好,可以,我在前面引路,你跟着我。”
陈子轻耗用积分让自己这副身体再撑一小会,好走完流程,千万别功亏一篑,商少陵是医生,不会看不出他已经神仙难救,撑不了多久就会断气。
“这是你欠我的,”他自顾自地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商少陵欲要说话,就被他阻拦。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听你解释,听你的忏悔。”陈子轻说话语速提快,发音也清楚了点,却不但不让人感到放松,反而越发恐慌悲痛。
他一字一顿:“我只要你死。”
“你当着我的面,用你手上那把枪杀了自己。”
陈子轻接着又说:“在你开枪前,我还要你答应我,下辈子别再来找我。”
商少陵伪装的笑意终于破碎,意识到了迎接他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为什么?”
他本能地向后看,想要他哥为他做主,为他出谋划策指出一条活路,帮他撑腰。
商晋拓的目光落在领带夹上,仿佛置身事外,事不关己。
在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后,商少陵茫然得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做错事的是这辈子的我,不是下辈子的我,你不能剥夺下辈子的我找你的权利。”
敛之,你不能这么对我。
陈子轻眼含怨恨。
商少陵被他的眼神刺伤心肺,卑微而急切地承诺:“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这一刻,虚空弹出屏幕。
【正在提取目标商少陵的情感数据。】
【提取完毕,已进入审核。】
【审核不通过,目标执念值79。】
几条信息先后出现,陈子轻大惊,商少陵口头答应他了,执念竟然还有那么多。
“你骗我。”陈子轻要不是没法下床,他都要冲过去给商少陵一脚,“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你还要找我,还要缠着我。”
商少陵垂下眼睛,避开他那道能把自己穿透的视线。
陈子轻说:“你对我不是喜欢,是错误的偏执,我祝你下辈子摆脱这种偏执,拥有一份正常的,健康的感情。”
商少陵疑惑地自语:“我雇杀手射杀我哥,像我这样的人,你祝福我?”
陈子轻听他说:“你其实恨死我了吧。”
“你恨我,所以要我死,这没什么,我应该给你偿命,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到了阴曹地府,你跟不跟我一道都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别的,你连我的下辈子都要算上。”商少陵前言不搭后语,“你爱我哥吗?”
陈子轻不假思索:“他爱我。”
商少陵垂下的眼皮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我问的是你。”
陈子轻一只手的腕骨被什么东西硌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串佛珠,第一眼见就觉得眼熟,亲切。
商少陵把他的沉默当作回避,眼里闪烁对商晋拓的幸灾乐祸,扬声道:“你回答我了,我就让你如愿。”
“我也爱他。”陈子轻望向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商晋拓。
商少陵眼底死寂:“你们才接触多久,满打满算半年左右,为什么就爱上了,你以前没经历过感情,怎么能懂爱是什么。”
“我哥就更不懂了,他理解的爱情是生米煮成熟饭,肉体发生关系就代表情,你从哪个地方领会出他对你的爱的?”
商少陵自说自话:“你们真是荒谬。”
陈子轻的意识有些涣散,他跟商晋拓的相处时间是短,哪怕算上他作为徐敛之时期的几次打交道时间也不长。
如果不是有他可能猜出来,又可能没猜出来的某类牵引在里面,商晋拓怎么可能在这点时间里和根本不了解的他结婚,确定一切。
主线任务在他中途暂停后发生了整改,不再是原来的四人行,所以他不用和商少陵在内的三人相爱,不用给他们情感回应,只要想办法让他们为他死,还要他们放下执念。
而商晋拓不一样,他既想要他们相爱,又要他为自己而死,以及摘除对他的执念,不再去想来生再见。
他要的是这样的爱,尽管这对商晋拓很残忍。
陈子轻虚弱地看着商少陵:“我回答你了,该你兑现承诺了,商少陵,我没什么时间了。”
他顿了下:“算我求你。”
商少陵瞳孔剧烈一缩,他紧紧攥住手上的枪。
陈子轻察觉到他的震动,他迅速成热打铁地动用感情牌:“我求你。”
商少陵不知所措地哽咽:“别求我……你怎么能求我……怎么能求别人……”
陈子轻满嘴都是血气:“你说到做到,不然我死不瞑目。”
话说到这份上,也求了,商少陵的执念值却只从79落到了43。
陈子轻这副身体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身体复制卡的使用时间也进入倒计时,他争分夺秒地看了商晋拓一眼。
商晋拓后退两步。
陈子轻又看他一眼,他没表情,咬肌却是紧绷到极致,阴森地抽搐了几下,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隐忍地恢复如常,他抬脚走出去。
带上了门。
商晋拓立在门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微阖眼眸,僵冷的后背虚虚靠着门。
沈不渝要进去却没成功,他扬起手上的一把黄符,说是什么还魂用的,要快点贴在敛之身上和周围,晚了就来不及了。
每张符都画了咒文。
沈不渝长时间没休息,没吃没喝,身体机能已经快到极限,他反应不及时,被商晋拓钳住腕部,在脱力之下松开手,那些符落入商晋拓手中。
就在沈不渝以为商晋拓会拿着符进去贴上的时候,
商晋拓把符撕了。
沈不渝看碎裂的符飘落在地,他一会说疯了,一会又说完了,都没了。
忽有一声枪响从门里传出来,打破了扭曲的沉痛。
商晋拓闭上眼睛,那把枪里的五颗子弹,用掉了一颗,还剩四颗。
沈不渝没捕捉到商晋拓瞬息间的情绪外露,只看到他打了个电话,马上就有一群专家脚步急匆匆地跑过来,他们纷纷冲进手术室,门关上带起的血腥让沈不渝精神恍惚。
他拦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医护人员,语无伦次地询问。
医护人员说中枪的那位当场身亡,还说病人的生命特征正在恢复……真是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沈不渝听不见,他只揪着其中的几个字不放。
正在恢复。
敛之不会死了,活过来了,那群专家早就在长廊外等,大概是拐角位置,全都在那里。
他们不是临时叫过来的。
难道商晋拓知道敛之的身体情况会有转变?而且那家伙还有心思打扮,洗了澡和头发,系了领带,商务套装齐全,似乎还喷了香水。
他注意到了那枚领带夹,做工跟精致不怎么沾边,看起来并不价值连城,顶多一两万块就能买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注意到那么个小配饰,心头更是闪过一丝想把它抢过来的冲动。
沈不渝猝然凝神,面前早就空无一人,商晋拓不见身影。
商晋拓推开楼道的门走进去,他走下台阶,腿一软,抓着扶梯坐下来。
一坐就不动了。
此时的他哪有运筹帷幄的上位者姿态,他终是长出脆弱,下就好像老了一十岁。
不知过了多久,郑秘书来找上司,跟他说手术的情况。
商晋拓松开捏着领带夹的手指,抹掉沾在上面的血迹,他活动几下僵硬的指节,蜷着血迹斑斑的手掌,嘶哑道:“去准备一下,今晚就动身。”
郑秘少有的跟不上上司的决策,动身?去哪?放下医院这边的人和事,回总部那边?
没等他捋明白这里面深藏的名堂,就听上司又说话。
“不用准备了。”商晋拓脸孔冷戾发白,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嗓音低不可闻,“我陪他些时间,再陪陪他。”
商晋拓想站起来,四肢却使不上力:“过来扶我。”
郑秘哪里见过上司这样,怎么起都起不来了,他绷着下颚去扶。
商晋拓全身骨骼犹如经历过重组,一阵阵的抽痛,走路晃,还抖得厉害。
走到楼道口时,商晋拓道:“别说出去,我不想让他知道。”
第375章 替身
三月到五月,陈子轻基本都在重症病房度过,记不清做了多少次手术。
在这期间,商晋拓都在医院陪着他。
那身体复制卡使用的时机不好,破烂的身体复制出来的,自然也是破烂的身体。
但他挺知足,任务进度完成了四分之一。
他转去普通病房没几天,就让商晋拓叫人安排张陪护床放在他旁边。
病房很高档,也宽敞,白天十分明亮,晚上显得静谧。
陈子轻双手放在肚子上面:“你陪我这么久,工作上的事耽没耽误啊?”
商晋拓的嗓音低沉且慢:“没耽误,有庞大的团队在打理。”
陈子轻心想也是。
下一刻他就冒出一句:“很久没做了。”
哎哟我的妈,我这说的什么,我没事吧?我说这个。
怎么没有撤回键,好羞耻啊。
陈子轻装作刚才没出声,他希望年长他十四岁的商董能善解人意的顺了他的意,别延续这个不该出现的话题。
哪知商董在静默片刻后,陈述事实一般开口:“不过两个月左右,也不算久。”
陈子轻无声地哼了声,好好好,是我不懂事了行了吧。
商晋拓徐徐道:“但对我个人而言,是非常久。”
陈子轻:“……”
明明是他自己不留神提的,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了,他说:“不提这个了。”
商晋拓:“总要说完。”
“那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商晋拓这次静默了更长时间,他出声时嗓音已经发哑:“我这段时间看什么都烦,吃不下去东西,喝水都难以下咽,觉也睡不好。”
陈子轻先是愕然,之后是又惊又怅然,商晋拓死鸭子嘴硬,面具比铜墙铁壁还结实,很会装,什么时候对他袒露过心声啊,头一回。
是那颗子弹带来的蝴蝶效应。
它轻轻煽动翅膀掀起的风,在商晋拓的世界制造出了一场海啸,海浪褪去,遭摧毁被侵蚀的才会暴露出来。
陈子轻脱口而出:“要不要摸我?”
古怪的寂静持续了一阵。
“摸哪儿?”
陈子轻抽抽嘴,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别明知故问了吧,刚才不都不装了吗,这怎么又装上了。
他把被子拉了拉,声音小小的:“不摸就算了。”
耳朵抓到轻微声响,陈子轻咽了口唾沫,商晋拓下了床,把手伸进他被子里,拨开他病服,摸了上去。
陈子轻对自己的身材没自信,他养伤养瘦了,肋骨一根根的很突出,要慢慢才能把掉了的肉长回来。
商晋拓这会儿摸他,肯定硌得慌,他想说别摸了,可以了,嘴巴却跟脑子唱反调:“要不要亲一下?”
摸他的那只手没停顿,手的主人慢条斯理:“只能一下?”
陈子轻吞吞吐吐:“……两下三下也行。”
商晋拓没言语,揣摩不出是什么心思,但他的手始终没停。
“要亲就快点亲,”陈子轻羞恼地嚷,“我都出汗了,你亲晚了,能亲一嘴汗。”
商晋拓勾了勾唇,你什么□□我没舔过。
怕让他激动起来引起身体的不适,便没有用力亲,舌面轻轻蹭过,两片唇含着他,吮了吮,松开,又吻住,喉咙里溢出魂归安里的叹息。
陈子轻抚摸男人发丝,耳朵红红的。
就像他会关注左撇子,长睫毛,好看的手,漂亮的瘦金体那般……商晋拓也有自己的喜好.
陈子轻把商晋拓奶……啊不是,是哄了一通,让他回去躺着,自个儿不自觉地回想那天在手术室的一幕幕,他让商晋拓出去后发生的事。
他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让商执念值归零的了,只记得那家伙直勾勾地,用一种诡谲的眼神盯着他,问:“你真的会在我后面死吗,你不能再一次借尸还魂?”
商少陵还想着那出。
“不能了,那术法违背天理,只能用一次,我也遭到了反噬。”陈子轻告诉他,“我活不成了。”
“我死在你手上了,商少陵!”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身体挺起来又弹回去,气息时有时无,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或许是商少陵意识到手术室外的商晋拓没时间进来送他了,最后陪他的只有自己,这个事实满足了商少陵干瘪萎缩的自尊需求。
而且他暗恋的人死在他的冲动和愚蠢上面,这对他一个心理变态患者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没印象,像喝断片,不排除是被清掉了相关数据。
再就是商少陵发的誓。
“神明在上,”商少陵举起手机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我商少陵发誓,下辈子不再找陈子轻。”
……
陈子轻顺着这根藤扯扯,抖几下,抖出来被他存放在角落的记忆片段。
他想起那天商晋拓走进手术室的穿着,精气神,表情,面色,发型,身上的味道……所有细节都在这个夜晚浮出水面。
它们拼凑出一个让他震惊的信息——商晋拓通过某些东西知道他不会死在那颗子弹下。
可能还不止。
那个时间段的商晋拓还知道些什么,甚至是他这个宿主都不知道的。
陈子轻的心跳加快,越来越快,徒然感觉一阵耳鸣,然后就听清了商晋拓当时在他耳边说的话。
他那副身体濒死时,商晋拓跟他说的话。
“我爱你。”
“我的爱,会是你想要的那种爱。”
于是,“可能还不止”里的“可能”二字,就这么被抹掉。
他被动的,情急之下使出的一石二鸟计划,终究是成功了,得偿所愿了吧。
陈子轻口干舌燥,头也晕,他想说什么,想说很多,到头来却只问了句:“我那枪呢?”
商晋拓并没有在听过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后有所停滞,道:“给你放回原来的地方了。”
陈子轻舔嘴皮,到今天,这一刻为止,商晋拓一直都没问他是哪来的枪,这次也没顺势问一问。
那枪可是市面上没有的型号,子弹也是一样。
陈子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尽可能地压下先后激涌上来的情绪,别去想了,再想下去会没个尽头,该给脑子做减法,不能往上叠加,他走他要走的路,商晋拓会和他一起,一定会。
过了会,陈子轻按捺不住地问:“你看了吗,枪里有几颗子弹?”
商晋拓说:“两颗。”
不是还有四颗吗?
陈子轻茫然地在心里咨询:“小助手,他骗没骗我?”
【之后是两颗。】
这短短几个字有些耐人寻味,之前不是那个数。
“他检查弹夹的时候,看到的是五颗对吗?”
【服务器在维修。】
陈子轻听明白了小助手给出的暗示:“别修了呗,顺其自然不是挺好?”
【会崩掉。】
【不过有的地方修不好,只能任其坏下去。】
陈子轻安慰地说:“不影响运营就行,放宽心啦。”
【我无所谓,运营故障导致的停班也会照常领工资,签的永久合同,不会失业。】
陈子轻羡慕了,竟然还有永久合同,真正意义上的铁饭碗,话说,小助手能签,说明待遇一级棒。
窗帘没全拉上,敞开了点,洒进来的月光让病房一切都朦胧,陈子轻昏昏入睡之际,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话莫名也突兀,没头没尾的,却让慢慢反应过来的陈子轻有股子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商晋拓不深究他挡枪背后的内容,只要他给出一个保证。
“……不会了。”陈子轻说。
商晋拓:“嗯。”
后来他们都没说话,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陈子轻在普通病房卧床养了好几个月,秋天,商晋拓带他返程。
如果从季节上来算,那他从终点回到起点刚好是一年。
才一年。
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做徐敛之时的生日是三月底,也不知道沈不渝跟谢伽月当天是怎么过的,那两人至今都没出现过。
包括七月份的忌日。
反正他没收到他们哪个有生命危险的警告。
关于商少陵的后事是怎么安排的,陈子轻没向商晋拓打听。
而商晋拓也没问陈子轻,那个时候为什么要他出去,单独留下商少陵一个人,他们说了什么。
商少陵总归是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完成了属于他的使命,走向了陈子轻为他准备的归宿。
陈子轻不担心商家人会怪他,甚至背地里为商少陵报仇。
商晋拓会处理妥当。
陈子轻不是回国内的家,是国外这个,哪怕有顶级的医疗团队和设施照顾,他的枪伤依然落下了后遗症,一到下雨天后背就很痛,严重时候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躺着。
他又不能靠积分修复,只能硬撑,而且他还没和商晋拓说实话,只把症状描述了个两三成。
做不了事说成自己犯懒。
花园休息区视野很好,陈子轻垂头吃着甜点,运动鞋抵着商晋拓的皮鞋:“别给我找老中医了,我喝药都要喝吐了。”
商晋拓翻动报纸,他一言不发。
明摆着就是,这事没商量,中医继续看,中药继续喝。
陈子轻踢他,在他笔挺的黑色西裤上留下个浅灰印子。
商晋拓不在意道:“还踢不踢?”
陈子轻嘴唇一抖。
商晋拓的目光落在报纸上:“不踢了就吃甜点。”
皮鞋被踩,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子轻闷声把甜点吃光,一口都没给商晋拓留,他托腮发呆,道具枪回到苍蝇柜里了,也不晓得商晋拓发没发现枪不见了的事……
这男人的心绪之深远,难以揣测。
陈子轻的眼睛无意识地追寻一只蝴蝶:“你怎么不戴那个领带夹了啊?”
商晋拓眼睑微动:“哪个?”
“翅膀的,”陈子轻说,“蝴蝶翅膀。”
商晋拓将报纸折起来放一边,长腿交叠:“明天戴。”
陈子轻咕哝:“那个好看。”
一转眼,蝴蝶就找不到了,他有些遗憾:“你是在哪买的啊?”
商晋拓轻描淡写:“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陈子轻:“我看着跟你的衣服价位不怎么配。”
日光透过枝叶摇晃的缝隙打在商晋拓深刻的眉骨上面,他说:“是吗。”
陈子轻不知怎么就觉得他不高兴,便改了口:“挺配的,挺配的。”
商晋拓“嗯”一声。
陈子轻举起左手,拨了拨岁月沉淀古朴厚重的佛珠:“那我这个呢……”
商晋拓道:“同样是有缘得到的。”
陈子轻抚摸其中一颗珠子上雕刻的一笔一划,惘。佛珠的主人名字里有这个字,定制款呢。
商晋拓看他:“不喜欢?”
