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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茶艺速成班

    陈子轻没有哪个时候像这一刻如此确定,谢浮有病。

    谢家的和睦温馨是玻璃罩子,一碰就碎。一旦谢浮不在爸妈面前装下去了,老两口不知道多愁苦。

    陈子轻走了会神,他猛然一个激灵,不对啊,谢浮问的不是做没做过,而是问次数。

    谢浮怎么知道他跟迟帘做过?

    迟帘不可能连这么私密的事都和发小分享。

    谢浮像看出陈子轻所想,体贴地为他解惑:“阿帘把油套放在我房里,去年年底他给我打电话,叫我把那两样东西送到他家门口,我当时在家宴上走不开,他进我家找的时候全程和我通话。”

    陈子轻头晕目眩倒抽凉气,迟帘是二百五吧,那些东西都放在发小家里。

    谢浮眼含笑意地看他:“所以是几次?”

    陈子轻掰胳膊上的手指:“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骑个自行车都能摔成这样。”

    谢浮的语气轻淡,满是笑他自欺欺人的笃定:“你想知道。”

    陈子轻讨厌随时都被看穿内心的感觉,他掰谢浮的手指,掰得更大劲。

    掰不开,陈子轻气馁地说:“两次。”

    “才两次?”谢浮用沾血的那只手捋微乱额发,好看的眉间尽是难以置信,“不会吧,这么少,我听他电话里的口气,再加上处男的通病,当晚就该是10次以上。”

    陈子轻:“……”

    “第二天我们联系不到阿帘,你们还在做吧,那就是白天又做了一天。”谢浮沉吟,“怎么也得是30次。”

    陈子轻:“…………”

    谢浮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来那么多,迟帘又不是秒男。

    陈子轻回忆了一下,迟帘就第一次不到一分钟,后面一次比一次可怕。

    青春期一发不可收拾,身体里装了自动充电的电池。

    这会儿路上没车辆行人经过,两辆自行车躺在地上,花坛边坐了个少年,他在嗅沉入前男友情事中的人身上蔓延出来的味道。

    风好像没了,气流也停止流动,夜幕下的这方天地犹如成了恶鬼狂欢地,阴森诡谲。

    陈子轻毫无预兆地到了个冷战,他抽离出前尘往事,视线放在谢浮身前校服的灰土上面,倍感新鲜,这么严整到容不下一点沙的人,狼狈了。

    血腥味直朝陈子轻鼻息里扑,他定定神:“谢同学,你别胡说八道。”

    谢浮脸上的血流到脖子里染红衣领,他笑容清晰明朗:“我胡说?吃过肉以后可就吃不了素了,高中生没节制,阿帘胡闹,你宠着他,所以粗略估算,你们从年底那次到分手,上百次有了。”

    话音一落,他就敛了笑意,轻声语:“你跟我说,两次?”

    陈子轻呼吸急促浑身发抖,上百次?那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个数量,他会拉裤子里吧。

    谢浮到底在说什么啊!

    陈子轻平息无语的心绪,他对上谢浮那双幽深的多情眼,认真地说:“真的只有两次,骗你我是狗。”

    谢浮无声半晌,猝然扣着他胳膊往自己身前一拉,嗅着他的忐忑与紧张,冰凉失血的唇弯了弯:“我摔倒是因为我开小差,骑车撞上花坛了,骗你我是狗。”

    他们四目相视。

    ——我不诚实,所以你也不诚实?

    ——你不诚实,我何必给你诚实.

    于是两条狗去了医院。

    这个点急诊室的病人家属不算少,陈子轻拿着单子匆匆忙忙地给谢浮排队缴费。

    谢浮的脑袋包了一圈纱布,脸比纱布还白。

    陈子轻站旁边听医生的叮嘱,余光瞥谢浮,三个发小都白,一个比一个白,季易燃是暖白肤色,在他面前都够白了,更别说是冷白皮的迟帘跟谢浮。

    医生的问声把陈子轻的思绪拉扯回到正轨上去,没有再想无关紧要的事情。

    “真的没有出现头晕恶心之类的情况?”医生再次问病人。

    少年身上有干涸的血迹,脸上脖子上手上也有,他没清理过,就这么站着,眼睫低落,有股子令人压抑的厌弃感。

    不知是在厌弃什么东西,又好像是什么都厌弃。

    旁边人喊他一声,他那张全无生机的出众面孔褪去些许死气。

    就像什么呢,像一潭铺盖着厚厚一层水草青苔的水面冒了个小泡,底下竟然有鱼。

    医生很敏锐地捕捉到年少不为人知的情感,他这次把谈病情的对象换成病人的同伴:“伤口不小,我还是建议你同学做个CT看一下有没有颅内损伤。”

    陈子轻偷瞄好似唤了游魂症,灵魂不知道飘哪去了的谢浮,小声说:“我们做吧。”

    谢浮比常人要黑的眼珠神经质地细微一动:“好啊,做。”.

    CT拍了,没多大问题。陈子轻想让谢浮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们,可谢浮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那么做的意思,他只好提议打车。

    哪知谢浮说:“我不想打车。”

    陈子轻跟他大眼看大眼:“不打车我们怎么回去?坐地铁吗?我是可以,就怕你……”

    “地铁?”谢浮自我调侃,“我这样去坐地铁,还没到站就能霸占短视频头几位。”

    陈子轻一想也是,现在的人喜欢拍所闻所见发网上分享,谢浮的相貌气质和血迹不引人注目才怪。

    到时连带着他也要被评论,让学校的同学跟谢家人刷到了,后续短不了,能拍成连续剧。他又不能丢下谢浮,自己坐地铁回去。所以地铁这个交通去掉。

    陈子轻把球踢给谢浮:“那你做决定。”

    谢浮捻了捻指骨上沾的血印:“我们打车来的医院,自行车还在原来的地方。”

    陈子轻想到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你不会是想骑自行车回家吧?”

    谢浮不说话,只是笑。

    “你脑子是不是,”陈子轻把后半句吐槽憋回去,他放软语气说,“你伤口缝针了,又是在头上……”

    谢浮立在灯光外围,轮廓和眼神都有点模糊浑浊:“头上的血液运输比较丰富,皮肤恢复的速度相对快一些,我不会留疤的。”

    陈子轻心说,谁管你留不留疤。

    但他的余光往下一滑到了谢浮垂下来的双手上:“谢同学,你别扯开话题,你的情况根本就不能骑车。”

    谢浮轻快一笑:“那你载我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

    没给陈子轻拒绝的机会,谢浮又说:“至于另一辆自行车,我让人骑去学校。”

    少年说这话时从灯光外围走进来,陈子轻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愉悦,他很满意自己的决意.

    大晚上的,陈子轻骑车带着谢浮,一条马路一条马路地穿行。头发湿哒哒的,皮肤粘腻得发闷,身上的汗干了又有,他觉得自己馊了。

    风是往他后面吹的,谢浮坐在他身后,肯定是闻到了,他管不了对方嫌不嫌弃。

    陈子轻哼哧哼哧地上坡:“不行,你还是下来吧,我骑不动了。”

    谢浮屈着的腿:“顾同学,你让一个伤员自己上坡?”

    陈子轻满头大汗地回头瞪他一眼,他愣了一瞬,轻扯惨白的唇:“那我下来好了。”

    “……算了算了,你坐着吧。”陈子轻阻止谢浮,他绷得酸痛的小腿肌肉抽几下,奋力蹬自行车。

    谢浮怎么还有病弱娇气的一面呢。

    陈子轻骑到坡上都没捋清谢浮到底有多少面,这个三分之一比他做过的所有题目加在一起都要难解析。他怀疑谢浮故意不坐车,非要让他载,为的是把心里的阴暗一股脑地甩在他身上,报复他,让他受累。

    尽管他根本想不出他哪里让谢浮不痛快了。

    路过一片桦树林,起风了,陈子轻放慢车速,他仰了仰潮热布满水光的脸,嘴里发出舒服的叹声。

    一根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后脖子,那处被碰到的皮肤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没往后看:“怎么了啊?”

    “快十一点了。”谢浮十分温和地说,“你今晚的易错题还没复习,真要在这吹风?”

    陈子轻被他一提醒,赶快踩脚踏板。

    月光挂在桦树的树梢上面,星星有很多,它们都在看他们。

    谢浮低着头,伸手去捉骑车人翻动的衣角,那弧度肆意自由,也好像对任何人敞开,可以随意探进去抚摸,他轻轻幽幽地笑:“风确实凉快。”

    陈子轻看不到谢浮的表情,只听见他的笑声。谢浮笑时胸膛带起的震动擦到他背脊,裹着微凉的体温跟复杂的少年气息,他往前躲了躲。

    身后的笑声就被风吞没了,消失了.

    谢浮受了伤,谢家灯火通明。

    长辈问完事情经过还是不放心,连夜叫家庭医生过来检查,佣人有的忙,有的不忙也都站着等吩咐。

    陈子轻穿过客厅往楼梯口走,谢浮妈妈从他口中得知儿子是怎么伤的以后,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位长辈在怪他。

    谢浮已经说了是自己摔的,为什么要怪到他头上?他边上楼边想,谢浮是因为陪他去向娟家才受伤的。

    这么说,母亲心疼儿子,有点不分是非也情有可原。

    陈子轻理通了就把那股怪异拨走,他身上有谢浮的血,洗澡的时候看红色被水流冲进下水道,有一瞬间生出不太好形容的感觉。

    硬要说就是,阴腻腻的。

    陈子轻吹干头发便开始谢浮今天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他关台灯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下个月就高考了,再坚持坚持。”陈子轻打着哈欠爬上床看手机,网友十分钟前找他,和他分享经文。

    这个网友的年龄他没问,他相处下来确定比他年长一些,能给他提供经验,让他少试错。

    一个喜欢经文的人,自带好感。

    有时他们谈经文中的道理发现理念一致,他会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

    陈子轻坐在床头怀揣敬畏的心诵读了一遍经文,迫不及待地和网友分享心得:是这样的,缘来缘去都是一场梦,没必要想太多,都是烦恼。

    网友最慢一次是隔了快半小时回的,这次超时了都没动静,应该是有什么事。

    陈子轻把手机放床头,他要睡了,又拿过手机发一条:你标注的那行经文讲的是,昨天没有意义了,明天要等到明天才能赋予意义,最重要的是今天,抓住今天就好,对吗?

    没想等网友回,陈子轻发了就躺下睡觉。

    没过两分钟,手机“叮”一声响,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光亮,陈子轻翻身够到手里查看。

    吃斋念佛半年:对。

    只有一个字,网友似乎心情不佳,陈子轻如常道了晚安,对方却和他聊了起来,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伤神的事。

    聊了一会,陈子轻忍不住找网友提谢浮,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分析出点名堂。

    陈子轻:我有个室友,他情绪不稳定,一会情一会阴的,而且他很喜欢笑,那是他最常露出来的表情,可是我不太能确定他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他眼睛是那种桃花形状的,你知道的吧,稍微一弯就有很大的笑意,具有欺骗性。

    吃斋念佛半年多:你的室友对你动过手?

    陈子轻撇嘴,谢浮那个人捉摸不透,有时说话会戳他心窝,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就轻飘飘地道个歉,他要是不原谅,等他的就是发神经的谢浮,他发了三个字过去:那没有。

    吃斋念佛半年多:人具有多样性,每一面都和成长经历有关,是必然存在的。

    陈子轻:我知道。

    吃斋念佛半年多:你的情况很好解决,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搬家。

    陈子轻:搬家?我不好搬,我就是有点怕。

    吃斋念佛半年:怕什么?

    陈子轻:说不清楚,心理上的。

    吃斋念佛半年:你可以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室友。

    陈子轻:以后再说吧,我暂时没有时间.

    凌晨一点多,谢家三口坐在一起,只打了一盏壁灯,三人面上的神情都不清晰。

    这个场景在旁人看来尤为瘆人,他们当事人习以为常。

    谢浮说了这场家庭会议的目的。

    书房寂静几秒,谢母激动地站起来,她怕孩子多想就迅速坐回去,整理一下到现在都没松解的发髻:“儿子,你真的要接受我跟你爸的意见了吗?”

    谢浮没回答,只说:“他怕我。”

    谢母跟谢父对视一眼,一个“怕”字就让偏执的儿子改变了主意。

    谢浮咬紧了牙关冷笑:“我不能让他怕我。”

    气氛太压抑,谢母温柔地说:“妈妈没发现小顾怕你啊,你写毛笔字的时候,他看得不知多投入。”

    谢浮徒然沉下脸,您错了,他不是看我。

    您的儿子只是个替身。

    谢浮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他说了,他妈会在背地里做小动作给他的人使绊子。

    就像小狗。

    不记得是几岁了,他为了小狗和他妈吵架,那是他第一次顶撞他妈。

    完美儿子的模板出了错,不能容忍。

    他妈趁他去学校不在家期间,故意把小狗放出家门,导致它被车碾得碎烂。

    谢浮的手开始发抖,仿佛他重回拿着铲子铲一滩血肉的现场,他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

    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爸妈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做实验的机会,只能在他身上缝缝补补,不敢再碰他逆鳞。

    “就这样。”谢浮站起身,“我会吃新药。”

    谢母听着关门声,好久才回神:“儿子是不是又想起那条小狗了?”

    谢父端过放温了的茶喝两口。

    谢母神神叨叨:“我后来给他买了那么多小狗,甚至有一模一样的,他怎么就不能原谅我。

    谢父摇头:“哪有一模一样的,只是相似而已。”

    谢母吸了吸气,显年轻的脸有几分阴郁:“我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狗会被车撞,我又没有预知能力。”

    “多少年前的事了,提起来做什么,我们以为他无法完成高中学业,他竟然顺利完成了,还积极地筹备大学生活,你做梦都不敢想的却发生了,这不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谢父说,“他再长大些,五年后是一个样,十年后又是一个样,总有痊愈的一天。”

    谢母疲惫地撑着头:“随他吧,都随他,只要他能有个想要的东西有件期待的事,我不会再干涉管制。”

    下一刻她坐直了,焦虑地问她先生:“你说儿子一失控就伤害自己的习惯,顾知之能救他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最初自残是因为厌恶他们给他的生命,后来他的精神出了问题,要通过那种方式发泄,慢慢就成了瘾。

    整个谢家为他放弃原来的制造业进军医疗设立基地,这才让他有一副健康正常的外表回到校园,不然他早就成了坑坑洼洼的怪物。

    先生长久地沉默,谢母不耐烦地催促:“到底能不能?”

    谢父放下茶杯,摘掉眼镜扣在桌上:“谁都不能救谁,只能自己救自己。”

    谢母的声音有些尖锐:“儿子怎么可能救自己,他都不爱自己!”

    谢父的心境要比太太平和,他意味深长道:“如果他爱的人爱他那副身体和灵魂,他会救的。”

    谢母说:“我们不算吗?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

    谢父戳破太太的幻想:“他不爱我们。”

    谢母抓紧了椅子扶手:“你真是,大半夜不想让我好过。”

    谢父抱了抱她,温声和她道歉,她在先生怀里哭泣,小岛的那几年岁月将儿子跟他们切割开来,一晃过去多年依旧血淋淋的,不敢去碰一下子。

    哭了会,谢母擦着眼睛说:“那就祈祷顾知之爱上我们儿子。”

    说是祈祷,实则把顾知之当吊着她儿子,阻止他下坠的藤蔓。

    倘若藤蔓不起作用,或者在给了她儿子生的可能以后又断裂,她会……

    谢母的思绪被耳边声音打断,她隐藏情绪扭头。

    谢父提起个不大不小事:“儿子很爱惜自己的手,这现象去年就有了,今年更明显。”

    谢母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深想:“那是不是说……”

    谢父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明白了,顾知之喜欢她儿子的手。

    还喜欢她儿子的一手毛笔字。

    谢母唏嘘:“顾知之要什么没什么,脑子笨笨的,人也不灵活,真不知道我们三家孩子是怎么走到他道上去的。”

    谢父听太太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笑道:“一个失忆了,一个不能自主要被限制在国外读书发展事业,你就偷着乐吧。”

    谢母不当回事:“就算那俩孩子都在国内,我们儿子也不会输。”

    谢父揽着她回房:“你没看到小顾跟迟家小子的腻歪劲?”

    谢母说:“那有什么用,高中的感情比纸片还薄弱,毕个业基本就破了,就算不破撑到大学,然后呢,迟家顾虑声誉和子嗣不能接受儿子是同性恋,闹那么厉害,不都差点……”

    话声戛然而止。

    夫妻二人偎依着走,他们也一样,只是走在迟家前头,早早淌过了那条血路。

    比起迟家,他们要惨烈悲壮很多倍。

    他们有了个疯了的儿子.

    谢浮没请假,当他带伤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同学们都很震惊,保送了还每天都来上学就算了,头破了竟然也没阻止他的脚步。

    要不是知道他对情情爱爱没兴趣,大家真要怀疑他是为爱才来学校报道。

    谢浮和转着笔看窗外,今年的蝉怎么还没鸣叫,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单独分类的小狗呜咽声。

    设置后的第一次响。

    笔从指间掉落,谢浮把手伸进来口袋,捏着震动的手机按掉,他没接那通电话,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被他咬住手背,一块肉进他齿间磨碾,每次的疼痛都在缓解他亢奋的神经。

    第二节 课下课,打电话的人出现在教室门口。

    谢浮低头看书。

    “你好,能不能帮我叫一下谢同学?”陈子轻叫住一个打水回来的女生。

    “可以啊。”女生爽快答应。

    陈子轻看她去谢浮的桌前,手往他这儿指,他在谢浮看过来时摆摆手,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谢浮的眼尾轻轻一抽:“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的。”

    前桌打个游戏摇头晃脑脸部肌肉乱颤,游戏人物一死,他也死了,他在椅子上震了震,演尸体诈尸:“西边。”

    “怪不得。”谢浮合上书起身离开座位,怪不得讨好他.

    陈子轻和谢浮去了楼道,他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是吗。”谢浮看手机,“还真有一通,我静音了。”

    “这样啊。”陈子轻啪啪拍墙壁,酝酿着说,“中午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谢浮为难道:“中午学生会要开会。”

    陈子轻的脸上浮出明显的失望:“好吧,那我找别的人陪我去吧。”

    头顶响起一声笑,他抬头,却见谢浮面无表情,好像刚才的笑声是他听错了。

    谢浮剥了块水果糖吃,这种劣质伎俩在迟帘身上有效,就以为他也吃?连讨好他都这么敷衍,他扶着头上受伤的部位,眉心皱得发紧很不舒服,自我憎恶了片刻,开口道:“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陈子轻眨眼:“你不是要开会吗?”

    谢浮无声地看着他。

    陈子轻被看得浑身毛毛的:“谢浮。”

    谢浮眯了眯眼,一会谢浮,一会谢同学,一会哥哥,称呼什么时候能统一?

    茶他几个月,叫哥哥的次数只有十七次,他还不如学校里的某个同学和街上的某个路人,以及最初的网友。

    谢浮咬碎了糖果:“走。”

    陈子轻不知怎么感到害怕,他掉头就跑。

    谢浮立在楼梯上向下俯视,瞳孔里是慌张往楼下跑头也不回一下的身影,他笑得蹲下来,撑头大笑。

    走廊的同学闻声过来,问他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他弹了弹校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说:“ 也没什么高兴的事。”

    不过是又被他抓住,顾知之怕他的证据而已.

    陈子轻带谢浮去了向娟妹妹的学校,谢浮似乎毫不意外,他们登记进去没找到那女生,在学校附近吃饭的时候撞见了她。

    和向娟长得相似,蹲在一家理发店门口刷手机吃辣条,头发上别着两个长夹子。

    陈子轻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对策。这也是他把能说会道,皮相绝的谢会长带上的原因。

    “谢同学,我想你对向娟妹妹用美男计,帮我打听她姐姐原来房间的样子,还有她姐姐的喜好,过生日爱吃什么蛋糕。”陈子轻后半句是试探着说的,没被系统屏蔽。

    “美男计无法使用。”谢浮示意陈子轻看理发店,“她妹妹心有所属。”

    陈子轻看过去,向娟妹妹在给一个理发师喂辣条,接了个辣条味的香辣吻,不顾别人死活的亲亲我我。

    “我觉得可以用。”陈子轻对上谢浮不认同的眼神,“会长,别谦虚了。”

    谢浮逗趣地说:“那我就不谦虚了。”他人没动,脚都没抬起来,“我去了,是能撬开那女生的嘴让她谈姐姐,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陈子轻哑然。

    谢浮双手抄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微弯腰说:“你让我去,我就去?”

    他们是一中生,来这儿挺扎眼,谢浮长得更扎眼,他还不像迟帘戴口罩,就那么露着脸。陈子轻尽量无视各年龄层的打量视线:“你跟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向娟的事吗?”

    谢浮将他的问句变成肯定句:“我是为了向娟的事。”

    陈子轻察觉谢浮周身气息停滞住了,他没退,站在原地抬起脸说:“对啊,她缠上的是你学生会的人,你作为会长,肯定是要管的。”

    谢浮的言语中透着强烈的费解:“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认为我的责任心很强?”

    陈子轻:“……”

    他噎了会,说:“你要是不问,那我,”

    “找别人。”谢浮的腰背弯得更低了点,气息打进他呼吸里,“顾同学,你还真是懒。”懒到敷衍的招数都不换一个新的。难道他在这人眼里比迟帘还傻白甜?

    “真烦。”谢浮低不可闻地含着两个字,冰冰冷冷的没发出音节,他抬脚朝着理发店方向走去。

    陈子轻看着谢浮行动,他浑身皮肉放松下来,擦了擦脑门的汗渍,这么来回说了几句话,他就被谢浮给掏空了精气神,真可怕。

    谢浮适合同样城府深沉,一个字掰碎了能变成几十个字的情场伴侣。别的都不是一个段位,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他那种人,应该想找刺激。

    陈子轻坐到路边石墩子上自言自语:“我能成为谢浮的刺激吗?”

    还是要对自己有点信心,目前还没正式踏进猎场,又怎么会知道谁拿的是猎人牌,谁拿的是猎物牌.

    向娟的妹妹一见到谢浮就眼睛发亮,辣条都不吃了,她几次想拿出手机要微信。

    谢浮满面笑意地直入主题,没在意她听到姐姐名字时的不自在,并体贴地给她适应的时间,他没那个闲工夫,到现在已经在这条脏乱街上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想快点离开。

    问完要问的,谢浮就风度翩翩地走人。

    年少时没几个这样的男生,见到很难不被惊艳,向娟妹妹追上去加微信,那理发师被同事提醒了跑出来阻拦。

    辣条掉在他们脚边,他们满嘴香辣味的吵架,互相撂下狠话,分了。

    陈子轻在路对面见证这一幕,嘴巴好一会才合拢,他对回来的谢浮说:“你问个话,拆散了一对情侣。”

    谢浮往车子停靠的方位走:“爱情从来都是浮光泡影。”

    陈子轻斟酌着试探:“你谈过吗,这么有感触。”

    谢浮的沉默像是默认。

    陈子轻不知道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对劲了,对着他的后脑勺说:“那你是不是就不想要爱情了?”

    谢浮没兴致一样:“我确实不想要。”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他越走越慢,停了下来。

    前面人群里的谢浮转身走向他,一步一步走近,在他们世界充当装饰物的行人侧目中,怪异地一笑:“除非奇迹降临。”

    陈子轻抿嘴,奇迹降临,哪来的奇迹,谢浮断情绝爱,还是受过情伤不想再吃爱情的苦?

    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要大。

    谢浮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接起越洋电话:“阿帘,有事?”

    陈子轻快步越过谢浮,走出了竞走比赛的速度。

    谢浮看他走到车边都没注意,想必是在走神,呵,这么久了都没真正放下,初恋就这么深刻入骨?是不是要把皮肉划开,抽出一根根骨头,剃掉刻在上面的印记才行.

    这趟的收获是——向娟喜欢紫色,喜欢云。

    她妹妹说她从来不过生日,不喜欢。

    学生会今天中午开会讨论的是纪念过世同学活动,这三年只有向娟是在学校跳死的,其他都因为意外或者病逝,谢浮负责向娟的活动。

    陈子轻提议办个生日会,他打草稿准备好了理由,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谢浮没找他要,只说“主意不错”。

    于是就开始走流程,谢浮安排的任务,学生会的效率极高,七班以那两点为主题装扮了一通,向娟生日当天一切都准备到位。

    离世同学的纪念活动是生日会,所有人面上没抱怨。

    他们每个人进教室前都被发了张符,四十五个人,四十五张符,不是陈子轻画的,是季易燃拿来的。

    季易燃没让他画,太累了,他要用全部精力对付即将到来的高考。

    当初陈子轻说普通的驱邪符,一般的道士都会画,季易燃把他说的话放心上了。

    ……

    生日会开始的时候,陈子轻和谢浮站在教室外面旁观,他们既不是七班人,也不是向娟的朋友,不能参加,免得弄巧成拙。

    七班离校的学生是谢浮跟季易燃召集的,说服工作也是他们搞定,陈子轻没操什么心。

    向娟生前的座位上是空着的,男生将她的礼盒放在她桌上,作为被她认定的唯一一个朋友送上祝福:“向娟,祝你生日快乐。”

    到了吹蜡烛的环节,教室拉上窗帘,幽暗的光线下,所有人都目睹蛋糕上的蜡烛熄灭了。

    这画面一出现,唯物主义当场倒地,全员唯心主义。

    班里有不少富二代,他们是出于对季谢两家继承人的信任,才给一个穿红鞋子跳了的鬼过生日。

    原因肯定不是纪念活动那么简单,大家私底下分析讨论过,占比最大的猜测是那什么不记得长相的向娟有遗愿未了,就是生日。电影里有这么演的,他们为此还看了那部电影。

    砰……

    礼炮冲顶,紫色彩带在天花板散开以后飘落下来,大家稀稀拉拉很不走心地唱起了生日歌。

    教室里阴气渐重,陈子轻飞快看向季易燃。

    站在墙边的季易燃感应到他的目光,隔着一些人和他对望,他身后立着自己的发小谢浮,一低头就能吻到他发顶。

    然后,发小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他没留神,不经意间低了下头,唇擦过那个人的发丝。

    季易燃蜷起手指握成拳头,指关节青白,他神情冷峻,一语不发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眸。

    陈子轻急死了,季易燃到底有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他就要冲进教室的时候,季易燃在旁边的王放耳边说了什么。

    王放有股子委以重任的自豪,他抬头挺胸,高声唱起来,生日歌在他的有意带领下逐渐整齐。

    后来的送礼物没有再出错,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盒,似乎是个很开心的生日。

    如果寿星不是鬼魂,生日会不是她遗愿的话.

    高考前三天就放假了,陈子轻要跟谢浮一起回去,他在学生会等谢浮卸任。

    孟一堃给他一瓶水,两人坐在台阶上咕噜噜喝水听蝉鸣,晒得很,树影都是烫的。

    陈子轻放下喝了快一半的水,孟一堃把手机屏幕对着他,屏幕上是一个朋友圈,发的合照,校草和明艳大美女。

    这是迟帘的朋友圈。

    “他没在朋友圈发过人,连你都没发过。” 孟一堃给手机息屏,“照片上的女生跟他关系多好,不用我说了吧。”

    陈子轻一点点拧上瓶盖:“你可以不给我看的。”

    孟一堃把手机丢在台阶上,没说话。

    “是不是怕我对他死心不改,自私的为了攀上他进豪门不顾他心脏病?”陈子轻说,“我不会的,我已经出来了。”

    孟一堃抓起身前校服短袖,随意地蹭了蹭脖子上的汗:“那倒不至于,我不觉得你能让他想起你来,我咨询过专业人员,像他在自身防护机制下活命的情况,为了躲避危险,潜意识里会憎恶和你相似的一切。”

    “所以你干嘛给我看呢。”陈子轻纳闷地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孟一堃的面色青黑交加,没出声儿。

    两人没交流了。

    陈子轻不自觉地又把瓶盖拧开了,考完就开始第二段。

    “孟同学,谢同学是直男吧。”陈子轻不着四六地问了一句。

    孟一堃反应极大:“你又想干什么?”

    陈子轻抹掉他往自己脸上喷的唾沫:“我不干嘛,我只是问问。”

    孟一堃盯他的眼神像盯有前科的犯人:“顾知之,你别再祸害我发小了。”

    陈子轻:“……”

    “你空窗期想搞基,我可以给你介绍基佬群,你放过我的发小们。”孟一堃那深情并茂的样子,就差给他跪下了,“这么个小圈子,你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

    陈子轻垂头捏矿泉水瓶,捏得嘎吱嘎吱响,他瘦下来就没再长回去,线条依然无辜。

    孟一堃见他这样就打起十二分警惕:“阿帘是忘了你,可我们都还记得,我们亲眼见证你们怎么秀恩爱,你要是还有点人性,就不要对他兄弟下手。”

    “虽然你不可能成功。”孟一堃笃定地说,“老谢不是阿帘那个纯情男生。”

    陈子轻竖起一根手指:“我只问了你一句,你说这么多。”

    孟一堃的面部抽搐,他真的让这家伙整怕了,掰弯他发小引发心脏病差点死在国外,能耐大得很。

    不行,还是不能放心。

    “你发誓。”孟一堃严肃道,“不然我不信你。”

    陈子轻迷惑:“我没给什么承诺啊?”

    孟一堃一细想,这家伙从始至终都没解释,他面色剧变:“顾知之,你稍微念点阿帘曾经对你的旧情行不行,别让阿帘成一个笑话。”

    陈子轻向后一躺,整个人倒在了台阶上面:“你不是说他不会再想起来我了吗,他想不起来了,又怎么会知道我是他前任呢,孟同学,你的话矛盾了啊。”

    孟一堃要发火,余光瞥见谢浮结束卸任仪式朝着这边走来,他只能暂时吞下嘴里的话。

    谢浮手上一份资料卷成长筒,他随意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孟一堃神色如常:“没什么。”

    陈子轻跟他同时说话:“孟同学说要给我介绍基佬群。”

    孟一堃:“……”

    谢浮惊讶地笑道:“基佬群?一堃,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孟一堃尴尬地挠挠头皮,他哪有什么基佬群,不过是当场扯屁扯出来糊弄顾知之的,对方要是真想要,他就跟圈子里的gay打听。

    “是顾知之想搞基。”孟一堃临场发挥地说。

    谢浮闻言,眯眼笑看躺在台阶上的人:“想搞基?”

    陈子轻拿起矿泉水瓶子横在眼前,隔着水看谢浮有点变形的脸,有一瞬间感觉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是啊,想搞基啦。”陈子轻听见自己说。

    谢浮用手中的纸筒敲他矿泉水瓶,敲几下,问道:“多想?”

    陈子轻说:“很想。”

    “不搞会怎样?”谢浮歪了歪头看旁边,下一秒就正对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会死?”

    陈子轻没回答。

    孟一堃的眼珠不断在发小跟姓顾的之间转动,他像侦探搜寻蛛丝马迹,一旦让他找到,他就要……

    就要去找另一个发小当帮手,势必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一场荒诞剧。??

    然而孟一堃并没有搜寻到一丁点异常,他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果真是他想多了,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情况,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高考那两天,谢浮开车接送陈子轻去考点,这情形没引起一心只想考好点的陈子轻注意。

    直到考完最后一门,陈子轻从考点出来,谢浮戴着渔夫帽站在一大群接孩子的家长里面,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让人记忆深刻。

    谢浮仿佛是故意的,故意要在这一刻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子轻没了高考的压力就把心思给了谢浮,他打算在正式开始前做一次探底工作。

    因为谢浮不是简单那一卦,陈子轻必须摸到他的底线,才不至于在以后的接触中太被动。

    陈子轻的第一步是和谢浮打游戏。

    谢浮用的是小号,他打的时候不调动全身心激情开麦谩骂,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怎么都行,无所谓。

    陈子轻不行,他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就不停地碎碎念:“我不走哪儿就好了,我为什么要走哪儿啊,我明明可以走……”

    谢浮看过来:“顾同学,你有点吵。”

    陈子轻在心里做笔录,谢浮不喜欢吵,他刚记完,对方就说:“犯了个错自省一次就够了,你要做的是,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知道了。”陈子轻说。

    谢浮瞥身旁人,这么乖了?他心思一动,换上常用的游戏号。

    陈子轻没认出谢浮是去年那个带自己打游戏的网友,他早忘了,哪还有什么印象。

    谢浮那点好心情消失无踪,阴沉着脸出门了.

    陈子轻回房里打开一本新买的笔记本做笔记,这本子是《谢浮指南》,他边记边想,谢浮好像对什么都可有可无,没有特别在乎的,喜欢什么也都看不出来,找不出来。那他怎么去谢浮的世界,压根就融入不进去。

    把笔一放,陈子轻去找谢浮的妈妈唠家常。

    谢母叉了块西瓜送到他嘴边:“小顾,你这回高考,我们全家都跟着紧张,你知道最紧张的人是谁吗?”

    陈子轻张嘴吃掉那块西瓜,口齿不清地说:“是阿姨您。”

    “我只能排在第二个。”谢母笑着说,“第一个是我们家谢浮。”

    陈子轻噎到了。

    谢母拍他后背:“你这孩子怎么吃个西瓜都这么不小心,慢点吃。”

    陈子轻咳得脸红脖子红,谢浮紧张吗?他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这会儿稍微一想就觉得到处都是痕迹。

    在谢家一住就是半年,除了第一天他坐地铁上班,后来都跟谢浮一起坐私家车上学放学。

    谢浮给他辅导作业讲题,一天不断。

    向娟那个遗愿,谢浮几乎参与了全程,他一个学生会长,临近毕业事情比较多,哪来的悠闲时间。

    而且谢浮引导他思考,把他的想法落实,没反对过他的思路。

    谢浮早前总把“你前男朋友”挂在嘴边,用砸右手威胁他透露有没有白月光,还问他跟前男友之间的隐秘。

    高考给他当司机。

    别的陈子轻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光是以上这些,只凭发小前任的身份是不行的吧?

    陈子轻咽了一口混着西瓜清甜的唾沫,有个可能从他心底“砰”一下窜了出来。

    谢浮喜欢……他?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不喜欢,谢浮眼里没写嘴上没说,怎么会有那种心思,可他眼前自动播放这学期的种种,又有点迟疑了。他闻着鼻子前面的西瓜味张嘴,浑然不觉地被谢母喂了一块块西瓜。

    等他肚子鼓了,他才发现自己撑了,他对还要喂的谢母说:“阿姨,我不吃了。”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跟谢母打了招呼往门外走,恐怕谢浮对他,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两个选项,还有中间区域.

    谢浮很晚才回来,他在陈子轻的房里待了快一小时,一个字都没留下。

    陈子轻一筹莫展地找网友求助:我室友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在我旁边坐了半天不说话就走了,好像在生我的气,但是我都没和他说过话,真的莫名其妙。

    吃斋念佛半年:也许你室友只是想你问他是从哪回来的,累不累。

    是吗?

    陈子轻试着出去敲隔壁的房门,发现门没关严实,有个缝,他没直接推门进去,在门外喊道:“谢浮,我能进去吗?”

    房里没声响,陈子轻又喊一声:“谢浮?”

    还是没动静。

    正当陈子轻打退堂鼓的瞬间,门从里面开门,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房里没开灯,四周黑漆漆的,陈子轻见不到谢浮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心跳体温气息来揣测他的内心。

    谢浮在暗中开口:“进来了,然后呢。”

    陈子轻的额头有点痒,是谢浮在他上方喘息,他两只手放到后面,手掌贴着门,上半身呈现出了一个尽可能跟谢父拉开距离的姿势。

    “我有话想跟你说。”陈子轻的指甲抓抓门。

    谢浮的鞋子踢了踢他的鞋子:“我在你房里坐了那么长时间,你有话不说,现在才来说?”

    陈子轻解释:“我当时在估分。”

    谢浮不咸不淡:“哦,估分。”

    陈子轻有点怵谢浮重复他的话,他赶紧说明来意:“我是想来问你,你白天打完游戏去哪了。”

    谢浮发出很轻的笑音:“去玩了。”

    陈子轻的下一个问题是“累不累”,谢浮这么说,他问不出来了,玩哪有累不累。

    气氛僵住了。

    “那你早点休息,”陈子轻话音没落下,房里的灯就亮了。

    灯遥控被谢浮捏在指间,他眼下发青,面容疲倦,唇有些干,头发剪短了,衬得眉目多了些许清俊感,骑车摔出来的伤疤飘着药味,在祛疤中。这都是陈子轻在房里没留意到的细节。

    谢浮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我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面。”

    陈子轻两眼呆滞。

    谢浮上下扫他,好似扫世界级白眼狼:“顾知之,我这半年为你做了多少事,让你给我煮碗面都不行?”

    陈子轻嘀咕:“这个点还吃啊?”他见谢浮眉头皱起来,忙说,“我去煮我去煮。”

    身后传来谢浮的补充:“葱油面。”

    陈子轻脚步一顿,什么面都行,偏偏是葱油面,他在某种翻涌而上的猜测扯拽下回头,问出一个不断找存在感的问题:“你那晚头都流血了,为什么不急着去医院,却要问我跟迟帘做了几次?”

    谢浮默了默:“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

    陈子轻直直看他的眼睛:“所以你为什么要问呢。”

    谢浮向沙发背上一靠,姿态松弛慵懒地撩起眼皮,他眼底情绪既隐晦又清明,面上要笑不笑。

    陈子轻头皮发麻:“我还是去煮面吧……”他走得飞快,“一会面好了我给你发短信,你下来吃啊。”

    房里死寂空冷,谢浮端详自己的右手,不想要他的答案是吗,他都在吃药了,怎么还怕.

    那晚之后,谢浮每晚都要吃葱油面,别的不吃。

    毕业了,陈子轻的班级全班请吃饭,他为了探一探谢浮藏得极深,怎么都摸不到的底线,一声招呼不打就去了。

    那两位每天发茶语的男生凑到陈子轻身边:“哥们,我们大学不用发了吧。”

    陈子轻大方地说:“不用了。”

    他喝了口新鲜的果汁:“我知道你们每次上网搜集茶语都很痛苦,但是只有痛苦才能长记性,希望你们去了大学不要欺凌同学。”

    两男生不服气地反驳道:“谁欺凌你了,我们只不过是读了你笔记上的……”

    陈子轻说:“人格羞辱。”

    “我只是不在乎。”陈子轻叹气,“要是在乎的同学遇到我那样的事,伤害会很大的。”

    他们没有再争论。

    陈子轻感觉他们听进去了,那就祝前程似锦。

    ……

    KTV闹哄哄的,陈子轻其实与班上同学交情浅薄,他来这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高中生活得到圆满,每一步都体验了。探谢浮底线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次只是顺便。

    陈子轻见孟一堃被人围着唱歌,他把杯子里剩下的果汁都喝光了,听孟一堃的鬼哭狼嚎磨耳朵。

    孟一堃跟女朋友分了没复合,在那被青春里不能复刻的氛围渲染得掉大泪花子。

    陈子轻听了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去洗手间洗把脸,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季易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惊得他眼睛睁大,水珠从他睫毛上掉落。

    季易燃喉头轻动:“我今晚动身去国外。”

    陈子轻奇怪季易燃为什么要跟他说行程,他想到孟一堃,恍然大悟地说:“是要我进去帮你把孟同学叫出来吗?”

    季易燃摇头,他几次启唇,嗓音莫名有点哑:“我想你给我画一张符。”

    “啊?”陈子轻抹了抹脸上的水迹,“驱鬼符啊?可是你就要走了,我来不及回谢家拿东西。”

    季易燃把肩上背包拿下来,从里面拿出画符所需的物品,一样样地摆在台子上面,他一语不发地看着陈子轻。

    就像他那条牧羊犬,沉默,坚定,又让人难以拒绝。

    “……”陈子轻没想到他是有备而来,只好说,“那我给你画张。”

    季易燃低声:“这里不合适,跟我走。”.

    京市华城区,谢浮在公寓里的阳台俯瞰夜景,这是他近期不厌其烦地从大量房子中挑出来的,作为大学四年的家,可以多费点精力。

    地段在京大跟京农大中间,离京农大要近点。

    母亲问他怎么知道顾知之会去京农大,还说她打给学校咨询过顾知之的平时成绩,最多只能到科技学院。

    就算顾知之真的超常发挥考到了录取线,也不一定就会报京农大。

    对于母亲的疑虑,谢浮一概不回应。他手上力道加重,掌中小药瓶很快就变形。

    五十七分钟过去,顾知之没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另一个微信也没动静,出去玩心就野了。

    在试探什么?想要他拿出什么?

    谢浮打开凹陷的药瓶,将瓶口朝下,白色药片掉在地上乱蹦。

    这药吃了也没用,不吃了。

    ……

    陈子轻给季易燃画了符回到包间,他找了找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果汁喝。

    在包间待了一阵,陈子轻掏出手机瞧瞧,谢浮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抓了抓头发,起身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回去了。

    陈子轻在市中心下车,他区书店逛了逛,买了几个精致的书签,自己用。

    这么晚了,奶奶给他打电话问成绩,从他高考到今天都打了很多通了,他耐心地重复之前的答案:“要到七月份呢,我保证一出来就告诉你。”

    顾奶奶坐在小院乘凉,孙子的成绩一天不出来,她就一天吃不好睡不着,她听着手机那头的嘈杂:“你不在谢家?”

    “我出来参加毕业会。”陈子轻穿过人流去路口,“准备回去了。”

    “你一个人别乱跑。”顾奶奶说,“尤其是晚上。”

    陈子轻安慰地说:“没事的,京市的治安很好的,奶奶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了,我带你转转就知道了。”

    这话说完不到半小时,陈子轻就被打脸,他在一个拐弯处被一块布捂住口鼻。

    发生得太快,布上不知是什么级别的药,太凶猛,陈子轻来不及挣扎,身子一软就没了知觉.

    陈子轻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恐怖的热流,他的眼睛跟嘴巴都被一块黑蒙了起来,这感觉让他梦回第二个任务。

    只不过那次他只是受冻发烧,这次是遇上变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可怕的事。

    陈子轻的手脚都被丝绸似的东西固定在两边,他是大字形,身下一片柔软,体内有源源不断的痒意啃咬他的神经末梢,像无数只虫子在爬,里外都痒死了。

    “哥!”陈子轻心急如焚地在心里叫监护系统,“我要买那方面的解药,直接进我嘴里的,我手脚都不能活动,没办法服用,我要不行了。”

    系统通知他,没有那种药。

    陈子轻不信,能让他一个月内忘掉一个人的道具药都没有,怎么会连普通的催情解药……可是系统又不会骗他。

    猛然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他不由得汗毛倒竖。

    有人在这里,一直都在。

    陈子轻发出模糊的“唔唔”声,一只手摸上他的脸,从那手落下来的角度来看,那人可能蹲在床边。

    手很长,皮肉光滑,骨骼清晰,是……谢浮?

    那手已经摸到他贴着封条的嘴边,指尖不是他熟悉的雪松沉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柑橘。

    陈子轻马上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的身子小幅度地震颤,眉心蹙在一起脖颈往后仰拉出难受又舒服的弧度,嘴上的封条蓦然被撕开,他的喘声全都跑了出来。

    就在陈子轻以为完了死定了的时候,那人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听了听他的喘息看他受煎熬,一两分钟后,旁边有脚步声走远,他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那个念想,是不是谢浮?

    要真是谢浮,那就不是精神有问题,那就是个疯子。

    没过一会,陈子轻全身泛起细细的汗渍,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他咬破舌尖让自己恢复点意识,不管是不是谢浮,他都要喊谢浮,必须喊谢浮,不能喊别的名字。

    况且除了喊谢浮,他也没有可以喊的人。

    ……

    谢浮坐在监控器前吸烟。

    画面对着床的正前方,也正对着床上人的沼泽地。

    谢浮的太阳穴有点发涨,他吐出烟雾,夹着烟的手近似粗暴地揉着太阳穴。

    接下来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都没想,思绪混乱发沉滚烫,他在等画面里那个人给他指明路线。

    他做不做人都行,无所谓。

    谢浮试图想一想大学生活会有哪些值得期待的点,他忽然捕捉到化成水的人红润的唇张合。

    说了什么?

    谢浮凑近监视器,整张俊美立体的脸几乎贴上去:“我来听听你喊的是前男友,还是白月光。”

    谢浮……

    “哈。”谢浮忍俊不禁,“叫我啊。”

    他用力吸了口烟,抖着手将烟头掐灭,双眼泛起不正常的红,口中古怪地呢喃:“叫的是谢浮。”

    “不是前男友,不是白月光,是谢浮。”

    “叫谢浮做什么,电话信息一个都没有,玩疯了吧。”

    谢浮救我

    “又向我求救,上次你和你男朋友做的时候,我救了你,你怎么对我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几遍了,十三遍了。”

    “十四遍,十五遍,十六遍……二十一遍,二十二遍……”

    “泄了,叫的是谢浮。”

    说这话时,他浑身骨节从僵硬中抽离,好像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响声,有什么沉睡了几百年的怪物苏醒了。

    谢浮踩着烟头去房里,拨开神志不清的人黏在眼前的湿发,在嗡嗡声里吻他湿漉漉的睫毛。

    你的谢浮来救你了。

    第122章 茶艺速成班

    那晚陈子轻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车里,衣裤都在身上,他睁眼看到谢浮坐在他旁边。

    谢浮告诉他,一个朋友看到他被扛进一辆车,觉得可疑就打电话给谢浮,并跟在车后面追踪,却被跟丢了。

    后来是谢浮动了很多关系才找到他的,万幸没有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谢浮说他体内的药解了,还说,sorry,没办法找到人。

    陈子轻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通红潮湿的眼看着谢浮。

    “我进去给你检查了,没裂伤。”谢浮叹息,“发生了的事无法改变,你想开点,别太钻牛角尖。”

    末了,他挠了挠眉头,体贴极了:“要是你不放心,怕药对身体有副作用,我带你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陈子轻突然抓住谢浮的手,闭眼一寸寸地摸到指尖,再往下摸,也闻了闻,只有他熟悉的雪松沉香,没有一点柑橘味。

    谢浮没抽出手,也没问他摸什么,就那么随他摸,皮肉骨骼不紧绷。

    陈子轻放开他的手,精疲力竭地将脑袋歪到一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陈子轻想起当时在床上,那人隐约是用手给他擦的,想必指甲缝里都是油哒哒的一层。

    不知道用的什么洗手液,能把油腻去得那么干净彻底。

    没有实质性的做出来。

    小东西大概开了二档,陈子轻为什么能在意识混乱期间判断出来,那是因为迟帘给他用过,他有印象。

    陈子轻倏地惊叫:“坏了,我的书签!”

    谢浮破天荒地出现了迷惘的神情,转瞬即逝。

    怎么能有人在经历这种突发情况以后,还能惦记那种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像有无数的光点在他全身浮动,形成一片光晕做成衣裹着他,让他区别于这世界的芸芸众生。

    陈子轻捏了捏裤子口袋:“还在,没丢……”

    “一个二十多块钱呢。”他呢喃着昏睡了过去。

    车内空间并不逼仄,谢浮缓慢凑近睡着的人,感受他虚弱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脸上,伸出用特殊药水洗过的手摸他潮红未退的脸,小骗子,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有的事,当事人不说不代表就一无所知,只是时机不成熟,要等一等。陈子轻看似忘掉那次被绑的经历,他趁暑假解剖谢浮的脾性人格。

    目前陈子轻已经通过探谢浮底线没成反被坑亲自确定过了,谢浮不是精神有问题,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浮没了神经上的刺激没了有意思的事,他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陈子轻坐在书桌前发愁,第一段的难处在于他要主动追求要哄一个大男孩,第二段是谢浮走在脆冰上的性情。

    生活哪来那么多期待。

    还要是刚好能碰上谢浮脑电波的期待。

    不能完全顺着,那会令谢浮乏味,也不能完全逆着他来,他会觉得在看拙劣演技,他不喜欢作的人。

    陈子轻在本子上做笔记,谢浮现在确实能从他身上获得兴奋剂,这一点他也认证过了,可他随时都有可能提供不出来。他熬夜在网上找参考资料收集谢浮这类疯子的情感经历,资料很少,有参考价值的更是少得可怜。

    毕竟生活不是偶像剧。

    陈子轻去一个很大的情感论坛发帖——怎么和一个疯子谈甜甜的恋爱。

    网友1 :珍爱生命,远离精神病。

    网友2:上一个以为自己是疯批心里特殊存在的那个人,碎成一百多块的尸体还没找全。

    ……

    网友15:姐妹你快醒醒,我的天,谁来帮帮这个姐妹啊!

    ……

    网友47:我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楼上姐妹们别太真情实感,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没有一个给思路的,陈子丝毫不意外,他不删帖子,打算过段时间再看看。

    谢浮说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很矫情,似乎人间清醒。

    谢浮好像在吃药。

    陈子轻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他放下笔拿手机去gay吧发了个贴,走向跟情感论坛大不相同。

    gay吧的同志很活跃,帖子一刷新就有几十个回复,他们给的建议主分两部分。

    一:把自己也变成疯子。

    二:训狗。

    甚至有同志私信陈子轻,让他把疯子介绍给自己驯化。

    陈子轻在贴吧待了片刻,三观跟认知被不断刷新,他是小群体里的一员,谈过搞过,却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特殊癖好,没有最怪,只有更怪。

    很多图。

    不知道谢浮喜不喜欢。

    陈子轻按保存的手一抖,不能发给谢浮,万一谢浮来兴致了在他身上研究,他会死的。

    为了在接下来的情感维系中有点胜算,陈子轻通宵做功课,眼睛都熬出血丝了,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做了个决定,大学的选修课必须报心理学。

    陈子轻站在镜子前面刷牙的时候还在思虑,谢浮现阶段对他的茶语依旧保有兴趣,每次都要他把茶语说全,想他叫自己哥哥。

    他可以照做,却不能每次都照做。

    要有根线拉扯。

    陈子轻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在他看来,攻略谢浮比考大学难多了。

    谢浮处处要跟迟帘比。

    真做了现任,会比得更过分,更详细化。

    陈子轻把牙刷丢进漱口杯里,他到底要怎么让谢浮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从上一段感情里出来了呢。

    谢浮是那种,这一秒说好啊谈,下一秒就能玩消失,或者自我嗝屁的性子。

    陈子轻只能靠剩下的那个三分之一安慰自己,季易燃除了沉闷,其他没什么问题,肯定会很顺利……个屁。

    季易燃的父亲跟家庭,势必很要命。

    我的妈。

    三段三个人,接触起来各有各的困难点。

    陈子轻望着墙上的毛笔字“随遇而安”,他打算从今天开始,每天虔诚地默念十遍,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怕.

    通知书一到,陈子轻就买车票回了老家,谢浮也去了,他们到村口的时候,鞭炮声震耳欲聋。

    村里在家的人都出来了,他们站在路上迎接村里唯一的准大学生,两棵树上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祝贺顾知之被农业大学录取”。

    “咚咚咚呛呛呛——”

    锣鼓队敲打起来了。

    陈子轻懵圈之际,村长在他身前别了一朵大红花,他两眼一闭不愿再看,好社死。

    发现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他赶快一路小跑过去:“别拍了吧,我只是考了个一本,不是上的……”

    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村民拦断:“小顾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只是考了个一本,你知道大学生多光荣吗!”

    陈子轻试图劝说:“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咱们村好多孩子要沾你的喜气,多大的排场都是你应得的。”

    陈子轻:“……”所以这跟拍我有什么关系?

    肩头搭上来一只手,伴随谢浮的一声揶揄:“我也被拍进去了。”

    陈子轻以为谢浮介意,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补救,耳边就响起谢浮的声音,问他说:“那我是不是要走红?”

    “……”陈子轻木木地说,“是的吧,你可以准备准备出道了。”

    谢浮一身宽松的棉麻衣裤,头戴渔夫帽,脚上一双白鞋,少年感十足,他思索着说:“听起来还不错,你给我当助理。”

    陈子轻抽抽嘴,在几重奏里朝老人大幅度挥手:“奶奶!”

    谢浮的目光还没扫过去,身边人就把抓在手里的行李箱扔一边,冲老人方向跑去。

    行李箱拉杆上覆着一层汗液,谢浮握上去,捻了捻,他没戴口罩,一张能让山村景色暗淡的脸露在刺目烈日下,偏头笑看拍他拍傻了的几个人。

    有年长者上前和他打招呼,问他身份,他很修养地一一回应,村里人一下就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好感.

    天是真的热,村里也是真的热闹。

    顾奶奶被村里几个长辈搀扶着,老泪纵横。

    陈子轻捞肩上背包带,他将背包拽到前面,用腿撑着打开,从里面拿出通知书递过去:“奶奶,你看。”

    顾奶奶颤着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小心接住,她要翻开却又停下来:“不行,奶奶先不看了,奶奶手没洗,不能把通知书弄脏。”

    陈子轻挠了挠晒烫的脸:“没事儿的。”

    顾奶奶坚持洗了手再看,她一到家就立即洗手,打了几遍肥皂把手指头搓了个遍,这才捧着通知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京市农业大学……顾知之……”

    顾奶奶又是哭又是笑,她不是没文化的人,她上过高中,虽然考上大学不一定就能有大作为,人品和学历不挂钩,但环境影响一个人的心智和三观,社交圈影响脚下的轨迹。

    孙子金榜题名,她可以瞑目了。

    顾奶奶擤了擤鼻涕,关起门来拨了个京市的号码:“我家知之考上了京农大。”

    迟奶奶刚和小孙开完视频,小孙要去冲浪,他这半年过得开心,可她总感觉头顶悬着把刀。

    如果小知之不是秀芳的孙子,那她或许会为了永绝后患,采取一些不合法的措施。

    迟奶奶祝贺道:“恭喜你孙子,也恭喜你。”

    顾奶奶说:“比不上你孙子的十分之一,你孙子在国外上世界名校。”

    迟奶奶笑着叹息:“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在哪不都是读书。”

    顾奶奶拍了拍腿上的脏污,指甲抠掉一块油疤,她跟迟颜心情分淡了,节点是今年年初,原因她不清楚,不想问,因为对方不说就代表不会透露,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通分享的电话还不如不打。

    “药别往我这寄了,我付不起药钱,”顾奶奶疏远地说,“我不想我孙子打一辈子工就为了还你迟家的钱。”

    迟奶奶听出了她划清界限的意味,却不能再像去年那样不满埋怨,她们的孙子没成亲兄弟一样的朋友,成了陌生人,孽缘。

    希望秀芳在被病痛折磨的最后一段岁月里,不要发现自己孙子的性取向。

    “都预订过了,不用你们祖孙支付药钱,吃着吧。”迟奶奶倦了,“我挂了,你忙你的吧。”

    顾奶奶忽然说了一句:“你托人送我孙子进京市一中这份大恩,我来世会报答你。”

    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顾奶奶琢磨片刻就开门去找孙子,发现他在屋里和谢家小子说话,她退到外面听了会,觉得他们相处得很和谐。

    谢家小子大学期间应该会继续和她孙子交好。

    顾奶奶再往屋里看,孙子在捉墙上的蜈蚣,谢家小子站在他身后,把他后面起了褶子的衣服牵平。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出现,她好笑地摇摇头,自己真是老了糊涂了,怎么可能是那种情况。

    不是说她孙子长得埋汰,但他跟那个比画报还精美的谢家小子站一起,确实不般配。

    鱼目和珠。

    谢家小子是那个珠子,她孙儿是众多鱼目中的一颗。

    顾奶奶不知怎么想到了迟家小子,那也是个珠子,她孙儿是有本事的,能让两个珠子踏进他家破屋的门槛。

    只是迟家小子出国了,跟她孙子不来往了。

    谢家小子不去国外读大学,终究也会飞到国外某个城市留学,天之骄子都是那个走向。

    他们的世界精彩绝伦,那是上流社会的世界,她孙子和他们交一段时间的朋友也能有收获,将来说不定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跨进去.

    家里摆桌请人吃饭,堂屋摆不下,院里也不够位置,直接就全部摆在了外面。

    十几桌人吃吃喝喝。

    陈子轻戴着大红花,被奶奶拉着手一桌一桌的敬酒,他瞟了瞟倚在树下的谢浮,对方被一群大小朋友围着,给他们发糖,加微信不行。

    谢浮把水果糖全发出去了,一颗不留,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吸烟的理由,当场就点燃了一支香烟。

    有小孩捂嘴,谢浮歉意地说:“大哥哥不能不吸烟,你站远点。”

    并不会掐掉烟。

    “我爸爸说吸烟的人都是傻子。”童言无忌。

    谢浮笑弯了眼睛。

    大小朋友都羞红了脸,他们喜欢这个哥哥,他给他们糖吃,和他们说笑,不像上次来的那个人,对他们爱搭不理。

    两个哥哥都比明星还要好看。

    有个年纪大点的男的也叫谢浮哥哥,厚着脸皮接近他。

    谢浮还是笑着的,却是俯视脚底一块泥地眼神:“我才十八岁,你叫我哥哥?这位大叔,你觉得合适吗?”

    “我只,只有二十岁。”那男的涨红了脸。

    “哦,二十岁。”谢浮疑惑,“所以你能那么叫我?”

    “我听,我听顾知之也是那么叫你的,他不比我小多……”

    谢浮更疑惑了:“你是顾知之?”

    那男的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相貌太出挑的少年不太对劲,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家教良好谦逊有礼,他再没了不安分的,想攀高枝的龌龊心思。

    谢浮蹲下来,将一撮烟灰弹在路过的蚂蚁身上:“真是奇怪,不自惭形秽吗,什么阿猫阿狗就叫我哥哥,也配啊。”

    “顾知之确实比我大。”

    “他可以叫,谢浮可以是他哥哥。”

    谢浮看蚂蚁垂死挣扎,伸手捏死:“救你了。”

    “你怎么吸烟了啊。”陈子轻端着一碗饭过来,“快别吸了,吃饭吧。”

    谢浮被他身上的酒气团团围住,笑意渐浓:“我坐哪儿?”

    “站着吃好了,”陈子轻见谢浮恰烟的动作顿住,他改口说,“我带你去后面。”

    谢浮跟他去竹林,坐在一块阴凉的地方吃饭。

    屈尊降贵十分委屈。

    “水沟就在旁边,虫子往我碗里飞。”谢浮没一点胃口,“顾同学,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故意的。”

    陈子轻打掉他胳膊上的麻蚊子:“我故意什么,我敬酒敬得头都大了还惦记着你没吃午饭,特地找机会盛了一碗送给你。”

    谢浮被他那一下打得一愣,抬起眼眸盯住他:“顾知之,你打我?”

    陈子轻:“……”

    “我没打你,我打的是蚊子。”他在地上找到蚊子尸体,放在谢浮腿上,铁证如山。

    谢浮弹飞蚊子尸体:“碗里是别人吃的剩菜。”

    “不是剩菜,是我在厨房夹的,给你留的。” 陈子轻擦脑门的汗,他匆匆往家赶,边走边回头,“你吃完把碗筷放这边,我过会来拿,不用你送回去,我知道你不想被拉着问东问西。”

    真的是,非要来玩,这个月份玩什么,蚊虫多得要死,他累得要死,还要伺候大少爷,陈子轻没发牢骚,他对谢浮笑得灿烂:“你睡的屋子喷过杀虫剂了,中午可以好好睡一觉,傍晚凉快点带你去山里走走,送你最好看的树叶。”

    谢浮哧笑,最好看的树叶?哄小姑娘的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廉价得很。

    然而他的心口却是莫名一烫,随之而来的是,看似从未有过,细品又感觉早就生根的陌生情感。

    大约是情动。

    谢浮漠然地体会它在自己五脏六腑流窜,最终又回到心脏部位。

    我要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随他策划什么,图谋什么,他都是我的.

    陈子轻返程前夜,老人把这次请客收的礼钱全都给了他,一百为主,少数四百六百,加一起有小一万。

    “你到了京市就去银行把钱存起来。”顾奶奶叮嘱,“存折子,别存卡里,折子安全。”

    陈子轻拿起怀里的一摞红票子:“我有钱的,奶奶你自己留着吧。”

    顾奶奶诧异:“你去年的2000块钱这么经用?”

    陈子轻解释:“早前迟家给我提供开销,后来我住进了谢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顾奶奶明白是这么回事,就说:“傻孩子,你上了大学不在谢家住了,到时花钱的地方多得很。”

    陈子轻没说他大学不住宿舍,跟谢浮在外面住,他把这些新的旧的钱放进背包里,不拒绝了,再拒绝就可疑了。

    顾奶奶帮他把床上的酸奶塞进背包各个角落,坐着不好发力就站起来塞。

    陈子轻几次想伸手阻止,最后还是仍由老人把他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他真担心没到车站就要裂。

    “你大一大二不要谈朋友。”顾奶奶有点累了,她靠在床边擦脸上成串的汗,“大三可以试着和自己投缘的女同学交流学习,大四从两人的工作城市考虑,在一个城市就发展关系,不在一个城市只能是你们缘分不够,你会在工作上遇到你喜欢的人。”

    陈子轻找蒲扇给她扇风:“好的。”

    顾奶奶老脸一扳:“不要觉得奶奶封建,你谈朋友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不是随便玩玩,那不对。”

    陈子轻笑着说:“我明白。” 结婚是不可能结的,他只需要谈三段爱情,不是三段婚姻,他想到这一阵后怕,幸亏不是后者。

    “所以你听奶奶的,奶奶不会害了你。”顾奶奶握了握孙子的手,她吃着进口药也不一定就能看到孙子结婚生子,活一天是一天.

    陈子轻那背包重死人,他为了拎它把手扭了,贴了一个星期的膏药才好。

    开学前半个月,谢家给谢浮举办升学宴,那是和乡下在院子外面摆桌截然不同的阵仗,又低调又奢华。

    陈子轻去参加宴会,谢家整个家族庞大到远超他想象,那些富家老小都对他很好。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多人给谢浮庆祝,他一口没吃就走了。

    并且丢下了陈子轻。

    “小顾,你快去追我家谢浮。”谢母过来说。

    陈子轻在琢磨谢浮的举动,有点心不在焉:“追不上了吧,他肯定都坐车离开了。”

    谢母看着他说:“你追了吗,就说追不上?”

    陈子轻一头雾水地跑出去追谢浮,果不其然,没见到人,他找了个地儿坐下来和网友聊天:上次我室友生我气的事被你说中了,这次我还想请教你。

    网友改了名字,从吃斋念佛半年变成了——想做。

    想做什么?

    估计是没有打完后面的字,显得高深。

    陈子轻不揣测网友的隐私,对方也没有那么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这么舒适的相处。

    想做:什么事?

    陈子轻简单地透露了这会儿的情况。

    那个网友似乎在忙,过了三五分钟回:你们是应届生?

    陈子轻:是的,我们今年高考。

    想做:你们应该庆祝。

    陈子轻:我家七月底庆祝了,他家现在就在庆祝。

    想做:我指的是你们,你和你室友。

    陈子轻:啊,不用了吧,我不在乎这个,他收到了一大堆礼物,要用车拉走才行的程度。

    想做:那你送了吗?

    陈子轻醍醐灌顶,立马去给谢浮买礼物,他在街上转了又转,买什么好呢,幼稚的童趣的肯定不行。

    谢浮那气质风格,逢年过节只怕是都会收到钢笔,毛笔,书画之类。

    陈子轻最后把一个变脸玩具放在谢浮面前。

    价值九块九。

    谢浮拿过玩具把头往前按一下,一个表情,他再按一下,又是一个表情,熊猫的喜怒哀乐悲。

    陈子轻目睹谢浮的唇边出现了点弧度,他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谢浮看着像是对礼物不太在意,却是拿在指间把玩。

    陈子轻没问谢浮白天怎么不吃就走了,他只说:“你早点睡啊。”

    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陈子轻转身,谢浮扔过来什么,说了声:“礼尚往来。”

    陈子轻接住一看,是个柴犬挂件。他把柴犬系在了新手机上面。

    他又换了手机,原来的又被偷了。

    这新手机不是他买的,是谢浮妈妈知道他手机丢了,就买了一部送给他,说是给他的大学礼物。

    谢浮爸爸送他的是除手机以外的电子产品.