“没,我喜欢。”陈子轻开玩笑,“我感觉我跟佛有缘,没准我哪一世是个和尚。”
商晋拓似乎就当是个玩笑:“或许吧。”.
厨娘变着花样的做美食,陈子轻的尖下巴有了圆回去的迹象。
商晋拓捏他下巴的时候,眉头终于不再紧锁。
他夜里咳嗽,商晋拓把他捞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给他喂水喝,又让他窝在自己怀里,从他发顶摸到他发尾。
“明天是晴天,你带阿旺出去走走。”
陈子轻没精打采:“我不想,它很通人性,我稍微有个不舒服的地方,它就像个沧桑的老头子愁眉苦脸,看的我难受。”
商晋拓气息冷了冷,你连狗的情绪都能照顾到,还让你难受,那你有没有留意你男人?
商董不太想承认他会吃一条狗的醋。
陈子轻没得到商晋拓言语上的回应,只被他拥住,被他当猫吸。
“要不我们再养一条狗?”陈子轻说。
“不养。”商晋拓挺高的鼻抵着他脸颊蹭动,忽地顿了下,抬起眼眸,“什么品种的狗?”
陈子轻呆了呆:“没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商晋拓往他脖子里亲,压制着深深喘息,让他睡觉。
第二天果真是晴天,风也小,陈子轻带着帽子牵着阿旺出门溜达,他不晓得他走后不久,郑秘书拎着公文包上了门。
郑秘跟上司做汇报:“沈值要让他儿子订婚,到时他儿子就会有个未婚妻,那一方感情史多,嫉妒心强,不是善人。”
商晋拓站在阳台,眼睛朝前方看,视野里是一人一狗,狗让他嫌弃,人长在他心口,他道:“拦下来。”
郑秘对于上司的这个决定不意外:“谢家二老妄图让谢家在岘城东山再起,而他们的儿子一心钻研含羞草的养护方法,估摸着是嫌他们烦,对他们动了手。”
商晋拓漠然:“把他们打死了?”
郑秘说:“没打死。”
商晋拓不再问,仿佛只要谢伽月没牵扯到官司,不涉及牢狱之灾失去人身自由,其他无所谓。
郑秘继续汇报:“徐总近期的生活轨迹……”
商晋拓打断:“不用跟我汇报他。”
郑秘抿唇,上司是只过问谢沈二人的动向,徐呈不在内,但情况特殊,他欲言又止:“听说徐总养了个人。”
“圈内没查出底细,我手上有。”郑秘递出一张偷拍的照片,“跟他弟弟有六分相似。”
商晋拓睨了眼。
郑秘说:“不是情人,是当弟弟养。”
商晋拓哧笑。
郑秘摸鼻子:“要说最像他弟弟的,还是太太。”
上司的面色看不出变化,淡淡道:“没什么像不像的。”.
陈子轻回去时,刚好碰上郑秘书出门,就留他喝茶,郑秘书陪着喝了两口,关心地问他的康复情况。
“挺好的啊。”陈子轻说。
郑秘书看他气色:“那就好。”
陈子轻见郑秘书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脸上,他眼神询问:“怎么啦?”
郑秘书说:“您吉人自有天相,经此一劫,今后一定都一帆风顺。”
陈子轻笑弯眼睛:“郑秘书你真会说话。”
郑秘书万年扑克脸,竟也露出了个笑容,陈子轻惊讶地凑近点:“你会笑啊。”
青年穿着柔软的白毛衣,领口处皮肤比毛衣颜色还白,纤细的脖颈里隐约有一块充满占有欲的吻痕。
郑秘书下意识看去,猝地被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钉住,他的余光扫过楼梯方向,后背肌肉绷了绷,收起笑容起身道:“我还有事,下回再和您聊。”
陈子轻挥手:“慢走啊。”
“好的。”
郑秘书没透露上司那日在楼道里的脆弱姿态,管家却是在两三天后,提起了大少爷三月那会儿摔进玫瑰园里,脸上伤得不轻。
陈子轻手里的狗绳一松,阿旺咬住掉在地上的狗绳仰望他,发现他一动不动,就屈腿趴下来,甩着尾巴安静地靠着他的腿,他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我没见到过啊……”
管家说:“遮起来了吧。”
陈子轻不说话了,管家悄悄离去。
一滴雨点砸在陈子轻眼皮上,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给他撑伞,伺候他回屋,生怕他着凉。
陈子轻倒也没说老人家大惊小怪太夸张,于情于理,都是为他好,他去书房,拿出苍蝇柜里的黄纸画平安符。
手生了,画废了十几张。
陈子轻捏着折好的平安符,给商晋拓打电话:“你今晚有没有应酬?”
商晋拓:“怎么?”
“有应酬也推了。”陈子轻说,“你下班就回来,我等你一块儿吃晚饭。”
商晋拓才在下属们面前发了通火,他情绪低迷,周身气压极低,语调里听不出半分异常:“你先吃,不用等我。”
“都说了等你了!”陈子轻喊了声就挂掉。
商晋拓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好半晌,他将一杯冰咖啡饮下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该走了。
上个月就该走了,他一拖再拖,拖得妻子已经开始出现了心不在焉的状况。
何必。
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吗。
做一个“消失”的丈夫,支起足够豪华的舞台,让别的男人在他妻子面前尽情发挥。
这没什么不是吗,单纯只是怀有目的的训狗游戏,跟谈情说爱无关。
不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条狗?
说来话长。
还都是些年轻的,会来事,会讨好,会卖弄的狗。
商晋拓面容平静,突然就将办公桌上的空杯子拨到地上,杯子在他眼皮底下四分五裂,那清脆声响对他震颤的神经构不成任何影响,他叫下属进来收拾碎片,再给他泡杯咖啡。
……
郑秘书从艾希口中听闻此事,在秘书团一众寄予厚望的注目礼下走进了上司的办公室,他被压抑的气氛包围,沉着道:“商董,晚上的行程保持不变?”
“推掉。”商晋拓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不久前动怒砸东西的迹象,“明天我不来公司。”
郑秘书应声,那明天的安排都要往后挪,有的忙了。
商晋拓提前下班,他自己开车回去,绕去广场看游客喂鸽子,感受喧闹而真实的人间百态。
“大少爷,您出发了吗?”管家打来电话,压低声音问。
商晋拓一条胳膊撑在车窗口,夕阳的霞光映在他深邃的眼里:“在路上。”
管家:“太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要等就让他等。”商晋拓说,“给他搬个椅子,拿点吃的,别让他吹到冷风。”
管家一一记下来。
商晋拓升起车窗,他略显暴郁地捋了捋额发,抹下脸,启动车子回家。
陈子轻一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就叫管家给他把椅子搬回去,没吃完的东西也拿走,他抱着胳膊等商晋拓下了车,向他走来。
男人背对大片绚烂的晚霞,一身迷人的尊贵。
陈子轻心脏砰砰跳,这多帅啊,他绷着脸:“回来啦。”
商晋拓牵他的手,捏了捏:“嗯,回来了。”
“等会儿再吃饭,我给你擦擦脸。”
陈子轻拿湿毛巾擦他脸,没擦出什么修容的粉状物,这才确定他脸好了,没落下疤。
商晋拓冷冷扫了眼多嘴的管家。
老人家默默转开视线,老脸抽了下,有的人眼神表现得不悦,那唇角倒是很实诚,压都压不下去.
吃晚饭的时候,商晋拓一改食不言的习惯,忽然道:“我下个月要出差。”
陈子轻不免感到奇怪,出差而已,这有什么的,商晋拓干嘛这么正式的提出来,原先可没这情况。
商晋拓低眸,眼底情绪不明:“会比以往都要久一些。”
陈子轻说:“久一些是多久?”
商晋拓拿了个虾剥:“不一定。”我这趟出差的时长多少取决于你。
陈子轻在心里嘀咕,拓展新产业吗,一个大老董还要出长差。
“我出差后,你就回国。”商晋拓说,“之前找的工作失效了就重新找。”
“行。”陈子轻点头,他正好可以趁着商晋拓出差阶段,把那两个四分之一的任务给做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怔了怔,陈子轻唰地抬头去看商晋拓,他心头一闪而过什么,说出来的话是:“你送我回国。”
商晋拓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盘子里:“我让郑秘书送你。”
“你送。”陈子轻吃掉虾说。
商晋拓扯了扯唇,偏要他送是吗,他送了,离开前说不定会哭,他大概是老了,最近睡醒都能发现眼尾潮湿。
到了离别那天,商董还真哭了,他坐在门窗紧闭的车里,独自把玩指间的翅膀领带夹,玩了会,叼在齿间牙关咬紧,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面。
如果这时有人在场,就会发现他半边脸愉悦,半边脸幽怨。
他浑然不觉。
无意识的兴奋迫不及待,有意识的为了这场亲自策划的暂别而充满阴霾。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呈现形成了一条分割线,目前尚未顺利融合。
商晋拓冷着脸,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是他自己要成全,也必须成全,只能成全。
至于为什么用“只能”二字,商晋拓似乎知晓原因,就像他明白妻子要他的哪种爱一样,只在某一瞬间清晰无比,过后就被蒙上一层纱,安放在那里,提醒他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商晋拓要等他脑海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的嗞嗞电流声给他答案,他需要将不时碎裂的意识连起来,把混乱不堪的部分理好,让所谓的“健忘症”痊愈,到那时,或许他会见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妻子有事要做,他也有不是吗,他们各做各的事。
他还找了老师傅,准备学学针灸跟按摩。
虽然他不在国内,但他的人能把他妻子的一举一动送到他面前,所有都不会瞒过他这个丈夫。
商晋拓睫毛濡湿,一张没表情的脸上都是泪水。
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到底在哭什么。
商晋拓兀自阴沉沉地笑了笑,深叹一声,哭出来了,舒服多了。
他欲要叫司机回来,忽然发现西裤一侧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平安符。
商晋拓唇边笑意消失,他盯着手上的符,眯起赤红的眼。
手机响了,友人打来的,商晋拓接通。
友人在电话里说笑:“晋拓,你几点的航班,有时间喝一杯?”
商晋拓答非所问:“我太太给我准备了惊喜。”
友人:“啊?”
商晋拓说:“是枚平安符。”
友人正愣着,旁边人凑过来问:“怎么样,晋拓来不来?”
他们挺久没聚了,商太太出意外后,大家都刻意没去找晋拓,免得让他烦心,他有需要自然会找他们。
友人回了神:“他说他太太给他准备了惊喜,是什么……”
“平安符。”商晋拓轻轻笑起来,“我太太准备的。”
第376章 替身
商晋拓出长差的第一晚,陈子轻没怎么睡,到了第二晚,陈子轻梦到了他,梦里的他背对自己坐在窗边,喊他也不说话。
陈子轻走到他身后,按着他肩膀弯腰,歪着脑袋看他的脸。
——入目是他双眼通红,静静落泪的样子。
陈子轻一下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陈子轻摸到手机给商晋拓打电话,有时间差,他那边该是白天,在工作。
然而陈子轻打过去却听到了风声,好像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哗啦声,他正要确定的时候,那背景音又没了。
陈子轻一头雾水:“你在哪啊?”
“办公室。”
陈子轻蹭着床头板坐起来,屈起腿当手撑,那刚才是他听错了,他做了个梦,脑子还不太清醒,听错了也正常。
商晋拓没问他怎么这个点打过来,他主动说:“我梦到你了。”
这是他难得一次认真地说出比较亲昵的,让自己都难为情,张口就红了脸的话。
然而男人并未言语。
但他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响,他狐疑:“你在没在听?”
商晋拓开了口,嗓音透着点被苦烟熏过的哑意:“在听。”
陈子轻等他下文,等半天都没等到,忍了忍,忍不住:”我梦到你了呢,你没什么想说的啊?”
“要我说什么。”商晋拓散漫道,“我很开心,我的太太在我出差第二天晚上就梦到了我,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我会想,如果我这时在你身边,我们应该已经在接吻,你身体发烫的软在我怀里,很乖地伸着舌头给我亲,但我不在。”
顿了一瞬:“我不在,所以我们只有这场通话。”
陈子轻吸口气,他动了动嘴,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冒出一句:“你……你……你话变多了……”
实际想说的是,接地气了,有人味儿了。
“变了吗?”商晋拓作为当事人,倒是很平静,“变了就变了吧,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随后他话锋却是一转,淡笑道:“也不是。”
“或许有,应该有,必然有。”他说。
越往后,越笃定。
那笃定的口吻让陈子轻脸上热度攀高,他含糊不清地附和:“是呢是呢。”
商晋拓似乎又笑了声:“还睡吗?”
陈子轻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呢,你忙吧,我不烦你了。”
“没觉得你烦。”
商晋拓突兀又直白道,“平安符我很喜欢。”
陈子轻一怔。
男人富有磁性的声线在夜晚十分撩人:“那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张平安符,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陈子轻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酥酥麻麻的:“你喜欢就好,你出门戴着啊,真有用,不是迷信,这你要听我的。”
“好,听你的。”
陈子轻忽然很想见和他打电话的这个商晋拓,想看他是什么表情,唇边弧度深不深,眼里又有怎样的情绪。
但商晋拓在出差上班呢,开视频也不方便。
可他实在是想。
他小声:“能开视频吗,我想看看现在的你。”
一阵难言又怪异的沉默在电话那头蔓延。
“不方便。”商晋拓嗓音更哑,还若有似无地混着一丝抑郁,“等什么时候方便了……”
陈子轻没因为他前半句而失落,往下接了声:“你跟我开视频?”
商晋拓吐出两字:“你开。”
陈子轻搞不懂,我开你开有什么区别,你最清楚自己几时方便不是吗。
“行吧,”陈子轻咕哝,“我回头有时间就找你开视频。”
“短信也可以发,电话也可以打。”
不知道是不是陈子轻的错觉,他竟听出了几分黏人的味道,哪可能啊,商晋拓会黏人?
但商晋拓会哭,还是在他们第一次做,进去的一瞬间。
这点他不就意想不到吗。
还有他刚刚做的梦。
陈子轻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我会的,你工作吧,我下床倒水喝,对了,钱是赚不完的,你要多注意身体。”
结束通话后,陈子轻才意识到自己那话里有部分挺逗,到商晋拓那地位,赚钱已经不是他的目的了,金钱只是一串没意义的数字。
他那叫什么,扩大商业蓝图。
陈子轻心里清楚,商晋拓这次出长差,把自己投入到事业当中,是揣测出他有事要做,便为了成全他,而暂时离开。
他该使使劲了。
可他不清楚的是,商晋拓根本就无心工作,偌大的集团也被丢在了一边。
还有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挂了电话后,商董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面无表情,边往回走边咀嚼香烟,眼前风景秀丽的世界都是扭曲的。
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可怜的,委屈的,处在崩乱边缘的流浪者,一只浑身毛发灰扑扑脏兮兮,没饭吃,没水喝的大型犬类.
陈子轻喝了小半杯水就去书房写毛笔字,一口气写到了天亮,出现了腰酸背痛手抽筋,外加眼前发黑的症状,他扶着书桌缓了缓才走出去。
然后就让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管家给吓一大跳。
陈子轻顶着两黑眼圈问:“你怎么站这儿啊,出什么事了吗?”
管家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知道是大少爷从小到大用的文房四宝,不止笔墨纸砚这些,就连两人的字迹都相似,多有缘。
老人家才不管那就是正规的瘦金体。
管家说:“没什么事,人老了,觉少了,我见书房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陈子轻看他一眼:“那你可以敲门进来啊,在门外站着多累。”
“我也就来了一会。”管家说,“您现在是要吃早餐?”
“吃吧。”
陈子轻揉着脸去坐电梯下楼,身体复制卡用掉了,该是绝症限时体验卡上战场的时候了。
那卡使用时长是按月算的,要蛮久才到期,折磨人,他的身体还没调养好呢,得缓一下。
但他又怕商晋拓等久了,要发疯。
不过他不焦虑自己用了卡,出现该有的反应,被查出得了癌症活不久了以后,商晋拓会怎么做。
他感觉如今的商晋拓能猜出遭受癌症折磨的他同样死不成,从而站在丈夫的立场和角度,调整好自身状态,配合他演完那场既真又假的戏,骗过沈不渝跟谢伽月。
陈子轻纠结用卡时间,纠结了个把天就找了份新工作,上班当天便见到了沈不渝。
有的人能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发挥到极致,譬如沈不渝,他时隔大半年再出现,还是老样子,原汁原味。
血气方刚,热烈而狂放,他从骨子里散发出凶猛的情感,收敛不起来,也忧郁不起来。
陈子轻想吃烤红薯,没街边摊,他只好去商场一楼,费劲找到个卖烤红薯的摊位,一问价格,贵死了,个头不大的都要二十来块钱,这谁吃得起啊。
哦对了,我吃得起。陈子轻喜滋滋地把目标从细小转移到壮硕上,手一指:“我要这个。”
“好嘞。”老板麻利儿的给他打包。
陈子轻抽着脖子东张西望,想找诱惑他的臭豆腐。
沈不渝顺着他的视线扫去,锁定目标后嫌恶道:“据说那是屎做的。吃它跟吃屎有什么两样?”
陈子轻充耳不闻。
沈不渝凑到他耳边,正儿八经道:“都是屎,你不如吃我,起码我天天洗澡。”
陈子轻站开点翻了个白眼:“你被谢伽月附身了?”
沈不渝面色一黑:“老子会那么菜,能让他那个残废附身?”
“他要吃屎,你说你是屎,你俩真了不起。”陈子轻拧眉,“说得我都没胃口了,不想吃烤红薯了。”
老板听着了,给他的袋子里塞小勺的动作迟疑起来。陈子轻露出一口白牙:“我随口说说,不是真的不想吃,这个还是要的。”
他付了钱,拎着烤红薯就走,沈不渝跟在他后面,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双眼盯着他后脑勺,没错开分毫。
出了商场,陈子轻站在台阶上,迎着冷风打开袋子剥烤红薯。
“我以为你会找我,我总感觉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东西,在等你拿走。我等得不耐烦了,你男人飞往国外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你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我不信你不记得我的号码。”
沈不渝言语上有点没章法没逻辑,他脚上皮鞋蹭蹭地面,掀起眼皮,眼里跳跃着亮光:“你不来找我,我就找你了。”
烤红薯烫得很,陈子轻捏着勺子挖一块金黄的红薯肉,嘴凑上去吹。
乌黑柔软的头发,雪白皮肉,两片红润的嘴唇撅起来。
沈不渝看入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灵魂是同一个,躯壳也详细到接近复制,怎么就能让他找出区别。
面前这个人眼角眉梢缀着较深的机灵,浅淡的倔强,有时会在眼波流转间显出洒脱。
敛之曾经也洒脱,可本质上不一样。
如今的他身上有一种……长途跋涉阅尽千帆的宁静,什么都能容纳,可以接受一切世事无常的坦然。
沈不渝充满深意:“你换了副身体就成植物人,之后你一直在商少陵的眼皮底下待着,他都不知道你会游泳,你梦里学的?”
陈子轻吃着烤红薯,诶,对。
“我不是……”
沈不渝突然就暴躁起来:“是是是,你他妈不是徐敛之,都成你口头禅了!”
“妈的,非要我发火!非要我发火!”
他像条疯狗一样狂吠地扇自己耳光,凶神恶煞的眼瞥向吃红薯的人,吼了声,“不是怪你,老子在说自己。”
沈不渝做了几个深呼吸,稍稍冷静下来。
有人往这边看,陈子轻嫌沈不渝丢人,当机立断的当作不认识他,快步走下台阶。
“还有钢琴。”沈不渝大步越过他走到他前面,倒退着走,眼神犀利深沉,“那也是你不想学的东西。”
而后,沈总面颊高肿滑稽,一双眼睛高深莫测地眯起来:“现在的你会吗?”
陈子轻心思转了几转:“不知道,没弹过。”
那就是会。
沈不渝咧嘴:“你在梦里学的东西可真不少,玉皇大帝给你请的老师,还是阎王爷给你请的老师?”
陈子轻绕开他走:“沈总,你固执的非要把我跟徐小少爷往一块儿套这事我懒得说了,至于你说的在梦里学东西,人醒来,通常都不记得自己做的什么梦。”
沈不渝呵笑:“也是,问你等于白问。”
紧跟着就拽住他胳膊,把他扳过来:“你说实话,你现在怕不怕鬼?”
陈子轻挣脱出沈不渝的钳制:“不怕。”
沈不渝点点头:“对,你不怕。”
在他没找敛之的这八个月里,他花心思接触了一些道长,借尸还魂解释不通敛之身上的改变,那会是什么原因?
这想必跟敛之不承认过去的身份有关联。
其实沈不渝本该是无所谓的,反正人是敛之,这点没错,至于敛之的秘密,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但商晋拓或许知道些什么。
不然那天,他怎么能算定敛之不会死于那场意外?
这样一来,沈不渝就嫉妒上了,他想搞明白一切,想压过商晋拓,像从前一样做那个最了解敛之的人。
理想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沈不渝竭尽所能还是查不出来,猜不到,看不透,他内心是惶然的,没信心是小事,关键是他很焦躁不安。
他从这股不合理的离奇现象里,嗅出了他作为凡夫俗子血肉之躯的渺小。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能借尸还魂,还能创造医学奇迹的敛之,哪天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吧……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最近睡觉都靠吃药,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他还没地儿可说。
要不是谢伽月太他妈让他恶心,他都要和人讨论讨论,商量个一二。
陈子轻淡定地迎接沈不渝的审视探究,不担心他的终极马甲会被拨下来,普通人哪会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个虚拟世界,被人架构出来的呢。
就连商晋拓的思路也不会走到这层……陈子轻是这么认为的.
晚上很冷,陈子轻把红薯掏空,找垃圾桶扔。
沈不渝在看他们的影子。
陈子轻跺跺脚,影子跟着晃颤,他站路边打车。
沈不渝低下头,黑漆漆的眼盯了他片刻:“要是商少陵还在世,等你走后,你扔进垃圾桶里的红薯壳会被他找出来,好好珍藏。”
陈子轻听他提起商少陵,没说什么话。
“商少陵开枪自杀了。”沈不渝点了根烟,“我要是他,我也没脸活下去。”
“但那是在确定你活不成了之后。”
沈不渝嘲讽:“他到了地府发现没等到你,真他妈好笑。”
下一瞬就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说他会不会爬上来,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沈不渝以为敛之会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出乎意料的是,他说:“不会。”
两个字,斩钉截铁。
车来了,陈子轻刚坐进去,沈不渝就挤上来,迅速叫司机开车。
“你把话说完,”沈不渝在他发作前开口,“你说完了,我自己会滚,要不到你赶我。”
又嚣张又窝囊。
陈子轻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我叫商少陵发了誓,他会去投胎。”
“然后下辈子再做你的跟踪狂和痴汉?”
陈子轻幽幽道:“没有下辈子了,我和他的交集只停在这辈子,随着他的死画上句号,这是他答应我的。”
沈不渝不屑地嘁了一声:“那种鬼话你也信。”
身边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他忽然就觉得,商少陵没鬼话连篇。
敛之有法子判断商少陵话里的真假。
商少陵不知怎么被他给忽悠瘸了,连下辈子的保证都上交。
沈不渝咬着烟笑,有意思。
“商少陵误伤了你,害你命悬一线,他死有余辜,我可干不出那种蠢事,你别想要我也像他一样,以类似的方式从你的生命里滚蛋,好让你跟你男人过清净的幸福美满生活。”沈不渝半开玩笑。
陈子轻嫌烦:“商少陵有关的事我不都说完了吗,你怎么还不滚?”
沈不渝耍赖,一副我听不见的死样。
陈子轻说:“把烟掐了。”
靠。
沈不渝手指一动,碾灭了猩红的烟火,看着他想,你在手术室抢救,我叫人送来还魂的符,想着你死后说不定能用上,我尽可能的留住你的魂魄让你复生,你知道谢伽月在干什么吗。
他躺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躺着,哭哭啼啼。
其他什么都不做。
沈不渝把这些事都咬碎了吞入腹中,他才不会在敛之面前提谢伽月那狗东西。
车后座陷入安静,陈子轻拿出手机刷了刷,沈不渝阴阳怪气:“怎么不给你男人发短信,才分开不到一星期,感情就淡了?”
陈子轻没搭理。
沈不渝拨他外套领子:“你男人不在国内期间,我可以充当给你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怎么样。”
陈子轻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脸上。
沈不渝被看得不自信起来,他恶声恶气:“我连做个玩意儿都不够格?”
陈子轻心烦气躁,沈不渝本被他当作第一个攻略目标,这会儿真要攻了,却感觉这家伙哪都是可下手的突破口,哪都没突破口,无从下手。
“我爸给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沈不渝冷不防地出声。
陈子轻眼皮一跳。
不会吧,沈不渝要结婚了?那他就麻烦了,他不想连累到沈不渝的妻子。
沈不渝敏锐道:“你不想我结婚。”
“只要你还和我玩,我就不结婚,一辈子不娶。”沈不渝抛出诱饵,“看你怎么选择了。”
他循循善诱:“当然,我不会把你听到我要结婚时的表情变化告诉你丈夫,我守你的秘密,能做到跟死人一样。”
陈子轻在沈不渝看不到的角度给郑秘书发短信,咨询沈不渝的婚事。
郑秘书很快就回:【婚约没起效,取消了。】
陈子轻松口气。
沈不渝大多时候是精明的,比如此时此刻,他就从眼前人的反应里读出来了名堂。
妈的,有人坏他好事。
沈不渝转而一想,起码他确定了,敛之不愿意看到他娶妻拥有家庭,他满面惊喜,摸着唇偷笑。
商晋拓啊商晋拓,你老婆心里有我.
沈不渝心情太好,半路被迫滚下车也没让他生气,他哼着歌取了个地方。
一家屁大点大的店。
里面只有含羞草,只卖含羞草。
沈不渝犹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神气地走进店里。
谢伽月坐在收银台抄经书,没给他个眼神。
沈不渝踢翻地上的一盆含羞草,谢伽月顿时就抄起收银台的水杯砸过来,那水杯准确无误地砸到他额头,瞬间就流出鲜血。
“我今儿高兴,不跟你这个残废计较。”沈不渝拿出帕子按在出血的伤口上面,说出的话引人猜疑。
谢伽月黑黝黝的眼看着反常的沈不渝:“你去找他了。”
沈不渝没否认。
“当初我们说好了,谁都别再去找他,只要他身体康复,只要他好好的,我们就默默看着他和商晋拓那老男人过一生,不要去打扰。”谢伽月面容沉静,声线也是。
沈不渝耸了耸肩:“那明摆着是我逗你玩的,你还真信?”
谢伽月站起来:“耍我是吗。”
沈不渝挑衅地歪起一边的唇角:“是啊,耍你的。”
谢伽月忽然笑了下:“呵呵,耍我。”
沈不渝从来都没把长了张雌雄难辨皮囊的谢伽月放在眼里,不管是健全的谢伽月,还是残了两条腿的他。
瘸了腿的疯子很可怕,大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不渝只顾着炫耀今晚和敛之的独处,没及时发现谢伽月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被他给捅了一刀。
谢伽月将刀拔出来,又捅进去,捏着刀柄翻搅了一圈,将完全失去反击能力的沈不渝踹翻在地,没像过去沈不渝踹他那样踹上去发泄被踹的屈辱,而是从他口袋找出他的手机,打给了敛之。
“我把沈不渝捅了……他来我店里刺激我,我开了个卖含羞草的店,我都快下班了,是他上门找事,我不是故意的。”
谢伽月嫌恶地在地上擦着手上的血迹,恐慌不已地颤抖着哭起来:“他流了很多血……我怎么叫他都没反应……他会不会死啊……敛之……我好怕……你快来找我好不好……”
就在这时,店外进来几个陌生面孔,他们周身肃冷,快速抬走昏过去的沈不渝,并从谢伽月手中拿走他的手机,按掉了通话。
谢伽月脸上挂着泪,口中喃喃:“不会吧,敛之,你那个丈夫是什么稀世品种,他怎么连你勾搭的其他男人都要管,还给人送去医院了,下次是不是就要把人送你床上,站在床边看你们做,给你们拍照留念?”
“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谢伽月癫狂地大笑,他笑得躺倒下来,脸上笑容骤然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没出现过。
“沈不渝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得做点什么在你丈夫面前找找存在感,不然我就出局了,我怎么能出局呢,我囚禁过你,打断过你的腿,差一点就和你一起死了,只差一点,你看我多不可替代,你丈夫怎么能把我忽略掉。”
“我必须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好呢……我想想……”
谢伽月在手机上翻出录音,这是他每晚都要听着入睡的东西,白天也听,怎么都听不够,比什么安眠药镇定类的药物都有用。
“我不喜欢商晋拓,我在感情上绝不会选他。”
谢伽月专注又虔诚地听了几遍敛之的声音,之后就把那段录音塞进一个入侵式的软件里,发给了商家那位掌权者。
第377章 替身
陈子轻从接到沈不渝的电话,听见谢伽月的声音跟他的抽抽嗒嗒语无伦次,再到被挂断电话,整个过程估摸着也就两三分钟。
沈不渝在被他赶下车后去找谢伽月了。
不晓得怎么刺激到了谢伽月,让他给捅了。
就这还说人残废。
陈子轻望着虚空,目标沈不渝有生命危险的警告迟迟没出现,那就说明没生命危险。
这会儿没。
之后就不确定了。
陈子轻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找谁打听沈不渝的伤情,过了会才想起来,或许可以用积分买。
跟小助手走完流程,扣掉积分,沈不渝那头的情况就送到了陈子轻面前。
不是文字,而是图像——手术室的画面。
陈子轻看了眼就让小助手撤掉:“我不是要看他手术过程,我是想知道他……哎哟,好血腥啊,怎么还开腹了呢。”
【腹腔内有血,内脏有损伤。】
“这得要做好几个小时的手术吧,死不了就行。”陈子轻自言自语,“谢伽月受伤了吗?”
【没有。】
陈子轻咂嘴,沈不渝那家伙真够废的,竟然被谢伽月完全压制,都没还手的机会,只有挨刀子的份。
多半是轻敌自大的缘故,太猖狂,人五人六的,他打明牌,刀枪棍棒都在手上乱挥,不像谢伽月走的阴狠路线。
“是当时进店买含羞草的客人撞见了这一幕,谢伽月把电话挂了,看着沈不渝被送进医院的吗?”
【目标沈不渝的确是被人送进了医院。】
陈子轻正要再向小助手打听,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商晋拓。
坐到椅子上,陈子轻接通电话:“喂。”
那头只有风声,冷冽而空寂。
陈子轻确定是在正常通话中,他莫名忐忑:“喂?”
令人无端压抑的几个瞬息后,传来男人无机质的声音——没情绪,没温度,没波澜,没生命力,却充斥着强大的侵迫性。
近似一台冰冷的机器。
他说:“是不是我最初拒绝了你的表白,让你对任务失去信心,所以你怪我,后来的每一次,我都不是你的第一选择,都做不成你的首选?”
陈子轻脑子里毫无征兆地一空,世界好像暂停了一瞬,他奇怪道:“你刚说话了吗?”
商晋拓的气息滞了滞,疑惑中隐隐透着几分茫然:“没有……”
下一刻就敛去思绪,若无其事地重复:“没有。”
陈子轻仰头望着吊灯:“那你说。”
商晋拓淡淡道:“就在刚才,我被人挑衅了。”
陈子轻呆在原地,他都不知道是震惊有人敢挑衅商晋拓,还是该震惊商晋拓会和他提这件事,毕竟这对一个掌权者来说,有损权威。
“啊?”陈子轻呆呆的,“怎么回事啊?”
商晋拓的语调轻描淡写:“有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段录音到我手机上。”
陈子轻马上就明白过来,录音是谢伽月发的,录的是他的声音,他发的誓,还是毒誓。
如果他违背誓言,商晋拓就会死无全尸。
誓言他已经违背。
陈子轻嗓子眼发干,声音也是:“……你生气啦?”
那头没声响。
此时的沉默背后仿佛是一滩浑浊的,满是铁锈味的血水。
陈子轻后背冒汗,坐不住地站起来,语速飞快道:“你别往心里去,干这事的人是谢伽月,去年我在医院看望商少陵的时候被他掳了,他拿出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要我喝下去,我为了脱困不得不照着他要求的做,说了他让我说的话,不然他就不放我走。”
商晋拓半晌道:“全是假话?”
“当然啊。”陈子轻毫不犹豫地说,“都是反的,你只要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
商晋拓用一种难言的口吻复述:“反的。”
陈子轻有股子他声音里带哭腔,委屈又脆弱的错觉。
然后就听他再次开口:“可我还是有些难过,你说怎么办。”
陈子轻一下就怔住:“你难……难过啊……”
“嗯,难过。”
陈子轻吸了吸气,很小声地说:“不知道怎么办,感觉你也不想要我的对不起,谢伽月录下那段录音后,我就知道他会找机会用上,我想的是……”
话声戛然而止。
想的是那时谢伽月已经死了,录音没机会发了。
谁知现实压根就不按他预想的发展。
第一个完成的目标竟然不是谢伽月,也不是沈不渝,而是商少陵。
陈子轻实打实地体会到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商晋拓并没有问他想的是什么,而是提出疑问:“他为什么会在今晚发给我,挑衅我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去年婚宴。”
陈子轻嘀嘀咕咕:“可能是发神经了吧。”
商晋拓不咸不淡:“发神经。”
“是啊是啊,他有病的。”陈子轻心有余悸。
商晋拓哧笑,谁没病。
收到一条短信,通一次电话,开一次视频,比看百次心理医生都有用。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通话也在继续。
陈子轻垂下眼睛看脚上的拖鞋,脚在拖鞋里动了动:“我以为你会把录音的事藏着不告诉我呢,没想到你和我说了,还是马上就说的,没有隔夜。”
“而且你跟我坦白你的感受。”陈子轻咕哝,“以前你不会说的。”
他自言自语:“你估计都不当回事,觉得是那段录音的挑衅,是小孩子幼稚的把戏。”
商晋拓给他的回应是,对他发来了视频邀请。
那边很暗,陈子轻什么也看不清,他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开灯?”
商晋拓道:“不想开。”
十分直白的表露内心,而不是说灯坏了之类。
陈子轻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强烈的认知到,商晋拓的性情变了,心态气质也都年轻化,仿佛是在经历一场返老还童,要从运筹帷幄的商人退到学生时代。
“你看没看我?”