    九月陈子轻成了大学生,他住进公寓,还在谢浮隔壁。

    陈子轻跟谢浮差不多时间军训,两人肤色没什么变化,一个已经是黑麦了,一个是冷白皮,晒不糊。

    谢浮开车上学,每天顺道接送陈子轻,阿姨给他们烧饭,在他们回家前就把饭菜恒温了,卫生也会帮忙做好。

    陈子轻要煮煮葱油面,这都成他日常了,谢浮天天晚上都要吃。

    谢浮这晚没吃完,剩了一点,陈子轻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吃剩的面条上面,人嘛,有时候胃口好有时候胃口差很正常。

    陈子轻洗完澡躺床上的时候才回过味来,谢浮情绪不对,他爬起来画曲线图做笔记,分析不出结果就和网友聊。

    隔壁房里,谢浮在抄写经书,手机上来了信息,不是社交圈的微信,是另一个专属于一人的微信。

    小骗子:我又来打扰你了。

    谢浮没立即回,他拿起镇纸上的树叶,这就是山里最好看的树叶,尖部有个虫洞。

    小骗子告诉他,虫洞是天赐的礼物,实际是随便捡了一片敷衍他。

    谢浮放下树叶够到变脸玩具,把它和树叶放在一起,再是二十多块钱的书签。

    全都是破烂玩意儿。

    迟帘当宝贝放在卧室的架子上面,给每个进他卧室的人展示,搞笑。

    谢浮把他的三个破烂收进抽屉第二层,锁上。

    他关掉台灯,打开,关掉,打开,一遍遍地重复这个动作,指腹下的开关好似逐渐变热发烫,化作一滩泥泞,濡湿他的指节。

    “黑溜溜的。”

    谢浮发出一声轻啧,像是没有意义,又像是意义重大。

    一个小屁股。

    谢浮回微信上的信息:什么事。

    他又要手把手地教本学生勾搭老师了。

    小骗子:我室友每晚都吃我煮的面条,次次吃完,今晚却剩了。

    谢浮呵笑,发现了啊。

    小骗子:还有就是,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吧,我室友是我前任的发小,我们有这层关系。

    谢浮唇边笑意敛去,他一张脸被手机屏幕的幽光照得诡异。

    什么时候把这个微信号暴露出来,他得想想。

    谢浮回他的小骗子:这影响你们?

    小骗子:我觉得不影响,我室友跟我不是一个想法。

    谢浮冷笑,他这个网友身份比他本人好用。

    一墙之隔,陈子轻挑挑拣拣地把不泄露关键信息的部分讲给网友听。

    想做:我听你的意思,你们不是普通的合租磨合期,你室友可能只是想得到你的注意。

    陈子轻眼前顿时柳暗花明,网友简直是他的人生导师,他感激地打字:太感谢你了。

    谢浮想要他注意自己,那他就对症下药。

    可是就算谈了……能甜吗?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谈情说爱耳鬓厮磨,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甜是原主爱情遗愿的核心,他必须投入进去才能甜起来,不可能走形式走过场,这跟一般的任务不同,要他动真感情,动一次抽离一次,很不好受。

    想到原主给谢浮的配置是笑着掐脖子接吻,陈子轻摸了摸脖子,咽一下口水。

    目前遗愿清单上的四个遗愿,第一个完成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开始动工,后面三个遗愿已经都全部完成了,向娟那笔报酬也拿到了。

    陈子轻想点好事,账户里上涨的积分让他安心,还有六个遗愿没出来,大学里多半会有。

    微信有信息,陈子轻看一眼。

    想做:你把你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两个人谈一下,说不定事态的发展比你想象得要好。

    陈子轻其实也这么想,他在房里对着空气演练几遍,感觉自己准备好了就去敲谢浮的房门。

    “进来。”里面传出谢浮的声音。

    陈子轻转开门发现他在写毛笔字,是张新纸,刚开始写。

    “这么晚了还练字啊。”陈子轻抓着头发走到桌边,探头抱着无限的柔情看他写字。

    谢浮一笔落成,侧头道:“你没作业?”

    “没有啊。”陈子轻的视线在他纸上,“你有吗?”

    谢浮不答反问:“你没作业不刷手机,来我房里干什么?”

    “我对刷手机没多大瘾,呃,谢浮……”陈子轻话到嘴边一个神走位跑没了影,喊都喊不回来,他垂头丧气地搓搓脸,还是打点草稿确定确定说辞吧。

    没注意到谢浮把毛笔摔在纸上,盯着他后背的眼神有些可怖,饭送到嘴边了都不吃,蠢货,和你前任一样蠢.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陈子轻没在老地方见到来接他的谢浮,他没多想,自己去了超市。

    陈子轻推着推车逛的时候,谢浮妈妈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他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接听:“阿姨。”

    谢母热络地说:“小顾,你在哪呢,放学了吧。”

    “我在超市。”陈子轻说。

    “买东西啊。”谢母的言语十分亲和,像妈妈一样,“今天上课累不累?晚上准备吃什么,你们自己做还是到外面吃?”

    “上课不累。”陈子轻睁眼说瞎话。

    接着陈子轻又说:“晚饭没想好,我回去和谢同学商量一下,我听他的。”

    “两个人有商有量的蛮好,这样才能相处融洽。”谢母顿了下,叹口气,“小顾,阿姨和你说个事。”

    陈子轻从趴在推车上变成站直:“好的。”

    谢母忧心地说:“我家谢浮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今天尤其差,你能不能帮阿姨照看着他点。”

    陈子轻一头问号,谢浮今天心情很差吗?他不知道啊。

    哦对了,谢浮没来接他,那大概是差的。

    谢母在电话里跟他掏心窝子:“阿姨知道你要熟悉新环境交新朋友,这都会分走你的精力,我再让你帮忙实属不该,可是除了你,阿姨想不到别的人了。”

    陈子轻眼前是谢浮那张又冷又帅的脸,他安抚地说:“我待会回去问问谢浮。”

    “太好了,你问了阿姨就放心了。”谢母一改刚才的自责与愧疚,笑着说,“周末你们回来,阿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甜点。”

    陈子轻等那头挂了就把手机放下来,谢浮三秒内都能转换几个情绪,心情不好有什么奇怪的。

    等等,谢浮妈妈对他的信任度是不是高得有点离谱,什么叫他问了就放心了。

    陈子轻若有所思,长辈的眼睛是很毒的,迟帘妈妈就是最好的说明。

    谢浮妈妈那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不难猜出来,再结合她平时对他的态度,加一起不正是谢浮的心思映照?

    陈子轻心跳加快,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层,干脆现在就给谢浮发个微信吧-

    你到家了没有?-

    我在超市,你有什么要我给你买的吗?

    两条信息前后发送,一分钟过去,谢浮没回,陈子轻就不等了,他收了手机继续逛超市.

    陈子轻回公寓没看到谢浮,哪都黑漆漆的,他把水果放进果盘里摆好,坐在餐厅打电话。

    嘟嘟声响了会,没了。

    谢浮不接电话。

    陈子轻去谢浮的房间确定他在不在里面,确定完了带上门出公寓。

    以后找谢浮这件事恐怕会成为日常,陈子轻自娱自乐地想,他早晚会淡定的,等他淡定了,不着急了,谢浮没准就不来这套招数了。

    陈子轻买了杯奶茶沿路搜寻,收获为零,他迈着酸胀的腿打道回府,决定不大海捞针了,就在公寓楼下蹲守。

    公寓绿化做得好,闹中取静的地段,空气十分的清新,朦朦胧胧的路灯露一半遮一半。

    陈子轻背对大片草木坐在长椅上面,他捶捶腿,掏出手机给谢浮打第六通电话,还是不接。

    要不要打给谢浮妈妈?

    陈子轻刷了刷手机,不知怎么,他忽然抬头,自己那栋公寓的楼顶站了个人影。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黑色,他却在脑中疯响的警铃中确定,那个人是谢浮.

    陈子轻一刻不停地冲到楼顶,他双手撑着膝盖,腿抖嗓子里发出嗬嗬声,后背一片黏湿的冷汗。

    谢浮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站在楼顶边缘,面向茫茫秋夜。

    “谢浮。”

    他听到身后人唤他,明明慌得要命,却要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原样,实际又紧又颤。

    谢浮眼前仿佛再现幻象,他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做了个捞什么的动作,指腹抚摸慢碾,和他听见的声线一样,也是又紧又颤。

    “咳……咳咳……”陈子轻喘着咳嗽,他奔跑途中摔了一跤,手破皮了,被汗浸到,刺刺的疼。

    楼顶像个黑洞,要把人吞进去,嚼烂了吐出碎骨头。

    陈子轻越想平静就越惊惶,他不探谢浮的底线了,不记笔记做攻略疯子计划了,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谢浮活着。

    谢浮不能死。

    陈子轻慢慢调整呼吸直起身,他把手伸到背后,抹了把湿淋淋的背,将滚动带来痒意的汗珠全部抹掉:“谢浮。”

    又了喊一声,陈子轻问道:“你在这里吹风啊?”

    少年穿着平平整整的白衬衫黑西裤,后领上一截是他清利发尾,他身形颀长,肩背线条介入青涩与成熟之间,不做回应。

    “风有点大诶。”陈子轻没话找话,“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四天都有雨,要是军训的时候是这个情况就好了,当时每天都是大太阳,晒死了。”

    “我明天下午没课,你呢。”陈子轻小心翼翼地朝谢浮迈了两步,“你要是也没课,我们出去玩啊。”

    “下雨可以在室内玩,我们去商场抓娃娃吧,家里一个娃娃都没有,我想在沙发上摆一排……吃火锅也可以啊,我们还没一起吃过……你看看,好多事都没做呢。”

    陈子轻高考都没这么大压力,他舔了舔干干的嘴皮:“你跳过伞吗,我一直想跳,可是我不敢,我有点害怕,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跳伞好不好,勇于挑战多有意义。”

    “对了,我买了水果,有你喜欢吃的雪莲果,我们回去,我削一个……”

    陈子轻话没说完,谢浮开始转身,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怕谢浮一脚踩空。

    二十一层摔下去,血肉模糊成一滩,入殓师都没法修补。

    像爆掉的西瓜。

    陈子轻紧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

    谢浮没摔下去,他完好无损地转过身,将正面对着陈子轻。

    那是陈子轻从未见到过的谢浮,他的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动容,什么都没有,像是死人。

    陈子轻脑子一白,谢浮不笑了,发病了。

    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京大保送生,豪门独生子,过于优越的外形和出色的个人能力,恩爱的父母,数不清的爱慕者,几个感情要好的发小……

    这么多,谢浮有这么多……

    陈子轻不是谢浮,没法站在谢浮的视角看这个世界,他看着陌生的谢浮,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打开身上的壳,只是讷讷地说:“你的手机在口袋里吗,我给打了好几个电话。”

    谢浮没像高中那次说手机静音,他冷冷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不想接。”

    陈子轻讪讪地摸了下鼻尖。

    看来谢浮跑到楼顶来这出只是因为他,针对他,不管别的人和事。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谢浮,你离我近点,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谢浮依旧是那副不见生机的面孔:“就这么说。”

    陈子轻柔柔地看他:“太远了,我怕你听不清。”

    谢浮说:“我听力很好。”

    陈子轻的视线下意识往他左耳上一飞,很快就撤回来,有点麻的指尖隔着衣服揉了揉更麻的心口。

    不合时宜地跑了一小会神,陈子轻重新把身心投给谢浮:“可我还是想你离我近一些。”

    谢浮的肤色比平时还要白几度,像一尊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你想的,我凭什么就要满足你。”

    陈子轻点点头:“说的也是。”

    完蛋了,怎么办,要不把今天的日常做了吧,没准转移一下注意力,大脑就不会这么浑沌。

    陈子轻指着谢浮站的位置,嗓子一夹就说:“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

    压抑到极致的气氛裂出了一条很难发觉的细纹。

    谢浮周身的死寂略微晃荡:“人家是谁。”

    陈子轻感应到了,觉得他这步走对了,他忙说:“顾知之。”

    谢浮又问:“顾知之是谁?”

    陈子轻说:“我呀。”

    谢浮再一次提问:“你又是谁?”

    陈子轻记不清第几次体会谢浮的窥视,他没有习惯,依旧警惕:“我是顾知之。”

    谢浮的发丝被风吹乱,眉眼模糊阴暗:“顾知之是谁?”

    又开始了,没有半分孩子气的意味,只有令人不适的追根问底。

    陈子轻望了望天上繁星,顾知之是我,又不是我,可我不能说,就像我没法阻止你猜测。他岔开话题:“你饿不饿,我给你煮葱油面吃。”

    哪知谢浮两片冷白的唇张合,说:“吃够了。”

    陈子轻吃惊:“这就够了?”

    谢浮淡淡地哧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想吃多久,一辈子吗?你的葱油面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

    陈子轻昏头地大喊:“谁让你吃了啊!”

    谢浮眼皮半耷着,一副恹恹的样子,起码有了情绪波动,陈子轻看着他,听他问:“你上来做什么的?”

    陈子轻迅速恢复理智不跟谢浮硬着来,他弱弱地说:“我的葱油面真的是你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吗?”

    谢浮盯着不远处的人,假装的可怜在眼神跟眼型的加持下,就成了真可怜。

    不止可怜,还忧虑悲苦,却又向上,主基调永远向上。

    谢浮的腹部不正常地绷紧,他嗓音如常:“最近连胡椒粉都不放,越来越敷衍。”

    陈子轻:“……”我忘了放,你跟我就是了,你不说我哪知道,军训累成了狗脑子都是木的。

    “我以后什么材料都不会漏。”陈子轻竖起四根手指发誓,“我保证。”

    谢浮突兀地问出前一刻问过的问题:“你上来做什么?”

    现在不是跟葱油面有关,是另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了过去。

    陈子轻差点没搭上谢浮的频道线。

    静静站了一两分钟,陈子轻勉强进入状态:“我回来没见到你,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出去找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不知道你去哪了只能先回公寓,我在楼下坐着休息,抬头发现楼顶有个人,我很怕是你,我跑上来的腿都是抖的,现在还在抖,不信你过来看看,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都没……”

    谢浮打断:“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几句话里的内容?”

    陈子轻点头又摇头:“谢浮,我真正想和你说的是,首先感谢你高三最后一学期对我的帮助,无论是学习上,还是别的事。”

    “其次,接下来作为室友的大学四年,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最后,”

    陈子轻发觉谢浮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紧紧盯着,他吸气,郑重地说:“谢浮,你要不要和我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啊?”

    远处那栋京市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大厦一层层亮起来,尽管庸俗,却也绚烂。

    谢浮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轻悠悠的:“谈恋爱?”

    陈子轻说:“不是普通的恋爱,是甜甜的恋爱。”

    “甜甜的恋爱?”谢浮一笑,“你多大了,还在做这种童话梦。”

    陈子轻松口气,谢浮笑了,是他常见的一面了,这让他全身皮肉都松懈下来。

    为了给谢浮看自己脸上的认真,陈子轻朝他走几步,离他更近了点:“我要么不谈,要谈就是甜甜的恋爱。”

    谢浮听了,没什么波动:“你只管自己,不管别人的处境。”

    陈子轻茫然。

    谢浮磨了磨后槽牙,他走下来,在陈子轻终于安心的眼神中走近:“我是你前男友的发小和邻居,我们经常在微信上联系,虽然他目前在国外读书,但他早晚都会回来,我们聚会碰面是一定的,到时候你要我怎么把你介绍给他?

    陈子轻嘴角一撇在心里说,那会儿应该分了吧。

    一股力道将他扯过去,谢浮掐住他脖颈,他被迫仰起布满失措的脸,舌头有一点打结:“你,你别掐我。”

    “真是作,我这叫掐你?”谢浮松松圈着他的五指动了动,嗅到他嘴里的奶茶味,“还是你分不清什么叫掐,要我当场给你演一遍?”

    陈子轻连忙抓住他手腕:“分得清分得清。”

    谢浮的拇指沿着他脖颈线条划到他下颚,再往下摩挲到他锁骨,上下反骨:“答案。”

    陈子轻被摸的部位起了层鸡皮疙瘩:“就正常介绍啊,你想怎么介绍都可以。”

    谢浮漫不经心:“年初我介绍了,你是什么反应?”

    陈子轻怔了怔,垂下头说:“年初我刚失恋,跟现在不一样。”

    谢浮的手掌虎口猛然卡住他下巴,托着他的脸向后一推,他后仰的弧度大到心慌,上方是谢浮混着苦涩烟味的气息。

    “不一样。”谢浮重复他后三个字。

    陈子轻做了很多功课,这一刻还是捉摸不清谢浮的路子,他一重复自己的话,必定是某种信号。

    “我喜欢你。”陈子轻发现谢浮的手抖了下,他飞快强调,“真的。”

    谢浮不会想要平常的告白,那对他来说很无聊,甚至听了都是浪费时间,陈子轻本想准备适合他的告白,可是没时间了,突发情况来临,什么都是套路,只能拿出真诚路线搏一搏。

    陈子轻仰望少年惨白的脸和深黑的眼:“我想和你谈恋爱。”

    谢浮怪异的静默良久:“恋爱的地基是什么?”

    陈子轻说:“是喜欢。”

    “那只是千分之一,好奇,救赎,希望,依靠,契约,人情,交易……”谢浮的指尖掐进他脸颊肉里,“太多了,顾知之,你说是不是?”

    陈子轻顺着他:“是。”

    谢浮似是在面对多困惑的事:“忘了问了,你喜欢我什么?”

    陈子轻脖子被拉扯酸了,他吞口水,表现出了打过草稿的从容:“你五官深邃,睫毛很长很翘,眼睛会放电,鼻梁高挺,嘴巴看起来很好亲,皮肤白,脖子长,四肢长,肩膀宽腰窄,手好看到没有人不喜欢,你让人一看就觉得是香的。”

    谢浮的面上总算浮出了一丝像个正常人的表情,鄙夷。他捏玩具似的,捏眼前人的脸:“你的喜欢这么肤浅。”

    “当然不是,”陈子轻毫不迟疑地把在笔记上记录的信息甩出来,“你擅于交际,语言组织能力很强,你学习厉害,很会辅导课业,讲题的思路能跟着听题人的水平变动,你讲一遍我就能听得懂,我非常非常的敬佩你。”

    谢浮听到多荒谬的话一般:“我擅于交际?人一多我就想吐。”

    “但我不能吐,那太没礼貌了。”他好像背负厚重的道德感,从不背德。

    陈子轻眼皮一翻,很想破罐子破摔地把高考结束不久的某个事拎出来,大力丢到谢浮脸上,但他忍了,不到时候。

    谢浮掐他脸的手撤开,低头在口袋摸出打火机:“继续说你喜欢我的理由。”

    “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你对我来说亦师亦友,谢浮,你很好。”陈子轻看了看脚尖,“更深入的部分你没给我机会了解,你给我机会了,我才能知道。”

    似乎合情合理,是一个完美的追求者,这也是一场感人肺腑的告白。

    谢浮不甚在意的口吻:“谈恋爱有什么好处?”

    陈子轻真挚无比地拿出诚意:“我们谈上了,所有你在意的,我都会给你。”

    谢浮调笑:“我在意什么?”

    陈子轻欲言又止,你在意的可多了,我没半包烟功夫说不完。

    谢浮手中打火机敲在他肩头:“今年我在你身上投入的心思是多了些,你区别于其他人,仅此而已。”

    陈子轻敛色一变,难道是他弄错了方向,高估了谢浮对他的想法?

    不是,没高估。

    陈子轻很快就从掌握的线索中沉着下来:“毕业那时候我说我要搞基,那不是假的,我真的要搞了,谢浮。”

    谢浮拨开打火机盖帽,拇指一按,一簇火苗在他眼底跳跃,那火像能直通他心脏,他一边生疏地迎接心脏的灼热,一边淡声问:“是吗,那我是你搞基备选里的第几个?”

    陈子轻不假思索:“你不是备选,你是首选。”

    霎那间,楼顶这片空间的气流停止流动,一切静止,时空仿佛悄无声息地逆转,不知回到了哪个时代背景,又悄无声息地返回,什么都没带回来。

    因为这是2021年,9月20号,发生在京市的故事。

    陈子轻浑然不觉地流下了一滴泪。

    谢浮接住了,他将指间的泪珠放入口中,舌尖掠过那点咸:“我和你搞基,见过你上一段感情的孟一堃跟季易燃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他们会怀疑我挖发小墙脚,或者我脑子被驴踢了,和发小的前任搞在了一起,我的人品跟情商智商都会受损。”

    陈子轻的心里还有点密密麻麻的酸楚没彻底消散,他恍惚地说:“你在乎他们的看法?”

    谢浮反问:“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不该在乎?”

    没等陈子轻说话,谢浮就不快不慢地继续:“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做你男朋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不能生,我会绝后,而且我家,迟家,我们这两家的家长私下也会讨论。”

    陈子轻听到前半句就想说谈个恋爱又不是结婚,怎么扯到后代身上那么久远的事,后半句如一根针戳进他额角,他骤然绷住:“那是……不谈吗?”

    谢浮不答复。

    陈子轻沮丧失落地拉下了嘴角:“你就当我没有上来过。”

    “别站那么高了,很危险的。”陈子轻又说。

    谢浮漠然睨视他的演技,在他慢慢吞吞地掉头时开口:“顾知之。”

    陈子轻:“诶。”

    有冰得吓人的指骨蹭上他面颊,他打了个冷战,汗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谢浮刚才掐他的时候体温是正常偏高的,怎么一下就降了这么多。

    陈子轻很快就不能思考了,因为谢浮变相地给了他回答。

    “我现在就想尝尝你是什么滋味,如果你能和我的灵魂产生共鸣,带给我快活疯癫,让我为你失控抛开节制不分昼夜,哪怕有一秒什么都不想只想死在你身上,那我就和你谈你想要的,”

    谢浮在他耳边吐气:“甜甜的恋爱。”

    陈子轻被谢浮前面那番话里的强制要求震惊到了,呆呆站着。

    谢浮笑起来,渐渐笑得站不住般弯腰靠上来,脑袋侧对他颈窝,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耳垂,叼住那块软肉磨在齿间。

    “所以,做吗。”

    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多等一秒都是委屈自己。

    第123章 茶艺速成班

    葱油面没煮,陈子轻被谢浮研究了一整夜。

    第二天周五,大雨如期而至,陈子轻请了假,周六周日两天都没出门。

    陈子轻奄奄一息地趴在床边,手垂在地上被谢浮十指相扣,恍惚间听见谢浮幽幽叹息:“怎么办,我还没有尽兴。”

    那是不知餍足的怪物发出的嘶鸣。

    陈子轻猛然惊醒,发现只是个梦,谢浮没有严丝合缝地钉着他了,他嗓子又干又哑,像被火烧过,还有点火星没熄灭。

    身上不黏,头发里没有汗腻味,毛孔舒适地呼吸,皮肤散发着雪松沉香,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谢浮给他洗了澡。

    陈子轻躺在床上,被子盖在他胸口,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像是被测量过,用嘴用手,骨头要散架了,年纪轻轻就有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

    房里漆黑,陈子轻在暗中翻身,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吃力得要命,他不用照镜子都能确定后颈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谢浮一遍遍地反复叼着磨碾,像猫吃猫草一样。

    从去年夏天到今年深秋,陈子轻依旧不确定谢浮最喜欢吃什么菜,但他仅仅是通过这三天时间就知道,谢浮最喜欢伏在他背上,叼他的后颈。

    陈子轻揉揉在天台被碰过的耳垂,上面仿佛还有谢浮的气息。

    当时听完谢浮问的话,脑子里就冒出了之前在gay吧发的贴子,有个建议不由自主地跳出来,占据了他的所有神智。

    在情感中对付性格有缺陷的另一方,要有一根线拉着,永远不能松掉。

    谢浮一次吃个饱,很有可能就会迎来巨大的空虚,那对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可是陈子轻又怕自己钓久了,谢浮会生厌。

    天台刮大风,陈子轻在谢浮开出的棘手条件中焦虑不已。

    谢浮和陈子轻面对面,弓腰靠着他,手从他的腕部一点点往上走,摸着手臂滑到肩头:“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

    陈子轻争分夺秒地说:“灵魂产生共鸣太虚幻飘渺了,我不可能做得到的。”

    谢浮阴郁地皱了皱眉,吐出齿间那块软肉,他怕晚点就要咬破见血。

    不可能做得到?呵,你不就和季易燃产生共鸣。

    正因为灵魂共鸣虚幻飘渺,所以他也要捉住尝一尝。

    陈子轻说:“还有让你失控,让你不节制不分昼夜的跟我……这我也做不到。”

    谢浮无声地笑,对着你前任就行,到我这就做不到了。

    “而且顺序不对,一般都是先确定关系,牵手,拥抱,接吻,睡觉。”陈子轻的脖子里有谢浮呵的气,他怕痒地躲了躲,“哪有把最后一步调到第一个的。”

    谢浮缓缓直起身,他背脊笔挺,眼睫向下一搭,在一条幽暗的缝隙里俯视过来:“过去两分钟了,顾知之,你还剩三分钟的时间说废话。”

    陈子轻慌得肾上腺素都飙升了,疯子的世界没有常规可言。他攥攥手,仰头把唇贴上谢浮面颊,“叭”地亲了一下。

    特地发出纯情的声响,期盼能在所剩无几的时限里,唤醒谢浮对他那份喜欢里的纯粹部分。

    谢浮眼眸轻颤,眼珠微妙地转动。

    陈子轻细心感受他的气息浮动:“我跳了,直接跳到第三步了。”

    谢浮抬起一只手,若有似无地磨蹭被亲过的地方,残留的一点潮意缠在他指间,他弯弯唇,说:“一百四十九天。”

    陈子轻不明所以:“什么?”

    谢浮对他微笑:“你跟你前男友从确定关系到睡觉。”

    陈子轻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谢浮究竟是有多介意他前男友。

    就因为他前男友是谢浮发小吗……

    这都成心病了。

    陈子轻握住谢浮的手臂:“那我们缩短一些时间。”不是要比吗,时间短了,谢浮就满意了吧。

    “我今晚就要。”谢浮却不为所动,他轻描淡写的口吻背后是可怖的执拗,“顾知之,我今晚就要。”

    陈子轻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谢浮疯狂又迫切地想从他身上汲取什么,今晚是忍耐的极限。

    “最后一分钟。”谢浮善意地提醒。

    陈子轻的神经末梢乱跳起来:“可是这种事要互相喜欢才可以,你还没有喜欢我。”

    “是吗。”谢浮低头和陈子轻拉近距离,风从他们中间流走,他在风里惊讶地说,“那你竟然想要一个还没有喜欢你的人和你谈恋爱。”

    陈子轻心里拔凉,完了,大意了,被谢浮钻了漏洞。

    他耳边嗡嗡响:“要准备东西的。”

    谢浮堪称温柔地笑:“忘了告诉你,开学的时候,我收拾行李,把你前男朋友放我那里的备份一起打包带过来了。”

    陈子轻:“……”服了,他服了。

    再没借口了。

    ……

    陈子轻被子里的脚踢了踢床单,最近他都在默念“随遇而安”这四个字,顺其自然和适应环境这两种理念他是认可的,也在遵从,他在现实世界听的霸总小说有一夜情之后才开始相知相识相爱模式,倒着走的步骤。

    所以他倒不会完全不能接受。

    谢浮要通过他的方式确定某种信息,那就做吧。

    只是……

    他在天台多次试图说服谢浮,主要是因为,他真的很怕十八岁的男生,这事能往后拖就往后拖。

    事实证明,他怕是对的。

    并且怕也没用。

    陈子轻碰嘴上的伤口,耳边响起谢浮和他回公寓,进门换鞋时说的一句话。

    谢浮说:“不要觉得是屈辱,我没有强迫你,我只是给你想要的东西明码标价,你想得到,就付出酬劳,决定权选择权都在你。”

    陈子轻当时带上门想,屈辱不屈辱的不至于,为了任务,为了让谢浮活着陪他谈一段爱情。

    他把手机放柜子上,还算冷静地指出自己的劣势情况:“我付出酬劳了,东西不一定就能得到,不还是要你评估我给的酬劳合不合你心意。”

    谢浮淡笑:“听起来你很亏,所以随你选择。”

    陈子轻的选择是把谢浮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跟他说:“晚饭还没吃,我们是不是应该吃了再……”

    谢浮吻他半张的嘴,把他后面的声音都吻没了。

    ……

    陈子轻失算了,他在两小时后还是三小时后,受不了地说:“谢浮,你不是处男。”

    谢浮把腰上的腿拿起来,放在自己肩头:“别污蔑我,顾知之,我在你之前连接吻的滋味都没尝过,我能不是处男?”

    陈子轻夹他脖颈:“那你第一次怎么这么……”

    “天赋异禀这个词会写吗?”谢浮眉骨滴下汗珠,有股子少年气的性感,他笑,“我写给你。”

    用什么写,用我的身体写,写在哪,写在你的身体里。

    后来陈子轻记已经不太清大概是流失了多少小时,或许已经到了第二天,或许还在周五晚上,房里窗帘拉得严实,又没灯光,到处都是黑的,他所有感官都被谢浮调动。

    再后来,陈子轻发现自己在柜门边,软绵绵地伏在谢浮怀里。

    谢浮掐陈子轻的脸,不住地吻他,全身激烈颤抖,双眼磕了药似的猩红。

    陈子轻意识不清地撑了撑眼帘,有湿热触感从他脖颈到他脸颊,吃他嘴角水渍,带着那么些痴狂含他舌,嘶声跟他说:“你做到了,我就会做到。”

    “我是你的了。”

    ……

    陈子轻昏了过去,他清醒点的时候依旧在谢浮怀里,只不过他们在床上。

    自己好像吃了食物,又好像没有,因为他跟谢浮始终是连着的。

    是肠胃告诉他,吃了。

    谢浮靠在床头,闭着眼眸,一只手扣着他的腰,一只手摩挲他腰后小窝,轻轻慢慢地打着转。

    陈子轻看一眼就撑不住地继续昏睡。

    谢浮颠了颠他,在他反射性地抖颤眼皮时说:“顾知之,我要一个称呼。”

    陈子轻的神智是一团浆糊:“称呼……什么称呼……”

    谢浮带着诱导意味:“我不想叫你名字。”

    陈子轻断断续续的喘息落在他白中泛热粉的胸膛,无意识地咬住,不松口。

    然后浪就大了,船就翻了。

    他沉底。

    谢浮把他捞出水面,吻他脸上身上的水珠:“我想叫你老婆。”

    陈子轻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在浓烈的疲乏中打起精神:“我们没有结婚,你怎么能叫我老婆呢……”

    体内的余颤消失了。

    谢浮无声无息,他们明明紧紧密密地贴着,却一冷一热犹如两个季节。

    陈子轻的精神只支棱了十几秒就垮了,他不自觉地抚摸谢浮汗湿发丝,将谢浮的脑袋按在自己脖子里,紧紧抱着,模糊不清地喃喃:“叫吧叫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话音未落,余颤就又有了,紧跟着是新一轮的大鱼跃小龙门。

    ……

    陈子轻的思绪开了个叉收回来,床上真的耽误事,怎么就成谢浮老婆了。

    他自我安慰,一个称呼而已,人前谢浮应该不会叫的。

    不管怎么说,这段由谢浮陪他走的旅程算是迈出了一步,正式开始了。

    哎。

    他欣赏谢浮学习上的才识和为人处事的游刃有余,喜欢谢浮笔下的瘦金体,喜欢谢浮的手和脸,不影响他对谢浮的性情发怵。

    陈子轻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发出了声音,他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细微的咀嚼吞咽,身上立马就爆起小颗粒。

    醒来到现在,陈子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各种复盘整理,没发现周围的异响。

    谢浮竟然没出门,他在房里,离床不远。

    陈子轻在床两边摸索摸索,没摸到谢浮,他干哑地说:“谢浮,你把灯开一下。”

    几个瞬息后,眼前黑暗被光亮吞噬,陈子轻在暗中待了太久,他不适地伸手遮挡眼睛,等他缓了缓把手拿开,入眼的情形让他一怔。

    谢浮坐在床边地上吃雪莲果,他发黑脸白,眼低垂,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陈子轻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浮将雪莲果递到他嘴边:“吃吗。”

    陈子轻摇头。

    谢浮吃掉剩下的雪莲果,他靠在床沿,单手支着头看过来。

    陈子轻的脸上温度逐渐升高,谢浮那双眼长得真深情,他问道:“几点了?”

    谢浮示意他看床头的手表,他拿起来看了,七点二十多。

    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响着。

    陈子轻要下床,他见谢浮没有丝毫撤回目光的迹象,自己就一把掀了被子。

    谢浮却是不动声色地偏过脸,发丝中的耳根泛了层难以发现的红。

    陈子轻刚下床就坐到了床上,他眼前发黑:“谢浮,我跟迟帘真的没有一百次,你别比较,被在这世上有胜负心,求你了。”

    谢浮捡起地上的被子,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我想和你做,只是为了获得我想要的体验,不是欲望本身。”

    末了一本正经地笑:“我没欲望。”

    陈子轻抽抽嘴,无话可说。

    说起来腰好疼,他垂头一看,本来是要检查腰,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印子,如果他不是小麦皮,而是白皮,那肯定是一片花色。

    陈子轻目瞪口呆:“谢浮,你当我是画纸啊,你在我身上全画了个遍!”

    谢浮深黑的眼定定地盯着他,那目光让他发毛,他赶紧捞起被子披上,一瘸一拐地去穿衣服.