“看了。”
他们隔着镜头,没触碰到彼此,唇上却好像有了对方的温度和气息。
陈子轻红了脸。
他这头光线明亮,脸上表情和眼里情愫一览无遗,被视频另一端的人收进眼底。
商晋拓指间捏着根咬变形,被唾液濡湿的烟蒂,四周一片狼藉,房内东西被砸烂,灯片碎了一地,手机躺在墙角遍布爆裂的痕迹,他就这么置身狼藉中和他太太开视频,面上有未干的眼泪,和被飞溅的碎片划出的鲜血,神色阴鸷,形同厉鬼。
然而他自我感觉“出长差”期间的心态十分平和,包括今晚主动让那段录音进他手机,点开听完以后。
他已经在看佛经了。
佛经在哪?
哦,想起来了,在他脚下。
他面无表情地拿开脚,在黑暗中盯着破碎的佛经,片刻后就弯腰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不分日夜出现在他脑中的电流让他出现耳鸣的症状,他处在精神分裂的悬崖边,有时冷静,有时暴戾,反差大,情绪极度不稳定。
“你那里是白天吧,那你这会儿是在哪儿啊,黑漆漆的,怎么外头的日光一点都没透进来。”陈子轻怀疑商晋拓哭了,眼睛是红的,所以才不开灯。
商晋拓将烟头抵着佛经,一寸寸地碾断:“窗帘拉上了,遮光。”
陈子轻撇嘴:“你不开灯还跟我视频,我一点都看不见你。”
商晋拓深黑的眼在镜头里的人脸上游走,他喉头震动着,无声轻笑,撒什么娇,开了灯,你就该怕了。
瞬息后,商晋拓唇边没了弧度,他阴沉沉,孤零零地坐着,面部肌肉隐忍又骇人地抽搐。
商晋拓忽然就深思自己如今的处境,和所有变化的开端。
这不是第一次思考。
记不清是第一次,但这次和之前每次一样,思考到一半就被电流声打断,没了踪迹。
商晋拓大力拍打几下头部,他指尖颤抖,烟夹不住地掉在地上,身体呈现出遭受电击的症状,或是精神。
陈子轻不知道商晋拓此刻正在经历什么,承受什么,只听出他的喘息声加快变粗重,急乱地询问他怎么了。
“我只是又想起那段录音,产生了不快。”商晋拓脖颈鼓着青筋,言语上听不太出什么痛苦。
“那你别想了……”
陈子轻没法过去找他,只能口头安抚了好一会,直到商晋拓的气息慢慢恢复,陈子轻才松了口气。
视频还开着。
商晋拓也依然没开灯,他闭着眼,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不正常的红。
断裂的思绪不由他掌控,想要连接也不是他说了算。
以及他时常莫名其妙,越克制就越亢奋,失心疯一般的欲望。
他拉下西裤拉链,动作优雅,手背却浮起急迫的青筋。
他的老婆全然不知他在情欲上的沉迷,庸俗,卑劣,又神经的一面。
甚至连他本人过去也不清楚。
“我不喜欢商晋拓,我在感情上绝不会选他”这句,商晋拓直接跳过“不喜欢”,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不会选”二个字上面。
太在意,在意到即便他明白这是离间计,依旧失去理智,被情绪支配控制,当了回歇斯底里的暴徒。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为什么就那么在意没有被选。
蓦地,一个突兀的词在他脑海窜起。
首选。
那一霎那间,商晋拓感到全身血脉都被掐住,他把自己勒得皮肉剧痛,腹部肌肉紧绷到极致,清晰分明的纹理上渗出一层薄汗。
陈子轻做梦都不会想到商晋拓在干什么,他发了会呆,忽地想起来个事,之前他跟下助手说的是买含羞草的客人救了沈不渝。
而小助手回答的是人,那并不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话,他想到个可能,心跳快起来,明知故问了句:“沈不渝是不是你的人送去医院的?”
商晋拓起身,腿上的佛经掉在脚边,重新被他踩在脚下,他额发凌乱地散落在眉间,整个人又沉稳又癫狂:“嗯。”
陈子轻说:“你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商晋拓低笑出声:“你不知道原因?”
陈子轻听着他的笑声,耳朵有点麻:“我书没读两年,是个文盲,没文化,脑子不灵光,你觉得我……”
“贬低自己做什么。”商晋拓眉头皱起,面露不悦,“你不笨,很聪明。”
陈子轻摸手上的佛珠,心想,你猜出我重视他们的命,所以你在出差的这段时间派了人手跟着他们,为的是帮我留意他们的行踪轨迹。
哪怕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重视他们性命的缘由和目的,或是通过那两颗子弹揣摩到了。
总之……
谢谢。
谢谢你的不逼问不深究,更谢谢你的成全和帮助。
“你瘦没瘦啊?”陈子轻心绪震荡,他往手机屏幕前一凑。
瘦没瘦?谁知道,他在这里,一天像是过成了七十二小时,尤为漫长,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针灸按摩学得倒是快,只等体验的对象。
商晋拓阖着眼眸,密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胀痛难忍,缺点什么。
“商太太,录音对我造成了没办法忽略的影响。”商晋拓说,“这段记忆需要覆盖。”
陈子轻睁大眼睛。
商晋拓字里行间没有多少命令强势的意味:“你录一段给我,录那段话的反义词。”
陈子轻抿嘴,反义词的话,不喜欢就是喜欢,不选就是选。他轻声:“那我晚点录。”
“就现在。”商晋拓俯视屏幕里的人,目光落在那双清亮的眼睛上,“现在录。”
陈子轻照着他希望的说了出来,说完就问:“录上了吗?”
商晋拓修长漂亮的手指拢起的力道加重:“嗯。”
陈子轻点点头,过了一小会才发觉不对:“你视频都没关,一直开着呢,怎么录的,你拿了另一部手机?”
“用大脑录的。”
陈子轻顿时就没了声音。
商晋拓将掌中脏污抹在屏幕上,他一笑:“记忆被覆盖了,我的心情好多了,有劳商太太。”
犹如一个面目狰狞举起屠刀的凶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因此有了人性,世界都因此美好了起来。
实际上也差不多。
陈子轻长时间沉浸在他风清月朗的笑声里。
那笑声伴随春风和夏热,实质化地扑了他一身,一点都不像是位高权重,气质冷傲漠然,在商界顶端屹立多年的人所有。
“我去处理工作。”商晋拓将额发捋了捋,眉眼松懒不见丝毫戾气阴郁,“晚上就别出门了,有事明天再说。”
陈子轻晕乎乎的:“噢,好,好啊。”
视频切断,陈子轻搓搓烫热的脸,托着腮走神。
不是错觉,是真的。
商晋拓真的变了好多……
那感觉并不让他感到莫名,他很适应,商晋拓的这场改变,他全盘接受.
沈董大晚上的从温柔乡抽离,衣服都没穿整齐就推开试图求欢的香软往医院赶,他就一个儿子,独苗苗,尽管儿子总是跟他唱反调,忤逆他的决策,但到底是亲父子。
现在儿子平白无故就让人捅进了医院,沈董哪里还睡得下。
沈董坐在院长办公室把错位的扣子扣回去,他喝了几口茶,问进来的秘书:“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秘书低声说出调查的结果。
沈董满面狠厉:“既然老谢不会管教儿子,那我这个曾经的老友就替他管一管。”
手段毒辣的老人语气随意道:“把人捅个二四十刀丢路边。”
秘书面露难色。
沈董嗅出这里面的不寻常:“他背后势力是哪一方?”
秘书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
沈董面色变了变,倍感匪夷所思,他兴许是老了,许久都没理出商家老大护住谢小子那条命的动机。
让秘书出去,沈董端着茶杯思虑了会,从手机上翻到个号码号码打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是郑秘书公式化的寒暄。
沈董不跟他废话:“小郑,我找你上司有点事,你转告他一声,把他的私人号给我也行,我这边自己打过去……”
郑秘书不紧不慢地表达歉意:“沈董,对不住,商董有公务在忙,抽不开身。”
沈董冷笑,商晋拓护着捅伤他儿子的人,自己倒是跟事不关己似的。
“那我跟你说也行,谢家小子把我儿子的肚子捅了两个窟窿,我作为他父亲,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郑秘书沉吟:“沈董可以利用权势去找谢少的父母讨要说法,或者走正规的法律途径,当然,背地里以牙还牙的私了也行,郑某能提供的意见就只有这些。”
至于具体实施起来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沈董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力道,寒声道:“医生说第二刀很深,捅进去搅了圈,这是要我儿子的命,他差点就命丧当场!”
郑秘书感叹:“那沈总是大富大贵之人,有惊无险。”
随后就说:“不过,沈总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竟然会被双腿瘸了的人伤害,而且出门在外身边没带个保镖,这……郑某认为还是要加强防护意识。”
沈董哪里知道,郑秘书后半句是发自肺腑的,没半点嘲讽的意思,这个的命重要,那个的命也重要,都不能出危及生命的岔子,至于上司的心思,他这个做下属的没太敢深入琢磨。
老董强忍怒气:“我儿子受伤是他活该?”
郑秘书哭笑不得:“沈董说的哪里的话,郑某是觉得,您看,您在国内是休息的时间,我们这边却是工作时间,给人添麻烦总归是不好。”
沈董无奈只能结束通话,商晋拓的狗听他口令,看他眼色行事,这通电话的信息已经明了,谢伽月沈家不能动。
这事太蹊跷,送他儿子来医院的,也是商晋拓安排的,那位前些天飞回总部后的行踪就被保密,具体的动向不明,不知道要干什么。
按理说,他儿子跟谢伽月都把商晋拓的太太当徐敛之的替身,商晋拓即便不计较,也该无视,怎么还操心起二人的安危来了。
商晋拓的人那么及时出现,必然是一直在监视他儿子。
沈董越想不通,就越暴躁。
“嘭——”
沈董把茶杯砸出去,这还不算完,他又将院长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挥到了地上。
正走到门口的院长:“……”
生气就生气,拿我的东西撒火算怎么回事,我那可怜的古玩就这么死于非命.
后半夜,沈不渝被推出手术室,他状态不佳,昏昏沉沉的躺在病房,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有好转。
沈不渝见到他爸,第一句话就是:“爸,谢伽月骨灰扬了吗?”
沈董头上的白发多了几根:“扬不了,有人在保。”
沈不渝情绪一激动,腹部的伤口就被牵动,他疼得脸煞白,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哪个他妈的不长眼敢跟我沈不渝作对?”
沈董叫他冷静,他骂个不停,想到什么,眼珠颤动:“别跟我说是商家。”
“你好好养伤吧,两个窟窿就当买个教训,压压你张扬的性子。”他爸明显是在有意避开这话题。
沈不渝紧闭发白的嘴唇,眼里弥漫出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爸回公司了。”沈董看了儿子一眼。
沈不渝说:“我要见他。”
沈董装作没听见:“养伤无聊就叫一两个人来医院陪你,没贴心的就多叫点。”
“我要见徐敛之。”
沈董没好气:“我去给你把坟挖了,让人捞出骨灰盒送来你这里?”
沈不渝的语气轻飘飘的:“他在商家,他现在是商晋拓的老婆。”
沈董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儿子声嘶力竭的咆哮:“一小时!”
“要是我在这个时间内没见到人,”沈不渝在他爸回头看过来时,咧咧嘴说,“我就撕开纱布把手伸进伤口里,掏出肠子打个蝴蝶结。”
沈董气得发抖,想拉起被子把这不孝子给捂死.
沈不渝在计时。
距离一小时还差不到五分钟,他想见的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沈不渝不好奇他爸是怎么办到的,废了多少心思,也不在乎进他病房的人心情如何,来了就行。
陈子轻一进去就往椅子上一坐,打开在路上买的果汁喝起来,沈董上门拜访的时候,他在书房抄清心咒。
老人家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陈子轻顺势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过来时不焦急,超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不渝有没有生命危险,他比医生都要先知道。
陈子轻咕噜噜喝着果汁。
沈不渝让他到床边来,他左耳进右耳出。
“求你了。”沈不渝咬咬牙,“老子求你。”
陈子轻说:“那你跪下求。”
沈不渝:“……”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能轻易就下跪?”
陈子轻哼了声:“说的就跟你没跪过一样,那晚在旅游区,你跪我脚边被我拖着……”
“我下不来床,这次就当我欠你,等我能下床了就给你补上。”沈不渝是大丈夫能伸能屈。
陈子轻勉为其难地起身走到床边。
沈不渝仰望他片刻,不声不响地蹦出一句:“你男人看上谢伽月了。”
“噗——”
陈子轻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
有几滴溅到沈不渝脸上,他抹下来舔到嘴里:“你这大房等着谢伽月给你敬茶吧。”
陈子轻翻白眼:“照你这么说,他也看上你了。”
沈不渝看他翻白眼都能看入迷。
陈子轻说:“要不是他的人及时把你送来医院,你恐怕会死在谢伽月的店里。”
沈不渝面色黑下去。
虽然这是事实,但他却不愿意承认。
他没法接受自己着了谢伽月那残废的道,更没法接受救他的人是商晋拓。
那不就代表,他去找敛之,得了自以为的好处,马不停蹄的去跟情敌炫耀不成反被扎两刀都被那位看在眼里,像个笑话。
“所以是为什么?”沈不渝盯了他几秒,视线瞥向窗外,“我跟谢伽月是养在圈里的猪,等长膘了就宰?”
陈子轻目瞪口呆,牛逼啊,这形容的真到位,他都想竖大拇指了。
沈不渝很快就恢复成日常的吊样:“你那脑子有病的男人拦着也没用,我一定会让谢伽月血债血偿,我沈不渝的人生里没有吃亏二字。”
陈子轻不爱听别人说商晋拓有病,就算商晋拓确实有,那也只能是他说。
于是陈子把果汁喝光,捏扁瓶子抛进垃圾篓:“那就从现在开始有呗。”
沈不渝:“……”
“你来真的?你也护着他?果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跟你男人一起发疯还是搞什么阴谋老子不管。”沈不渝一把掀开被子,撩起病服就吼,“你看我肚子让他给捅的,都他妈破烂了!老子还不到二十,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这口气我能咽的下,这仇我能不报?”
陈子轻慢悠悠:“冷静点,动了气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何必呢。”
沈不渝听他不快不慢的语气,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陈子轻出了病房,他下楼溜达了一阵,买了个萝卜丝包边走边吃。
沈家一保镖匆匆忙忙地跑来:“商太太,沈总醒来没看到您,闹着要出院找人报仇,枪都提手上了,我们不敢拦,怕他对我们乱开枪,还请您劝一劝他。”
陈子轻莫名其妙:“你们怕,我不怕啊,真逗。”
沈家保镖:“……”
“我们看您很关心沈总。”他弱弱地说。
陈子轻吃他的萝卜丝包,沈家保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快哭了。
“我问你个问题,你答上来了,我就跟你去见你主子。”陈子轻停下脚步。
保镖弓着腰:“您说。”
“你们查谢伽月了吗,他人在哪?”陈子轻问道。
保镖还真给了个回答:“我听同事说他们去小店没找到那人,之后他们又转去岘城,小洋楼里也没人,他不知去向。”
陈子轻蹙了蹙眉,就说嘛,他在楼下晃悠了这么半天,怎么没察觉到谢伽月那黏黏糊糊的视线。时至今日,谢伽月都还没找他算他言而无信的账,录音里的话和他做的,完全相反,他总担心谢伽月要在被他欺骗后,创死所有人。
谢伽月的失踪,估计是商晋拓让人看着他呢,以免他再制造出什么突发情况。
陈子轻垂头走,其实他不是要他们毫发无损,只要留住一条命供他用。
不知道商晋拓清不清楚这点。
如果清楚,会不会对捣乱的谢伽月怎样,打一顿什么的。
打就打了,只要能让商晋拓消消气。
要不是商家的势力横在这里头,沈家能让谢伽月死.
医院里,沈不渝躺在病床上望眼欲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敛之结了婚,身心都是丈夫的形状了,这点不但没让他产生分毫心理上的洁癖,反而更加痴迷。
他好像就喜欢抢别人的老婆,对夺妻这件事没来由的狂热。
我这什么毛病,沈不渝在心里咒骂了句,不耐烦道:“人过来了吗?”
保镖跟同事交流完说:“商太太正在过来的路上。”
沈不渝勾勾手指头,待保镖走到床边弯腰低头时,他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
保镖的脸被打偏。
沈不渝甩甩手:“商太太?”
保镖胆战心惊地改口:“陈……徐,徐先生。”
沈不渝让他滚到外面站着:“尽他妈给老子找不痛快。”
病房静了不到一分钟,沈不渝就又催促:“他进没进电梯?”
保镖在门外答道:“属下问问。”
问出来的结果让他冷汗直流:“徐先生被沈董的人带走了。”
沈不渝闻言就下了床,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站不住地晃动,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按着腹部跌坐到床上:“给我拿个轮椅。”
“快去!”他吼.
陈子轻被请喝茶,他坐在沈董对面,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符合电视剧里的经典场景。
换个情况,待会儿他就会收到一张支票。
陈子轻忍不住掩嘴笑。
沈董看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把他当回事,丝毫不局促紧张的年轻人,他沉了沉老脸,当初的徐敛之足够让他烦心,几次都想让人消失在这个世界。
到了如今,他发现,这一比较起来,徐敛之处处是优点,首先就是没婚姻。而这个赝品才是真正的祸害,八成是会一手巫术,给他儿子下了降头。
遭殃的还有几人,其中包括商家老大。
那么个能称得上商界传奇的人物,竟沾上了不值一提的儿女情长,趟了这趟能让业内诟病的浑水,声誉都要大打折扣。
沈董喝口茶:“商太太。”
陈子轻正儿八经地点头,礼貌地回应:“我还有事,沈董有话就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沈董挤出和蔼的笑容,“你这是要回医院吧,看得出来你很关心我家不渝的伤势。”
陈子轻在看手机上的短信,敷衍道:“朋友而已。”
“朋友?据我所知,我儿子把你当徐敛之的替身,而你乐于接受这一切,你想必是喜欢被人追求,尤其是和你不同阶层的富家子弟,那虚荣会让你的自尊得到满足,甚至让你产生徐敛之有的,你都要有的胜负欲,叔叔说的对不对?”