    陈子轻吃了东西看会电视,到十点上床睡觉,不知道谢浮是不是要和他一起睡,他偷瞄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少年。

    谢浮翻了页书,既能感应到他的偷瞄,又能从偷瞄中猜透他的心思:“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床上有别人。”

    陈子轻闻言就去厨房把明早的稀饭定时:“那我先睡了,晚安。”

    意想不到的是,他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有一双手从后面伸到他前面,把他那根塞在裤腰里的抽绳拿出来,和另一根放对齐,那股如影随形的寒腻让他打了个抖。

    谢浮深长地叹息:“我要适应,我在适应。”

    于是他们睡一个房间了。

    陈子轻很累,他没胡思乱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谢浮的神经高频率地抖动,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永无休止般叫嚣。

    老婆这称呼不错,谢浮掐住身边人的下巴,鲜明的色彩对比,勾成了富有食欲的韵味。

    何止一秒什么都不想,他吻上这个人的那一秒就再也没想过别的事,所有阴暗变形的血腥腐烂都一扫而空。

    那是他从未感触过的清净与安宁。

    不是少年人初尝情爱那么浅薄单一,是他丑陋肮脏的灵魂找到了归处。

    手放在床上人的心脏部分:“在这里。”

    谢浮愉悦地轻轻笑起来:“灵魂共鸣的感觉,确实美妙。”

    下一刻就阴戾地阖了阖眼,可惜不止有我。

    你不想我总比较,可是,谁让我见过你爱他的模样,我又怎么能克制住不去比一比分量.

    陈子轻不想让谢浮对外透露他们的关系,这段感情必须避开季易燃。

    因为谢浮能这么疯,有一部分原因是见证了他跟迟帘的恋爱过程,所以才在知道的事情上处处比较,处处都想压一头。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陈子轻在慎重地摊开来谈,还是慎重地试探之间来来回回,最终选择了后者。

    时间是月底的一个傍晚,此时他们已经谈了十多天。

    陈子轻说完就小心观察谢浮的神色。

    谢浮的面上没有怒气,也没有认同,他只是好笑道:“我这个男朋友拿不出手?”

    “是我拿不出手。”陈子轻抿嘴,“我不适合出现在你的朋友圈。”

    谢浮说:“你丢的是我的脸,我无所谓。”

    陈子轻心烦气躁,怎么办,还能有什么正当合理的理由?他脑子里闪过亮光:“你公开就等于出柜。”

    谢浮屈指点桌面,仿佛被他牵动情绪,认为他的顾虑是有必要的。

    陈子轻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担忧:“这不是小事,你肯定要和你家里商量,我们先不急,慢慢来,好吗?”

    谢浮和他对视半晌,答非所问:“我想吃葱油面。”

    陈子轻认认真真地给谢浮煮了一碗葱油面,所有材料都放齐了。

    谢浮拿起筷子在碗里拨动,葱油面重要吗,不重要,少吃一碗不会死。

    但是不被重视会。

    上一段能围着前任转,现在怎么就不能围着他转。

    谢浮懒散地拨着葱油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哭是最拙劣的技巧。

    高级的技巧是——捏住对方最在乎的东西。

    顾知之在乎什么,我的右手,我的命。

    谢浮吃了一筷子面,嚼着咽下去:“去把我放在床上的手机拿过来,我发个朋友圈。”

    陈子轻的心紧了紧:“发什么啊?”不会是跟他有关的吧?

    谢浮指葱油面。

    陈子轻浑身一松,这应该没事,总不能连这个都不让谢浮发。他拿了手机给谢浮:“你发吧,我给你点赞评论。”

    ……

    谢浮发了。

    没配文,只有一张图片。

    他发完就把手机放一边,低头吃起了面。吃完了,散在世界各地的朋友圈一众基本到齐。

    谢浮咬着烟查看,他的拇指抵着屏幕往上滑,空着的那只手在身边人的后颈揉捻。

    朋友圈底下的点赞和评论他没全看,只看了几个人的,回复的更少。

    迟帘:老谢,你这是什么面,看着很好吃。

    谢浮:葱油面。

    国外,迟帘看到谢浮的答案一愣,葱油面?这样的没吃过。

    迟帘没当回事,开车带朋友去兜风唱K。

    第二天中午,迟帘对着一桌丰盛饭菜,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有面吗?”

    佣人们面面相觑。

    迟帘觉得自己被谢浮朋友圈的照片影响了,拍摄角度和光影十分巧妙,把面衬得像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他摆摆手:“没事儿,我随便问问。”

    另一个国家,季易燃在学校的户外座椅上拿着手机打字:阿帘,你吃过葱油面。

    他是发小,不是普通朋友或是一面之缘的哪个人,他把这条信息发过去,势必会引起迟帘的追问和奇怪。

    只要在迟帘的心里留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将来就有可能爆开。

    迟帘带着疑虑回国,谢浮独享那个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季易燃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道德感与发小情谊不断拉扯着他。

    关系要好的外国同学喊他去餐厅,他退出聊天框,收了手机放进口袋,拎起脚边地上的背包起身离开。

    那几分钟龌龊的挣扎天知地知,他知.

    谢浮的第一条朋友圈发了没两周,他带陈子轻去揽金给朋友送行。

    朋友去的国外某个学校,这个时候才开学,装逼地拉着死党们做足了奔走他乡的仪式感。

    伤离别的气氛正浓,陈子轻被谢浮拉去一个包房,坐在某个位置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一下僵住。

    陈子轻瞪大眼睛看在他旁边坐下来的谢浮,疯子,这都要比。

    谢浮纠正用词:“不是比,是覆盖。”

    陈子轻前倾上半身,胳膊压着腿叹气,这区别大吗,他无奈地说:“谢浮,你别这样,我们谈我们的,我们制造我们的记忆不就好了吗。”

    “不好。”谢浮眯起眼笑。

    陈子轻不说话了,他记得当时有阿蒙乐队唱歌。刚这么想,楼下就传来了他熟悉的贝斯声,他呆滞地坐着。

    谢浮凑近他的脸:“哭吧。”

    陈子轻心说,不可能哭的,谁会在这种人为蓄谋的情况下哭出来,可他一听到那首歌就哭了,控制不住地再次为歌里的生离死别伤心。

    谢浮如了愿,回去全程都是好心情,他握住陈子轻的手包在掌心。

    陈子轻感觉又湿又冰,实际谢浮的手干燥又温暖。

    不清楚谢浮是怎么看待这段感情的,陈子轻憋了几天,憋不住地在睡前问了出来。

    枕边的谢浮没反应,睡着了。

    陈子轻就也很快睡了,他不知道他陷入沉睡的那一瞬,谢浮睁开眼眸,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谢浮捏他脸:“我怎么看待这段感情。”

    “你爱我,我就爱我。”

    “多简单。”

    谢浮顺着本心,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在他老婆身边,将脑袋深深埋进温暖的脖子里.

    京大校草的八卦时不时地飘进农大,譬如他不参加任何社团,譬如哪个系的系花哪个院的院花追他,他一致斯文地拒绝,不会让人难堪,哪怕是gay的告白。

    “脾气好到这程度,我怎么觉得挺可怕的,多虚伪啊,进社会穿身西装就是衣冠禽兽。”

    陈子轻听到班上同学对京大校草的评价,他喝水喝呛到了。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陈子轻第一个考虑的是农大,因为农大离谢浮保送的京大最近。

    之后就是考虑农大的师资和各大专业,他找到了个自己喜欢的,就业前景很不错的专业,一举两得。

    他也顺利进了农大,只是身边常有谢浮的消息,搞得他都有种他们还在一个学校的错觉。

    第二天陈子轻又听到了谢浮的八卦,这次有了不同。

    还是那同学分享给他的。

    “据说是有个人把热水洒到那校草手上了,他当时的表情很吓人,像是,”

    陈子轻被同学的停顿勾起好奇:“像是什么?”

    “像是要把那个人掐死。”

    ……

    陈子轻放学坐进副驾,他系上安全带,瞥谢浮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谢浮开车:“手没事,我及时用流动的水冲了十多分钟,也让人送了药来学校。”

    陈子轻还没反应过来,谢浮就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他眼皮底下:“你爱的东西,我保护了。”

    那一瞬间,陈子轻的心跳快了一点点。

    谢浮的唇边带着懒笑:“老婆,我没让阿姨烧饭,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吃。”

    陈子轻说:“好呀。”

    听他叫一个多月了,从别扭到不自在再是麻木,现在的淡定。

    时间真可怕,它能把人削成任何样子。

    陈子轻在车里完成每日茶语,谢浮把车停在路边,侧身和他接吻。

    谢浮身上有阳光和花草的味道,那是干净清爽的少年感,大多人都这么看待他。

    ……

    十月初,京大校草新动向在农大论坛霸屏。

    是个视频。

    校草被人拦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他居高临下:“我确实没女朋友,但是。”

    话锋一转,神态也同时变得柔和,看视频的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他说:“我有老婆。”

    京大校草有老婆。

    论坛都炸锅了,京大校草怎么会有老婆,没听说他身边有哪个女生啊。

    陈子轻没怎么刷论坛评论,谢浮每次接送他不是在校门口,而是隔了个路口,他们认识这事暂时没被人发现。

    再者说,发现了也不会把他往谢浮的神秘老婆位置上带,八竿子打不着.

    陈子轻和班里两个男生相处得非常好,有次半天没课,他们拉着他去京大参观。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谢浮的学校,谢浮早就带他逛过了,不过他没表现出来扫同学的兴。

    三人在京大校园各处打卡完毕,陈子轻那两个同学叫来他们的京大朋友,带他们去了图书馆。

    占用面积在农大图书馆的几倍以上,陈子轻边走边打量,到二楼的时候,他碰见几个女生凑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前,位子空着,她们没人坐,都站着。

    四周有视线投到她们身上,气氛说不出的古怪,却又好像只是想多了。

    陈子轻随口问:“她们干嘛呢?”

    “别管了。”同学揽着他进二楼图书展览室。

    几女生是外校的,她们和陈子轻三人一样,也是由京大学生领她们进来的,这会儿她们抱着书交头接耳。

    “这张桌子真的不能坐啊?”

    “京大怪谈之一,有两个人坐过这张桌子,一个人退学了,一个人疯了。”

    她们拍照片录视频发朋友圈,好奇地查看桌椅,既想坐下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会出现什么异常,又怕真的出现什么异常。

    有京大新生路过,边走边回头瞅她们,和她们面前的桌椅。

    “诶,我听说前些天有人坐过了吗,到今天都没不好的后续,说明没事了吧。”

    “有没有事都不能坐,万一呢,谁又能说得准。”

    “既然能成为京大怪谈,那就一定有道理。”.

    那个坐过的学生叫周平,设计系大一学生,他当时抱的是不屑的心态。

    目击者不多,有人叫他接下来要担心,最好先回家,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严肃的空气下,教室里秩序井然,教设计的老师在系里很有名望,对学生要求也极其严格。

    “你们上周交设计的作业,我都看了,效果很差。”老师语气严厉。

    “死记理论是没有用的,你们有些人就记住点线面了,可排列出来到底好不好看完全不管的……”

    老师拿着遥控器,他依旧在说着,下面的学生都在认真地看着投影仪,神情专注。

    周平在教室也坐在下面,跟宿舍的几个舍友坐在一起,几个人低头窃窃私语着。

    “我就说老师很严吧,我们交了作业还有被骂。”一个人不满地小声道。

    另一人看向周平,笑道:“我们还不如学周平,直接连上周的作业都没交,老师不也没发现吗?”

    “是啊周平,还是你看得透彻。”

    几人小声地谈论着周平,满是调笑的意味,而周平自己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投影仪。

    “周平,你今天这么高冷的吗?”室友不满地拍了一下周平。

    他这一拍,原本坐着不动的周平竟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两眼睁大不由自主地剧烈哆嗦了起来,原本红润的脸颊也瞬间没了血色,苍白如纸。

    由于大家都在认真上课,除了几个室友以外,没人发现周平此刻的反常。

    “周平?周平?你怎么了?”旁边的室友已经不敢在碰他。

    这时,周平忽然刷地起身,笔直站立。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老师被周平吓了一跳。

    周平站着,沉默。

    “同学……”

    老师想再询问,周平却忽然开口,声音很大,如同歇斯底里般的怒吼。

    “异化了的精神世界分裂为两个世界,第一个是现实的世界或精神自己异化而成的世界……之后一纯粹意识的世界虽与前一世界亦即精神的异化相对立……”

    周平极其熟练的,一大段如绕口令的内容脱口而出,仿佛这些内容就刻在他的骨子里。

    “小……周平,你……你这是讲的啥玩意啊?”

    所有的同学都震惊的看着,旁边的室友也是目瞪口呆,老师更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了,等他想要开口质问的时候,周平却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周平晕倒了,教室里乱作了一团。

    这事并没有在目睹这一幕的学生们心里留下多大的影响力,一切照常。

    周平作为当事人,他其实是有往某方面怀疑的,可他没有受伤,后面也没再发生类似的状况,于是他就还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上课下课.

    一天早上,宿舍里的人穿着拖鞋,正坐在电脑前悠哉地玩着游戏,周平倏然从床上跃下,也顾不上洗漱,一边套着衣服一边着急忙慌的向外冲。

    “周平,这么着急出去,约会啊?”室友看着周平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句。

    “上课迟到了!”周平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我们今天有课吗?”几个舍友相视了一眼。

    “没有啊。”有人看了眼课表。

    周平一路急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就仿佛有种力量一直催促着他。

    “不对啊?我跑什么?今天不是没课吗?”

    当他走到一栋教学楼前时,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抬头看一眼这座大楼,一下就呆住了。

    “哲学学院!”大楼的门口挂着牌子。

    “我……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周平上次的怀疑加上这次的经历让他有了猜测,他被吓得脸上灰白,看着牌子的上的“哲学学院”几个大字,周平有种面对恐怖深渊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准备想要退后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一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手,如尸体一般勒住了他的脖子。

    这双毫无温度的手,就这样缓缓地,把周平推进了哲学院的大楼。

    阶梯教室坐着的都是哲学系的学生,只有周平是其他系的,他一动不动地笔直坐着,那双手也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脖子。

    直到中午放学,所有学生都开始起身离开,周平这才感觉脖子一松。

    他知道是“那个东西离开了”。

    他捂着脖子跑出教室,碰到他的熟人问他为什么捂脖子,他支支吾吾,不敢说上面有两个大黑印。

    这回周平真的怕了,他请假回家的当晚就高烧不退,嘴里说胡话,把他爸妈给吓到了,惊慌地找关系请人上门做法。

    人请了,钱花了,周平却没好。

    老两口这是让熟人给骗了,那一行水深得很,浑水摸鱼的一大把。

    周平有个青梅跟他同届,青梅高中是在一中上的,七班学生,当初全班人手一张符给向娟过生日的画面历历在目。

    青梅知道了他的事就在群里问,有没有谁知道季易燃新的联系方式。

    群里调侃她是不是要追,那得飞去国外。她没心情和他们扯闲篇,敷衍几句就等消息,一拿到季易燃的联系方式就打过去,开门见山地打听当时那符是在哪个道士手里买的。

    没门路只能拿钱找路,有门路就能直接拿到真货,关键时候能救命。

    季易燃说了道观的位置,青梅立即带上周平前去道观求救。

    国内的这通电话在季易燃的世界溅起了涟漪,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黄符,轻柔地抚摸,不太敢使劲。

    这符要存至少四年,破了就没了。

    季易燃摸了片刻,小心地将符收进钱夹,他给孟一堃打电话,京大新生被脏东西缠上,谢浮在京大,那个人是不是要参与进去,多半会。

    孟一堃不修边幅地坐在电脑前应付学业,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喝了口能量饮料,问电话那头的季易燃:“什么事不能在微信上说,还特地打给我。”

    季易燃道:“不是大事,你最近有没有回国?”

    “我哪有那闲工夫。”孟一堃这边忙成了狗,“圣诞吧,圣诞大概率能回去一趟。”

    他狐疑地说:“怎么,你谈了个在国内念书的对象,自己没时间回去见她,想托我帮你……”

    话声一停,真要是这事,找老谢不就好了,老谢多方便。

    孟一堃怎么也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的话,那么巧就撞进了季易燃不为人知的隐秘禁区。

    “说吧,什么事。”孟一堃把快要敲冒烟的键盘推开,抽出压在底下的杂乱资料,“我圣诞能待个两天。”

    电话里顿了十秒还是二十秒,孟一堃听见季易燃开口。

    “你回国,要是去谢家,提前跟谢浮,打声招呼。”季易燃说完就挂了。

    孟一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吃完就继续投身学业,没把季易燃的提醒保存.

    快到深秋了,班里团建吃饭,陈子轻没有缺席,谢浮作为朋友陪他去的。他跟京大校草认识的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展露在外。

    吃过喝过之后,不出意料地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总有人运气背,接连被酒瓶口对上,一女生衰神附体,次次都被选上,她真心话跟大冒险轮流做,都快哭了的时候终于换了别人。

    陈子轻同情中招的人,谁知没多久就到他自己了,他根据前面几个同学的经验,选择真心话。

    “说一说你的第一次。”

    陈子轻心里哀嚎,救命,为什么选真心话,他应该选大冒险的。

    转而一想,大冒险要跟其他人做这个那个互动,很容易踩雷,好像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大家全都开始起哄。

    陈子轻不能装白痴地说是不是第一次吃饭,第一次走路,他只好撒谎:“我还……”

    有哥们打断他说:“顾知之,你可不能耍赖,你耳后的牙印我们看得真真的,我们谁不知道你有个占有欲很强的对象。”

    周围人暧昧地笑。

    陈子轻:“……”对象就坐在旁边,占有欲确实强,每天给他盖戳,衣服里面的场地都不够发挥了,还要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盖。

    面对一双双眼睛里扑闪闪的好奇,陈子轻随便说了个日期。

    “靠,那不就是高三。”

    “真牛掰。”

    “然后呢,怎么开始的,谁提出来的?”

    陈子轻喝了口果汁,怎么开始的,当时他在跟迟帘打游戏,队伍里有对小情侣闹分手,迟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游戏不玩了改玩他,说想做,一定要做。不给做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再就是迟帘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堆东西,他把那些东西洒在床上,自己也上来了。

    “顺其自然的,没有谁提。”

    陈子轻硬着头皮,没敢看笑意不减地与人说话的谢浮一眼.

    谢浮在外面是绅士有礼的富家少爷,回去就发疯了,他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压着陈子轻做到天黑,神经质地说你前男友有没有这么吻过你?这个姿势用过吗?你们做的途中说不说骚话,你说两句给我听听,老婆,你要叫我老公。

    疯狠了,身体多痛快,心理就有多扭曲。

    一片狼藉过后谢浮抖着手点烟,他头痛欲裂,耳边有无数声音在尖叫,他提起那次陈子轻被绑架的事,说他老婆被陌生人看了摸了,被小东西玩了,他这个做老公的真是个废物。

    陈子轻让谢浮气昏了头,想也不想就一巴掌甩过去:“那不就是你干的!”

    周遭陷入骇人的死寂。

    谢浮维持着被扇的姿势没有动,指间那根烟在燃烧。

    陈子轻的手心发麻微抖,他拿过谢浮的大衣盖在身上,屈腿坐起来喃喃自语:“你以为你换了衣服上的香薰,你以为你洗掉了手上的那层油,你以为我不说,真就什么都猜不到?”那么长的手,指尖都到他很里面去了,太长,太深,太灵活,像蛇爬了进去。

    谢浮两指夹着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他摸被扇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猜到了啊。”

    “那现在是要怎样?”谢浮自问自答,“哦,知道了,翻旧账。”

    陈子轻蹙眉:“你欠我一声道歉。”

    谢浮依旧面朝被他扇过的哪个方向:“sorry,老婆,让你吓坏了,原谅我喽。”

    陈子轻没问谢浮为什么要那么做,精神不正常的人做事哪有什么前因后果。他向后挪动一点靠着沙发,语气里有几分把握:“小东西是迟帘买了放你那的吧?”

    谢浮慢慢转过脸凑近他,干净微热的气息扑在他鼻尖上面,喉咙里有轻笑:“蒙着眼都能认出来,是有多记忆深刻。”

    陈子轻有些崩溃地说:“谢浮,你到底要过多久才能不跟我前男朋友比较?”

    “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改变不了的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而且你每次提他,都会加深我对他的印象,你想没想过这个问题?”陈子轻不清醒,在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谢浮面无表情地盯着陈子轻,眼眶越来越红,可他没有对应的难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那副样子,他只有阴冷的幽怨。

    我永远在意。

    我不是你第一个选择这件事.

    吵架了。

    陈子轻临时被社团叫去开会,他带着酸软的腰腿坐在会上听策划部讲秋游野餐活动,笔在本子上戳。

    果然……跟个疯子谈恋爱,自己也会变成疯子。

    他打谢浮那一巴掌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他想都没想过要那么做,可他真就做了。

    六月那晚的事在他心底挤压着,早就不知不觉地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变了质,时隔几个月被谢浮挑出来,那股变质的味道熏得他失去理智。

    陈子轻摊开手看了看,这是他第几次在任务世界扇人耳光?第一次吗?不记得之前有没有过了。

    总归是不对的,打人不打脸,那太伤人自尊。

    他给了谢浮一巴掌。

    陈子轻的后背密密麻麻地渗出冷汗,他坐不下去地找了个说辞跟社团干部打了招呼先撤,慌慌张张地打车回公寓。

    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各种血腥画面,都是谢浮。

    陈子轻给谢浮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几十条信息才想起来,谢浮把手机砸坏了。他没联系谢母,怕控制不好自己的声音情绪暴露异常。

    回去找了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陈子轻把公寓找了个遍,没找到谢浮的身影,这会儿他外套里面已经湿透了,汗渍正在往他外套的棉絮里渗。他握紧手机就要打给谢母,余光无意识地从卧室的衣柜那里经过。

    会在里面吗?

    不可能吧,谢浮又不是受了委屈就躲起来的小孩子。

    万一呢,谢浮不是正常的大人。

    陈子轻打开衣柜。

    谢浮蜷缩在里面,手捆绑在一起,打的死结,已经有些发紫。

    陈子轻腿一软扶住柜门,差点跪了下去。他蹲在衣柜前面,膝盖抵进衣柜挨着木板,汗涔涔的手去摸谢浮手上的黑色绳子,颤声问:“谁,谁绑的你啊?”

    谢浮疲惫至极,他的嗓音浑浊不清:“是谢浮绑的。”

    陈子轻呆愣在了原地。这答案他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想承认,他又一次明知故问:“为什么要绑自己呢。”

    “谢浮要是不绑,就会伤害你爱的这具身体。”

    少年笑了下,这么说。

    陈子轻内心大为震动,他的嘴唇小幅度地蠕动几下,不知道该在这一刻说点什么,视线落在谢浮有点肿的左脸上,像世界级藏品有了瑕疵,令人难受,心痛,以及惋惜。

    而制造瑕疵的人罪该万死。

    “对不起。”陈子轻碰谢浮脸上的掌印,内疚地小声说,“我不该打你,我当时脑子昏掉了,真的很对不起。”

    谢浮的眼帘微微阖着,看不清眼底有什么,他的太阳穴在跳,每一下都裹着非人的隐忍:“我第一次被人扇巴掌,第一次主动绑自己。”

    “顾知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甜甜的恋爱,你也不会想要一个疯子的爱,你找别人吧,我累了,我明天就从公寓搬出去。”他很不舒服地皱起眉头,带着掌印的那边脸躲开陈子轻的手,往柜子里面偏了偏,显得可怜又惨淡。

    陈子轻急促地咽了几次口水,他蜷了蜷手指,鼓起勇气说:“我要的啊,我要你的爱。”

    谢浮的面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波动。

    陈子轻再次去碰他被扇肿的脸,凑上去亲了亲:“我又不是见你第一面就要和你谈恋爱,在那之前我已经和你接触过那么久了,我没有随便做决定,我是认真的。谢浮,你先从衣柜里出来,我找剪刀给你把绳子剪开,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拿……”

    腰被握住,他没了声音。

    谢浮搂着他,恹恹地用额头抵在他肩窝:“老婆,我想发朋友圈公开我们的关系。”

    第124章 茶艺速成班

    陈子轻没说话。

    他早前为了防止重蹈覆辙,特地试探过谢浮公不公开,还搬出谢家使用缓兵之计。

    当时谢浮以想吃葱油面收尾,他以为这事偷摸翻篇了。

    怎么又卷土重来了呢……

    谢浮想公开。

    还不是在只有几个发小的私密小群里公开,而是朋友圈,那人可就多了。

    谢浮要出柜。

    陈子轻的视线往下是谢浮难得发皱的背后衬衣。

    谢浮没咄咄逼人,他只提了一次,用的是“想”这个字,不是“要”“必须”。

    陈子轻垂头望着谢浮看起来十分柔软好摸的乌黑发丝,被他身体内部不断渗出的了无生趣和自我厌弃紧紧缠住,裹紧。

    躲不掉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要知道他这段爱情了,不知道季易燃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接连和自己两个发小谈过的人,家教森严的季家又会怎么想。

    只能随遇而安,必须随遇而安。

    “好,你发吧。”陈子轻听见自己想开了的声音。

    谢浮拂在陈子轻肩头的气息一滞,他极其缓慢地抬起脑袋,惨白的脸孔上盛满愣然。

    “真让我发?”谢浮瞳仁深黑不见光。

    陈子轻点头,他摸谢浮红肿的那边脸:“我说了的啊。”

    “不过你要发朋友圈得有个手机,你的手机坏了,要买新手机。”陈子轻闻着衣柜里的木香,“你很急的话,用我的手机登陆微信也行,随你。其他的出来再说。”

    谢浮把脑袋埋在他脖子里,深深地喘息,像久病之人在寻求解药。

    “我腿麻了。”谢浮哑声。

    陈子轻将谢浮的脸从他脖子一侧捞出来,指尖沾口水,涂在谢浮两边的眼皮上面。

    谢浮浑身莫名发热,神情却是调侃的笑意:“这是什么独门法术?”

    陈子轻被他问得一呆:“涂了就不麻了。”

    两人一个跪在衣柜前,一个跪在衣柜里,两两相望,都没再说话。

    是陈子轻先回的神,他把谢浮拉出衣柜,扶到床上坐下来:“以后不要把自己关衣柜里了,多吓人啊,万一我今晚没打开衣柜,你怎么办?你要在衣柜里待一晚上啊?你想想你爸妈,他们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谢浮低头坐着,似乎是在反省。

    陈子轻找来剪刀,小心剪开谢浮绑在身前的双手上的绳子,他去厨房拿冰袋,一只寒凉的手拉住他小手指,没用什么力度地拉着。

    谢浮拉他的手,轻轻晃动:“烟没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陈子轻大概是和谢浮相处久了,不知不觉触摸到了他不正常的脑内频道,听明白了。

    真心话大冒险期间努力伪装,回来疯狂在欲望中发泄妒火并不能痛快,翻旧账,撕开后是甩耳光和吵架,想抽烟的时候却发现烟盒空了,可以叫外卖,可以自己出去买,但那个时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犯病了。

    陈子轻越试着捋谢浮的心路历程,心里就越没底,不知道他选修课报心理学管不管用,他把忧虑藏在角落,扭头对谢浮说:“你多买点烟放公寓。”

    “不行,不能那么做,条件好了不利于戒烟,谢浮的老婆是个小宝,不喜欢烟味。”

    谢浮没什么血色的唇勾了勾。

    陈子轻先是愕然,再是心虚,你老婆可不是小宝,他是会抽烟的。

    谢浮不知怎么误会了认定了这种想法,那他就不澄清了,就当个不喜欢烟味的人.

    公寓装修是以陈子轻喜欢的蓝色为主,像一片蓝色海洋,他和谢浮是海里的两条鱼,不同的鱼种。

    陈子轻拿冰袋给谢浮敷脸,斟酌着出声:“谢浮,你下次别说自己是疯子了,你只是没找到一些事的正确处理方式,你不是疯子。”

    谢浮似笑非笑:“怎么,不想有个疯老公?”

    陈子轻眼看谢浮又要神经质,他把冰袋使劲按在那片扇痕上面,试图让谢浮疼到有点正常知觉。

    哪知谢浮没任何反应,盯着他说:“老婆,我想接吻。”

    陈子轻都没说话就被吻住了。

    谢浮的吻不病态,温温柔柔带着些许黏腻的缠绵,是有普通的情人在普通的爱情里的样子。

    吻了一阵,谢浮的眼下溢出深重的疲意,都没什么精气神了,只是躺在他老婆的腿上,闭着眼,睫毛全盖下来,这时的他脆弱得让人心惊胆颤。

    陈子轻一只手按着谢浮的胳膊不让他掉下去,一只手抓冰袋敷他的脸,余光撇过他手上的红痕,忍不住就问:“黑绳子是哪来的?”

    谢浮眼眸没睁开,他不冷不热地哧了一声:“你前男友给你买的。”

    这答案让陈子轻始料未及,紧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窒息。

    男高生怎么什么都好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买,而且自己还没来得及用上,让发小用了。

    陈子轻打着商量的语气:“你把他买的那些东西都扔了吧。”

    谢浮不认同道:“那都是真金白银买的,浪费可不好。”

    陈子轻:“……”.

    谢浮用他老婆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有人送来手机,他面色平淡的发朋友圈,看似可发可不发,实则快被畸形的兴奋淹没。

    有个账号相册里全是他的老婆,可以给别人看的,不可以给别人看的,足足上万张,他没花大量时间挑选照片,一切流程都在他脑中走过多次。

    谢浮把一张照片放进去,那是张合照,时间是高三,四月中下旬的一个晚上,他老婆穿着没脱下来的一中校服,坐在书桌前写他布置的作业,侧脸都能看出纠结与困扰。

    而他坐在一旁,支着头,身子歪向旁边人,镜头视角是他们的脑袋靠在一起。

    他在照片底下配文:我老婆。

    谢浮的手指放在绿色发表按键上面,就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间,一张苍老的脸冷不防地浮现在他眼前,他动作顿住,眼中热烈冻结。

    差一点忘了,他老婆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奶奶。

    是个麻烦。

    朋友圈是上流社会的年轻一辈占大头,小部分是各领域的长辈,他公开出柜就意味着他性向透明,婚姻伴侣已定,不会有人把他的这条朋友圈内容截图乱传,导致出现在网上,被山村某个村民刷到。

    但是,他要万无一失。

    方法有两个。

    谢浮摩挲指腹,那两个方法在他心中交错,忽明忽暗,他朝卫生间方向道:“老婆,你奶奶生了重病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

    卫生间的门猛地从里面打开,陈子轻吃惊地看着谢浮:“你怎么知道的?”

    谢浮无奈:“我有眼睛。”

    陈子轻抓了抓手中毛巾:“其实我奶奶都没告诉我,是我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她以为我不知道。”他没透露迟帘奶奶用这件事跟他谈判。

    谢浮说:“她瞒着你是不想你分心影响高考,现在你已经上大学了。”

    陈子轻怀疑到什么,眼睛睁大点:“你是要……”

    谢浮向后躺到床上:“我给她找个医院,你负责说服她住进去接受治疗。”

    陈子轻的猜测落实,他的眼里亮了亮:“会不会很麻烦?”

    “怎么会麻烦。”谢浮歪了歪头,对他微笑,“她是你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我应当重视。”

    陈子轻瞅他:“谢谢。”

    谢浮近似温和:“老人的病不能耽误,尽快和她说,好吗,老婆。”

    “我会的。”陈子轻转身回卫生间,谢浮找的医院水平一定是顶尖的,对奶奶的病情有好处,只是要让老人家离乡……难说。

    陈子轻把毛巾放进盆里兑两下,拎起来稀稀拉拉地拧水,他打出希望奶奶能够看到他出人头地的一天这张牌,大概就可以达到目的,今晚不打电话了,老人都睡了,找个时间打,最近看看有没有什么节日。

    房里,谢浮将旁边手机解锁,露出没编辑完的朋友圈页面,他点进谁可以看那一栏,设置仅自己可见。

    私人医院要覆盖管控机制,最好是与世隔绝。

    等他把老人送进去了,再将这条朋友圈改成所有朋友可见。

    在这之前派人混进山村监视老人,以免节外生枝。

    看他多慎重。

    陈子轻洗漱完回来发现谢浮十分开心,那种开心从脸上蔓延到脖颈,渗进鼓起来的青色血管里。他迟疑地望了一小会才爬上床,一路爬到里面:“睡吧。”

    谢浮揉眉心:“你先睡,我有课业没完成。”

    陈子轻热泪盈眶,这位大少爷终于恢复正常了,还知道自己是大学生,要学习。

    “怎么眼睛水淋淋的。”谢浮起身,岔腿跪在他身体两侧,弯腰凑向他,“不想我去书房,想我陪你?”