陈子轻抬起头。
“这也不怪你,靠一张脸跻身上流会让你没安全感,所以你需要得到认可,想被重视。”老人一副看穿所有的架势,那高高在上的德行难以掩盖,“于是你借着商家老二这棵树攀上去,靠着至今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手段,够上了他大哥。”
陈子轻垂下眼睛给商晋拓回信:【沈不渝他爸拿身份压我,还言语攻击我。】
沈董不知道自己会见年轻人这一决定将会给他带来多少损失,等到那时醒悟过来已经什么都晚了,这会儿他仗着权利的熏染和长辈的姿态指点道:“你有家庭还跟我儿子纠缠不清,这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陈子轻的手机震了下。
商晋拓:【要我帮你讨回来吗。】
陈子轻:【要。】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这么回的,现在他能在商晋拓面前做自己,也相信商晋拓不会觉得怎么这点小事也说,太骄纵,不知所谓。
他们之间的那层隔膜附带的距离感已经没了。
陈子轻挺烦沈不渝他爸这口吻跟说教的风范,他按着手机分散注意力,对面响起老人看似深思熟虑的声音:“这样,你离婚。”
“离婚?”
年轻人张大嘴巴呆愣半天,一副你在开什么世纪玩笑的表情。
沈董说:“对,你离婚,我们沈家这边可以破例不计较你的第一段婚姻,不计较你不再是干净的身体,也不计较你的出身和学历背景,为你出面解决你跟商家离婚的财产分割,让你做沈家儿媳。”
一番话,每个字都透出一股子施舍的味道,另一方应该当即跪下谢恩。
老昏头了,也不想想抛开别的因素不说,谁会舍弃商家儿媳的身份,去做地位差一截的沈家儿媳。
他儿子是唐僧肉不成?
还不计较干净的身体,老的小的私生活都不检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陈子轻都让沈不渝他爸给整笑了,他前倾上半身,挨着桌沿说:“沈董啊,是这样的呢,我对沈不渝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点他心里有数。”
沈董没发怒:“那你是什么心思?”
陈子轻心说,我图你儿子的命,这是我能说的吗。
“有难言之隐?”沈董理解道,“我也不是迂腐的长辈,但有些事的底线不能破,我们沈家是名门世家,不是小门小户,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老人表情可怕,看起来随时都要打人,他厉声厉色道:“你既不离婚,又和我儿子玩,怎么,你要我儿子当第二者?我沈值的儿子什么身份,不可能做小二。”
话音未落,本该在医院的儿子就坐着轮椅被推过来,不要脸地吼道:“怎么不可能,老子能做小二,老子天生就是做小二的!”
第378章 替身
沈董是被底下人抬着离开茶楼的。
陈子轻也觉得丢人,他掩面匆匆往外走,完全不管沈不渝在后面怎么叫怎么吼,他都是一副“谁啊不认识”的样子。
沈不渝又被气昏厥了。
……
周一风大雨也大,陈子轻要去上班,可他瘫在床上起不来,背上一阵阵钻心的酸痛在蔓延。
管家给他喂了几口水,他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觉醒来,感觉舒服多了,整片后背都暖暖的,像被一寸寸抚摸过,皮肉毛孔里还留有余温。
陈子轻靠在床头,垂眼看身前的睡衣扣子,他从上到下的把每颗扣子都拧着转了转,扭头看窗户上蜿蜒的雨水。
然后就把扣子都解开,瞅了瞅胸口。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陈子轻赶紧扣好扣子:“进来。”
管家端着一杯水进来给他喝,他看了眼杯子里的水,默默地挠了挠鼻尖,舔了舔本就湿润的嘴唇,全给喝了。
“我给您请了假。”管家说,“您在家好好休息,等雨停了再去上班,您单位那边能理解。”
陈子轻孩子气地瞥了瞥嘴角:“我又不在户外上班,淋不到雨。”
“还是容易受凉。”管家给他把被子拉了拉,叮嘱他安心歇着,别想让自己焦虑的事情。
管家一出去,陈子轻就给商晋拓打电话。
那边响了两三秒就接通。
陈子轻趴在床上,脸压着枕头,嘴里出来的声音有点黏连:“你在干嘛啊?”
商晋拓慢声:“处理公务。”
“噢噢,处理公务啊。”陈子轻拉长了点尾音,问了句,“你那儿是几点?”
“晚上九点左右。”
陈子轻说:“这个点怎么不和朋友聚聚?”
手机那头的回答简明扼要:“太忙。”
陈子轻动了动嘴,忙,忙点好,你是挺忙的。
“朴城今天下雨又刮风,我请假了。”陈子轻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后脖子。
商晋拓那头隐隐有打火机的拨动声响:“嗯。”
陈子轻蹭枕头上的味道:“我背疼着呢。”
商晋拓忽然道:“还疼?”
陈子轻没出声,商晋拓也没再开口。
“我是说我睡觉前疼,睡醒后好多了。”陈子轻咳了声,“该睡还是得睡。”
商晋拓疑似有几分心不在焉:“那你就多睡会。”
陈子轻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天气预报显示这雨要下几天呢,你知道的吧。”
商晋拓嗓音低沉:“我没留意朴城的天气。”
“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总该知道了。”陈子轻故意打哈欠发出不小的声音,很困的样子,“不说了,我接着睡了。”
他挂了后就翻过身,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睁开眼,再闭上。
陈子轻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香喷喷地回到被窝里,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房门从外面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冷冽的味道走进来,停在他床边,弯腰摸上他的脸,在他唇上摩挲一会,换上自己的唇舌。
他被亲得发出呼吸不顺的喘气声,却没醒过来,身体本能地放松,并给出回应。
一只手握住他肩膀,将他翻身,那唇舌沿着他发热泛红的背脊,一寸寸地往下吻着,另一只手放在他身前,骨节分明的两指慢慢捻着…….
雨下了几天,陈子轻就在家躺了几天,再没出现过后背疼到没办法自由活动的情况。
沈不渝总是给陈子轻发信息打电话,求他去医院看自己。
陈子轻不理会。
沈不渝的保镖就登场了,他们在陈子轻的单位堵他,不但鞠躬,还下跪,这是把打工人的心酸发挥到了极致。
陈子轻挑好天气去医院,手里还被塞了沈家保镖给准备的果篮,连声哀求要死要活。他没再跟沈不渝他爸打过照面。
或许是沈不渝在这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陈子轻不知道的是,沈不渝他爸那次在茶楼被气出了面瘫。
情人尽心尽力照顾沈董,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他的面瘫现象好不容易在针灸下得到缓解,公司就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一时间内忧外患,独子又伤势未愈,几乎是他一个人支撑摇摇欲坠的沈家。
沈董身心俱疲,妻子还要为了娘家的富贵在他耳边碎碎叨叨。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这难还没彻底下来,妻子就已经开始和他玩心眼留有一手,生怕和他共患难。
只有情人毫无保留的贴心鼓励他,让他重振雄风,他在事业上越感觉力不从心,就越要在情人身上找男人的自尊,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仰望和敬重爱慕。
沈董虽然喜欢情人的体贴,却不想再要个孩子,在他长年累月的固有认知里,他的孩子只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所生。
他有妻子,不需要外面的人给他生孩子,再讨他喜欢也不能破例,这是他的底线。
然而,一次会议上,儿子中途离场跑去见商太太,沈董大发雷霆,当晚应酬完去找情人时没采取防护措施。
就这一次,情人怀上了。
沈董认为是天意,他便允许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沈不渝是从他妈嘴里听到的这件事,他腹部的伤势已经痊愈,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办公室,手里拿着份文件签:“那我爸的情人算盘没打好,如今的沈家被他老人家给搞得今非昔比,等他情人的孩子长大的时候,沈家早没了,哪还有大把财富等着他们母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就算真到了哪天没落了,几代人攒下来的资源也不会少到哪去,怎么能让野种给分走。”他妈攥了攥手,决心道,“不渝,妈不想那野种平安出生。”
沈不渝皱眉:“这缺德事我可不干,我还要给下辈子积德行善。”
“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他妈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逻辑,“你不先想着这辈子?”
“我这辈子没希望了。”
他妈起初没听明白,直到他说出后半句,“他结婚了,我连个小三的号码牌都没领到,这辈子有什么意思。”
“你!”他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不渝叫助理把人搀走,他将手上文件往桌上一丢,双手放在脑后,抬眸看天花板。
钱权还是要有的,不然就是谢伽月的下场。
但老头背着他找敛之谈话,搁那儿癫上了,打狗还得看主人,老头不把商家主母放在眼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不,凉了。
老头以前总训斥他不懂事,糊涂,不顾沈家的家业,结果自己拉了泡大的。
估计是以为商晋拓护他儿子的命,就不会真的拿沈家怎么样,失算了。
“妈的!”
沈不渝扇自己:“我怎么能把敛之比如成商晋拓的狗,商晋拓也配当他主人,反过来还差不多。”
一下没法让沈不渝好受,他又左右开弓,啪啪扇了几下,这才稍微舒坦了点。
沈不渝想到他妈说的那些话,他没法对那还是个胚胎的私生子下手,听天由命吧,没准他活不到私生子出生的那天,人世无常。
难得伤春悲秋了一回,沈不渝去拿冰块敷脸,下班还要去找敛之,总不能顶着张猪头去.
沈不渝没接到人。
谢伽月先他一步,在他前头把人引走了。
陈子轻终于见到了谢伽月,此时距离沈不渝被捅,已经过了快两个月。
商晋拓还在出长差。
街头喧闹,陈子轻站在路灯下,嘴里呼出白气。
谢伽月从外表看没见有什么异常,胳膊腿还是老样子,他穿蓝色羽绒服外套配牛仔裤,头上戴着棒球帽,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眼神清澈干净。
“我给你准备的新婚贺礼,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陈子轻说:“我不要。”
谢伽月扁嘴:“你想要也没了,被我吃了。”
什么东西?陈子轻试探:“含羞草?”
谢伽月语出惊人:“是一块土。”
他见眼前人露出疑惑,脸上说不出的失落:“你忘了吗,当年我们在那里拜过天地的。”
陈子轻想起来了那个片段。神经病吧,什么拜天地,是谢伽月把刚断了腿的他按在地上,自己跪他旁边,摁着他完成的所谓的跪拜仪式。
那时候他还没跟商晋拓表白,还对主线任务还抱有希望,不然他才不会管谢伽月死活,当时就想办法把人给整了。
谢伽月愧疚地抿唇:“我提起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陈子轻把手揣进口袋里捂着:“没什么不高兴的,我都忘了,不重要。”
“不重要?”谢伽月怅然,“是,不重要。”
陈子轻看车水马龙。
谢伽月看着看车水马龙的他:“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陈子轻没搭理。
谢伽月踌躇一般:“我把录音发给你丈夫了。”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
谢伽月愣了愣,他没料到那老男人会做出这个举动,真是想不到。
都在变,不止他自己,每个人都在变……
“我向他解释,哄了他好一会。”陈子轻在谢伽月的伤口上撒盐,让他意识到什么叫自取其辱。
谢伽月哈哈:“我搬石头砸自己脚,成你们夫妻的粘合剂调和油了。”
转而就摇摇头:“沈不渝不找我,不刺激我,我就不会拿出那段录音,真要说助攻,还是沈不渝的功劳。”
不愿意承认自己办了件蠢事。
绿灯亮起,陈子轻过马路,谢伽月和他一起,这一幕仿佛回到没闹翻的从前,他们上学放学都并肩而行。
是谢伽月一手搞砸了一切,当初拥有的东西,如今已经是奢望。
谢伽月小声:“你还没去过我开的店,我带你去看看?”
陈子轻:“行。”
谢伽月受宠若惊,一双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像亮晶晶的宝石:“你同意了啊,你这就同意了?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犹豫就顺了我的意。”
陈子轻说:“那我不去了。”
谢伽月神神叨叨:“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你为什么一次次的骗我。”
陈子轻走到马路对面,转过身看他:“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你去,我要开心死了。”谢伽月晃着身子,笑嘻嘻地雀跃道,“我那店里全是含羞草,每一盆都养的很好哦。”.
含羞草背后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就是高一那会儿,陈子轻跟谢伽月放学回去的路上,他在路边看到卖花种子的,随手买了一包丢给了谢伽月。
含羞草种子。
一包种子种下去,只种活了一颗,在谢伽月房间里娇生惯养了几年,被他搬去小洋楼,惨死在了那儿。
陈子轻站在并不大的店里,伸手触碰含羞草叶子,叶片迅速娇滴滴地收拢。
谢伽月瘸着腿,一会把这盆端给他看,一会把那盆端给他看,犹如小朋友渴望得到夸奖。
陈子轻没在店里找到谢父谢母出入过的痕迹,他突然问:“你开这个店,你爸妈什么想法?”
“他们啊。”谢伽月说,“他们都死了。”
陈子轻一惊,怎么就死了?
谢伽月嘟囔:“我爸妈总是烦我,比蚊子还吵,我为了让他们闭嘴,就把他们打了。”
店里的灯光打在谢伽月漂亮的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他捧着含羞草吹动新长出来的嫩叶:“他们出院回到原来的住处,喝药了。”
陈子轻头皮发麻。
谢伽月耸耸肩:“就是我当初给我们准备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捡走收起来了。”
他充满遗憾:“可惜了,你都没尝过。”
陈子轻想,谢伽月体会不到正常人该有的痛苦悲伤了。
“我体会得到哦。”谢伽月看穿他的心思,“我每次一想到你和我绝交,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我就难受得快要死掉。”
陈子轻嗓子里抽气:“你打你爸妈,导致他们心灰意冷喝药自杀。”
谢伽月无辜道:“那是他们自找的,不怪我。”
陈子轻望着谢伽月毫无内疚的样子,他这调头拾起来的任务到底能不能完成啊?他掐大腿让自己打起精神,丧什么气,振作起来,振作!
“店我来过了,也看了你养得含羞草,就这样吧,我回去了。”陈子轻有点反胃,几个目标里,他对谢伽月最反感。
以前不这样,哪怕谢伽月暴露出真面目,他也没到生理性抵触的地步。
是他走完后面九个世界回头才出现的。
他怀疑谢伽月这个NPC的数据不局限于这个世界,其他任务世界也有。
也许主要NPC的数据都是这样,会进行一番修改,多次使用。
陈子轻走得很快,可一想到他还要攻略谢伽月,就强忍着不适放慢脚步,等对方的反应。
谢伽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明天还来吗。”
陈子轻没回头。
谢伽月在背对他的人面前不提商晋拓一个字,刻意避开一些东西,只想和他多点相处时间。
这还是他那场婚宴后,他们的初相逢。
时间能滋生很多东西,也能啃噬很多东西,磨灭很多东西。
谢伽月时常在回到寺庙和想方设法带敛之下地狱之间摇摆不定,前者他目前能做主,后者想做到,阻力极大。
不过他父母已经离世,他孑然一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况且,敛之有求于他不是吗。
谢伽月走近几步,目光缠绵地黏着他:“你明天还来吧,你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也不算远,只要你每天来看我,我就乖乖的。”
陈子轻想打人。他冷不丁地回忆起了自己做徐敛之时的支线任务一。
就是让小可怜谢伽月全身心的依赖他,成为他的跟班。
当初他们上的贵族学校,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女,谢伽月长得像女孩子,皮白眼睛圆溜溜,性格软弱,说话声小小的,男同学会捉弄他,要他脱裤子看他长没长小鸟,陈子轻在他被欺负的时候及时现身,帮他赶走了几个坏小孩。
还给吓哭了的谢伽月把校服裤提了上去,跟他说下次被欺负了要还手,打不过就先跑,再找机会报仇,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吃亏绝不是福,吃亏就是吃亏。
谢伽月很快便转到他班上,他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而他随口说的那番话,被谢伽月记在了日记本上,囚禁他那时候天天给他读自己的日记本,够够的。
陈子轻唏嘘。
谢伽月小心翼翼,看着十分可怜:“我以为你想我乖。”
陈子轻扭过头:“希望你以后别再乱来了,你没权没势,犯了浑还要别人出面。”
说完就大步走出小店,坐上了早就等在路边的车。
谢伽月站在原地,怪里怪气地掐着喉咙学他讲话:“你没权没势,犯了浑还要别人出面。”
“什么别人,不就是你男人。”
“嫌我没权没势,我为什么会没有,还不都是因为你总偷偷把目光放在那老男人身上,我嫉妒,我想让你只看我一个人,所以我把你囚了起来,代价是我的身体健康,前途,尊严,整个谢家都陪葬。”
“我不后悔,起码你那一个多月的时间只属于我一个人。”
“怎么只有一个多月,为什么不是十年二十年……”
“这次见面,你没有叫我阿月,一声都没有,看来是我没做到位,所以你才不哄我。”
“阿月,阿月,阿月。”谢伽月又学离开的人说话,声线不像,腔调倒是学了个七分。
谢伽月把他碰过的含羞草叶子摘下来,陶醉地伸舌去舔。
沈不渝过来时,目睹的就是这一幕,他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谢伽月视若无睹,继续舔含羞草叶子。
沈不渝看他这鬼样,能猜到是敛之碰过的,立马就去抢。
谢伽月快速扯掉那几片叶子塞进嘴里,沈不渝没去掰他嘴,怕脏了手。
“你他妈真是。”沈不渝咒骂,“商少陵那变态要是没死,都要叫你一声老师。”
谢伽月吃掉叶子,意犹未尽地舔唇:“我不收蠢徒弟。”
“你聪明。”沈不渝轻蔑地指了指小店,“你就在这屁大点地方窝着。捅了我两刀,给我送来了和他独处的机会,他每次去医院看我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躲在被窝里咬着被子,边哭边扇自己耳光。”
谢伽月没表现出被羞辱的状态,他拎着水壶给一排排的含羞草浇水。
沈不渝打敛之的电话,无人接听,他又发短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等到。
“谢伽月,你都跟他说了什么?”沈不渝一把夺走水壶摔在地上。
水壶破裂,里面的水流出来,往谢伽月脚边淌。
“叙旧。”谢伽月说,“他担心你家里对我不利,叫我注意安全,还叮嘱我以后别冲动。”
沈不渝笑骂他臆想症发作。
“臆想症?这不是你的症状吗,他跟你说话,你当他是喜欢你,他看你一眼,你觉得他心里有你,显而易见,你已经病入膏肓,至于我,”谢伽月踩着水玩,“他一直都很关心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当年要不是他,我就不止是断两条腿这么简单。”
店里只有谢伽月一个人的声音。
“是他阻止,你们才没对我怎么样。”
谢伽月喃喃自语:“我囚禁他,打断他的腿,给他带来伤痛和折磨以及屈辱,我伤害他,他却还要保护我,这不是爱什么是爱。”
这些沈不渝当年就品过了,他没有暴走:“你这算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那我说个最近的。”谢伽月说,“去年我带他去小洋楼,我不想活了,他为了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就让我养承载着我们许多共同记忆的含羞草,叫我给他发养护进程。”
谢伽月叹息:“他对我那么上心,我都感动哭了。”
沈不渝在猛烈的胜负心撕扯下开始还击:“谁他妈没有,他跟他男人去景区玩,我跟过去那次,他看我被虫子咬了,就把他男人给他的药给了我。”
“我这还是他结了婚的情况下发生的,他为了我,连他男人的感受都可以不管不顾!”沈不渝嚣张地炫耀,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又刺激谢伽月。
不过,谢伽月这次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是甩出一张大牌:“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哪所学校,哪个班级,他只和我坐同桌。”
沈不渝二话不说就炸:“在圈子里,想和他玩的比比皆是,他都不怎么参加活动,但我带他去,他就肯定去,到了那里就坐我旁边叫我给他倒喝的拿吃的,只准我伺候他,你在不在场无所谓,我在就行,有些时候没你,他跟我过得更开心。”
诡异地静了会,谢伽月平静地得出结论:“所以,他爱我,也爱你。”
顿了顿,说:“也爱商少陵。”
沈不渝愣然。
谢伽月笑着说:“你不会不知道他早就发现商少陵长期偷窥他,跟踪他,私藏他用过的各种物品吧?”