    陈子轻差一点就没忍住地把头摇成拨浪鼓,他拉谢浮衣角:“不要担心我,你先去做你要做的事,我会在床上乖乖等着你的。”

    谢浮古怪地笑,陈子轻头皮一紧,连忙伸出双手搂他脖子,抬起上半身去亲他。

    却在触碰的前一刻被他掐住脸,把他的嘴捏起来。

    “老婆,你刚才少说了什么?”

    陈子轻翻白眼:“少说了称呼。”可也不是每个茶语都要带称呼啊,说不清了都。

    谢浮笑着俯视他,眉眼好看得令人晕眩。

    陈子轻抿抿嘴,虽然他已经习惯谢浮叫他“老婆”,却没习惯叫谢浮“老公”,一般都是做的时候迷糊了喊,清醒的时候脚趾头都扣住了。

    谢浮明摆着就是不等到那声称呼就不走,陈子轻把牙一咬,在他耳边叫了一声。

    ……

    二十多分钟后,谢浮完成了学生的职责,接下来就要完成老公的职责,他洗了澡躺进被窝,从后面贴上暖和的人:“老婆,想做。”

    陈子轻的睡衣领子拉开,他啊呀一声:“你手不都……”

    谢浮亲他肩头:“我又不用手。”

    “那你的脸……”

    “明天要是没有消肿,我去学校,别人问起来,我要怎么说?”谢浮在他肩头留下浅淡的印子和很重的湿痕,“被老婆打的。”

    陈子轻来一句:“顺便把你老婆打你的理由也说了吧。”

    谢浮的脸阴了下去。

    老婆没哄,他无意识地哄好自己,继续未完的事。

    ……

    床上盖的垫的都是柔软的布料,依附在皮肤上面像被手轻柔地抚摸,也像被人温柔的吻。

    陈子轻昏头昏脑之际意识到是谢浮在吻他,他没了力气。

    十八岁仿佛是一个自带神力的年纪,少年人做一件事,能不吃不喝地一直做下去。

    陈子轻的脸闷在枕头里,他紧闭着湿漉漉的眼,鼻翼随着呼吸煽动,嘴里的水渍把枕头濡湿了一块不小的面积。

    谢浮将陈子轻翻个身,拉过他的手从他手心吻到手背,吻了个遍就让他抱着腿,他抱不住,坚持了几分钟就松开了。

    腿要耷拉下去,修长白皙的指骨扣上来,指尖掐进瘦而不柴的小麦色皮肉里。

    零点过后,陈子轻坐在浴缸里泡澡,周围是一圈润白色的石头,他靠着谢浮的胸膛才不会滑进水里。

    谢浮在他耳旁说话,他想集中注意力听一听却做不到,意识成了浆糊。

    到了床上,陈子轻好像清醒了点,他把身上的被子抓起来,往旁边甩过去一些。

    谢浮怕冷。

    去年冬天陈子轻一心对着迟帘,不清楚谢浮的个人信息,今年年初他要从迟帘镶的框子里走出来,也不怎么关注谢浮,他是今年天气转凉后才发现的。

    “睡吧……睡觉了……”陈子轻迷迷糊糊地摸到谢浮,手伸到他背后,轻拍了一下。

    不管谢浮睡不睡,反正他是睡了,睡得死死的。

    谢浮在床头看了几页金融方便的杂志电子稿,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很快就躁郁起来,他侧低头看熟睡的人:“我提你那个前男友提多了,真的会让你加深印象?”

    “那可怎么办。”

    谢浮把书放柜子上,他站起来,脚踩着床小范围地踱步片刻。

    床被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发出让人聒噪的声响,躺上面的人也随着他的走动,一下一下地颠起来,落回去。

    他停在睡得很沉的人旁边,冰冷冷地说:“你不是该烦吗,你该烦的,老婆。”

    “我再提几次,提到你烦了,我就不提了。”

    谢浮扫了眼手上的勒痕:“真累。”

    他躺回去,握住身边人挨着他的那条腿,拿在自己身上,勾住细瘦脚踝上的老旧红绳。

    猛然一扯。

    睡梦中的人被红绳勒得发疼,脚挣扎着蹬起来,没蹬开钳制就渐渐沉睡。

    谢浮摸他腕骨,忽而一笑:“我给你买个脚链。”.

    没多久,陈子轻早上起来看见脚上的红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条链子,他拨了拨,跳下床去客厅阳台:“谢浮,你怎么突然送我链子?”

    “喜欢吗?”谢浮挂掉电话转身,“你老公给你设计的。”

    陈子轻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按理说他谈不上喜不喜欢,可他垂头看脚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喜欢的。

    “你还会设计啊。”陈子轻说。

    谢浮的口吻云淡风轻:“不多会点,怎么送你浪漫。”

    陈子轻抓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浮走到爱做偶像剧梦和纯爱梦,做作又满嘴假话的人面前:“怎么不穿鞋?”

    “忘了。”陈子轻要回房去找鞋,谢浮就已经将脚从拖鞋里拿出来,踩在地上,将拖鞋踢给他,对他说,“穿吧。”

    陈子轻穿上去,脚丫子被温暖包围,他跟在谢浮后面去房间:“你连情话都学了啊。”

    谢浮疑惑:“这还需要学?”

    用心在网上苦研情感指南做笔记的陈子轻把嘴一撇:“我那个红绳子呢。”

    谢浮说:“在书房。”

    陈子轻看他的背影:“还以为你扔了。”

    谢浮诧异地回头,神色有几分不悦:“你是不是没睡醒,我怎么会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扔你的东西。”

    那么蠢的自降评分行为,他为什么要做,顾知之竟然质疑他的智商。

    陈子轻表达歉意:“是我误会你了。”

    红绳是原主的,戴着玩的吧,他刚这么想,对应的信息就被激发了出来。

    【你戴红绳会把校服裤腿卷边,露出那条红勾引班草,可你不白,红绳戴着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陈子轻:“……”那不戴就不戴了吧.

    最近没节日,陈子轻只能随便挑个乡下不忙的时间打给奶奶。

    老人得知他什么都清楚,半天都没声音。

    陈子轻坐在教室,别人还没来,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耐心地劝着:“奶奶,医学一直在进步,我们一定要积极治疗。”

    顾奶奶冷不丁地说:“那是一笔很大的费用,越往后花的钱越多,你和谢家小子非亲非故,你们只是同学朋友关系,你在他家借助一个学期可以说是他父母喜欢你,好心收留你,这跟他出钱出力给你奶奶治病不是一个级别。”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是我求他帮忙的,我求了好几次呢,我担心你的身体,我不想没有奶奶。”

    顾奶奶的疑虑顿时消失,她叹气:“傻孩子,人都会有那一遭。”

    “那奶奶晚一点好不好。”陈子轻扣桌上的笔记本,要说他和原主奶奶有多深的亲情那是真没有,可谢浮说要为老人提供医院和更好的医疗,他怎么可能不接受,那不就相当于见死不救。

    陈子轻说:“我想奶奶看到我大学毕业,上班赚钱。职场比学校复杂多了,到时候奶奶要是不在了,我被人欺负了,有困难了就没人可以找了。”

    顾奶奶想训斥孙子不要这么弱懦,被欺负了就欺负回去,有困难了就解决,自己解决不好再找人帮忙。

    但她明白,孙子只是想要奶奶。

    “行吧,奶奶会好好治病。”顾奶奶望着家里的几间小破屋,“医院已经找好了吗?”

    陈子轻说:“我发个信息问一下谢同学。”

    他一个信息过去,谢浮很快就回: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陈子轻把话重复给奶奶听:“都准备好了。”

    “那就等奶奶芋头都挖了,晒些芋头干带去学校给你。”顾奶奶咳嗽着去村里溜达,“你吃完了,奶奶估计就出院了。”

    陈子轻抓抓头:“奶奶,有个事我瞒了你,我没住宿舍,我和谢同学住在校外的公寓。”

    不等老人质问,陈子轻飞快地说:“我付房租的,房租比住宿费便宜,谢同学开车去学校要经过我的学校后门,我能坐他的顺风车,他有阿姨烧饭,我还能偶尔蹭一碗,最重要的是学习上我可以找他请教,虽然他和我不是一个专业,但他会得特别多,社交方面也能从他身上学到经验,我一合计比住校划算才那么选的。”

    顾奶奶一寻思:“那确实划算。”

    陈子轻松口气。

    顾奶奶说:“谢家小子不像迟家小子那么浮躁,但那种家族出身的大少爷都有脾气,你尽量忍让。”

    “我知道的。”陈子轻给谢浮发信息说房租的事,不然奶奶来了会穿帮,老人家应该是要在公寓陪他几天才去医院.

    周末,陈子轻跟谢浮回家吃饭,听他说他们正在交往。

    桌上气氛的变化陈子轻没留意,他有点走神,关于谢浮没发朋友圈公开这件事,他没问。

    谢浮可能是又有了新想法,要等什么日子,随他去了。

    陈子轻想着,凭谢浮的城府,出柜并将他介绍给朋友们必定不是一时冲动鲁莽,那必然是在准备妥当,能背负后果的前提下进行。

    所以他还是少想点吧,想多了就不轻松了。

    毕竟每段爱情的评审员是他本人,要他自己觉得甜。他主攻甜甜蜜蜜,尽量减少偏题的几率。

    陈子轻的思绪被哭声惊散,他不解地偷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谢浮妈妈,她在哭。

    啊,怎么哭了,去年他跟谢浮假谈,谢浮妈妈不是接受得挺好的吗。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他忘了个重要信息,当时是谢浮为了掩护发小就说服爸妈配合他演戏。

    谢浮妈妈所谓的接受良好也是假的,都是戏。

    陈子轻决定不管不问,谁公开出柜谁善后,他不操这个心。

    不过谢浮怎么不提前回来摊牌,非要他在场,等会挨打的时候他不光跑不掉,八成还要拿大头。

    陈子轻正要偷偷踢谢浮一脚,对面的谢母就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他懵了。

    谢浮皱皱眉,将母亲怀里的爱人剥出来。

    谢母不在意儿子的独占举动,她太高兴了,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一滴滴地掉。

    陈子轻这会儿不懵了,改成惊吓了,他无措地站起来:“阿姨,你别一直哭啊。”

    “没事不用担心,阿姨只是激动。”谢母接过先生递的纸巾擦脸和眼睛,平息了点内心,“小顾,你要跟我家谢浮好好的,好一辈子。”

    陈子轻反应不过来。

    谢母盯着他,像是在耐心地等他的回复。

    陈子轻干巴巴地“噢”了一声:“阿姨,我去年在飞机上说的话,现在我再说一遍,我……”

    “你们要不了小孩,我记得,没有忘记。”谢母好像更年轻了,小姑娘似的,“我们家谢浮不需要承担香火的责任,谢家家大业大,他爸的兄弟多,让他们分担去。”

    接着就说:“小顾,别叫阿姨了。”

    陈子轻有点惊悚:“那,那我叫,叫什么?”

    谢母笑道:“叫妈。”

    陈子轻迅速瞥向谢浮和谢浮他爸,父子俩都在看他,相似的轮廓,一个眼含深情的笑意,一个是和蔼中带着寄予厚望。

    他再瞥谢浮妈妈,一家三口都看着他,这感觉形容不出来。

    “妈。”陈子轻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喊。

    “诶!”谢母东张西望,那股子喜悦无处安放,“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做点什么庆祝呢。”

    谢母叫来家里的所有佣人,涨工资发珠宝,他们齐声祝贺少爷跟准少夫人。

    陈子轻怎么都没想到只是来吃个饭就成了准少夫人,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眼前的画面比去年更离谱,这次还不是为了助力儿子帮发小而演戏,谢家竟然真的这么开明,和邻居迟家完全相反。

    都不像豪门了。

    况且别说豪门,大多普通家庭也做不到这样。

    独生子是同性恋,做父母的不但没阻拦,还如此的热切,像是生怕儿子的同性恋人跑了。

    陈子轻一顿饭吃得稀里糊涂,他一避开两位长辈就拉着谢浮去外面:“谢浮,你爸妈……”脑子没问题吧。

    谢浮沿着别墅前的路走:“他们计划办个宴会邀请名流权贵,正式对外公布我们的关系。”

    陈子轻脚下一个踉跄,怎么有种做父母的比儿子还疯的感觉。儿子只是发朋友圈,父母都要开宴会了。

    谢浮牵他的手:“他们那么做,是希望他们的态度能让你今后在我的圈子能自由自主,不至于拘谨自卑,或者被人贬低看人眼色。”

    陈子轻安静下来,他受不起这种待遇,他在做任务,只能陪谢浮走一程,早晚都会分散。

    “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出柜,股市声誉什么的,”陈子轻边走边说,“都会受影响的吧。”

    谢浮扣着老婆手指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会受影响。”

    陈子轻用被风吹得眯起来的眼睛看他。

    谢浮不在意地笑笑:“用能力和收益补回来就行。”

    陈子轻说:“你都想好了。”

    谢浮倏地停住:“老公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子轻竖着耳朵听。

    “其实我并非被你掰弯,我的性向是天生的,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半出柜。”谢浮轻飘飘地说,“半出柜的意思是,我的父母知道。”

    陈子轻有种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感受:“那你当年出柜,你父母是怎么对你的?”

    谢浮挑眉:“当然是和现在一样。”

    陈子轻不是很信:“一样啊?”

    “一模一样。”谢浮带着他往前走,那是一条宽敞平坦的路,“我父母尊重我的选择,不强迫不约束,我家没有家规,我的一切都是我做主,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就可以不要。”

    陈子轻想着谢浮就是他同类,他的雷达竟然没扫到丁点信号:“迟帘说你喜欢卡哇伊萝莉。”

    谢浮轻啧:“提你那个蠢前男友干什么。”

    陈子轻放在他风衣口袋里的手动了动,被他扣得更紧。

    谢浮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不让我说他蠢?”

    陈子轻第一次从谢浮口中听到他用“蠢”形容迟帘,与其说气愤,不如或是奇怪。陈子轻问道:“你做了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你觉得他蠢?”

    谢浮的话里没有胜利者的嘲讽,只有陈述事实:“我能做什么,我说他蠢,是因为他在我的提醒叮嘱下依旧我行我素,空有一腔热血和说得好听的赤诚热枕,不谋划不谨慎不深思熟虑,躲在‘我还是小孩,所以我不能选择我的未来,我无能为力’的壳子里自我安慰完就继续及时行乐,太不成熟,根本没想去强大自身背起他想要的东西,他的失败是必然的后果,复盘每一步都是自寻死路,他该庆幸他爸妈没有伤害你,否则那就等于是他带给你的伤害。”

    “你的初恋不过如此。”谢浮叹息。

    陈子轻把谢浮的一番话听下来,没做任何反驳,只说:“他是你发小。”

    谢浮毫无负担地笑:“我重色轻友。”

    陈子轻嘴一抽:“你的发小们都以为你是直男?”

    谢浮:“嗯。”

    陈子轻不惊讶,谢浮的gay气息隐藏得太好了,他和谢浮并肩走:“你们四个发小,有真正的直男吗?”

    谢浮睨他。

    陈子轻解释:“直男是掰不弯的,能掰弯的都是潜在蚊香。”

    谢浮说:“季易燃是真正的直男,孟一堃也是。”

    陈子轻有点红的嘴一闭,看来季易燃是真的直男,那他会走找未婚妻联姻这条路吧,在国外留学期间不知道找不着女朋友……

    先不想那三分之一了,他抓着的这个三分之一已经察觉到他走神,要把他的手指捏断了。

    “宴会的事,今年不办的吧?”陈子轻试探。

    “日期你定。”谢浮说。

    陈子轻喃喃:“给我这么大权利啊。”那我能说不办吗,真的是。

    凉风把他的裤子吹得贴到他腿骨上面,小腿线条若隐若现,他穿的是谢浮搭的衣服。

    本来他在一个跟博主学穿搭,那博主不知怎么不播了,他就找谢浮求教,最后演变成了衣裤全由谢浮负责。

    谢浮给他买的衣服就是他想要的风格,还一套套地搭配好,他直接拿出来穿就行。

    陈子轻感慨,他们在公寓的房间禁止阿姨进出,卫生他做了一段时间就让谢浮接手,因为他发现谢浮不满意他的水准。

    抽屉的袜子按颜色和薄厚度摆放,衣柜的衣物四季分明,房间除了睡觉时的床和做时的床,其他地方一律整整齐齐,不知道谢浮是哪个星座,那么受不了一点乱跟脏。

    陈子轻想到这,顺势问谢浮的生日。

    谢浮说:“年三十。”

    陈子轻十分认真地往下接:“那我今年陪你过生日,给你准备礼物。”

    谢浮愣了一瞬,哧哧地笑了声,抽屉里的破烂又要有新伙伴了,他低头去吻他老婆。

    突有狗吠声传来。

    陈子轻吓一跳,他没留神咬到了谢浮,忙问道:“出没出血?”

    谢浮的舌尖泛腥甜:“没出。”

    话落就偏头看左后方。

    陈子轻也看过去,他上大学到现在,周末不忙就和谢浮回谢家,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小花,还以为它跟着季易燃出国了呢,没想到被留在家里了。

    之前陈子轻都没见到过小花,看样子它出来溜达的时间跟他避开了。

    陈子轻打量牵着小花的人,一个女人,长相说不上多漂亮,有种特别的气质,长裙外面是件白色带点软毛的小外套,裙摆下露着白腿,青丝垂腰,眼睛里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像大学生。

    就在陈子轻犹豫叫阿姨还是叫姐姐的时候,女人牵着牧羊犬走了。

    一阵香风吹到陈子轻呼吸里,他好奇地问谢浮:“那是季易燃的小妈?”

    谢浮咽下带着些许血的唾液,舌尖还是疼:“嗯。”

    陈子轻冲频频回头看他的牧羊犬挥手:“太年轻了吧,你妈妈说她二十多岁,看着也就十八九。”

    谢浮说:“二十四岁。”

    “那就比季易燃大六岁。”陈子轻的心里闪过一丝怪异,他来不及抓捕就被谢浮要他把吞了的吻转移注意力。

    谢浮舌尖上的血进了陈子轻的嘴里,肚子里.

    年轻女人回到家,她把牧羊犬交给佣人,独自去房里拨打电话,轻声细语地说:“易燃。”

    手机那头没回应。

    “我看到……”她似是受到不小的惊诧,几番欲言又止,“我看到……谢小少爷和那个顾同学……接吻。”

    电话里,少年冷漠的气息声没了。

    再是挂断。

    季易燃那边是深夜,他的睡意被冻结,又破碎成冰扎进他脑海,导致他身体机能出现了长时间的停滞。

    接吻了。

    那个人的嘴,迟帘吻过,谢浮也吻上了。

    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季易燃下床泡冰咖啡喝,他的两个发小,一个是那个人的过去,一个是那个人的现在,似乎老天爷在告诉他——你是那个人的未来。

    一杯冰咖啡喝空,季易燃的心火依旧扑不灭,他不怎么打篮球了,多到泛滥的精力必须找个新的泄出途径,不然会出事。

    季易燃戴上眼罩试图入睡,几分钟他摘下眼罩,眼底有点血丝,他摸到响起信息提示的手机打开,迟帘找他打游戏。

    迟帘是夜猫子,游戏一打就是半夜,有时更是通宵,他脾气也冲,打个游戏很容易上头。

    季易燃和他开麦,耳朵里全是他的骂骂咧咧,这就是那个人的初恋。

    连胜六把以后,季易燃的注意力纹丝不动地落在谢浮和那个人接吻的事上,凝固住了,他记不清是多少次与道德感摩擦交锋,这次的结果已经出现了……

    他问发小:“阿帘,你今年会不会回国?”

    迟帘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老子为什么没想过?留个学又不是去外太空,怎么还能把家在哪给忘了。

    季易燃这一问,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迟帘想也不想就说:“肯定啊,寒假肯定要回去聚一聚。”

    “只有谢浮在国内,”季易燃道,“我,你,一堃都在国外,可以聚,不一定要回家。”

    “我们这叫小聚。”迟帘懒洋洋地笑,“国外的聚跟国内不一样,没那氛围。”

    “等回去了,我召集我们的狐朋狗友去‘揽金’,大家好好玩玩。”如此短的时间内,迟帘就从“没想过回国”走到了“确定回国”,他甚至调出日历看了看日期,莫名生出一丝荒途归人的迫切感,转瞬即逝。

    仿佛是赎罪,季易燃陪迟帘打游戏打到天快亮了才退出来,他早上两节课下课接到了国内的电话,是老同学打的。

    老同学不是别人,正是周平的青梅,她声音哑哑地说他们在道观住了多久,没有用,竹马又一次被发现倒在路边,“他”要走。

    “你手上还有没有别的门路?”青梅听着季易燃呼吸的节奏,猜测他情绪不高,便识趣地说,“你先忙,我改天再……”

    “查京大怪谈。”季易燃道.

    青梅并非京大学生,她是京商大的,为此特地在京大泡了几天,无果,最后她不惜利用美貌当海王钓了几条鱼,在鱼们的帮助下挖到那个怪谈背后的秘密。

    然而查出来的线索和她从竹马嘴里得知的不一样。

    竹马起初毫无意识地在专业课上大声朗读哲学有关的内容,后来又被鬼魂强行推去哲学学院上课,他就以为对方是哲学系的学生。

    震惊的是,鬼魂读的不是哲学系,而是计算机系。

    他女朋友才是哲学系的学生。

    十几年前的事了,怪谈的主角是个研究生,他生前经常和女朋友坐在图书馆学习,他们坐的就是如今的怪谈位置。

    他会替女朋友去她学院上课,认真听课为她做笔记。

    为情自杀。

    喝农药死在了那张桌上。

    传言最多的版本是女朋友背叛他脚踩两条船,他没办法接受就选择了轻生。

    他出事后,京大试图搬走桌椅,碰到的人当场胡言乱语发疯,后来京大又请天师来做法,尝试着再次清掉桌椅,还是没有成功。

    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里,成了怪谈。

    青梅厚着脸皮再次联系季易燃,谁让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他知道点驱邪方面的门路,她把查到的怪谈相关透露出来。

    查出了研究生的死因,然后呢,超度吗?

    总不能是要让他跟前女友和好吧,这么多年过去,前女友早就结婚生子了。

    而且他女朋友背叛他,他不去找人算账,却缠上坐那张桌子的学生,难不成就因为他认定桌子是他跟女朋友的,别人都不准坐?青梅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青梅说:“季同学,道观的道士说他只能驱新魂,死太久的不行。”

    季易燃沉默许久:“去农大。”

    青梅立马问:“找谁?”

    “电子信息学院,大一生,顾知之。”.

    陈子轻接到导师电话的时候是在谢家,他半小时前才从社团秋游野餐活动那边赶过来,嘴里跟身上都有未散的烧烤味道。

    谢浮把一杯水递给他,他就着谢浮的手喝两口:“导师让我马上回学院。”

    “问是什么事了?”

    “问了,导师只让我回去。”谢浮匆匆去拿外套,“你在家,我把学院的事处理完了就回来。”

    谢浮送他出门:“不要老公陪?”

    “不用的。”陈子轻说,“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到了学院我会给你发信息。”

    谢浮把他送到车边,抱着他和他说话。

    ……

    前面不远,孟一堃手里的袋子哗啦掉在了地上,他出于本能,仓皇捞起地上的几个袋子,一个闪身藏在了季家的车后。

    孟一堃没和发小们打招呼就回国了,提前回的,来谢家也没和谢浮说,不是搞突袭,是纯粹给忘了,他都没想起来谢浮大学不住家里,不说声很容易跑空。

    现在孟一堃犹如晴天霹雳,六月那会儿他深信自己想多了,绝不可能,几个月过去,不可能的事变成了事实。

    那时候顾知之就要钓老谢了吧,怪不得跟他打哈哈,拿他当傻子忽悠。

    老谢竟然真的让顾知之钓住了。

    孟一堃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拎着袋子离开车后,他窝囊地躲在树后给目前最合适的发小打电话:“老季,我看到老谢把顾知之抱在怀里,恨不得揉到身体里的那种抱法你懂吗,很宝贝。”

    “我这会儿找个地方躲起来了,还没在老谢面前现身,我怀疑他是有什么把柄被顾知之捏住了,顾知之给他下药拍了他的裸照之类,不然我真的想不通,他何至于到那个地步。”

    “不对,老谢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别人没可能算计他。”

    孟一堃自顾自地说:“所以他是真的对顾知之……”

    “疯了吧,顾知之和阿帘好过,老谢不膈应吗,阿帘是失忆了,可是我跟你都记得,还有他家人,阿帘家人,我们都知道顾知之是阿帘前对象,老谢连名声都不要了,也不管我们怎么想怎么看这件事?!”

    孟一堃点了根烟塞嘴里吸几口,怀疑人生地靠着树喃喃:“一个阿帘,一个老谢,两个直男都被顾知之掰弯了,他们上学时期多受欢迎,什么花花草草没见过,怎么会栽进同一个坑里,他妈的顾知之是个会邪术的妖孽吧。”

    季易燃忽然开口,嗓音比平时更加冷峻:“别骂他。”

    孟一堃怀疑自己听错:“你让我别骂谁?”

    季易燃道:“别骂顾知之。”

    孟一堃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是高三没毕业的时候,他们几个在食堂吃饭,顾知之问季易燃去哪个国家留学,他说了,顾知之问他是不是一定要去,他也说了。

    当时孟一堃只感觉匪夷所思,他还问谢浮,是不是顾知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季易燃有了什么交集,那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此时此刻他重新将这个小片段拿出来,感觉大不同。

    孟一堃头昏脑胀,舌头打结:“老季你,你该不会也……”

    电话里静了片刻,响起季易燃宛如卸下一块重石的低喘,再是一声答复。

    “是,我也喜欢他。”

    第125章 茶艺速成班

    孟一堃嘴边的烟掉了,手机也掉了。

    顾知之到底什么来头,把他的三个发小一锅端了。

    是不是有什么任务,就是他前女友看的小说里的系统主角,顾知之也有个,要攻略系统指派的对象。

    刚好是他的三个发小。

    而且顾知之能在想攻略的人面前开美颜。

    孟一堃为了压下震惊心情故意开发的脑洞并没有让他轻松,顾知之没美颜,因为迟帘一开始对他的评价是土丑茶。

    那就是说,三个发小喜欢上的顾知之,跟他眼里的顾知之是同一人,同一张脸。

    他不懂。

    去年在揽金,迟帘亲自去找顾知之的那股子在意让他感到凝重,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凝重了,一次两次三次,是个人都神智涣散。

    身上的烟把夹克烧了个洞,地上的手机在通话中,孟一堃将烟拿起来用牙咬着,低头捡手机,他已经镇定不少,张口依旧是一声没喷脏的脏话:“老季,你跟老谢都疯了。”

    不是疯狗病的那种疯,是年少时期在感情上一不留神就会发的那种疯,好像不疯一场就是遗憾,青春没有来过似的。

    季易燃一语不发。

    孟一堃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顾知之到底怎么勾搭上了你?”

    季易燃道:“是我喜欢他。”

    孟一堃震住。

    季易燃又低低说出一句:“我没体会过被他勾搭。”

    像是想要感受,很想。

    他一厢情愿,被他喜欢的人不知情。

    孟一堃半天都回不过来神,一个极受gay圈欢迎的直男发小暗恋上了一个gay,听语气还恋得很卑微。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孟一堃感应到什么,他猛然转头,谢浮站在前面不远的路边,满面笑意。

    他僵了僵,故作淡定地摆了下手,对季易燃说:“老谢看到我了,先不聊了,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

    孟一堃本想暂时把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放一边,没想到谢浮见到他走近,第一句就是:“看到了,不说点什么?”

    原来他弄掉袋子,仓皇藏身撤退的一幕幕,都被谢浮收进眼底。

    孟一堃这辈子迄今为止遭受过两次重创,一次是发小亲顾知之,一次是发小抱顾知之。

    不同的发小。

    都让他撞上了,他是什么欧皇体质。

    “我缓缓。”孟一堃搔着短硬的黑发,“缓缓。”

    谢浮扫他手上袋子:“里面是什么?”

    孟一堃心不在焉:“给叔叔的茶叶,阿姨的护肤品,还有你的墨汁。”

    谢浮眉一皱:“没我对象的?”

    孟一堃如遭雷劈:“哥们,我不知道你脱单了。”

    谢浮笑着说:“现在知道了,下次再带东西上门记得买四份,我家现在是四口之家。”

    他打电话叫人备一份送家里。

    孟一堃面部狠狠抽搐:“不至于吧,他又不知道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谢浮说:“我知道。”

    孟一堃:“……”他上下打量发小,希望能发现什么被阿飘附身的证据,可惜没有.

    谢家来了几个在国外定居的亲戚,这也是谢浮和他老婆回来的原因。

    这会儿老婆临时有急事去了学校,把他留在家里面对亲戚。他带孟一堃进客厅,亲戚们纷纷看过来,发现不是他老婆,就都收回视线。

    孟一堃把礼品袋递给谢母,他粗糙地打了个招呼,大步跟着谢浮上楼,那几个谢家亲戚来头非常大,去他家里都是座上宾,他们腾出时间飘洋过海回国,该不会是为了见顾知之吧?

    谢浮已经一声不响地瞒着兄弟们出柜,并公开他跟顾知之的关系,谢家上下全都接受了顾知之?

    对此时的孟一堃来说,再离奇的现象都有可能发现。

    孟一堃丢魂散魄地坐在谢浮的书房,他们几个兄弟知根知底,彼此都是绝对的大直男,除他之外的三位怎么就能跟约好了似的,全弯了。

    现在的情势是,三个发小都成了gay,只剩他一个直男,不喜欢顾知之的直男,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三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因为同一个人弯掉。

    诅咒?

    那按照电影里的规律套路,他岂不是早晚也……本来大学追他的外国gay佬就多。

    孟一堃眉头紧锁,他跟发小们不同,他们弯之前没谈过,而他是谈过女朋友的,他不可能会弯,更不可能和顾知之,

    冷不防地,旁边响起一道声音:“你来我家怎么不跟我说?”

    孟一堃的思路戛然而止:“倒时差,没想起来。”

    谢浮把一瓶水丢到他怀里:“阿帘跟老季知道你会来?”

    “阿帘不清楚,老季他也,”孟一堃的话声一顿,“也不清楚。”

    有天他忙学业忙得要死,季易燃给他打电话,他以为是有大事,谁知季易燃莫名其妙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国,还说……他要是去谢家,记得提前跟谢浮说声。

    这会儿他才回过味来。

    季易燃早就知道谢浮跟顾知之在一起了。

    那话是为他们打掩护,不想他撞见他们的亲密行为,还是有意无意地引起他的注意?

    孟一堃分不清了,不是他不相信季易燃的为人,是爱情令人盲目。

    “老谢,你跟顾知之,你们谁追的谁?”孟一堃觉得自己能问出这个问题,已经是精神错乱的前兆,他竟然会在有天认为谢浮有主动追求一个人的可能。

    书房里飘起墨香,谢浮站在书桌前写毛笔字,慢悠悠道:“他太笨了,想和我谈恋爱却找不到路,我把路口的杂草清掉,引他到路上来的。”

    孟一堃拧矿泉水的动作滞了滞,所以是谢浮先喜欢的顾知之,非常规的主动追求。

    “别说是他还在跟阿帘交往的时候,你就对他……”

    谢浮停笔抬眸,面容有些许严肃和费解:“一堃,在你心里,我谢浮会没品到惦记有男朋友的人?

    孟一堃顿时尴尬又内疚:“抱歉。”

    谢浮神色减缓:“说出的话麻烦三思,我不屑做出背德的小人行为,那是他们分手后,他住在我家期间的事。”

    孟一堃吐口气:“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阿帘的前对象。”

    谢浮欲要开口,手机上来了信息。

    谢浮的老婆:我到学院了。

    谢浮放下毛笔回:司机在学校门外等你,不会走,你忙到多晚都可以,有事就找我。

    孟一堃暗自观察,发小拿着手机发信息期间没有弥漫小情侣的酸臭,是老夫老妻的岁月静好,像是两个人携手经历过了一场场的风霜雪雨,已经安定下来。

    谢浮将手机放在书桌上面,提笔写字:“你也说了,前对象。”

    孟一堃语塞,遇到了合心意的人是可以邀请对方和自己同行,谢浮自身的条件再好也还在俗世,脱不了俗,只是……他问谢浮:“你不介意?”

    谢浮十分疑惑:“我介意什么?”

    孟一堃不知怎么觉得发小的样子有点不对,大概是错觉,他说:“介意你对象曾经多宠你发小,介意你发小在你对象那里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任性,介意他们当着你的面秀恩爱。”

    谢浮露出更加无法理解的表情:“怎么会。”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为什么要揪着他的上一段感情不放,没有必要。”谢浮看一眼沙发上的孟一堃,“难道你以后找了有前任的女友,你要放着你们的日子不过,成天搬出她前任和她吵?”

    孟一堃说:“怎么可能,谁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为个前任吵,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所以啊。”谢浮笑笑,“我为什么要介意。”

    孟一堃稍微琢磨一下就找出了这个问题的重点:“情况有区别,如果我女友的前任是我发小,我会介意。”准确来说,他就不会和发小的前女友谈,无论多喜欢,都有一根绳子约束着他。

    谢浮好奇地说:“是吗。”

    孟一堃点头:“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发小之间太近了,见了面双方都不自在,一个没注意就要因为女友发生口角甚至动手。”

    谢浮思虑他的看法:“我跟阿帘如今谈不上太近,国内国外的。”

    孟一堃心想,也是,阿帘在国外上学,基本可以确定会留在那里工作定居,国内的家成了摆设,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社交圈,往前走了,顾知之早就成了他人生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正当孟一堃捋着思绪看有没有遗漏的时候,听到谢浮说:“况且阿帘失忆了,他跟我对象是陌生人,走在大街上碰到都不会多看一眼,我何必放在心上。”

    这个话题不知不觉被谢浮拿走主动权,他成了被动的,跟着谢浮思路走的一方。

    “你不介意就好。”孟一堃说。

    谢浮忍俊不禁:“我要是介意,就不会和顾知之在一起。”

    孟一堃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他其实会担心老谢因为阿帘是顾知之前任这件事,逐渐对阿帘产生隔阂,从而影响多年的友情慢慢疏远,老谢不纠结就好。

    至于老季那边,晚点再说吧,头疼。

    书房里静了一阵,孟一堃忽然伸了伸脖子:“老谢,你写的什么?”

    “随便写写,你这一喊,我就写坏了。”谢浮随意把纸一揉抛进纸篓里,另铺一张,继续写。他的手已经抖到快要握不住毛笔,纸上全是扭曲的字,每一笔都犹如一张讥笑他的人脸。

    谢浮把毛笔架在红玉做的笔搁上面,他背身在微信上打字:老婆,我难受。

    发完就撤了。

    他老婆在忙,没空哄他.

    孟一堃往嘴里灌了几大口水,他岔腿呆坐了一会,恍然道:“你第一条朋友圈也是唯一一条的葱油面,是顾知之给你做的吧。”

    谢浮闻言,无奈地摇摇头:“是啊,他每天晚上都给我做,非要我吃,那条朋友圈也是他让我发的,跟我要主权,我不宠着能怎么办。”

    孟一堃的面皮抖了抖:“你们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的,发朋友圈那晚?”

    谢浮说笑:“私事上的细节就不透露了,总之我们感情很稳定。”

    孟一堃回想他上楼时谢家众人的反应:“老谢,你全家没一个人反对?”

    “反对什么,反对我出柜,还是反对我的同性恋人是顾知之?”谢浮坐到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腹部,他不答反问。

    孟一堃客观道:“正常来说,应该都反对?”

    谢浮啼笑皆非:“我没说过吗,我记得有说过我爸妈一直都在催我谈恋爱,只要我谈了,什么样的他们都接受。”

    孟一堃搓搓僵麻的脸:“真是胡来,没一个清醒的。”

    犹豫片刻,孟一堃还是忍不住地说出心底不断翻涌的念头:“老谢,你多的是选择,为什么偏偏……虽然是你先动的心,但有没有可能是顾知之给你放饵钓你上钩,他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谢浮的面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一堃,对我爱人尊重点。”

    孟一堃:“……”

    他瞠目结舌:“我没说什么吧,那样的话我都不能说?”

    谢浮不快不慢地反问,言语中却有一丝令人难以揣摩的阴冷:“那样的话你能说?”

    孟一堃的三观再次被冲击,我去,谢浮竟然比迟帘中的毒还要深。

    顾知之是罪魁祸首。

    孟一堃决定延迟返校,走前必须跟罪魁祸首见上一面.

    这会儿孟一堃心里的罪魁祸首在学院,陈子轻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见到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陌生女生。

    那女生看救命稻草一样看他:“转……顾知之。”

    陈子轻不明所以:“你好。”

    女生马上就屈膝跪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可算是找到你了。”

    导师让他们自己交流,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女生自报姓名,陈子轻听她说高中是在一中上的,他脑子里冒出点光亮。当他听女生提到7班,那点光亮一下就无比刺眼。

    她因为向娟过生日拿的符找上季易燃,他给她介绍道士之类,事情没解决。

    季易燃让她来找他了。

    “范芳同学,你遇到,”陈子轻瞧她的气色,“是你朋友遇到事了啊。”

    范芳抽泣着语无伦次地说:“我真是,我他妈,对不起,我爆粗口了,我竹马坐了个椅子,从坐上去到起来一共不到十分钟,他就被脏东西缠上了,他每晚睡前在床上,醒来在山下路边,非要回学校,不回就活不成了,我们只能回来,他就剩一口气了。”

    陈子轻给她纸巾:“你先冷静一下,冷静好了再和我说。”

    “谢谢。”范芳接过纸巾偷偷打量转学生,他在一中挺有名的,源于他能和那几个风云人物一桌吃饭,她听到过不少他的传闻,关于在原来学校的风评关于他的家世,以及稀烂的成绩,进一中走的什么后门,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她没在背后议论也没八卦。

    范芳整个高三都没跟转学生打过交道,向娟生日会那晚,她只知道他在教室外面旁观,学生会长站他背后。

    季易燃给她指路,说明这个转学生有两下子,比那个最近因为小道士拍短视频在网上走红,成为网红打卡地的道观靠谱。

    范芳抱住转学生的腿嚎叫:“顾哥,你救救我竹马!”

    陈子轻腿一抖:“好啊。”

    范芳刷地抬头:“你问都不问事情经过,直接就说好?”

    陈子轻迎上她的质疑:“那我重新说?”

    范芳:“……”是个懂点幽默的,不像看起来这么呆头呆脑.

    不多时,陈子轻跟范芳去了京大,他在路上听了来龙去脉,不时瞟一眼遗愿清单。

    范芳问道:“顾哥,你有数了吗?”

    陈子轻摇头:“没有数。”

    范芳脸一白,陈子轻回头看她:“还没进图书馆呢,不要这么慌,先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抓抓有点红的耳朵:“那行吧,我们先进去,要我把我竹马带来吗?”

    “带过来吧。”陈子轻想了想说。

    “不然我们也进不去图书,”范芳话没说完,就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学生卡。

    卡上照片在她视野里一闪而过,是一中那学生会长,如今的京大校草,谢浮。

    范芳不合时宜地感叹,挺多人意想不到谢浮会读京大,他应该是和那三个发小一样出国,据说学校都申请好了,临时取消的。

    顾知之不但没跟他们断联络,关系似乎更要好。

    谢浮连学生卡都给他了。

    说起来,顾知之是从哪赶过来的,他怎么知道要进图书馆,提前准备好学生卡。

    ……

    范芳挥掉杂乱的想法去找竹马周平,他们到怪谈楼层的时候,桌子前面蹲了个人,吓他们一跳。

    陈子轻双手托腮:“有阴气啊。”

    停在不远不近距离的范芳跟周平打了个抖,他们感觉不到。

    陈子轻抬头看桌椅,上次他跟同学来图书馆,这里围着几个女生交头接耳,他没多停留,真想不到是个怪谈地。

    感觉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怪谈很凶,缠一个弄死一个,而且是血腥残暴的死法。

    陈子轻回头望了望被缠上的京大生:“没伤你吧?”

    周平脸消瘦惨白,活脱脱就像一只能喘气的鬼,他半个身子靠着青梅:“为了让我坐在教室听课,抓我脖子了。”

    陈子轻问道:“疼吗?”

    周平答不上来,当时他只顾着怕,下课后他立马捂着脖子跑走。

    “应该还好。”不然他就没法跑了。

    陈子轻小声嘀咕:“不是怨鬼厉鬼,只是个死灵。”

    这死灵不恶,不主动攻击人,一年年地坐在死时的位置,有点像缚地灵,但是,一旦有人坐这套桌椅,死灵就会惊醒,记起某个执念——要替哲学系的女朋友上课。

    于是死灵附身在坐了桌椅的人,也就是周平身上,到那节课的时间就要去教室坐好。

    陈子轻怀疑死灵只知道替女朋友上那节哲学课跟坐在这里,别的很有可能都不记得了,得先让他记起生前。

    到时没准有遗愿未了,能上他遗愿清单。

    陈子轻对青梅竹马说:“我想要至少五十张黄纸,朱砂水,新毛笔,香烛,两个铁盆,打火机,还有两三样祭品。”

    范芳速度在手机上记下来:“现在就要吗,我让朋友去买。”

    “不着急。”陈子轻站起身,“这个点不能做法,图书馆还有人呢,晚点儿吧。”

    周平想让这个农大新生快点,却又不敢抱怨一个字,也不敢哭着祈求,因为范芳说他能帮自己摆脱脏东西,他相信范芳。

    “十点关门,”周平说,“可是关门了,我们也得走。”

    陈子轻想了想:“这样,我回去问一下。”

    这对青梅竹马眼神交流。

    问谁啊?

    不知道.

    陈子轻跟范芳加了微信就回谢家,那几个亲戚都不在了,他不知道他们走了,还是去了哪儿。

    佣人给他拿走外套,他换鞋问道:“你少爷呢?”

    “少爷在楼上。”

    陈子轻去客厅,谢母在和人说话,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有些吃惊,孟一堃不是在国外读书吗,没到寒假怎么就回来了。

    孟一堃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他没在意,朝谢母说:“妈,我去看谢浮。”

    “去吧去吧。”谢母巴不得顾知之走快点,她儿子情况不好,顾知之再不回来,她怕是要派人去找。

    谢母喝口花茶:“一堃,刚才说到哪了?”

    孟一堃根本不知道说到哪了,他板紧脸才没露出失控的表情:“阿姨,顾知之怎么叫您……”

    “是我让他叫的,他和我家谢浮是要好一辈子的。”谢母乐呵呵,“不叫我妈叫什么。”

    孟一堃心头骇然,谢家这是把顾知之当儿媳对待。

    未免也太对把儿子年少时谈的对象当回事了。

    “一堃,你不会是对同性恋有偏见吧。”谢母语重心长,“阿姨希望你祝福你发小,他选的人,必定是最适合他最好的。”

    “阿姨别多想,我没有偏见,我祝福他们天长地久。”

    孟一堃有苦难言,我三个发小跟顾知之配对,哪对需要我祝福,我都送了祝福。

    ……

    陈子轻去了三楼,这层是他跟谢浮用的,他一路走一路找,挨个房间推开门喊一声,像找躲猫猫捉迷藏的小朋友。

    谢浮在长廊尽头收放毛笔字用具的房间,他背对房门靠着一个木架。

    陈子轻走到他身后,半蹲着看他打游戏。

    谢浮手上操作不停,放技能不使劲不慌乱,有股子行云流水的散漫。

    陈子轻觉得谢浮打游戏都赏心悦目,他坐下来:“孟一堃知道我们的事了啊?”

    谢浮说:“他看到我们在车边拥抱。”

    陈子轻无法想象孟一堃当时的表情:“怪不得他瞪我。”

    谢浮歪倒在他身上:“跟我告状?”

    陈子轻摸了摸鼻尖:“是啦。”

    比起否定,谢浮更喜欢他承认,所以他这么说。

    果不其然,谢浮的气息略微滞了一瞬,下一秒就粗了些,他把敌对一波收了,奶妈亦步亦趋地贴着他,他说:我老婆在看我打。

    奶妈是个机灵的,马上就不贴贴了,大局要紧,队里需要抱紧大腿。

    她哪知道,队里的大腿把手机给老婆,让老婆打。

    陈子轻很久没打游戏了,他也没玩过谢浮的角色号,打得吭吭哧哧十分卡顿。

    那奶妈问谢浮:换你老婆打了?

    有队友说:吵架了,哥们边哭边打的吧,跑个直线都在东倒西歪。

    奶妈:我的锅,这把要是输了,我切腹。

    陈子轻认真地犯着错,他意识不高,打得吃力,指望谢浮的队友们都慌里慌张起来。

    谢浮把陈子轻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肩头,握住他的手,教他打。

    这都赢了。

    陈子轻看谢浮的战绩,一只手按住手机屏,不准他再把注意力放在那虚拟世界上面,他扭头就被吻住。

    谢浮含他嘴唇。

    陈子轻刚张嘴,谢浮就进来了,缠缠绵绵的吻,他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浮又吻他,那是和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吻法。

    陈子轻喉咙颤栗发疼,魂都要被吸走了,他浑身虚脱地伏在谢浮怀里,大脑空白,眼前一片水雾。

    谢浮的心口紧密地贴着他的背脊,他们一同起伏,仿佛长在了一起,想分开只能切皮割肉,鲜血淋漓。

    陈子轻抿抿破口的嘴巴:“你学校有怪谈啊。”

    谢浮蹭他后颈:“没注意。”

    “图书馆二楼西边角落的桌子上有鬼。”陈子轻简单说了大一学生周平的遭遇。

    那学生卡不是他找谢浮要的,是谢浮带在身上,当玩具给他玩的时候,他随手揣兜里了。

    谢浮听了他所说的怪谈,没有丝毫兴趣。

    陈子轻问谢浮能不能帮个忙,让他和周平他们在图书馆关门后留下来做法,他想低调点,不想在京大走红,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浮扳过他的脸:“那是京大,不是一中,你老公哪有那么大本事。”

    陈子轻看着谢浮:“我觉得你有。”

    谢浮顿了下,噗哧笑起来:“那就有吧,总不能让我老婆失望。”

    陈子轻忙给范芳发信息:关门了我们可以留下来。

    谢浮不在意他老婆微信上有别的人,无关紧要的人,他的精力旺盛又有限,就像生命。

    陈子轻感受到谢浮的低迷,握住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捏几下。

    谢浮整个人好了起来:“晚上我们请一堃吃饭。”

    陈子轻说:“不在家里吃啊?”

    “不在家里吃了。”谢浮当着他的面给一个号发信息,说的图书馆的事,不是求人办事,是交代是发令。

    谢浮把手机放进口袋:“吃完以后,我们逛一会就去京大。”

    陈子轻问道:“你那几个亲戚呢?”

    “去老宅了。”谢浮拉着他起来,“他们暂时都在国内。”.

    晚上六点多,陈子轻和谢浮坐在一家餐厅的顶楼露台,对面是孟一堃,正在盯他嘴上的咬伤,像盯祸国殃民的妖孽。

    陈子轻没有看他。

    孟一堃心头冷哼,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没脸对我?

    就在这时,谢浮倒了点红酒递给陈子轻:“老婆,喝点酒。”

    “砰”

    “当”

    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第一个是孟一堃手里的刀子掉桌上,第二个是陈子轻的酒杯磕上餐盘。

    孟一堃:老谢疯了。

    陈子轻:这称呼不应该在人前叫的啊,谢浮怎么能这么自然的叫出来?!

    谢浮体贴地凑近:“老婆,你怎么连酒杯都拿不稳。”他话里含情,“要我喂你喝?”

    “不用不用。”陈子轻赶快喝红酒,恨不得把脸塞进酒杯里。

    谢浮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撩眼皮关心对面的发小:“一堃,你也连刀子都拿不稳。”

    孟一堃干笑:“手滑。”

    他狠狠切牛排,顾知之真有能耐。

    其实谈个恋爱分手了,不用为了前任孤独终老,随时都可以展开新恋情,顾知之也可以这么做。

    只是,

    顾知之的前任跟现任是发小。

    说没点虚荣心跟故意的成分,谁信.

    孟一堃趁谢浮去洗手间的功夫,抓紧时间问吃甜点的人:“顾知之,是你让老谢那么叫你的吧。”

    陈子轻挖着甜点,对孟一堃笑了下:“随你怎么想。”

    孟一堃觉得他的笑容有股子炫耀得意的意味,气得肝疼:“你真的忘掉阿帘了?”

    陈子轻眼不眨地说:“真的。”

    孟一堃没从他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上搜查出撒谎的痕迹,却还是存疑:“如果阿帘跟老谢都要死了,你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甜点:“他们都是大家族继承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真出现了,也不是我能这个普通人能救的。”

    孟一堃不放过他:“就是发生了呢。”

    陈子轻慢慢地问道:“孟同学,你的前任和你的现任,你救一个,你救谁?”

    孟一堃毫不犹豫:“当然是现任。”

    陈子轻不躲不闪地被他探究审视:“那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有不同的答案呢。”

    孟一堃厉声:“因为你们不是常规的散了,你们是被误会拆散的,当时你们还想在家长的眼皮底下用两年的假分手,换一辈子的长相守。你们感情那么深,散在最喜欢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忘干净了。”

    陈子轻没有长篇大论,他只用六个字概括他的第一段感情:“散了就是散了。”

    “回到你的问题上面,假如火星撞地球,真的发生那种小概率事件,他们同时命悬一线,又只有我能救,”陈子轻坚定地说,“我会选谢浮。”

    “谢浮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永远选他。”.

    饭后,孟一堃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去机场,陈子轻和谢浮去逛街,他们戴着口罩依旧引起侧目。

    因为无论走到哪,谢浮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只在他身上。

    那是盛大热烈的情话。

    谢浮没露脸,他的衣品,身高体态和气质让他帅得耀眼瞩目,被他注视的人,自然就成了被羡慕的存在。

    陈子轻不逛了,他拉着谢浮回车里,他们在车上做了快两小时,差不多时间了就去京大。

    关门了,偌大的图书馆里只有一对青梅竹马,和一对小情侣。

    空荡中含着浓郁的死寂,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了某个藏匿在哪里的时空怪物。

    陈子轻坐在怪谈斜对面的椅子上叠元宝,谢浮支着头看书,不问不打扰。

    范芳跟周平看陈子轻叠元宝,他叠一个,他们数一个,像小迷弟和小迷妹,要不是情况不合适,他们随时都会掏出手机拍下来发朋友圈。

    陈子轻叠得快,不一会儿就叠了两堆元宝,他叫周平过来,指着左边一堆元宝说:“这是你母亲祖辈的。”

    接着说:“剩下一堆是你父亲祖辈的,你念着名字在铁盆里烧了,请他们一会帮忙庇护。”

    周平哭丧着脸:“我不知道我爸妈祖辈的名字。”

    “问你爸妈啊!”范芳吼一嗓子。

    周平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打听祖辈,他打听出来就克服心理障碍烧元宝,一个个丢铁盆里,按打火机点燃。

    焚烧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一切都阴森起来。

    陈子轻看着铁盆里跳跃的火苗,不自觉地说出古时候的时辰算法:“下亥时二刻就开始。”

    谢浮偏头:“下亥时,二刻?”

    陈子轻一个激灵,没怎么听清谢浮的声音:“啊?你说什么?”

    谢浮盯他半晌,笑着拿起书:“我在说书上的东西。”

    “噢。”陈子轻抓了抓头发,他看手机:“离十点过半还有会儿,我想想流程,千万别错了。”

    ……

    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元宝也烧完了。

    陈子轻拿着毛笔在朱砂水里蘸湿,抖掉多余的水,在周平眉心画符。

    红水符。

    周平一张白脸开始浮出狰狞之色,范芳按照陈子轻的吩咐扣着他肩膀,不准他乱动。

    范芳压低声音:“顾哥,我们还通过熟人买了正宗的黑狗血,要用吗?”

    “不用。”陈子轻快速画符,“你别再和我说话了。”

    范芳立即闭口不言。

    陈子轻在周平的眉心,脖子,双臂上画了符文,最后一个符在他后心。

    当陈子轻把那个符的最后一笔画成,周平痉挛着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同一时间,那张桌椅前出现了一个虚影。

    那虚影越来越清晰,轮廓一点点完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他穿深蓝色羽绒服和牛仔裤,脖子上围着织得歪歪扭扭的围巾。

    “孙亚军。”陈子轻喊。

    在场的三人里,周平晕倒了,范芳和谢浮都是清明状态,他们并未看见什么鬼魂。

    范芳表情变了变,道观给了周平一个护身符,花费四万,开光了个玉佛,十一万,还让他多晒太阳,全他妈是扯屁,这种事果然要有门路才能找到货真价实的能人。

    而谢浮则是神色如常,他只扫了眼空桌椅,就将目光放回他老婆身上,刚才他拍了不少照片,相册又扩大了。

    陈子轻喊孙亚军,对方没有反应,他拿纸巾包住毛笔,吸掉上面的朱砂水:“范芳同学。”

    范芳秒回:“在!”

    陈子轻叮嘱道:“你们请道士过来,给孙亚军做个法事超度。”

    “请不到真道士。”范芳苦恼。

    陈子轻能明白她的意思,现代的驱鬼辟邪行业比较乱,天师肯定有,但是很难找,要么在深山老林,要么被大家族所用。

    市面上的道法大部分都是骗人法术,商业化了。

    还是古代的真材实料。

    “季同学介绍的,应该是真的。”陈子轻说。

    范芳鼻子一歪:“收费很贵。”

    陈子轻不奇怪,季易燃接触的道观大概是他爸季常林那边的人脉,主要客户都是有钱人,收费难免贵些。

    范芳撑着周平放在地上:“你不能超度吗?”

    陈子轻摆摆手:“我不太行,这块儿你只能找道士了。”

    范芳沉默,那怕是要卖房才能请得起,没办法了,就当是破财消灾。

    “好,我们会找道士的。”范芳说。

    “那今晚就这样啊。”陈子轻往专心看书的谢浮那边走,“超度的时候跟我说下,我来围观。”顺便看孙亚军能不能有反应,他反正是尽力了,根本没法让对方记起前尘往事,或者拿到对方的遗愿。

    陈子轻的余光无意间经过孙亚军的座位,他的脚步顿了顿,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孙亚军的桌前有书本,可他没看,他的视线停在一处。

    陈子轻顺着他的方向打探。

    是楼梯口。

    孙亚军在等人。

    陈子轻的念头刚落下来,孙亚军就出现在了他的遗愿清单上面,排在第五——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四分钟,小敏就快来了,我不能给她打电话,免得她又说自己喘不过来气。

    “小敏。”陈子轻忽然说出一个名字。

    范芳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猛地想起来,怪谈主角孙亚军那个女朋友不就叫黄敏吗!

    “是不是要把小敏,就是那黄敏带过来?”范芳沉重地说,“可是时间太久了,不可能找得到她。”

    陈子轻对范芳说:“小敏你们不用管,她的住址我会查的,你们找道士就好。”

    范芳感动得稀里哗啦,她哪知道,陈子轻查小敏是为了自己的任务.

    陈子轻让他男朋友查孙亚军生前的女友黄敏,现成的资源他为什么不用呢。

    谢浮这边的效率很高,当年京大那届哲学系的学生黄敏相关资料一到他手上,他就转给了陈子轻,一个字都没看。

    陈子轻挺喜欢谢浮不好奇不打探他会的这些,向娟那会儿是这样,孙亚军这次也是这样。

    谢浮只是陪着他,在他需要帮忙时拿个好处。

    这回陈子轻没让谢浮陪同,他自己去的,坐火车到达黄敏生活的城市。

    黄敏人到中年,过得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坏,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普普通通的家庭,她身上挂着工作牌站在公司门外,问陈子轻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陈子轻提起了孙亚军,黄敏瞬间就变了脸色,转身回了公司。

    黄敏下班回去,在小区门口又见到了陈子轻,那脸已经没法看了,她上了一天班本来就累,又因为陌生小辈牵起一段往事,有些崩溃地冲过去。

    一杯奶茶送到她面前,她满心的怨怒都有所凝固。

    陈子轻说:“黄女士,白天在公司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这次想跟您说声抱歉,打扰到您了。”

    黄敏没接奶茶,她捋几下贴着头皮的发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过来提那个人,我没什么好说的,有关他的所有,我都不想说。”

    “好的。”陈子轻放下奶茶走了.

    陈子轻第二次去的时候不是工作日,他直奔商业街一家培训机构。

    黄敏在“向日葵”的绘画中心外面坐着,她边刷手机,边等在里面学画画的女儿。

    陈子轻给她女儿买了个娃娃,她依旧没给好态度。

    “孙亚军死后成了京大怪谈,前些年有两个学生坐了你们常坐的桌子,一个疯了,一个退学了下落不明,”陈子轻偷瞄黄敏一眼,下垂眼看着可怜兮兮,“最近又有个学生中招了,他家里给他请了道士,道士说是鬼魂有执念……”

    黄敏握着手机的力道越来越大。

    陈子轻把嘴一闭,他留下写了自己号码的纸条,撒腿跑了。

    就在陈子轻翻日历算黄道吉日挑个日期,进行第三次走访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的电话。

    是黄敏打的。

    三十多岁的女人在电话里揭开了陈年旧事。

    黄敏跟孙亚军第一次接触就是在图书馆,坐的那张桌子,她给他写小纸条,提醒他鞋带散了。

    后来他们又坐在一起,又写了小纸条,那次他们互加了联系方式。

    再后来她让孙亚军给她占座。

    他们一起看书学习的两个多月以后,孙亚军对她表白,她答应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们能到老。

    刚谈上的那阵子孙亚军真的很好,渐渐就暴露出了他的心理缺陷。

    “他连我和男生说话都会质问什么关系,是不是给了QQ号,要求我复述一遍对话内容,他甚至有我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密码,删我好友,男生一个不留。”

    “我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就说他只是太爱我,他没有安全感。”

    “所有都是爱的名义。”

    黄敏在电话里说:“你能想象吗,我不能穿裙子,不能多看异性一眼。”

    “不准我在社交平台发自己的照片,我连跟我亲弟弟聊天都要告诉他,不能超过多少句。”

    “我系里有事没有看到他的电话,他就觉得我移情别恋,如果电话占线,他就要我把那个人的号码发给他,我去了哪没和他报备。”

    陈子轻一直当听众,他听到这,等了会,没等到黄敏的下文,谨慎地问道:“不报备会怎样?吵架吗?”

    “不会,他从不和我吵架,每次我被他逼急了跟他发火,指责他的问题,他都一声不吭。”黄敏很平静,说一个虚构的故事一样,“他是真的爱我,我就想着怎么去引导他脱离那种病态的情感,调整我们之间的失衡,太天真。”

    陈子轻张嘴吃掉谢浮喂的石榴,他原以为这是个感人肺腑的人鬼情未了……

    “你们分手,他自杀了?”陈子轻口齿不清地问。

    黄敏的沉默就是默认。

    她好像说得嗓子干了,吃了片润喉片还是什么,继续往下说:“那不是第一次分手,那是记不清多少次。”

    “每次我一提分手,他就以死相逼,我不想让他死,毕竟是相爱过的,谁会真的想看另一半丢掉性命,他又陪我度过了很多个为了学业苦闷的日子,我考研期间他也有帮我解惑,可我不想要他的感情了。”

    “他用死威胁我的次数一多,我就不再担惊受怕,我麻木了,就算他死在我面前,我都能头也不回的走掉,是他让我变成冷血怪物的,都是他逼的。”

    “他说改,求我给他机会,实际上根本改不了。”

    “我骗他和好,背地里偷偷半退学手续,我是在让他替我去上课的时间走的,我不会再让他找到我。”

    陈子轻没说话,退学不值啊,那可是京大,可他只是个听众,而且已经过去太久。

    “我知道京大怪谈。”黄敏的情绪依旧很平,“我不会去的,早在第一次出现怪事,学生发疯后我就知道是他,我也清楚他在图书馆等我,我当年没去,现在也不会去。”

    “别人坐了桌子出事是因为他,是被他害了,和我没关系。”

    “我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我是个受害者。”

    “我没有丝毫感动,只觉得恐怖,他做了鬼都不放过我。”

    黄敏挂了。

    这通电话里的剖白是由她开始的,也由她结束。

    陈子轻放下手机,他用手指拨了拨挂在上面的柴犬挂件,一勺石榴送到他嘴边,他张嘴吃掉。

    “刚刚电话里的内容,你都听到了吧。”陈子轻连果肉带籽一块儿嚼着咽下去。

    谢浮把勺子放进玻璃碗里:“我没有干预你的生活圈,你出门在外想给我打电话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信息也是一样。”

    陈子轻点点头。

    谢浮微笑:“所以你不窒息,对吗,老婆。”

    陈子轻还是点头。

    谢浮情绪不稳定,擅于拿他在乎的东西威胁他,主要集中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面,倒是没有变态的掌控欲,不准他去哪做什么,不准他交朋友,要是他反抗就把他关小黑屋。

    真是万幸。

    谢浮用勺子舀起一点石榴,放回去,又舀起来,跟容易走极端的人接触很累。

    还是吃药吧。

    不能让他老婆累.

    关于孙亚军跟黄敏的情感纠葛,陈子轻简略地告诉了总找他问的范芳,附带了点自己的看法。

    “可怕。”范芳咂舌,“原来不是移情别恋,不是痴情种。”

    她又说:“况且,就算是真的痴情也不能怎样,你痴情,我就一定要给你长久?这又不是什么等号。”

    陈子轻听到她后半句,怔住了:“是呢。”

    范芳问道:“顾哥,我竹马没事了吧?黄敏不来学校,不影响他身体吧?”

    陈子轻说:“没事了,不影响。”只影响我。

    范芳轻松起来,那就不管孙亚军能不能如愿了,都是自作自受。

    她边打电话,边在微信上感谢季易燃,要不是他做中间人,她这辈子都不会跟顾知之有来往,那可是她从今往后的大树,太有安全感了。

    出乎意料的是,季易燃竟然问起了事情起始。

    范芳能说的都说了。

    季易燃:他怎么看待那种感情?

    范芳回:我没和谢会长有过交流,只打了个招呼。

    季易燃:我问的是,顾知之。

    范芳的心里划过一丝古怪:他说窒息。

    季易燃退出微信,他的母亲从生他到死都没出过阁楼。

    他是季常林的儿子,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到那个节点或者引子,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基因遗传。

    保险起见,今后他一脱离掌控,日程计划里就要加上看心理医生。

    ……

    范芳觉得季易燃不会回她了,就把界面清空:“顾哥,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声就行,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说好多次了。”

    陈子轻唉声叹气,这个遗愿不好完成,于情于理,黄敏都不需要帮孙亚军弥补遗憾。他不能自私地强迫黄敏,也打不了什么感情牌,只能等了,等黄敏哪天改变主意.

    月底,顾奶奶带着芋头干来京市,陈子轻去车站把她接到公寓。

    谢浮没跟随,他回家住去了。

    是陈子轻的意思。

    谢浮临走前还把公寓整理了一番,呈现出来的样子是他们各住各的房间,尽管他很烦,根本不想整理。尽管他也不愿意分开,可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因为他不反抗,能被哄。

    他老婆每天给他发的茶语也大幅度增加,一路高升,半夜都要给他发“老公晚安”。

    陈子轻苦啊,茶语都不够用了,他至今都不会自创自编,一下课就上网找茶语,回去就全身心照顾奶奶,带老人四处转转。

    顾奶奶在公寓待了几天,看着孙子每天上学放学,状态精神都十分饱满,她放心地住进了医院。

    是京市郊外的一家私人医院,医疗设施一流,医护人员的态度也非常好。

    陈子轻在网上搜医院的信息,搜出来的全是好评,达官显贵才能住进去的档次,他想着给谢浮送点什么表达表达谢意。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看见了谢浮发的朋友圈,公开了,他坐在车里,长久地回不过来神。

    这日子是不是,太巧了。

    他奶奶刚进医院,谢浮就在朋友圈公开,前后脚。

    陈子轻的手机在响,谢浮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没有立刻理睬,过了会才接通。

    谢浮在那头笑问:“老婆,我发朋友圈了,你怎么不点赞?”

    陈子轻说:“我刚看到,就要点了。”

    谢浮漫不经心地问道:“不评价评价我的图文?”

    陈子轻一时想不出词。

    手机没了声响,和他打电话的人像是成了一具尸体,他坐起来点,听见牙齿摩擦得不太自然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你同意我发朋友圈公开的。”

    “我记着呢!”陈子轻忙回应,“你后来一直没在朋友圈说,我以为你又不想发了。”

    谢浮似是做了个深呼吸,他的气息恢复如常:“时间没到。”

    陈子轻转过脸看车窗外的街景,一桩桩的在他眼里成了幻影,他嘴上好奇地问:“什么时间啊。”

    谢浮懒懒地说:“我找大师算了姻缘,这个时间能让我们白头到老,来生也能再见。”

    陈子轻一动不动。

    谢浮是揶揄的口吻,那里面带有几分低柔的味道:“怎么,老婆,感动坏了?”