沈不渝没开口,神清透露了所想,正是谢伽月认为的那回事,他以为敛之不知情,提商少陵的时候还有意打了码。
谢伽月玩味:“他的默许,不就是爱吗。”
沈不渝:“那他对商晋拓……”
“那个老男人啊。”谢伽月垂下眼睑,“也爱。”
陈子轻要是在场,听到这话能吐谢伽月一身,多自信啊,脑瘫吧,只有利己的想法,不利己的就抹掉。
他当时一条鱼都没正儿八经的开始钓呢,想的是先把最大的那条鱼钓上来,再钓会自动往他钩子上窜的三条小鱼。
谁知出师不利,没了后续。
可他这会儿不在场。
沈不渝这个听众“操”了一声:“他四个都爱,却只跟其中一个结婚?为什么不全都要?”
谢伽月捡起地上的破水壶扔进垃圾篓,鞋子把湿淋淋的地面踩得脏兮兮的:“谁知道呢。”
沈不渝放空几秒,他抹把脸:“我他妈脑子长包了,在这听你放屁。”
谢伽月轻飘飘地戳穿他的假面:“你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沈不渝面色漆黑。
谢伽月坐到长桌后面,单手支着头自语:“如果他不死,他一直是敛之,而不是换了陈子轻的身体,那他就不会只要那老男人,他也会要我们。”
沈不渝高挺的身形一顿,他控制不住地被谢伽月这番话牵动心绪:“怎么说?”
谢伽月眼神空空的:“直觉。”
沈不渝冷笑:“去你妈的直觉,你要是能给我看确凿的证据,我就承认你比我聪明。”
谢伽月翘起嘴角:“我只会在敛之面前给自己正名,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不渝踹开长桌就挥拳头。
谢伽月如果没拿着武器搞突袭,根本就不是沈不渝的对手,他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沈不渝避开谢伽月的脸免得他去敛之面前卖惨,只对着他衣物下的地方下手,一边揍他,一边留意门外,鬼知道商家人会不会突然杀出来阻止。
“他丈夫护住我们的命,不就是因为他在乎我们的生死。”谢伽月咳着血,“为了让自己的老婆开心,甘愿戴上绿帽。”
沈不渝的拳头一收。
“换成我们,谁能做到。”谢伽月吃力地爬起来,“单就这点来说,我们应该从他身上学习到些东西。”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学啊,你学了吗,没学,一个都没学。
沈不渝忽然说:“想不想知道他在我跟你之间选谁?”
谢伽月没反应。
沈不渝知道他动了心:“我们不跟他丈夫比,参赛者就我们两个。”
谢伽月幽幽道:“是比不过吧。”
“要你他妈说?!”沈不渝不乐意地吼了声,他眼露精光,“我这有个方案。”
谢伽月面上一掠而过嘲讽,你这蠢货能有什么方案,呵呵.
陈子轻第二天去小店走任务进度,却见小店关门歇业。
沈不渝也没找他。
这反常的现象似乎预示着什么。
过了十多天,陈子轻接到一通匿名电话,对方说沈不渝和谢伽月在他们手上,他一脸懵逼,谢伽月就不说了,谢家毕竟败落了没什么了,可沈不渝不一样,沈家好歹还在,一个老总兼继承人就这么被绑架了?
绑匪还不联系沈家,联系他这个不相干的人???
沈不渝的意思。
作妖呢。
果然,绑匪在电话里自称不是图财,是看不惯他们有钱人作威作福,又听八卦说他一个有夫之夫和别人拉拉扯扯勾三搭四,就搞了这一出恶心他们。
现在要他二选一。
就是说,两个肉票,只能活一个。
陈子轻瞟虚空,没生命危险警示,他说:“随便吧。”
“随便?”
陈子轻真心诚意地给出建议:“你点兵点将呗,会吗,不会我教你,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
绑匪暴怒:“耍老子是吧!你以为我开玩笑?”
陈子轻唉声叹气:“没觉得你开玩笑,我在追剧呢,正到关键时候,你看你要不等会儿?啊,不行,我追完剧还要跟我先生打电话分享我都看了什么,你再等等好不好。”
绑匪没动静,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走向。
足足过了快一分钟,绑匪才有反应,他喘得跟要断气了似的,被气得不轻。
陈子轻好说歹说,希望他等会儿。
电话被挂断,陈子轻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段视频,是沈不渝跟谢伽月都被绑着丢进水里。
绑匪戴着头套脸没出镜,非要他选一个上来。
这鬼点子一看就不是谢伽月的风格,妥妥就是沈不渝出的。
谢伽月怎么会同意的啊?他又受什么刺激了吗?
陈子轻迟疑:“我选沈……”
沈不渝被提留出水面。
陈子轻犹豫不决:“我选谢……”
沈不渝跟个石头似的,咚一下被扔回水里。
哗啦——
谢伽月被提留出水面。
“我觉得我还是选沈……”
谢伽月被扔进水里,沈不渝被拎出水面。
陈子轻换来换去。
“绑匪”把摄像机画面切开,他连忙把水里的主子拽上来:“少爷,您看……”
沈不渝冻得脸孔发紫,一身皮肉皱巴巴的:“他玩多久了?”
“十三分钟。”
沈不渝:“……”难怪他大脑嗡嗡的。
耳边有急促不正常的喘息,他扫过去,发现谢伽月冷得浑身在抖,双眼充血迸射出兴奋的亮光。
“哈哈,过瘾。”谢伽月头上脸上不断往下滴水,整个人笑得在水里直颤,“让他玩,让他接着玩我们。”
作者有话说:
沈不渝:在舔狗这条道上,我终究还是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第379章 替身
沈不渝死要面子,他想赢情敌的心比高中时期的二两小鲜肉还硬。
不就是陪玩吗,谢伽月可以,他当然也可以,他更可以。
沈不渝咬牙坚持。
等玩他们的人终于玩累了,他已经成了一条冻僵的死狗,反观谢伽月,还能在水里仰泳。
他妈的,什么鬼!
沈不渝推开给他裹毯子的手下,两眼恶狠狠地瞪着水面,青白的腮帮子抽了抽,一头栽了下去。
然后就没有再爬起来.
陈子轻选是不可能选的,他叫管家去沈家走了一趟,之后的事就没再过问。
总之,那两位不久就各回各家。
沈不渝重感冒瘫在床上输液,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跟心上人汪汪狂吠表达为什么不选他的不满,外加自己如何如何临危不乱身强体壮的吹逼,而谢伽月轻度感冒却哭哭啼啼。
陈子轻听他哭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你能不能先把你的鼻涕擤掉?”
谢伽月哽咽:“我没鼻涕。”
陈子轻呵呵两声。
谢伽月委屈:“我不能有鼻涕。”
陈子轻嘲笑他说:“你当自己是纸片人?”
谢伽月轻轻一笑:“在高纬度眼里,我们不就是供他们观赏的纸片人,和鱼缸里的乌龟王八小鱼小虾没区别。”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谢伽月可以啊,这都能想到。
“喜欢我这个想法吗?”谢伽月的语气里带有清晰的讨好,“你要是喜欢,我再朝着这个方向延伸延伸。”
陈子轻兴致缺缺:“我早就过了喜欢这种脑洞大开的年纪。”
我一个宿主,亲身经历就够猎奇了,还需要你的想象来满足自己?
“你跟老男人结了婚,心态也老了。”谢伽月幽幽地说,“所以岁数大的喜欢找年纪小的,圈子里的老家伙们基本都喜欢在十八九岁的年纪挡位里挑,年轻的肉体才能激起生活的热情。那是仙丹妙药。”
他嘟囔:“找个老男人,就是慢性毒药。”
陈子轻惯常会护犊子,十分袒护自己人,他的声音冷了不少:“我乐意。”
“知道你乐意。”谢伽月急道,“别不高兴,我没有诋毁你眼光的意思,我祝福你还来不及,你看你骗了我,出尔反尔把我当傻子,我不也没把你怎么样不是吗。”
陈子轻要挂,谢伽月可怜哀求他再陪自己说会儿话。
“没什么想说的了。”
“那你听我说,你可以不理我,就让我自己说。”谢伽月轻咳几声,“我活着好累啊。”
陈子轻是真的烦他满脸哭相,以死相逼这一套。
虽然自己晚点也会用就是了。
“养几盆含羞草就累着了?”陈子轻用很嫌弃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紧跟着就来一句:“沈不渝同样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他照样生龙活虎,你看你像什么样,你比他差远了!”
电话里奇异地没了声音。
陈子轻正要挂断,耳朵抓捕到一道短促的笑声。
“敛之,你为了让我不沮丧,特地拿沈不渝刺激我,我好开心。”谢伽月笑个不停,“我太开心了,我又可以活下去了。”
陈子轻照例否认他是徐敛之这件事。
“嗯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谢伽月乖巧道,“你去和你异地的丈夫谈情说爱去吧,千万不要为了我影响到你们夫妻的感情,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陈子轻把手机丢一边,他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小助手,谢伽月这个NPC是真实存在的吗?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啊!”
【宇宙中有无数个位面世界,涵盖了无法统计的数据。】
【每个任务世界的NPC,建筑,物品等所有信息数据都是从不同星球拷贝而成,它们被放进主程序网域,进行打乱,并重组成新的代码,分配到各个架构世界让其秩序正常运营,而主NPC部分并非随机,是经过各方面审核挑选形成,还会根据架构师安排的角色需要进行一些修改,也不排除是保持原型。】
陈子轻被这信息量冲击到了,他小心地咽了口唾沫:“你跟我说这些,不违规啊?”
【无所谓。】
怎么小助手也癫起来了的样子,就像是换了个人…….
年底的时候,商晋拓“未归”。
陈子轻在日历上画圈,算算距离他来这世界的第二个除夕还差多少天。
管家匆匆忙忙跑来跟他说阿旺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了,监控显示它出了门,之后就没了它的身影。
一条活生生的大狗,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
陈子轻坐在门前台阶上,两眼望着前方不受寒冬摧残的绿植,好久都没动弹。管家又从外面找了一圈回来,显然无果,他眼珠一转,看了眼老人,说:“别找了。”
管家一愣:“不找了?”
“嗯,不找了。”陈子轻自言自语,“也许它是从哪来回哪去了吧。”
管家没听清:“您说什么?”
陈子轻一脸茫然,啊?他说什么了吗?
管家以为他忧虑过多精神恍惚,便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阿旺吉狗自有天相,它讨喜又懂事,去了别人家还是能安享晚年。”
老人家慈祥道:“即便没有人收养,它也能让自己活好,阿旺很聪明。”
陈子轻唉声叹气:“但愿吧。”
他跟阿旺的离别猝不及防,就像他和三哥一样。
陈子轻仰头望天,阿旺啊阿旺,你可要好好的,我登出这个世界前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如果不能,那就只好不能啦.
陈子轻把阿旺的东西搬出来洗洗晒晒,管家说他手机响了,他一听铃声就知道不是商晋拓。
他给商晋拓设置的特别铃声,独一份的,其他的就是自带铃声。
“谁啊?”陈子轻没精打采。
“是沈狗。”管家木着脸念出来电显示的备注。
“那别管。”陈子轻继续忙他的事,他对着太阳拍打阿旺用过的垫子,扑起的毛絮让他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发现沈不渝就站在雕花大铁门外。
“…………”
陈子轻视若无睹,他拎着垫子去晒,想到什么,赶紧去看管家。
老人朝他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不要紧张,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放下心来。
沈不渝叫人拿来喇叭,捏着喉咙清清嗓子,张口就要吼,陈子轻的余光瞟到了,迅速抠起一块鹅卵石朝他砸过去。
鹅卵石的射程不远,在离铁门有段距离时掉落在地,但震摄性很大。
沈不渝把喇叭丢给下属,拨里面人的号码,明摆着就是不见着人不罢休。
陈子轻这回接了,一接通就吐槽:“你来我家干什么?”
沈不渝感冒好了,人又骚包了:“你男人又不在。”
“他不在,保镖下人们不都看着。”陈子轻讲话冲,“沈不渝,你几个意思,你不想我有好日子过是吧?”
沈不渝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他一点脾气都没:“那你出来,我们说会儿话。”
“谢伽月要说,你也要说,你们怎么这么多话,你们话多干脆约出来一块儿说得了,互相说,他先说完到你说。”
陈子轻以为沈不渝的关注点在他们干嘛要约见上面,哪知他在意的是:“凭什么是谢伽月先?”
真服了。
“就因为他先认识你,你就把他放我前面是吗?”沈不渝自我开解,“那要这么说,我排第二,商少陵第三,你男人排末尾,最后一个。”
“嘟嘟嘟……”
沈不渝把手机摔地上,下属提醒他里面的人往这边来了,他立刻就把手机捡起来,满面春风地笑看向他走近的人影.
陈子轻本想用几句话打发走沈不渝,谁知他一出来,近距离对着沈不渝那一刻就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沈不渝怎么中邪术了???
陈子轻眉毛一下拧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沈不渝疑惑地摸了摸脸:“你看我干什么?我在你面前可是一点定力都没有,这点你知道的吧,我劝你别……”
后面的话死在了喉咙里,他愣愣地被拍脑门。
“啪”地一声响。
准确来说,陈子轻拍的不是他脑门,是他的印堂。
沈不渝很有可能是让至亲给算计了。
要换命。
换他这个年轻的生命。
陈子轻不由得感到为自己的任务目标捏把汗,幸好沈不渝今天来他家找他,也幸好他被纠缠得烦上了,气冲冲地走出大门,因此才跟沈不渝碰面。
要是再晚点,沈不渝这个身体就换人了。
那他的主线任务直接失败,他被沈不渝连累遭到抹杀。
火热的视线钉在陈子轻身上,沈不渝脸都发青了,还没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在这不知廉耻地痞笑:“你再扇几下,十几下也行,多扇扇。”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傻人有傻福。
“不继续扇了也行,请我进去喝杯茶。”沈不渝得寸进尺,“反正你男人不在家。”
陈子轻心里盘算怎么救他,随口道:“回头再说吧。”
气氛一变。
沈不渝一把握住他胳膊:“你来真的?回头真让我进去喝茶?”
“我操,我不是在做梦吧?”沈总找几个属下求证。
属下们纷纷表示,您没做梦,也没出现幻觉,恭喜您,祝贺您。
沈不渝狂喜不已之际,陈子轻挣脱他的手说:“面见过了,话也说了,你带着你的人回吧,我进去了。”
“行,回头见,回头我带礼物上门。”沈总飘飘然,轻易就放了人,魂都跑没了.
当夜,沈不渝睡着以后,进入了一个梦境。
“沙……沙……”
沈不渝脚踩在潮湿荒草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寥而幽暗的深林里,幽幽回荡。
天空没有一点星光,放眼望去,惨白的夜雾在深林中弥漫,到处都是古木参天的大树,认不清方向。
这梦境真实得很,导致梦里的沈不渝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甚至都没去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吗?”
沈不渝对着深林的深处,大声吼了一句,寂静如死的深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回应自己。
“妈的,汗毛怎么都竖起来了。”
没办法,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着,期待能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深林。
随着他的前行,除了周围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外,沈不渝忽然发觉,这一路上他竟没有听见一声的虫鸣,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的,仿佛他就是这深林里,唯一活着的东西。
空气潮湿而冰冷,沈不渝绷着后背肌肉,越走越麻木,渐渐的,他连时间都遗忘了,只是依靠着本能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的密林里,竟远远的出现了一缕红光——是篝火!
有人!
沈不渝麻木的意识猛然惊醒,连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当他走进这片密林,他真的看见了人,很多的人,这些人正围着一堆熊熊的篝火,齐声吟唱着一种古老的歌曲。
沈不渝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这是觉得这歌的音调十分古怪,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唯一的其他人,沈不渝迅速走上前去,借着火光,他终于看清了这些人的样貌。
他们全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长袍,整张脸都隐藏在幽暗的帽兜里,一片漆黑。
而最让沈不渝诧异的是,在这篝火之上,竟还放置着一口黑色的棺材,熊熊的烈火正在棺材上燃烧着。
他们是在举行葬礼?
沈不渝感觉,这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火葬仪式,这些黑衣人的吟唱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诡异的音调最终响彻整片深林。
站在人群中,沈不渝感觉耳膜都快被振破了,他本能地举起双手捂紧耳朵,过了很久,周围的吟唱声才渐渐平息。
沈不渝放下手,冲着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好奇地问道:“请问你们是在举行葬礼吗?”
说完他就黑了脸,这他妈不是废话吗,果然,身边的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依旧低着头。
就在沈不渝想要换个话题询问的时候,黑衣人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的话。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谁死了啊?”沈不渝心头一动,下意识的询问。
“沈不渝!”黑衣人猛地抬头,黑洞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沈不渝。
“沈不渝!是沈不渝死了!”
“什么?”
人高马大的沈不渝硬是被吓得一抖,他想要后退,却发现黑衣人已经一把抓住了自己,而此刻其他的黑衣人,也全都转过头,直直的瞪着他,再次一齐唱起那首诡异的歌曲。
这一次,他们是专门为沈不渝唱的。
一种强烈又陌生的恐惧从沈不渝心头升起,他想快速离开这鬼地方,可自己根本动不了,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从沈不渝的背后响起。
“沈不渝?”
是敛之,他怎么也在这里?
沈不渝想张口回应,却惊觉自己不但不能动,连任何声音都发不了,两片唇犹如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在一起。
“沈不渝,你在不在?”
“回答我一声。”敛之的声音跟往常不同,像是从遥远天际飘来,能冲击到灵魂。
我在啊,操,老子在啊,你往前走点不就能看到我了吗。
沈不渝的脖子都没法向后转,仿佛有一双双手冷冷地禁锢着他,只有眼珠还能动,他的眼珠神经质地乱转。
赫然发现脚下站着的地面上有块繁琐图案,他就站在图案正中间。
正当他四肢僵硬,身体离奇地变轻要飘向空中时,后背倏地被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道拍,还是推了一下,他就那么被推出图案中心。
“沈—不—渝——”
“沈不渝!”
“沈不渝!”
那声音在他耳边大喝,充满了神秘厚重的力量,“醒来!”
沈不渝猝然睁开眼睛,没有密林,没有棺材,没有图案,也没有一群黑衣人,他就在卧室的床上躺着。
“搞什么……”沈不渝想支着胳膊坐起身,却使不上多少力气,莫名其妙代入感强的梦,莫名其妙虚弱的身体让他浑身发毛,他绷紧下颚,艰难地把瘫软的身体撑起来靠在床头,双鬓潮湿滴下冷汗。
“老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沈不渝神色不定地粗声喘息,想到梦里的敛之拍过他后背,他没缓够就去卫生间。
从床到卫生间这段路也不算长,他却走出了颤巍巍的感觉,气息都断断续续。
站在镜子前,沈不渝将汗湿的发丝抓到脑后,露出难看又苍白的脸色,他脱了睡衣转过身去,扭动脖颈看背部。
只见背上赫然有块红色印记,像鲜红的血。
沈不渝把手伸过肩膀向下去够,他使劲擦了擦那印记,皮肉被他擦得生疼,颜色没掉。
不对,掉了,但不是他擦的,是在自行消散。
沈不渝盯着本该只存在于电影里的一幕,半晌扯动僵硬的唇角。
……操.
另一边,陈子轻把灭了的香收回苍蝇柜,他吹散符纸燃烧散落在地的灰烬,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经此一事,沈不渝该起疑心了。
陈子轻打算将计就计,就让沈不渝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揣测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能为后面沈不渝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做铺垫。
陈子轻擦掉地上的血阵,把血迹未干的手指头含进嘴里嘬了嘬,希望沈不渝能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别再让自己涉险。
他的命是我的。
……
……
沈不渝点根烟在房里踱步,他从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敛之死而复生后他就变成了唯心主义,他开始相信鬼神都存在于这个世上,和活人共存。
今晚这个梦太过古怪,再加上他最近莫名疲劳,胃口却大增,尤其是在家里吃饭,能吃很多,吃完还不觉得撑,几点结合起来,由不得他多想。
当初他为了敛之死而复生还魂一事接触过一些大师,手上还有联系方式。
他咬着烟给个大师打电话,说起他的梦,大师问他细节,他全说了,只是把敛之替换成了一个无脸人,不知道谁。
大师说了几句话。
“我为你卜了三卦,都是大凶,你本该活不过今晚。”
“那是你命里的贵人。”
“要不是他,你已经被幕后策划仪式的人抢了身体。”
“引魂,换魂。”
“我只在古书上了解过皮毛。”
“可惜你没看清那高人的脸,不然我真想请你帮我引荐一下,好让我跟那位高人讨教一二。”
沈不渝敷衍完大师把电话挂掉,一口一口地抽烟,他就说敛之怎么会出现在他梦里,那么巧,还有那一声让他醒来的叫喊。
是敛之救了他一命。
他不可能把敛之介绍给大师,万一大师发现敛之是借尸还魂怎么办。
大师都不会的东西,敛之为什么会,他从哪学来的?
一个怕鬼的人死后换了副身体,似乎还是自己挑选过的身体,不怕鬼就算了,还懂道士的招数,没准捉鬼都不在话下。
这可不是游泳跟钢琴那么回事。
听大师说,整个仪式走完要至少十天,先对他下药,再引他走进阵法,今晚是在收尾,他会在梦里被移魂,对方离成功只差一步。
仪式是谁准备的,哪个活腻了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他身边是否有内应?
各种疑问在沈不渝心里,他把烟抽完,又点燃一根抽起来。沈不渝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开始在暗地里调查,历经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最终查到了老头身上。
老头那小情人肚子里的种不是他的,是他秘书的。
那位和认得会邪术的人,并靠这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情人合谋,想抢沈不渝的身体,给自己的种铺路.
沈不渝没跟老头说,这话说出来没几个人信,听着就是鬼扯,更何况老头这个时候跟情人如胶似漆,真要撕破脸,他才是那个外人。
所以,他选择亲自动手。
本来他想这辈子往后要好好做人,给下辈子行善积德,争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能少喝点孟婆汤,带着前世的回忆去找敛之,来个再续前缘的美满结局。
但别人非要找死。
他办完了事就去谢伽月的小店,反手关上门。
“谢伽月,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事,我不能跟你说是什么,但是他妈的,他妈的,敛之不是敛之,他不是敛之。”沈不渝一肚子的话快把自己逼疯,他语无伦次,脸上表情因为压抑的激动有点扭曲。
谢伽月在拆肥料的快递,没什么反应。
沈不渝眼里有血丝,精气神却是亢奋异常:“谢伽月,你心里是不是也有过这个猜测,哪怕是一瞬间。”
“现在的陈子轻既不是敛之,也不是陈子轻,他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灵魂,先是住在敛之的身体里,后来又住进陈子轻的身体里,不然为什么敛之八岁前跟八岁后判若两人,陈子轻的人生也在车祸时有了分割线。”
沈不渝倒豆子般,倒出在他心头翻滚过很多遍,已经被他单方面认定的感受:“他来我们这个世界有他的目的,跟我们有关,我们三个,或者是四个。”
“他说了,你会让他如愿吗?”沈不渝自问自答,“我会。”
“只要他想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他。”
沈不渝两手撑着桌面,冷哼道:“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我不像你,我能为他豁出去命,却不舍得伤害他一下。”
谢伽月开了口:“把他推下山坡的不是你?”
伤疤被揭,沈不渝狞着脸暴怒道:“当时我他妈不知道是他!”
谢伽月停下拆快递的动作,手握剪刀掀起眼皮:“你遇到了什么事?”
沈不渝抬下颚:“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长记性的沈总又犯贱地显摆起来:“这是我跟敛之的秘密,他在我面前暴露,说明什么,说明他完全信任我。”.
陈子轻通过小助手的警示得知,沈不渝跟谢伽月双双进了医院,还都有生命危险,也都用上了商晋拓的势力和资源才捡回一条命。
沈不渝属于是二进宫。
小助手告诉陈子轻,那两个任务目标约去天台,互掐脖子从楼上摔了下去。
陈子轻烦躁地啃着嘴角,他们这次能脱险,不代表下次也能,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整死了哪一方。
人要是作死,阎王爷都拦不住。
商晋拓权势再大也没脱离凡人的框架,他不是大罗神仙,他的人不一定次次都能及时应对。
陈子轻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给那两个神经病找点事做,他们之间的较劲互咬必须被打破,他得让他们统一战线,没精力再去作。
“小助手,我要用绝症体验卡。”
【绝症体验卡——小细胞癌,使用期限是两个月零十八天,请陈宿主确认。】
小细胞癌?那是什么啊?陈子轻没听说过,他上网搜索了会,按掉手机搓了搓脸,行吧,就这个吧,反正他没得挑,明明是作为任务奖励的技能卡,宿主使用起来却很被动。
陈子轻确认后就等着身体的各种反应来临,他等了会,奇怪地说:“我怎么没感觉?”
【陆续都会出现,请宿主耐心等待。】
“我焦虑啊,那可是癌症,很痛苦的,虽然我没得过,但是我……”
陈子轻的思绪停了停,发了会呆,长长地叹口气,他本想过了年再用技能卡的。
这下好了,年没法过了。
家里有个人得了癌症,谁能好受啊。
算了,用就用了,早点用,早点解决那两个四分之一任务,就能多点时间陪陪商晋拓。
毕竟他的主线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一小时少一小时,过一天少一天。
早饭那会儿,陈子轻吃饭的时候就有点噎,他锤锤胸口,管家递给他水,看他喝下去:“您身体不舒服?”
“好像有点。”陈子轻说,“喘不上来气。”
管家面色凝重:“那我一会陪您去医院做个检查。”
陈子轻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用吧,估计我就是昨晚睡觉着凉了。”
管家不放心,执意要陪他去医院,他只好作罢。
这一检查,结果出来了。
陈子轻坐在椅子上刷手机,管家走到他面前,站了会才说话:“您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没抬头:“还要检查什么?”
管家:“您听医生的。”
“好吧好吧。”陈子轻表现出随意的姿态。
管家拿着手机背过身去,干枯的手在抖:“您先去诊室,我上个洗手间。”
陈子轻目送他拐过走廊,抿了抿嘴。
管家进洗手间拨号码,要拨过去的时候忽地停住,也许是查错了,等进一步的病理检查做完以后再说。
肯定是查错了,那年轻人从不抽烟,而且他上半年挨了一枪受了那么多罪,这才稍微好一些,怎么就……
不可能.
哪知造化弄人。
管家拿到检查报告后,差点没忍住的老泪纵横。
陈子轻边刷手机边问:“怎么啦?没事吧?”
管家看他手上佛珠,心想,佛祖怎么没保佑他。
“没事。”管家撒谎,他觉得这件事应该由大少爷告诉年轻人,此时他还没通知大少爷。这会是个艰巨的工作。
“我就说什么事都没有。”陈子轻伸了个懒腰,“走了,回去了。”
“好,您注意脚下。”管家垂下去的眼睛通红。
陈子轻就从医院回去后就哪哪都不舒服,浑身也没劲了,明明没做什么却觉得自己很累,他趴在椅子上面。
身体有点发热,陈子轻屈着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划动。
商晋拓。
他划出了这三个字。
抹掉,再划。
又是商晋拓。
他划了很多次,都是商晋拓,只有商晋拓。
陈子轻用牙齿咬了咬无名指上的戒指,商晋拓肯定已经知道他得癌症的事了,正在往回赶的路上,他们见了面能说什么?
不管是从感性出发,还是从理性出发,他都不想商晋拓陪在他身边。
无论商晋拓能不能像他中枪那次一样,揣摩出他不会死。
网上说那小细胞癌基本上一发现的时候就扩散了,发展得特别快,很可怕。
短的不到一个月就没了命。
他的这场体验,相当于是从鬼门关走一圈,这不是身体被打进子弹能比的折磨,在外人眼里,他是一天天的走向死亡。
陈子轻动了动咬着戒指的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商晋拓,你别回来。”
……
登船的商晋拓身形忽然滞住。
郑秘书见他垂在西裤两侧的手抖得更厉害,不禁吸口气,下属担心上司会当场晕倒,提着心在他身后提防:“商董?”
商晋拓眼眶猩红,脸孔冷白异常不像活人,半晌嘶哑道:“他叫我别回去。”
第380章 替身
管家一收到大少爷回来的消息就早早去外面等。
过了时间也没见大少爷回来。
这现象很反常。
大少爷一直都有安排人看着他妻子,他会掌握那年轻人的动向,管家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必定已经知道了检查结果,在返程的路上了。
为什么还没到家,是路上出什么事耽误了吗?
大少爷多在乎他的妻子,管家都看在眼里,妻子患癌,不亚于天塌下来,他想不出会是什么事拖慢了大少爷回家的脚步。
管家联系郑秘书,那头无人接听,老人一下就慌起来。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出来,是厨娘,她说她去给太太送吃的,发现他在卫生间吐。
管家当即就匆匆跑进屋,满头大汗地坐电梯上楼,他边叫人给他送两粒救心丸上来,边直奔四楼卧室。
还没等管家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陈子轻见他按着心口喘气吃力,忙问他怎么了。
管家往旁边一站,背靠着墙壁缓了缓,“您怎么样?”
“我没事啊。”陈子轻搀他胳膊,“我扶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管家摆手。
佣人送来救心丸,他立刻含到舌根下面。
目睹这一幕的陈子轻心生愧疚,他拍了拍老人家的后背:“年纪大了,担心点啦。”
管家眼眶泛湿.
大少爷到天亮都没回来,管家只等来郑秘书的回信,短短一句,叫他照顾好太太。他理不清这里面的情况,只承诺一定把人照顾好,尽他所能。
管家以为大少爷起码要过段时间才回,没想到郑秘书叮嘱他的第三天,大少爷就于凌晨两点多出现在家门口。
临近除夕,天寒地冻,商晋拓身染夜色里的寒凉刺骨,站在卧室门前吸烟,他面庞瘦削,本就深邃的眼窝陷下去,狭长的眼微微阖着,眼睑一圈红,眼里爬着一根根血丝。
沉寂,冷躁,痛苦,崩溃,又……平和。
几种情绪揉碎埋进他皮肉根骨,显得那么的违和而融洽。
仿佛正在迎接一场早已准备好,必然会来临,终于来临的——世界末日。
也知道,末日后会拥有新生。
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只要熬过这段生不如死的末日崩塌。
但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新生,他无法断定。
商晋拓抬起手,抖落指间烟灰,看它掉在自己掌心,那点灼痛转瞬即逝,他将烟送回齿间,干燥的薄唇黏着凹凸不平的烟蒂,咬肌抽紧深深吸一口烟,让尼古丁的苦涩遍布口腔,滑进喉管。
不让他回来。
他还是回来了,他回来看看,看一眼就走。
商晋拓心神散漫地缓缓吐出一团白雾,他那些断裂细碎的思绪快拼连完了,只差最后一块。
也是核心部分。
现今的商晋拓潜意识里清楚,他怎么做才是处理这场霜雪的正确方法。
那就是——配合。
配合吗。
我的太太生了病,一场严重的病,他要我配合,我还能怎么做。
相隔那么遥远,他的心声都能跑进我脑海。
——这世界晃荡,真实;扭曲,真实;明亮混着灰暗,真实;乏味掺杂鲜活,真实。
对商晋拓而言,无论它发生了几次变化,还要出现多少变化,都是真实的。
商晋拓抽完最后几口烟就去洗澡,他穿着睡衣开门走了进去,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暖暖黄黄的光晕打在床头,床上人睡得安稳,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小半张脸露在外面,连耳朵都是可爱的。
这么看,他健康,饱满有光泽,哪里有一丝一毫被病魔沾上的样子。
商晋拓掀开被子上床,他躺在爱人身边,一动不动。
半晌,他深而慢地吐出气息,拉起爱人的手横在自己眼皮上面,温热的液体很快就将那只手的手心打湿。
陈子轻没醒,梦中的他在哄把脑袋埋进他脖子低声痛哭的男人。
现实的他也摸上了身边,摸到了男人的发丝和脸,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叫你别回来了……你怎么还回来……我不想你回来……我自己能行……”
“你快走吧。”
他推了推梦里梦外的人:“快走。”
商晋拓浑然不觉地生出委屈:“赶我干什么,在梦里都赶我,我就这么妨碍你是吗,老婆。”
男人冷着脸,眼睛很红:“我天亮前走。”
陈子轻眉心紧蹙,大抵是没得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他的脸被托起来,耳朵落入宽大掌心,轻轻柔柔的力道漫上来。
不一会,两片唇含住他被揉红了的耳朵,吮弄中隐隐饱含压制的哽声。
“要多久?”