    “是感动。”陈子轻在失衡的心跳里说,“那听大师的不会错。”

    “我给你朋友圈点赞了,”他进谢浮朋友圈,匆匆出来,“你接下来会有点烦,你的朋友们会找你问我。”

    谢浮不以为意:“别人我可以不回,只回几个发小。”

    陈子轻脑门冒汗,谢浮发的图是他高三时期,文字是“我老婆”,图文都挺有杀伤力。

    不管了,破罐子破……随遇而安了.

    这个时间,身在国外的三个发小开视频,他们有的前一刻在泡吧,有的前一刻在打游戏,有的前一刻在处理父亲发布的公务,此时都坐在镜头前。

    孟一堃知道谢浮坠入爱河,却没算到他会发朋友圈公开,还那么正式又腻歪。

    现在迟帘在场,孟一堃装作才知情:“老谢竟然脱单了。”

    迟帘也是无比震惊:“真他妈的,我手机都没拿住,磕破了个角。”

    季易燃没开口,谢浮竟然能让那个人答应公开,本事挺大。

    “我问过老谢了,是真爱。”迟帘难以置信,“爱惨了。”

    “……”孟一堃眼神躲闪地避开镜头,生怕暴露点什么,他擦掉脸上的口红印,“我也问了,确实很爱。”

    “我只见过那个顾什么一面,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一中的学生。”迟帘喝可乐,“他穿校服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样子,”

    孟一堃把心提到嗓子眼。

    季易燃还是那副灵魂不知去了哪的姿态。

    迟帘半天都没说完后半句,孟一堃按捺不住地试探:“怎么样?”

    “一看就是个笨比。”

    孟一堃不动声色地放松面部肌肉:“成绩是不行,上的农大。”

    说完就想抽自己,为什么要补充顾知之的信息。

    幸好迟帘没当回事。

    然而孟一堃没料到的是,视频结束后的这晚,迟帘给谢浮发微信:老谢,你真的不是被人下降头了?

    谢浮:我在忙,手没空,你打视频或者电话。

    迟帘打来视频,他看着画面里收拾书桌的发小:“你爸妈不带你去找大师,就那么任由你发神经?”

    谢浮把几本电子信息专业的书籍放一起:“发什么神经,不过是先你们三个一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意中人。”

    迟帘:“……”

    “兄弟,你发那朋友圈,那配文,”他很委婉地说,“你以前可不这么恶心人。”

    谢浮手上动作不停:“叫老婆就恶心人?”

    “这件事本身不恶心,但是你叫的对象,他一个男的,还长那样……”

    谢浮够到手机,他眯眼看视频里的迟帘,冷声道:“迟帘,我是你发小,你该尊重我和我的老婆。”

    迟帘无声地发出两字:“我操。”

    疯了。

    老谢为了那个土包子,跟他甩脸了。

    他决定不劝了也不吐槽了,老谢现阶段处于走火入魔期,等这个阶段过去,他到时候一定好好嘲上一番。

    “你就这么出柜了。”迟帘在微信里聊过了,这会儿又重复,太过惊悚,“我想不通你怎么会被掰弯,你不是喜欢卡哇伊小萝莉妹妹吗?”

    视频一黑,发小把手机扣在桌上,紧跟着是一声亲密无间的笑语:“老婆,你什么时候进房间的,怎么也不说话。”

    迟帘把视频关掉,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谢浮这单脱的,惊天地泣鬼神,他还要把他老婆带进他们这个圈子,不会叫进小群吧?

    迟帘希望不要,他不想小群里多个外人,那会很不爽.

    没过两天,谢浮又发朋友圈。

    【老婆送我的花】

    配图是十九朵红玫瑰,摆在一个透明框里,玫瑰是心形。

    还有一朵线勾的向日葵。

    谢少的朋友圈除了一碗葱油面,剩下两条都是他老婆,大家习惯性地点赞祝99,私下里都在嘀咕,这么秀,真不怕秀黄了。

    孟一堃:好看。

    季易燃只是点了一个赞。

    迟帘不知怎么既没点赞也没评论,他在纸花,看得时间好像有点长了,实际上是尤其长,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地指腹已经在屏幕地纸花上留下湿印,用眼过度干涩不适。

    不就是纸花,有什么新鲜的,迟帘没再看谢浮的朋友圈。

    公寓内,陈子轻刷到谢浮的朋友圈,对于他又要秀,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花是他为了感激谢浮对奶奶提供的医疗条件,送的礼物。

    本来他是要在外面买的。

    他在短视频里看到纸花,冷不丁地想起旧事,当初迟帘收到那朵纸玫瑰,很有可能会发在小群炫耀。

    那谢浮看到了,就会在意。

    他当初那么主动地追求迟帘,却没追过谢浮,他怎么会想不到谢浮不高兴的点。

    不过点太多,不可能一下子都想到补上。

    他这次只是把花补了。

    数量上超了许多,折得他手酸,他还临时买了毛线勾了朵向日葵。

    谢浮肯定知道向日葵的话语,因为接下来一个礼拜,他都像是吃了兴奋药,一做就是一夜。

    陈子轻后悔勾向日癸了,他该勾个葵花籽的.

    当谢浮发第四条朋友圈,又以“我老婆”开头的时候,孟一堃在教室后面跟季易燃聊微信,主要是开导工作,他担心季易燃被谢浮的秀恩爱给刺激到了,跑回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孟一堃:迟帘跟顾知之分了以后,老谢才对顾知之有意思,他们二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你这情况有点难以启齿,你惦记的不是和他分了的顾知之,是他老婆。

    季易燃没回复。

    孟一堃:朋友妻不可欺,我相信你懂,你喜欢就默默喜欢,别挖老谢墙脚,他的性情喜怒无常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别惹他,尤其是他乐此不疲沉浸式的当老婆奴期间。

    季易燃还是没有回什么,哪怕一个符号,他也没正在输入。

    孟一堃没偷偷摸摸地把手机放在桌底下打字,手机就在他桌上,他肆无忌惮地玩手机,根本不怕老教授把他轰出去。

    孟一堃:老季,你真的别出手。

    聊天框里只有孟老妈子在努力维系发小情。

    孟一堃:你家跟集体同意继承人搞基的谢家不同,你最迟大学毕业就会有未婚妻,你父亲绝不允许你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你明白吧,就算你横插一脚影响了他们的感情,或是让他们误打误撞的分了,你也不能跟顾知之在一起。

    费劲巴拉想思路,孟一堃想到什么,立即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说一下我的个人爱情观,如果我喜欢的人过得不幸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脱困,可是如果她很幸福,我会祝福她和她所爱一生美满。

    聊天框上头终于出现“正在输入中”这行字。

    季易燃:你说得对。

    不知道是赞成孟一堃所有的话,还是其中某一句。

    孟一堃没把季易燃喜欢顾知之的事告诉谢浮,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和常见的恋爱规律想,说不定过段时间季易燃就不喜欢了。

    所以他捂得死死的。

    孟一堃:老季,你喜欢顾知之的事我就当不知道,我谁也不说。

    季易燃:嗯.

    临近元旦的一个傍晚,乌黑夹着一丝红的云彩在天边翻卷,陈子轻放学坐进车里,谢浮拆了袋饼干让他垫肚子。

    车里蔓延着温馨,很突然的,谢浮说了句话,说要订婚。

    温馨停滞住了。

    陈子轻手里的半块饼干掉在了腿上,他大惊失色:“那次爸妈不是说办宴会介绍我们的关系吗,怎么成订婚了?”

    谢浮打着方向盘:“分两次麻烦,干脆一次办了。”

    陈子轻眼皮直跳,还能这么省?他捡起腿上的饼干,魂不守舍地放进嘴里:“可是你才十八岁,不可以订婚的吧……”

    谢浮找地方停车,他打开手机上网输入什么,将出来的网页给他看,他看了。

    网上显示,结婚有法定年龄限制,订婚没有。

    陈子轻咕噜咽了口唾沫。

    谢浮掐他的脸:“你不愿意?”

    陈子轻瞪大眼睛:“没有啊,我愿意的,我超级愿意!”

    谢浮捉住他蜷缩起来的手,拨开,吻他手心,舌尖一掠,眼睫上挑着笑:“老婆,你没出冷汗。”

    陈子轻也笑:“我高兴,怎么出冷汗呢。”

    “哦,高兴。”谢浮将一叠厚的薄的纸卡放进他手里,“那这几个日期,你挑一个。”

    陈子轻随便一指。

    谢浮温柔地提醒道:“底下有酒店,宴会布置风格和请柬设计,都选了。”

    陈子轻全都随便指,他麻了。

    谢浮一张纸卡一张纸卡地叠一起:“高三上学期,天台上,我说我有情感洁癖,一生只有一段情,对于我这句话,有印象吗?

    陈子轻点头。

    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我给你了,顾知之。”

    陈子轻垂下脑袋。

    谢浮重新系上安全带:“所以请你对我们的订婚宴认真点。”

    “我认真的啊,这些我都不懂,我只能看着指了。”陈子轻冤枉地叹气,“我愿意和你订婚的,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

    谢浮启动车子:“别说笑话逗你老公。”

    尾音还在半空,旁边人把手伸过来,放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用温暖驱散他手背和指尖的冰冷,他笑起来:“既然你都选好了,那就这么定了。”

    “好呀。”陈子轻说。

    陈子轻不问谢浮会不会通知国外的那三个发小,什么时候通知,是订婚当天,还是提前几天,他是被整个谢家推着走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他们订婚了。

    谢家举办订婚宴,主人公是十八岁的继承人和他的同性恋人。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人,乡下人,唯一的奶奶还不知所踪,不会有极品亲戚找上门巴结,这场订婚宴他那边只有他自己,而谢家尤为隆重,除了谢家直系和旁系代表,整个京市的显赫家族与商界领军人物都在这里了。

    谢家准儿媳,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穿着私人定制的合身衣裤,简单地为他的外形作陪衬,长得不丑,可以说是在普通以上,只是不能和其他光鲜的小辈站在一起,差一大截,更别说是站在谢家那个相貌已经到最顶端的继承人身边,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选了泥,说明泥一定有优点,这是显而易见的逻辑道理,他们是受邀来见证的宾客,不是老师,也不是审判员,少年人的感情,两个男孩子的感情,父母都认可,外人没什么好嘲讽的。

    这个叫顾知之的年轻人,他在今晚正式进入这个圈子。

    今后他的人生高度,机遇,社交圈的延伸,和谢家继承人的感情,一切都未知,与他们这些看客无关,部分家族把和谢家联姻的心思捂死,将来再看。

    众人目睹谢家主母拉着准儿媳,亲切无比地将他介绍给来宾,他们均都送上喜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谁啊?

    是谢家继承人的三个发小,他们特地从国外回来祝贺他订婚。

    孟家小少爷,季家小少爷,还有,

    迟家小少爷。

    第126章 茶艺速成班

    三家继承人身高相等,容貌各有风格,都是出挑的水平,他们在十八岁这年冬天,飘洋过海回来参加同为十八岁的发小订婚宴。

    发小忙忘了,没早早通知他们,太仓促,差点就要聚不齐,那会是个遗憾。

    幸好他们都赶上了。

    二个少年的体格已经能撑起定制正装,一白,一深灰,一黑,二色,他们并肩朝着订婚现场走来。

    宴会大厅门口立着牌子。

    ——顾知之,谢浮,天作之合,白首成约。

    谢家把准儿媳的名字放在前面。

    进大厅以后,他们的视觉会被热烈的红色和白色占据,红的是热烈的玫瑰花,白的是纯洁的水晶。

    印着“喜”字的气球扎成一朵朵花束,多而不乱,靠门的位置立着一张木台,上面放着一个敞着的卷轴,那是一对新人的订婚书。

    都签了字。

    同样是顾知之在前,谢浮在后。

    订婚书上并排放着一颗花生跟一个柿子,代表一生一世。

    旁边是一大溜打开的盒子,里面摆着精挑细选价值连城的玉,翡翠,珠宝。

    眼前的这场订婚宴仪式感过重,每一处都充斥着谢浮对未婚妻的珍惜,密不透风。

    迟帘一踏进去就莫名的呼吸不顺,他松了松领口,有镜头转过来对着他的脸,他不自觉抿起来的唇角一松,向上提,懒洋洋地朝镜头挥手打了个招呼。

    孟一堃看见了很多摄像,京市一线媒体都在这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开,不是圈内特定。

    自此,整个外界都知道京市谢家继承人有个同性恋人,顾知之。

    孟一堃发现了一个细节,除了订婚书签名有顾知之的字迹,其他出现在订婚宴上的字都是瘦金体,谢浮亲手所写,他的笔迹和笔锋,发小们再熟悉不过。

    一切都是精心准备。

    这种订婚排场在上流社会也是前所未有,谢家是真的希望两个孩子能携手到老,恩爱幸福。

    而谢浮要高调地宣布,他心有所属。

    这下子,全世界都知道,顾知之是他的未婚妻。

    孟一堃瞥迟帘,又瞥季易燃,他们谁都没想到是这个阵仗。

    顾知之给整个谢家下蛊了,给谢浮下蛊了。

    还给季易燃下蛊了。

    忘了带上迟帘了,他也算。

    孟一堃提醒身旁不知都是什么心态的两个发小,让他们在镜头前注意表情管理。他握拳抵在嘴边:“这是现场直播。”

    “今晚的录像要被老谢放进保险柜珍藏了。”迟帘不遮掩,想说什么直接说,不怕被看豪门同性订婚的网友们看出他的嘴型。

    孟一堃转头。

    迟帘双手抄进白色西裤口袋,帅气的眉眼间染了几分年少不羁,他环顾那些熟悉的,听过名字的,没听过名字的贵族名流,浑然不觉地从齿间蹦出一句:“好东西不都会找个地方藏起来。”

    孟一堃敏锐地想,阿帘谈的时候没藏什么跟顾知之有关的好东西吧,总觉得他埋了地雷,要把大家炸翻。

    季易燃忽地抬脚,向着一个方位走去。

    孟一堃沿着他的方向看了眼,是他父亲在对他招手。

    季常林竟然都出席了。

    孟一堃记得他爸跟他说过,季常林这个人争权上位,兄弟全部败战灭亡。如今季常林身上的血腥煞气消失无踪,他变成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只是极少应酬,极其难请。

    “老季他爸给谢家面子。”孟一堃忍不住感慨。

    “啧,谁不给,我爸妈各出各的差,不都临时腾出时间放下公务来了。”迟帘吊儿郎当地迈步,走的是季易燃的方位。

    孟一堃紧跟其后。

    此时二家的父母站在一起,谢家主母拉着儿媳与他们说话。

    二家站位不同,孟家靠后点,迟季两家在前。

    一看就不是随便站的,大人的世界是生意是利益,一举一动都十分严谨,不像小孩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随性所欲就行.

    孟一堃越走越近,他一直注意谢浮的未婚妻,生怕错过对方身上的任何一个变化。

    然而随着迟帘的出现,顾知之没半分异常,看样子是真的放下了,他终于不再担心顾知之对前任余情未了,想旧情复燃左拥右抱,享受豪门少爷们为自己头破血流的狗血偶像剧戏码。

    顾知之都没看前任一眼。

    孟一堃放松地走到父母身边,等到迟帘跟季易燃对谢家四口打过招呼后,他才打。

    有长辈在,小辈就没怎么交流。

    陈子轻被谢浮扣着手指,他乖巧地在谢父的引导下,向季易燃他爸问好:“季叔叔。”

    季常林微微颔首,这点回应已经能在周围人眼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理睬一个小辈,背后是季家对谢家这场订婚宴重视程度的了如指掌,因此给了谢家面子。

    也透露出谢家的权势之大。

    就像谢家有心邀请,京市各家族全部到齐。

    ……

    陈子轻不清楚权贵圈的暗流涌动,他在迟家住半年多,后来就去谢家住,到目前为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季常林。

    完全就是中年时期的季易燃,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他想象的可怕。

    当然,真大佬都有几套面孔,陈子轻不会掉以轻心,好在他短时间内都不会和季家接触,他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在谢家当准儿媳,跟谢浮谈甜甜的恋爱。

    都没怎么甜呢,早得很。

    所以陈子轻连余光都没挪给前男友和未来男友,他绝不能把自己的处境搞复杂。

    “儿媳,怎么不叫你梅姨。”

    陈子轻的思绪被谢母的声音拉回来,他望了望季易燃的小妈:“梅姨。”按年龄,叫姐最合适,不过谢浮的妈妈让他怎么叫,他就怎么叫。

    梅姨的笑容一闪而过,她有些社恐的样子,整个人都非常拘谨地站在季家父子中间,素淡而雅致。

    陈子轻完事就行,视线不多留一秒。

    “还有你章阿姨,迟叔叔。”谢母又说,“他们都是大忙人,行程很满的,特地回国参加你们两小孩的订婚宴。”

    于是陈子轻礼貌地看向迟帘爸妈,一一喊人。

    章女士没丝毫异样,迟父按着儿子的肩,这是他去年在酒店落下的阴影。

    迟帘把他爸的手拿掉,用不收敛的音量道:“爸,直播呢,注意一下您作为董事长的逼格和气场。”

    迟父眼角轻微一抽,他朝大家笑笑:“我儿子嫌我,让各位见笑了。”

    “这才是正常的父子感情。”谢父说。

    其他人附和,除了季家二口。

    陈子心里生出几分古怪的感觉,谢父没暗指什么吧?而且怎么还有种羡慕的错觉……

    谢浮在他耳边问:“手心怎么湿了?”

    陈子轻小声:“有点热。”

    “暖气开得确实高了些。”谢浮的唇擦过他耳垂,“忍一会好吗,老婆。”

    陈子轻:“噢。”

    孟一堃把他们小两口似的亲密看了个正着,当初他说顾知之是不是用了下二滥的手段,谢浮后面一段时间都没理他。

    就是不在朋友圈回他评论,不在微信回他,小群里也不回,明明白白的无视。

    真服了.

    订婚宴的流程不同以往,后半场才戴戒指。

    在一群宾客和镜头的见证下,谢浮单膝下跪,手拿戒指,仰视他为自己选的枷锁和天空。

    白马王子在等心上人伸手。

    心上人俯视过来,在他深黑的瞳孔里映出磨样,大约是幸福的,应该是幸福的,也必须是幸福的。

    “你要你老公跪多久?”谢浮眉眼带深情的笑,“跪到明天?”

    他风度翩翩,松弛慵懒地凝视着眼前有点走神的人:“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跪久了,膝盖就疼了,我怕你心疼。”

    陈子轻回了神,快速伸出手。

    一枚戒指缓慢地推进他指尖,一路推到最里面,尺寸刚刚好。

    谢浮起身,他破天荒地没在意西裤上的折痕,笑着让他老婆给他戴上戒指。

    陈子轻以为这就可以了。

    却不想谢浮捧起他的脸,低头吻了上来。

    台下掌声四起,迟帘的心脏没来由地像被人狠狠攥住,又快速松开,徒留让他茫然无措不能适应的痛感。

    章女士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儿子身上,他一有不对,她就及时察觉到了。

    “儿子,你怎么了?”章女士不动声色地问。

    迟帘下意识说:“胃疼。”

    章女士轻拍他胳膊:“你先回去。”

    “我不。”迟帘抓了抓打理过的碎发,占一手粘腻的发蜡,他嫌恶地抽出身前口袋里的帕子擦手,“我还要跟老谢他们几个聚会。”

    章女士说:“你不是胃疼吗?”

    “吃两片药就行了。”迟帘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买了药送过来.

    迟帘跟大家一起去楼下吃酒席,胃药的效果发挥出来了,他脱离了那股子不舒服,正常交际。

    直到大蛋糕被推出来,谢浮跟他老婆握住刀,在蛋糕上划下去。

    他老婆对他笑,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迟帘的心脏再次出现了被攥住又松开的感觉,比前一次还要强烈,残留的痕迹也要久一些,他的西装下渗出一层冷汗,在要被人看见前一刻伸手扶额,掌心阴影拢住拧起来的眉头。

    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家眷,酒宴上并不嘈杂。

    迟帘却觉得杂音吵得让他烦躁,他想踢开桌子杂碎餐具,让他们闭嘴。

    这太他妈神经了。

    不过疼是真的疼,心脏手术的副作用来得这么晚,这么突然。

    迟帘坐在满堂宾客中间,坐在发小的订婚宴上,独自淋一场毫无预兆的雷阵雨,身上湿透,脚边聚成一滩凌乱水迹。

    不多时,孟一堃端一份蛋糕过来,递给他说:“老谢的订婚蛋糕,吃两口。”

    迟帘吃了,去卫生间吐了。

    他肠胃绞痛,让司机去给他别的药,不要原来的那种,原来的没用,他瘫在休息区的沙发里,西装脱下来盖住脑袋,衬衫扣子解了两颗,收在西裤皮带里的下摆有一部分在外面,青涩的狼狈和荷尔蒙混为一体。

    有不知哪家的少爷,不知哪家的小姐陆续来接近他,撞他枪口了。

    “滚。”

    迟帘破口大骂:“都他妈滚!”

    把人赶走,他按着胃部蜷缩起来:“老子胃疼,也没个人来哄哄……想喝点热水都没……尽整些虚的,只知道馋老子身子……”.

    订婚宴结束后,陈子轻没有休息,他参与了发小聚会环节,自顾自地吃着谢浮给他夹的菜。

    桌上有道菜里放了很多香菇丁。

    谢浮挖了两勺在碗里,陈子轻没有下意识去给他把香菇丁挑出来吃掉,要是挑了就完了,接下来至少一周别想早睡。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食物,他们都订婚了,谢浮还是没有安全感,还要一有机会就给他来场考核。

    他自认为已经给出了忠诚。

    一对一期间,他不可能在身体或者精神上面开小叉,哪怕一瞬间。

    碗里多了一块竹笋,陈子轻夹了吃掉,他对谢浮说:“别给我夹了,我不能在吃了。”

    “肚子都没鼓。”谢浮把手伸过来,放在他肚子上面,揉揉,捏捏。

    陈子轻嘴一抽,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是他班里关系要好的同学之一。

    同学:哥们,班级群你看没看?一会就是99+,我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生怕错过什么信息。

    陈子轻放下筷子回:还没看,在吃饭。

    同学:知道我们聊的什么吧?你的订婚直播。

    陈子轻:你是第一个私我的。

    同学:那不是顾虑你的谢家准儿媳身份,派我做代表了吗。

    同学:我作为你的好朋友,都让他们的私信给轰炸了,以为我藏着这么好吃的瓜不分享,我掉进黄河都洗不清,哥,你怎么不说你认识京大校草?

    陈子轻:你没问啊。

    同学在输入扇掉又输入,纠结了会发来一条:那我们平时跟你分享京大校草八卦,你回去不会跟他说吧?

    陈子轻往后坐了坐,靠着椅背打字:没说过。

    同学:我就说吧,你未婚夫哪像是能聊八卦的样子。

    同学:哥你放心,周一来学校,没人对你指指点点,都觉得你牛逼。

    陈子轻:我不担心这个,别人的眼光我能忽略掉。

    同学:也是,你心态强到爆,还特能藏事,谁能想到我们一伙人猜来猜去的京大校草他老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班级群在狂聊,学校论坛首页全是相关帖子,没有恶评。

    就算有,也迅速被刷下去了。

    农大电子信息系出息了,拿下了京大校草。

    陈子轻跟同学聊了会,说在吃饭,晚点有时间再说。

    同学:成,你们吃你们的,群里让我转告一句话,就是那什么,帮我们跟你未婚夫道个喜,祝你们订婚快乐!

    陈子轻:我会把你们的祝福告诉他的,谢谢。

    一缕酒味钻进陈子轻的呼吸,孟一堃在给大家倒酒。到陈子轻的时候,他说:“孟同学,别给我倒了,我不喝。”

    斜对面的迟帘冷不防地开口:“顾知之,为什么老季跟一堃是季同学,孟同学,我是迟少。”

    桌上气氛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被点名道姓的陈子轻抬头,脸上是应对迟帘这提问的惊讶:“因为我们没做过同学啊。”

    迟帘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白痴的问题,五官一扭。

    年初和老谢打视频的时候,这个土里土气的家伙叫他迟同学,他说他们不是同学,于是对方改称呼,叫他迟少。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一下就想起来了,画面还不模糊。

    迟帘像给尴尬的自己找点事做似的拿起手机刷刷,听说是他出国治疗以后,这个顾知之才去一中上学,所以他们的确没做过同学。

    叫他迟少是应该的,合理的,没毛病。

    谢浮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掀了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黑皮基佬做作地拉着谢浮的袖子,他嫌弃地收回视线。

    孟一堃拿着酒站在原地,等谢浮哄他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完。

    哪知谢浮只说:“多少都要喝点,我的发小们要敬我们酒。”

    他老婆就顺了他的意:“要敬酒啊,那好吧。”

    看似是谢浮哄人,实际刚好反过来。

    顾知之有几下子。

    孟一堃哂笑,何止是几下子,根本就是几百几千下子。

    酒倒完了,孟一堃回到座位上举起酒杯:“老季,阿帘,我们给老谢跟顾知之敬杯酒。”

    “敬二位,祝长长久久。”

    大脑第一个想到的祝福吐出来的那一刻,孟一堃汗毛四起,一个谈不上多旧的片段在他眼前浮现。

    去年八月底还是九月初,他,谢浮,季易燃二人给迟帘跟顾知之敬酒。

    现在是,他,季易燃,迟帘二人给谢浮跟顾知之敬酒。

    两次都有他跟季易燃。

    他莫名生出一种被命运操控的悚然,第二次不会是他,谢浮,迟帘二人给季易燃跟顾知之敬酒吧。

    孟一堃不敢再想,他用力磕了下谢浮的酒杯,那是有声的祝愿,希望谢浮能把顾知之锁在身边,锁一辈子,别给季易燃一丁点机会,也别让迟帘记起过去不死不休。

    这么一来,发小间的局面就不会太乱。

    五人碰杯,不大不小的清脆响,四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和一个曾经的外来者,如今的家属各有心绪。

    孟一堃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次他只是像给新人敬酒,这次是真的了。他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随后一扭头,迟帘闷了,季易燃闷了,谢浮也闷了。

    今晚千万不要有什么变故.

    陈子轻品了品酒,比他想象得要好喝,有点甜,他又喝了几口,脸颊渐渐烧起来。

    除他以外的桌上四人,孟一堃丢一边,剩下二位里面,一个左撇子,一个会瘦金体,最后一个语言障碍。

    陈子轻感觉酒精上头,整个人头重脚轻,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他有点醉了,于是他不喝了。

    “怎么这就醉了。”谢浮用指腹蹭他嘴边酒液,“老婆,你的酒量是有多浅。”

    陈子轻捉住谢浮的手放在怀里。

    谢浮愣了愣,低笑一声:“这是做什么,跟老公撒娇?”

    陈子轻眼角湿润。

    谢浮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没让他这勾人的一幕对着二个发小。

    ……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这场聚会全是新人的甜蜜。

    迟帘不自觉地看向那只抓着谢浮胳膊,把那处布料抓皱的左手,视线主要集中在食指上面。

    似乎少了什么。

    指甲在,甲床在,不就是正常的手指,能少什么,莫名其妙。

    陈子轻伏在谢浮身前,他被雪松沉香层层包围,隐约感觉到了落在他手上的目光,过年切菜留下的旧伤疤早就被他去掉了,去的过程有点疼,不过总归是去干净了。

    那时谢母告诉他,迟帘忘记他是身体自我防护机制,自动切除危害生命的东西。

    他就明白,在无法阻止和迟帘再见的情况下,他不能给迟想起他的机会,免得迟帘再次受伤,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可以在迟帘面前露出一个前任的蛛丝马迹,他要把痕迹都藏起来,埋起来。

    这是他个人唯一能做的,他也已经付诸行动。

    别的事就管不了了。

    陈子轻抬了抬头,呼出的酒气洒在谢浮喉结上面。

    谢浮和发小们谈话的声音一顿,他无奈地抱着怀里人起身,抱小孩一样抱在身前。

    大直男孟一堃受不了:“老谢,他比你还大,你这么抱他。”

    “这有什么关系。”谢浮无比亲昵地抱着人,轻笑着挑了挑眉,“我老婆,我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咳!”

    迟帘喝酒呛到了。

    只有季易燃没反应,今晚他格外的沉默,从订婚宴到这里,他几乎没开过口。

    他面上冷酷漠然,桌底下的左手掌心都抠烂了。

    ……

    十点多,酒菜凉了,四个发小去吸烟区抽烟,不会抽的也抽得挺厉害。

    谢浮从口袋拿出一个透明包装袋,里面是几根芋头干,他撕开包装袋封口,颇为大方地将芋头干分享给发小们:“吃吗?”

    迟帘摇头:“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孟一堃也不吃。

    只有季易燃拿了一根,他放在口中咬一点,芋头干十分有嚼劲,是甜的。

    别人的甜蜜,他有幸分到了点。

    谢浮数袋子里的芋头干,还剩二根,他先吃了两根,面部肌肉随着咀嚼颤动,牙关不对劲地张合,芋头干在他齿间断裂稀烂,他笑道:“这可是自家做的,纯天然无污染。”

    在场的几人家里都有蔬菜培育基地,吃的全是绿色食品。哪怕是在外面组局的时候,食材也是有保证的。

    总的来说,纯手工的芋头干实在不新鲜。

    迟帘边咳嗽边装逼地抽烟:“老谢,你怎么把这玩意带身上?”

    谢浮一笑:“我老婆怕我饿了胃不舒服,特地给我准备的小零食。”

    孟一堃:“……”又秀。

    季易燃把小半截芋头干握在掌中,放进口袋。

    迟帘折腾了半个晚上的胃又隐隐疼了起来,他想跟谢浮要根芋头干尝尝,发现对方已经全部吃完了。

    他是不是也该找个老婆。

    性别女,符合他审美,最好是按照他老婆的样子长的,绝对比谢浮的那位好看一万倍。

    不像谢浮的老婆,拿都拿不出手。

    迟帘在微信上找了找漂亮妹妹,从头找到尾,没一个让他有点进去的冲动,都差了点味道,他回校再找。

    吸烟区乌烟瘴气,谢浮咽摁灭指间烟头说:“我去下洗手间。”.

    包房里静悄悄的,陈子轻在皮沙发上昏睡,一件大衣盖在他身上,他一只手垂在沙发边沿,手指微蜷,无名指上一圈银色。

    有细微声响从门口传来,直至沙发前。

    季易燃俯视没丝毫知觉的人,他站立许久,弯腰去碰垂落的那只手,却在碰到皮肤的前一刻停住。

    改成碰小臂,隔着衣物轻轻拖住,将这个人的手放进大衣里面。

    “谢家不反对你和谢浮在一起,他们没偏见,不介意你的出身和家境条件,谢浮又对你好,你不会不幸福。”起码目前是。

    “你会不幸福吗,顾知之。”

    季易燃心底的肮脏只停留了两秒就被他粉碎,不敢去碰,他又凝视一会,转身走了。

    过了片刻,又有脚步声进包房,这回是迟帘,他没做什么,只是拧眉盯着看沙发上的人,好似是在盯路边的石头,小草,野花,随处可见不值一提,又好似是在盯别的什么罕见的东西。

    迟帘把大衣里的左手拿出来,捏住食指打量。

    他像是猛然从中邪状态里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我操,我在干什么,我他妈在握发小老婆的手。”

    “真他妈有毛病。”

    迟帘做贼心虚地迅速把手塞进大衣里,他狠狠搓脸,脚步混乱地跑了出去。

    ……

    谢浮在洗手间,手机上是包房的监控画面,他退出来,把微信背景换成他和爱人的订婚书。

    再是微信的名字,改成——顾知之的老公。

    接下来是头像,他放的是爱人满眼都是他的一幕,摄像抓拍得极好,邀功地发给他了,他包了大红包。

    考虑到头像尺寸,方便不用放大就能看清爱人眼里的爱意,他截了适合的大小。

    在这之后,谢浮抖着手点了一支香烟,他不快不慢地离开洗手间,回到包房,朝醉得不省人事的爱人脸上喷吐一口烟雾。

    “真会给你老公惹麻烦。”

    谢浮把烟掐了,脸埋进爱人的脖子里,唇在他温暖的皮肤上磨蹭:“不过没关系,这点麻烦不算什么,就当是情趣了。”

    爱人迷迷糊糊地说酒话。

    他好整以暇地捞捞爱人下巴,凑近去听。

    “老公……”

    谢浮笑得愉悦:“老公在呢。”

    “是不是要回去了啊……”

    “是要回去了。”

    谢浮去餐桌拿了一包新的湿纸巾拆开,一张张地擦着爱人被碰过的左手。

    所有纸巾擦完,他吻了吻爱人擦通红冰凉的左手,从指尖一路往下吻,叼住无名指的戒指,在刺鼻的消毒气味里发出满意的叹息。

    老婆,我的老婆。

    第127章 茶艺速成班

    陈子轻是真的喝醉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半夜他支着胳膊爬起来,眼前一片黑。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乌漆嘛黑。

    陈子轻用手腕内侧打了打脑袋,干哑地喊:“谢浮?”