吻从他耳朵蔓延到他脖颈,商晋拓问,“你想我当多久的死人?”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对着商晋拓,他就会发现自己在笑,那笑意像机器冰冷坚硬的弧度。
“别太久。”
商晋拓把一张笑脸贴在他老婆胸脯上,闭起眼,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他在笑,甚至笑出了声,眉宇间却尽是怕被丢弃的恐惧,割裂的情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有些疯癫。
“还有,”
这一刻,年长十几岁赋予的阅历和成就毫无用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丈夫,面对被查出癌症的妻子,他有钱,也有权,可这两样并不能帮他解决命运带来的困境跟险阻。
“你要补偿我。”
我不打扰你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做完了,记得去见我。
让一个好好的,活生生的你去见我.
陈子轻出入医院没遮遮掩掩,他的病也没刻意隐藏,圈内长期旁观他和商晋拓这段婚姻的人一阵唏嘘。
大多觉得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小部分单纯的幸灾乐祸。
然后都等着看商家下一任主母会落在谁头上,已经开始押注。
沈董的情人一尸两命,秘书也没了,他悲痛之余了解到那两人的奸情,被刺激得病倒在床,哪还顾得上将商太太的病情阻拦在儿子的病房前。
陈子轻住进医院当天,沈不渝就带着一副伤残身体和一双兔子眼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也搬来了这家医院,在他楼下。
还有谢伽月。
“他是我叫人给转的院。”沈不渝偏过头抹把脸,嗓音沙哑,“有我跟他在,能让你有个照应,你别怕。”
陈子轻精神萎靡没说什么,他老老实实走流程,专业团队对他的病情进行评估。
时间不等人,要快。
团队的评估结果是不建议做手术,因为两点,一是发现的晚了,二是恶性程度高,非但不能通过手术延长生命,还有可能出现做完手术处在恢复期就转移的情况。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化疗,全身性的。
病房里寂静无声。
坐在沙发上的伤患沈不渝打破死寂,他问的是:“化疗疼吗?”
“疼。”一个相对年轻点的专家如实相告,“相当于是在伤口上划一刀。”
沈不渝面色铁青:“那不化疗了。”
“敛之,我们不化疗了。”他看向病床上的人,“我陪你去国外,我们换个方案,我就不信世界这么大,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陈子轻望了望专家团为首的老头。
“陈先生,你的各项指标目前还可以,但随时都会转移,我们希望你能心态放平,乐观的面对一切可能。”
老头说,“像有些病人可以通过化疗和免疫治疗得到缓解,还是要看个体的情况来定,总之,积极治疗。”
“那他妈还有人本来可以活久点,就因为化疗缩短时间,这你怎么不说?”沈不渝揪住老头的白大褂衣襟,充斥血腥气的身子晃了晃,站不稳地倒在他身上。
老头哪受得住这死沉的重量,他往后倒,几个后生赶紧把他撑住。
病房里一团乱,死气沉沉的气氛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沈不渝被下属扶回沙发上,他虚弱地喘息,眼下情绪闪烁不定。
敛之年初元气大伤,体质能恢复多少,化疗走的更快,不如保守治疗,还能活长些。
沈不渝,你是医生还是他们是医生?
医生就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他们敢保证他化疗就能好吗?
能吗?能吗!
沈不渝通过内心深处的叫嚣来发泄快爆炸的慌乱不安,他不过是摔个楼,怎么醒来天都变了。
还不如死在楼下,摔成肉泥来得痛快。
“什么方案都是利弊共存。”老头说,“当然,这主要还是看陈先生自己。”
“废话,他的身体,怎么样当然是他说了算!”沈不渝咆哮。
老头想把病历砸他脸上。
这时,一直没出声,存在感却很强的谢伽月说了话:“即便要个人拿主意,那也轮不到你沈不渝,他有丈夫。”
沈不渝讽刺:“你冷静,理性,你了不起,我反正做不到。”
“我一想到他可能活不了多久,我就……”沈不渝双手捂脸,平阔的肩膀抽动。
谢伽月问老头:靶向药有吗?”
“没有。”
老头前脚说完,沈不渝后脚就带着哭腔吼:“老子在网上看了视频,静脉滴注的时候,护士都戴几层手套才给打针,输液都他妈是毒药!”
“不毒怎么杀癌细胞。”
谢伽月在老头前面开口:“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性情暴躁冲动的沈不渝难得沉默。
陈子轻无精打采地说:“都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于是病房很快就清净下来.
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人能及时感受到痛苦,而有人却是在某些时候延迟痛苦,谢伽月就属于后者。
从知道敛之患病到亲眼见他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谢伽月都跟没事人一样,言行举止都十分正常。
沈不渝这边有两处伤口要重新包扎,护士在做准备,他站在病房窗口,看到楼下的谢伽月一瘸一拐地往医院大门口走,身上有伤走得慢,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摸脖子上的颈托,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像是看不见来往车辆,直接就往前走。
刺耳的车喇叭声和刹车声连成一片,汇聚成谢伽月的抽泣。
沈不渝哧了声:“残废就是残废。”
下一刻就犹如一只犯了鸡瘟失去斗志的公鸡,唰地拉上了窗帘。
……
陈子轻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就是累,从内到外的疲惫。
到了中午,厨娘拎着吃的来医院,她在客厅等,让管家把吃的送进去,等了会就见管家出来,厨娘赶紧迎上去:“吃了吗?”
管家摇头。
厨娘急了:“不吃那怎么行,不吃哪有营养。”
管家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给大少爷打个电话。”
厨娘:“你不是说大少爷近期回不来吗?”
管家:“回不回得来,总是要汇报的。”
“大少爷怎么舍得不回来。”厨娘擦眼睛,“你跟陈先生说说,这生了病,别把它当个事,那它就不是个事。”
管家露出在病房藏起来的愁容:“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老中医给他开了中药,要配合着喝。”管家说。
“有用吗?”
管家没回答,厨娘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脸色黯淡,“有没有用,都是要喝的。”.
陈子轻开始喝中药,吃口服的药物,他感觉自己有了点劲的时候,不经意间抓了抓头发,抓下来一把,不禁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啊,我这怎么就开始掉头发了啊?
网上不是说这状况要等到几次化疗之后吗,难道我领到的是……加速版?
陈子轻瞅瞅手上头发,眼睛眨了眨,心里有了个主意,他默默地把头发这丢点,那丢点。
沈不渝过来看他,见到病床枕头上的头发,手一松,让人特地去芮姐那拿来的甜点掉在地上,一下就烂了。
“谢伽月,怎么办,敛之掉了很多头发,不该这样,妈的。”沈不渝把那些头发收集起来去找谢伽月,他绝望地薅着自己茂密的短发,使劲地拽着扯着。
病房里静得掉针可闻。
沈不渝的声音不争气地发抖:“这是不是说明他快……”
谢伽月轻飘飘道:“多吗,四十七根,多吗?”
沈不渝一窒,他放下手抬头。
谢伽月微笑:“我问你,多吗?”
沈不渝:“不多。”
“既然不多,你慌什么。”谢伽月把数好的头发放在书里夹着,“麻烦出去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沈不渝不想嘲讽谢伽月是不是等他走后就开始哭,他行尸走肉似的回到敛之病房,直勾勾地凝视着:“你会活活痛死的,我想给你一枪,让你痛快的走。”
陈子轻嘴角一抽,我谢谢你啊。
沈不渝快把他的所有报告翻烂了,怎么都没法接受他患癌的事实:“那癌大多是吸烟群体,你不抽烟,年纪又小,没不良嗜好,怎么就得,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陈子轻说:“沈不渝,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命到了。”
沈不渝很想跟他摊牌,低吼着告诉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实话说,你都能进我的梦里救我,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这病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可沈不渝不敢,他怕。
万一答案不是他想的,那怎么办。
沈不渝执着地再一次问:“你为什么会得病?”
陈子轻不耐烦:“不都说了吗,命到了,我该走了。”
沈不渝重复:“你该走了。”
你不知道什么的目的没达到吧,你跟我说你该走了?你看我信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是要我的腰子还是肾,你倒是说啊。
想到敛之曾经说过自己总有一天会走,结果真就走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换了副身体。
沈不渝希望他这次也是一样,所谓的走,只是换个身体继续活下去。
他希望敛之有九条命,不够,九百条命。
病床上的人气色很差,沈不渝满口都是苦涩,他刷到过一个换小细胞癌的病人家属透露,要抓紧时间多看看病人的脸,那张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了浮肿的迹象.
关于谁给陈子轻当陪护这件事,闹了一顿。
沈不渝挖苦自告奋勇的管家:“你多大岁数了,摔哪了都爬不起来,到时候谁伺候谁都说不定。”
管家的面色不太好。
沈不渝无视:“要我说,还是请专业的护工,我来请。”
坐在角落的谢伽月垂着眼眸,在扯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的线头,越扯越长,他好似游离在这场压抑的话题之外。
沈不渝吵吵嚷嚷,管家请他离开,他不配合。
一向稳重的管家有点激动:“沈总,这是商家的家事,不劳外人挂心。”
沈不渝没皮没脸:“我就挂心怎么了。”
管家:“请自重。”
沈不渝不屑:“我就不自重怎么了。”
管家到这岁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沈不渝冷笑:“别怪我欺负老人,让你家大少爷出来,他人呢,老子在这等着。”
管家正要说话,陈子轻插了一嘴:“沈不渝,你留下来照顾我。”
沈不渝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住了:“我?”
往常他会立刻露出得到肉骨头的狂喜,这次却吞吞吐吐:“可以换谢伽月吗?他比我会装乖,会疼人,我粗手粗脚的。”
沈总变得窝囊懦弱,难以胜任患癌病人的家属岗位,想逃避。
陈子轻看过去。
沈不渝避开他眼神,看什么看,我再不行也比你男人强,他倒好,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有什么用。
“我不想要谢伽月照顾。”陈子轻直白地说,“你来。”
沈不渝呼吸粗重,他没像之前那样找谢伽月显摆炫耀,腿一软后退了好几步,唇色发白,敛之,你偏心,你对谢伽月比对我好,因为你不想谢伽月看你难受,你不管我死活。
陈子轻将沈不渝眼里的哀怨看了个正着,他心想,急什么,都有份,下个月就到他了,你们轮流,一个不漏。
随即偷瞄一眼角落的谢伽月,撇撇嘴。
果然啊,卡一用,这两个你死我活的神经病就不斗了,消停了,蔫了。
据陈子轻所知,一般第一次化疗的周期是一两周。
结束后进行评估,看看是不是要做第二次化疗,什么时候做,或者做其他治疗。
没特殊情况的话,第二次化疗都是在两个月后。
他应该是等不到了,那时候已经结束体验了。到那时他就多吃好吃的,他最近不能吃的补回来。
不止吃的。
很多东西,他都要补回来,很多很多.
沈不渝自己就是个伤员,陈子轻让他陪护,也只是做做样子。
但沈不渝不那么想,他开始看医学知识,公司不过问了,家里也不管了。
沈不渝一边疑惑商晋拓迟迟不回来,一边留意他的行踪。
很快沈不渝就得知,商晋拓在会议室途中昏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然后就没了下文。
“突发心梗还是脑溢血,来不及抢救就死了?”沈不渝第一时间托人找关系打听。
“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不理想,目前已经送往隐秘性强的医院医治。”那头说,“不过,商家那位倒下了,商家也不会出现任何内乱的现象,你们沈家可别在这时候异想天开,掺和进没眼力劲的蠢货队伍里,妄图分一杯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不渝自嘲,这个时期,他哪有心思从商家那座金山挖一铁锹金矿。
不孝顺的说,要是他老子在这时死了,丧事他都没精力操办。
沈不渝躺在客厅输液,商晋拓竟然……
所以不回来是在逃避,而不是不当回事?承受能力那么差的吗?
果然是上了年纪,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弱。
长期被压制的沈不渝终于找到了一回自信,所以还是找个年轻的丈夫好,找个老的,连个屎盆子都端不了.
商晋拓昏迷的消息传到陈子轻耳朵里,他没感到意外。
郑秘书在电话里汇报:“商董昏迷前交代属下一句话,让属下转告给您。”
陈子轻问道:“什么话?”
郑秘书:“商董说了三个字,听他的。”
陈子轻一怔。
很多时候,不管做哪种选择,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人这一生,迷茫的时候多。
可商晋拓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是保守治疗,还是化疗放疗,由他来决定。
陈子轻向小助手咨询商晋拓的昏迷。
【目标商晋拓没打针没吃药,也没通过其他外力,是自身的身体技能为一场危机做出的最佳方案,他自行让自己昏迷。】
【他告诉自己,不能醒。】
陈子轻鼻子一酸,他醒了就会回来看我,那会破坏我的计划,影响我的进度。
商晋拓都知道。
于是他捆住手脚扼住喉咙紧闭双眼,阻止自己有可能产生的任何对我不利的影响,他把他能做的,做到了位。
陈子轻眼角湿润,一滴泪没入头发里,看不出来他流出泪,只有摸上去才能感觉到它来过。
陈子轻想,只有我去叫他,他才会醒。
商晋拓,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我会去接你的。
然后我陪你到能陪的最后时间,你送我一程.
陈子轻做完常规检查就开始第一次的化疗,他没让装输液港,想着就一次性的好了,输完就拔掉。
经验丰富的护士为他静脉注射,他的手肘插进去一根导管,化疗药物随着血液流到肿瘤部位。
“敛之,我陪你一起抗癌。”沈不渝看过小细胞癌相关医学知识和病例后,心态上有了点变化,说不清是自我催眠,还是什么,他认真道,“这要看看病灶情况,癌症并不等同于绝症,心态好,多锻炼,配合医生治疗,也是可以治得好的,也有小细胞癌治疗几年下来指标稳定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然而沈不渝的心态当天就崩了。
陈子轻输液没一会就开始出现反应,他刚说他有点恶心,呕吐物就从嘴里喷射出来,沈不渝都没来得及给他拿垃圾桶。
沈不渝没在意身上的脏污,只是快速把垃圾桶送到陈子轻面前,看他不停地呕吐。
陈子轻人要不行了,他通过网页上和医生了解到化疗的副作用和感受,觉得自己心里有了数,也做足了准备。
但他真的经历了,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
恶心,头晕的感觉挥之不去,虚冷的汗液浸湿病服,他的嗓子里都是酸腐味,嘴边粘液都没力气去擦。
知道患癌很遭罪,却没想到会这么遭罪。
第一天陈子轻浑浑噩噩地度过,到了第二天,他怕了,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看不得那身白大褂。
陈子轻连续两天化疗,晚上就频繁拉肚子,两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坐在马桶上的时候,陈子轻鼻子里涌出液体,他抹了抹,见是鼻血,确定自己领的是加速版本,只有他知道他这鬼样要持续两个多月,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随时都会走。
绝望和无力压垮了沈不渝好不容易重塑的心态,他找了个借口出去,踉跄着在长廊上走,感觉走在黄泉路上。
陈子轻在卫生间洗脸,边洗边呕,他双手紧紧抠着水池边沿,用力到指甲快到折翻掉。
难受。
商晋拓,我难受。
陈子轻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商晋拓,说他难受,他要难受死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商晋拓蓦然睁眼。
知道难受了?
他神情麻木,机械地呢喃:“现在说有什么用。”
有个阴沉古怪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又像是从他脑海深处那片海域飘出来的。
——没听到吗,你老婆在向你求救。
——你可以受他所受。
——你该受他所受。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你还在等什么。
商晋拓眼前层层叠叠的血雾倏地散去。
陈子轻捂着不断痉挛的肚子,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挪步到病床前,他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上床,还没躺好,脑中就毫无征兆地传来小助手的声音。
【陈宿主,请知晓,您被动启用身体互换卡。】
【使用方是您和目标商晋拓。】
陈子轻懵了,怎么被动启用了啊,为什么还能被动?!
“我不愿意,我不用这张卡。”
【倒计时,十秒。】
“小助手,你帮帮我,我真的不能用这张卡,我不可以用的,拜托你帮我拦下来,什么惩罚我都可以,我不想他承受化疗的痛苦,他已经得过一次癌症了,我不要他再经历一次。”
陈子轻越往后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本能地往外绷着字词句,像是自动出现的代码。
【……八,七,六……四,三……】
“666!陆哥!你在不在!我不要用这张身体互换卡!求你帮我取消!”
陈子轻在内心嘶喊:“陆哥——”
倒计时暂停在“二”这个数字,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系统:“有人替你痛,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陈子轻泪流不止,“这是我的任务,我的卡,也是我要努力回家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替我做剩下的任务,凭什么替我受这个罪。”
系统没声音了。
就在陈子轻惶恐倒计时又开始的时候——
机械音说:“凭他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