    没有声响。

    谢浮不在旁边吗?陈子轻在四周摩挲,他摸到床头柜,触感并非软皮,而是木头。

    这不是公寓的床,是谢家,谢浮的卧室。

    陈子轻又喊了声:“谢浮?”

    还是没动静。

    就在陈子轻确定谢浮不在卧室的时候,他混沉的感官隐约捕捉到一丝气息声。

    那是考官给考生的引导。

    考生立即抓住了,他改了称呼:“老公?”

    “嗯。”谢浮像刚醒,他从床外围靠近,“老公在这,怎么了。”

    陈子轻无力吐槽,他在被谢浮抱住的同时,也抱住了对方,鼻息里都是有点烧的酒气。

    “老公是你,谢同学是你,谢浮也是你。”陈子轻凑在谢浮耳朵边,亲两下,“所有都是你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称呼呢。”

    “我为什么在意,”谢浮深长地叹息,“还不是因为你叫得少。”

    陈子轻还没做出反应,谢浮就说出一个数字。

    “79。”

    黑暗中,谢浮四肢缠着他的爱人,犹如逢春的枯木缠住他的春天,他说:“算上刚才那次,你才叫了79次。”

    陈子轻不敢置信:“你连这个都记啊?”

    谢浮以为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却不曾想他说的是:“记性太好了吧!”

    周遭气流凝了几个瞬息,被一道低笑声带得重新流动起来,要快许多,摩擦出了火花和潮热。

    陈子轻不知道谢浮笑什么,他受这样的氛围影响,也笑起来。

    哪知下一刻,谢浮就松开对他的交缠坐起来,在黑暗中阴沉沉地问道:“你笑什么?”

    陈子轻没慌,他软绵绵地来一句:“老公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吓到我了啦。”

    谢浮单手遮脸闷笑几声,笑声很快就大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床随着他的笑震动。

    陈子轻翻白眼,不就是茶了一下,至于吗这么大反应,又不是第一次被他茶,他都茶多少回了.

    谢浮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把他老婆的手心当纸巾,将眼里湿意蹭上去,又一点点舔干净。

    陈子轻手心又湿又痒:“老公,我想喝水。”

    谢浮打开灯,倒了杯水端到床前:“喝吧,不烫。”

    陈子轻从床中间挪到床边,就着谢浮的手喝水,喝一口就看他一眼。

    谢浮眼底泛上笑意。

    我的老婆多可爱,怪不得招人惦记,被人觊觎。

    “那酒甜甜的,度数怎么这么高。”陈子轻喝了大半杯水,喘着气说。

    谢浮将杯子放在床头:“是你酒量太差。”

    陈子轻没从谢浮的气息里闻到酒味,他打哈欠:“你漱口了啊。”

    谢浮耸肩:“一个合格的丈夫,应该随时做好和妻子接吻的准备,口腔卫生是基本。”

    陈子轻:“……”ok。

    他想着谢浮等会肯定要做,做就要接吻,可他嘴里都是酒的味道。

    “那我也去漱口。”

    陈子轻下床就天旋地转,他被谢浮捞住,从脚底往上窜起疲软:“我有点虚,今晚感觉不能做很久了。”

    “我没想做。”谢浮挑眉,“你要做?”

    陈子轻狐疑地瞅他两眼:“大喜的日子,真不做啊?”

    谢浮一副可以宠妻子,但不能完全没原则的架势:“那就一次,时常不超过一小时。”

    能控时的校草这么说。

    陈子轻在这件事上面比较信任谢浮,他真的说几次就几次,一次多久就多久。

    一直都在掌控中,没有脱缰过。

    这说明谢浮的上限远远没到,哪怕是为时二天的第一次。

    二天是他的极限,不是谢浮的极限.

    陈子轻刷牙洗脸泡澡,一套流程走完被谢浮抱在浴室的座椅上面,他仰头搭着椅背,眼睛闭在一起,吹风机的暖风在他湿发里跑动。

    四周的水雾拢着他们,好像他们成了这个虚幻世界仅存的两个人,他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谢浮关掉吹风机,他弯下腰背,咬住座椅上的人脖颈一块皮肉:“老婆,我不高兴。”

    陈子轻心下激动不已,这是谢浮第一次主动跟他袒露心情,他立马睁眼坐起来:“怎么不高兴了啊?”

    谢浮嗓音模糊:“你的朋友圈一直都没有我。”

    陈子轻:“……”

    谢浮用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的语气说:“怎么,一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没在想借口。”陈子轻抓抓干了的头发,“你去把我的手机拿进来。”

    见谢浮还咬着他不松口,他有点急了:“快去啊,晚了就来不及了,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快去。”

    谢浮伸舌掠掉齿印上面的水迹,起身出去拿手机。

    陈子轻捂住被舔过咬过的脖子,四肢过电似的窝在座椅里,谢浮是很懂情调的,他也是技术型人才,再搭配那张脸和一双凝视过来的桃花眼,很难有人能抵抗得住。

    不发疯的时候,是个挑不出瑕疵的理想伴侣。

    毕竟颜值太高,随时随地看一眼都能体会到神魂颠倒的惊艳。

    就那种,男朋友太帅,生气了都不舍得发太大火气,多看几眼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

    四个发小里,谢浮的颜值排第一。

    陈子轻拢了拢身上的睡袍,把遗愿清单调了出来。

    顾知之——我想拥有甜甜的爱情,跟在后面的内容是:

    【我也想跟家世好有涵养,性情不定,能笑着掐我脖子和我接吻的学生会长谈恋爱。】

    【我还想跟帅气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篮球队长谈恋爱。】

    第一段校草相关已经没了,说明成功了。

    不达标是不会消失的。

    如果分手了,遗愿还在,说明没完成。

    关于这个不同以往的任务背景,感情线也是有的,只不过是一份拆成了二份。

    陈子轻内心骤然腾起的念想转瞬就消失了,不留半点痕迹。

    浴室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子轻速度把视线从虚空的屏幕上收回来,他从谢浮手中接过手机,进微信,把隐藏起来的朋友圈公开。

    “我没几个朋友,但我还是提前准备了一个,想着订婚这天发,还没过十二点,来得及。”

    朋友圈的配图是“床照”。

    谢浮埋在陈子轻的脖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让人看着就觉得他呼吸不顺,睡不安稳。

    实际上他睡得很平稳,很沉。

    而陈子轻对着镜头,手在谢浮的发丝里。

    配文是——2021年,12月27日,我们相爱。

    日期是他们确定订婚的第二天。

    陈子轻看向一动不动的谢浮:“给我点赞啊,你第一个点。”

    谢浮有些不正常,他气息发重,不断起伏的背脊一片烫热:“老婆,我申请收回一句话的权利。”

    陈子轻问道:“哪句话?”

    谢浮紧紧抱住他的爱人:“今晚只做一次,时常不超过一小时这句。”

    陈子轻被抱得胸腔缺氧,他吃力地抬头,怔住:“谢浮,你眼睛怎么红了?”

    “不用管。”谢浮吻着他笑。

    陈子轻心头怅然,只是一个朋友圈就能让谢浮开心成这样子,他把睡袍散开,抓住谢浮的手放进去.

    浴室又湿起来。

    陈子轻坐在谢浮腿上,两只脚踩着座椅,脚趾微微蜷缩,脚背线条紧绷。

    谢浮忽然一顿:“老公给你转些生活费好不好。”

    陈子轻:“……”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别的事,他真的佩服谢浮的游刃有余。

    “我有。”陈子轻有点涨地挪了挪。

    谢浮腿部抖动,慢条斯理地颠了他一阵,吃他眼睫扑簌簌滚落的泪珠:“哪来的。”

    陈子轻把谢浮白而烫的手臂捏出印子:“老家办的升学宴上收到的礼钱,奶奶全给我了。”

    “那才多少。”谢浮坚持要转他生活费。

    陈子轻福至心灵,马上就说:“我还有别的钱。”

    谢浮眼露疑惑。

    陈子轻摸他泛着稀薄汗液的腹肌,一块块地摸着:“迟帘去年给我转过几次账,加一起快十万,我没有花一分,都在微信里放着涨利息。”

    谢浮诧异地看着他老婆:“是吗。”

    陈子轻垂眼,睫毛被谢浮含住,他抖了抖:“嗯,你找个理由帮我还了吧,不要引起怀疑的那种还法。”数字挺大的,还了好,他没法子还,让谢浮替他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老婆都这么吩咐了,那我就帮你还了。”

    谢浮喉咙深处带出混着少年感的笑意,下一秒就一头奔进爱人为他打开的生死地.

    结束一轮,谢浮就完成了老婆交给他的工作。

    迟帘:要这么多?

    谢浮:随便打的数字。

    迟帘看老谢给他转的二十多万,一卡车的情趣用品也要不了这个数。

    老谢一开始在微信上说让他代购,他以为是什么拍卖场的藏品,没想到是这东西。

    国内的不能用吗,非要进口的。

    顾知之用国内的过敏?有可能,一看就很作。

    长了张不会作的脸,却能做出作死了的行为,一个大男人,拉人袖子。

    迟帘想到这,随意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大半夜的,老谢找他代买那些东西。

    刚做完吧。

    订婚办得跟结婚一样,不就是洞房花烛,明天又是周末,不用上学,能做一天。

    老谢撞邪了,稀罕死他老婆了,那还不得做死。

    迟帘无名烦躁,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摔,转开椅子出了房间。

    客厅昏暗,迟帘刚打开灯,冷不防地撞见一张苍老松垮的人脸,他的惊骂冲到嗓子眼,发现是他奶奶才来了个急刹车。

    迟奶奶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孙儿,醒酒茶没效果吗?”

    迟帘惊魂未定,冷汗涔涔,一时缓不过来,他咽了口唾沫:“有效果,我就是饿了出来找吃的。”

    迟奶奶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冰箱没有剩菜,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迟帘脱口而出:“我想吃面。”

    “面啊。”迟奶奶往厨房那边走,“奶奶给你煮,再煎个荷包蛋。”

    迟帘愣了一秒:“行。”

    他趿拉拖鞋,跟着老人去厨房:“奶奶,你在客厅做什么?”

    迟奶奶开火:“睡醒了,出来坐会。”

    迟帘捋头发的动作停了停,露出大男孩的天真:“不是吧,这才凌晨两点多。”

    “人老了就会这样,睡得早,醒得早。”迟奶奶轻拍孙儿脑袋,“你到外面等着去,煎蛋油烟大。”

    “不是有油烟机吗,能有什么油烟。”迟帘随口就说,“奶奶,要不鸡蛋我来煎吧。”

    “砰”

    铲子掉在了地上。

    迟帘弯腰捡起铲子:“奶奶,你,”

    迟奶奶背身去水池边,她挫败地叹口气:“不中用了,铲子都拿不稳了,鸡蛋你煎吧,奶奶看你煎。”

    迟帘挠挠后脑勺,窘得脸通红:“我不一定会,我试试。”

    根本没煎过鸡蛋,说什么屁话。

    然而迟帘一上手,就很自然地倒油,热油,打蛋,调小火。

    我操,老子竟然是个厨艺小天才。

    迟帘把成型的鸡蛋翻边,抄起锅颠了颠,脸上挂起颇有成就感的得意笑容。

    后面点,迟奶奶望着熟练煎蛋的小孩,她从来没吃过孙儿烧的食物,她相信儿子儿媳也没吃到过。

    可是小知之吃到了。

    迟奶奶笃定她孙儿会煎蛋,是为了小知之学的.

    不多时,迟帘端着一碗面回了房间,他让奶奶睡个回笼觉。

    老人答应了。

    客厅再次回到暗中。

    二点过半,章女士处理完因为临时回国增加的公务出来,她掐着酸胀的额角去冰箱拿药吃,路过客厅发现老人,关心地问了句:“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迟奶奶全然没了在孙儿面前的精气神,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刻着担忧:“我哪睡得着。”

    章女士不太想在这个时间和婆婆聊她忧虑的事,否则自己等会没法休息。

    “你跟我进来。”迟奶奶说完就径自回房,不管儿媳是什么看法,愿不愿意。

    章女士做了个深呼吸,她是真的不喜欢婆婆,但她们一年到头只能接触一两次,冲淡了反感,而且她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婆婆玩什么计谋,所以能忍的就忍了。

    吃了药,章女士去了婆婆的房间。

    婆媳之间不含半分亲近,像开会。迟奶奶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让阿帘回来?”

    章女士站在门边:“没理由阻拦。”

    迟奶奶慢慢地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来,猛一下就扣在了桌上:“什么叫没理由阻拦,你装病,让他丢失证件,交通延误没赶上航班,哪个不行?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你把你儿子当你公司下属,你以为大局是你把控,你想当然!”

    章女士那股子疲意重了些:“次次都在他回国的时候搞小动作?”

    迟奶奶有片刻的失语:“怎么都不该是小知之订婚的日子。”

    “我孙儿像个傻子,”老人家不忍心,“他亲眼见证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发小订婚,还要送上祝福,我,”她捶了捶心口,“我想想就替他难受。”

    章女士没挖苦当初比她反应更激烈的婆婆:“没出什么状况不是吗。”

    “没出状况?”迟奶奶眼神犀利,“你确定?”

    章女士想到了儿子在订婚宴上的肠胃不适,她避开婆婆的问题,平淡地坚持自己的做法:“真阻拦了反而让他觉得怪异。”

    “站在阿帘的角度,他参加发小的订婚宴,父母不让他去太反常,会适得其反。”

    章女士不紧不慢地给婆婆分析局势:“再说,顾知之心里只有谢家小子,不会看他一眼,他只是顾知之未婚夫的发小,他们的人生在年初就错开了,他马上就要返程回校,连个顾知之的联系方式都不会有,更谈不上接触。”

    迟奶奶听了儿媳的一番话,找不出反驳的点,只是露出回忆之色:“两孩子也曾比亲兄弟还亲。”

    “万一,我是说万一,阿帘将来有天突然想起来了,那可怎么办……”老人叹气,“我这个做奶奶的,没脸对他。”

    章女士轻蹙柳眉,您老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不过到那时候,他奶奶应该不在了。”迟奶奶说,“只能你面对他的质问控诉和眼泪了,你们母子关系能不能维持都是个问题。”

    章女士不以为然:“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做的是正常母亲都会做的事。”

    “以及,我认为我要比大多母亲理智,我没羞辱甚至伤害攻击将我儿子拉上歪路的人,我都没和他交谈,我只约束我儿子,那已经是我最大的修养。”

    出了门,章女士周身的从容就消失无踪,她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强行压下纷乱思绪去休息.

    迟帘通宵打游戏,大早上就被发小塞了狗粮。

    谢浮发了朋友圈,他老婆穿着订婚宴上的那身衣裤倒在婚床上面,他把一个喜字剪纸放在老婆脸上。

    配文:我订婚了。

    朋友圈有不少熬到这会的,纷纷上了一波点评。其中有一部分昨天没资格前去,都趁着这一刻在他朋友圈底下混个眼熟,祝贺词花里胡哨。

    迟帘的眼睛无意识地黏着图上人,喜字下熟睡的面孔。

    横看竖看都丑。

    迟帘放大图片,不客气地评价:“气质土爆了,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白白浪费了一身高定,睡着了嘴角都耷拉着,一脸苦相。”

    实际是嘴角都看不太清,被喜字遮挡了。

    他两指抵着屏幕划卡照片,划到最大,猝不及防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见鬼似的扑倒在床上,躲进被子里骂骂咧咧。

    谢家这边,图上的人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小顾,你要不先上去睡觉,晚点再下来吃饭。”谢母关切地说。

    “一起吃吧。”陈子轻哈欠连天,眼皮都不怎么撑得开,他瞥一旁的谢浮,对方完全没有通宵劳累的迹象,好像是他自己跟自己做到天亮一样。

    陈子轻屁股底下放着垫子,真的没必要,到不了那个地步,谢浮非要放,他一言难尽地坐在一片软泡上面,身上弥漫着一股药味。

    因为他下楼前被谢浮按摩过了,腰部擦了不知道什么油,现在有点热,消除了酸感。

    陈子轻双手托腮,佣人把一碗水蟹粥放在他面前,他拿起勺子放到粥里,捞了捞趴着的红蟹,放回去,舀了点粥吃掉。

    谢浮给他夹了半块蛋放在他盘子里,酱油色,看着像茶叶蛋,他不喝粥了,改吃蛋。

    “你们上午有什么安排?”谢母问道。

    谢浮说:“补觉。”

    陈子轻对上谢母投来的视线,他脸红得没法看:“阿姨,我也补觉。”

    “那下午可不能再补了。”谢母笑着说,“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不出去逛逛多可惜。”

    陈子轻望一眼离他最近的那扇窗户,外面光线明亮不见雾霾,确实是个好天气。

    佣人上了二个小菜,一口就能吃完的分量,还要用二个小碟子装。

    谢母喝了一口粥,切了一小块蛋吃,饱了。

    陈子轻习以为常,有钱人的胃好像没麻雀大。

    “你们吃你们的,阿姨健身去了。”谢母优雅地擦擦嘴。

    就在这时,谢浮不吃了,要走。

    陈子轻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坐了回去。

    谢母及时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在健身房与先生分享:“儿子让小顾管着了。”

    谢父人在去公司的路上,笑道:“好事。”

    谢母幽幽地说:“我们管就不行,小顾管就行。”

    谢父从助理手上拿过行程表看他今天都要忙什么:“不是一个概念,是那一年多的电疗把他……”

    “谢长治!”

    谢父一不留神就触及到了家里的禁区,他为半句话跟妻子道了一路歉。

    一年多的厌恶疗法都没让儿子性向正常,只是让他暴瘦到畸形,混混沌沌,眼神痴呆涣散,接着就开始出现幻觉,幻听,生理性的自我厌弃,自残,多次自杀,这是专业医护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不可能的事。

    儿子的病状太过罕见,他仿佛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就在那条同性路上生根,不可能离开,要拖他走,他就会死。

    他们不想要一个疯了的怪物儿子,于是他们花了两年时间缝缝补补,想要一个和原来一样的儿子。

    事实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

    现如今的儿子无论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到他手上,是弥补,也是忏悔。

    那些抽搐痉挛,口吐白沫,凄厉至极痛苦至极的吼叫,涕泪横流,鲜血淋漓的画面堪比噩梦.

    谢浮说的补觉,实际也没怎么补,临近期末,他整理了一下他老婆的必修跟选修考试资料,打印出来订在一起,把重点逐一标上。

    这份重点是他学完电子信息课程以后,归纳出来的。

    谁让他老婆是个孝顺孩子,期末成绩都要报给奶奶,还是个小宝。

    谢浮剥两颗水果糖放进口中,他拿起手机看相册里的照片,视线停在其中一张上面。

    照片里的爱人拿着订婚书,谢浮站在他身后,圈着他的腰,脑袋搭在他肩头。

    这张照片洗了两张装进相框,一张挂在这边的卧室,一张挂在公寓的客厅。

    相框边沿是蝴蝶刻纹。

    谢浮第一眼就看中了,很微妙的感觉,他继续往后翻订婚宴照片,差不多十几张多人合照。

    有他跟爱人站在父母两边,有谢家权利链上的核心人物一批批地上台和他们合影。

    也有他的二个发小。

    他和爱人站在前面,二个发小在他们身后站成一排,五人全都面向镜头。

    这一幕就此定格。

    谢浮把这张合照发进了小群:有珍藏价值,记得保存。

    迟帘:这他妈什么死亡打光,怎么把我拍得跟个鬼一样,脸惨白惨白。

    孟一堃:我不也没拍好。

    迟帘:起码是个人色。

    孟一堃:老季脸怎么黑黑的。

    迟帘:他当天化妆了,脸涂了黑粉,白皮都遮起来了,能看出个鬼的气色。

    孟一堃:……??化妆了?我就说怎么黑了好几度。

    谢浮:@季易燃。

    季易燃:化妆师的安排。

    谢浮: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孟一堃不敢再看小群。

    而另一个国家,迟帘把照片保存放大,他发现自己的眼珠不居中对着镜头,是往下的,谢浮老婆就在他前面,后脑勺对着他,比他矮一截。

    这他妈的,他在用放大镜找什么,这么细微的东西找出来,能说明什么。

    不就是一瞬间的眼珠走向.

    这天开始,迟帘有意无意地减少聊微信的次数,他期末作业扎堆了,独立的先搞完,剩下的小组作业就躺尸,组里有大能,用不到他出手。

    迟帘有点时间就打游戏,他找了个奶妈做固定队友,一块儿玩了几次就不想再玩了。

    奶妈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组队,他说,你技术太好,我没成就感。

    迟帘又找了个靠代练代上来的奶妈,水得一批,组了几次队,一口一个“哥哥”。

    “哥哥我好怕呀”“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不理我”“我好笨哦,我都听哥哥的”。

    哥哥,哥哥,哥哥……

    他开麦把人骂哭还不消火,一气之下把游戏软件删了。

    他妈的,死绿茶,叫你妈的哥。

    奶妈会打不会打都不能让他满意,他最喜欢的游戏渐渐退出第一位,空出来的大把精力无处安放,一个没注意就跑到了刷朋友圈这件事上面。

    还只是谢浮的朋友圈。

    准确来说是谢浮老婆的朋友圈,因为那里面全是他老婆,那位住在谢浮朋友圈里面了。

    迟帘顶着死了妈的表情,天天刷,吃饭刷,睡觉刷,上课刷,他还会冷不丁地蹦出奇怪的念头。

    譬如谢浮老婆折的玫瑰,他每天都要看几次,每次时长十分钟打底,而且每次开始心脏都会闷痛,他还觉得玫瑰不应该是红色的,应该是橙色的。

    这怪象始终都是水中月,山中雾,朦朦胧胧看不清面目。

    直到迟帘去酒吧玩,一茬茬的人上前搭讪撩骚,他一个都没给好脸色,憎恶地说:“怎么全是男的。”

    调酒师暧昧地敲了敲吧台立卡。

    迟帘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个直男,竟然跑到gay吧来了。

    正当迟帘要撤的时候,视野里进了个身影,不矮,体型瘦瘦一条,皮肉紧致地贴着骨骼,是个黑皮男生。

    那男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欣喜地舔了舔唇,在多道羡慕不满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向他皮带。

    迟帘将男生的手扣住,他上下打量,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面,喃喃自语:“眼角吊那么高干什么,真倒胃口。”

    他猝然惊醒,毛骨悚然地跑回去,冲了个凉水澡,哆唆唆唆地给他妈打电话:“妈,我心脏要复查。”

    章女士立马安排.

    迟帘复查了,他问结果怎么样。

    “我心脏疼的次数不多,不是集中出现的,很散,出现之前没预兆,突然发作,又突然消失。”迟帘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

    章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后遗症。”

    迟帘把手机攥进掌中,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心底呵笑,果然是后遗症。

    这后遗症厉害了,它具备针对性。

    它还有个别名。

    是个成语,一开头的,一什么钟什么。

    不敢说全,要脸。

    迟帘决定戒手机,不看了,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早就引起了爸妈的注意.

    章女士在会议上走神,她于一天傍晚去先生的国家,夫妻俩吃了顿烛光晚餐,期间聊了儿子的复查情况,在那之后他们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倒不是婚姻出了裂痕,是育儿方面。

    迟父转着杯口:“那场订婚宴上,阿帘会找顾知之的视线,想往他的视线里站。”

    章女士一击眼刀扫过去:“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当时不说?”

    迟父安抚:“当时说,现在说都没意义。”

    章女士稍稍平息了点,确实没意义,儿子不由自主,他们能怎么办,把他的眼睛挖掉吗?

    当初他们商量着利用四年时间让儿子淡化感情,她临时减半改成两年,儿子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和顾知之在电话里分手。

    两年够青春期的儿子褪去热度,融入新环境和新生活,开始新的社交。

    到国外那天,儿子不知怎么突发心脏病昏迷在房里,他几度濒死,最后开启自我防护技能抽除记忆,这都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

    变故已经发生,他们索性顺势而为,迅速抹去顾知之留在儿子生活中的所有痕迹。

    如今结合种种来看——儿子记起顾知之是早晚的事了。

    章女士自嘲:“白忙活一场,局面搞得更崩。”

    “不会,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重新开局,阿帘早已不在棋局上面,他成了看棋的人。”迟父的看法和妻子不同,“他恢复记忆了也没用,顾知之是谢家准儿媳了。”

    “那是发小的未婚妻,圈里圈外无人不知,儿子会约束自己的。”迟父缓缓道来,“约束一次两次不能打压他的竞争欲和胜负欲,次数累计到十几次二十几次就不一样了,他会痛苦,那种感受对心脏有害,心脏不舒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和情绪,学业,生活,甚至自理能力,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累会厌倦,他慢慢就放弃了。”

    章女士听完他的定论,丝毫没因此乐观起来:“现在说的各种现象都是虚的,一切未知。”

    她眼底闪过狠色:“干脆把人送出他们几个发小的圈子。”

    “怎么送出去?送出去了,谢家能找不到?”迟父二连问,“以谢小子对顾知之的在乎程度,她能把全世界翻个底朝天,藏哪儿都能被他找到。”

    章女士说:“那就消失。”

    迟父脸部表情一收,他看着一向精明果断的妻子,一言不发。

    章女士有些恼火地屈指敲击桌面:“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说。”

    迟父心平气和:“消失简单,可是之后呢。”

    章女士陷入短暂的静默。

    “消失了,谢家同样会找会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家查到我们头上,两家就算是完了。”迟父在妻子质疑前说,“你不要觉得谢家不会不顾利益关系。”

    “谢家会的。”迟父说,“因为谢小子。”

    章女士无法挑出他这番言论里的漏洞,她扪心自问,儿子和门当户对女方的订婚宴,迟家能做到谢家那个程度吗?

    做不到。

    任何一个家族都做不到。

    更别说儿媳还是个男的,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底层人物。

    把另一方的名字放在前面,自家儿子的名字在后,这是完全不在意家族名誉和外界谈论。

    家主跟主母亲自邀请,郑重又盛大。

    为了小孩子的感情,谢家拿出来的尊重令人咂舌。

    “所以藏人跟让人消失都不是明智之举,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迟父拍拍妻子的手背,“你先别恼,你听我说完。”

    章女士抽出手揉太阳穴。

    “儿子记起来了只会羞愧万分,因为他给不了喜欢的人那样的订婚宴,他都没在朋友圈发过对方,这差别是条鸿沟,错过了弥补的时间。”迟父说,“他没法跟谢小子比。”

    父母比不上发小的父母,自己也比不上发小。

    迟父看着眉心紧蹙的妻子:“你硬要坚持采取极端做法,到时他的死讯无意间被儿子得知,直接把儿子刺激得恢复记忆。”

    章女士放下揉太阳穴的手。

    迟父握住她指尖:“儿子查到我们头上,发现是我们害了他喜欢的人,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章女士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迟父沉吟了一会,说出一个安全性高点的方法:“不如催眠吧。”

    章女士顿了顿:“好,就按你说的办。”.

    夫妻俩的意见一统一就展开行动,让他们失望的是,催眠师没成功。

    催眠师无法对他们儿子进行催眠。

    章女士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催眠不成,那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和玻璃上的自己两两相望,当初她坐在车里跟谢家小子结束通话,内心涌出的念头是,希望自己将来不会为了所作所为后悔。

    过了快一年时间,他们想趁回国参加订婚宴的机会,验一验儿子对顾知之的反应。

    验了。

    效果不是他们所愿。

    到现今,那时的抉择后不后悔的结果,也要出来了吗?

    “我保留上次的看法,儿子真的没希望了。”迟父在和生意上的朋友发信息,抽空抚慰妻子不安的因子,“他记起来了也不会再跟顾知之在一起。”

    章女士并不认为前景大好。

    “顾知之那孩子的爱情观我比较欣赏,开始一段新感情以后,上一段会切得干干净净,他在订婚宴上把阿帘当陌生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迟父说,“儿子演独角戏再怎么撒泼打滚,顾知之都不会给他糖吃,那孩子心坚定,身上有独一份的品质,能做成大事。”

    “他和谁谈不好,偏偏是两个发小,一前一后的谈。”章女士心下生出些许微妙,“你不觉得很怪?”

    迟父说:“哪里怪了,优秀的人很容易招来吸引的目光,阿帘的发小哪个不优秀。”

    章女士见他没能进入自己的频道,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走过来了。”迟父把笔电放在茶几上,“不管是怎么散的,他都已经是过去式。”

    作为一个过去式,越闹越会意识到知道自己想要的属于别人了,想抢回来,就要成长。

    成长了都抢不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彻底的长大了。

    迟父走到妻子身边,揽着她的肩:“小孩子之间的争斗,大人不参与,家族更不会干涉,儿子是斗不过谢小子的,这点我们都清楚,他唯一的王牌是顾知之的纵容,现在没了,他手上什么牌都打不出去,会输得很难看。”

    章女士靠着他:“阿帘只会任性骄纵那一套。”

    顾知之不哄着让着了,那一套就没用了。

    迟父有感而发:“当初我跟他说的他们感情里的问题,他为什么没反驳,不就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只是不知道怎么改,或者说还没到能改过来的年纪。”

    章女士心情烦重:“他这段感情起不来了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他还能改回原来的性取向吗?”

    迟父理性地给出答案:“也许不能,也许能,要看他未来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那个人的性别决定他的性取向。”

    章女士长长地叹气。

    儿子的心脏不好,他们不敢来硬的,都在软策略里挑,让儿子去国外上学考验两年,那已经是他们放低底线的证明。

    他失忆了是好事,可以免掉教训。

    可他恢复记忆,那就是老天爷非要他吃这个教训,当初没真正分手,他记起来了的时候,就会迎来分手的痛苦。

    或许他会想为什么要记起来,还不如忘掉。他必将面临残酷的现实,付出惨痛的代价,哭着成长。

    章女士的眼中浮出一丝不确定:“我不想有天问你,是不是我们错了。”

    迟父摩挲她的肩头跟胳膊:“不会的。”

    章女士想到了跟她打过交道的谢家小子,要是他不和顾知之在一起,那她儿子无法获取顾知之的信息,从此零交集,大概率真的就能永远忘记那段记忆。

    谢家小子着了魔。

    不然以他那样的富家少爷,怎么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尽管人不是东西,但在他的圈子,联姻对象的私生活可以混乱,那是因为自己不会用,两人只是挂名夫妻。而作为豪门真正的夫妻,实打实的谈情说爱,是很介意的。

    更别说是年少时期的纯白年代,所以谢家小子要他儿子的前对象,离谱二字都不能完全诠释出来。

    章女士莫名有种不适感,那种怪异又浮上心头,总感觉顾知之这个孩子不简单,她不想去揣测一个才上大一的小辈,转移注意力道:“我们比不上谢家开明,却比季家要宽容太多。季家小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苗,他的感情不能自主,哪怕对方是异性也不行,婚姻更是说一不二,绝不存在忤逆的可能。”

    迟父笑道:“这个事说不准,他能为了篮球跟季常林对着干,被打得快死了都不松口,说明骨子里是个执拗的,跟我们儿子差不多,只是一般时候不外露而已。”

    执拗的人偏执。

    章女士自找安慰:“也是,现在的顺从不代表以后就会顺从。”

    迟父带她离开落地窗前:“看一个问题从多个角度着手,就不至于困在一个点上。”

    章女士去卸妆。

    孩子的感情这么废他们精力,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夫妻俩决定先放置。

    当初能在发现他的性取向变化和感情以后,针对他的不足采取措施,同样能在他恢复记忆后,根据他的问题讨论出对策。

    青春年少时期谈一场恋爱,总共也就半年多,这才多久,怎么就能到了刻骨民心的份上。

    要不是他们不像季家那么迷信,他们真要怀疑顾知之跟儿子是前世今生的孽缘.

    迟帘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蛛丝缠上了,他在网上看发小订婚宴的视频,吃瓜的碴一样各个平台乱窜。

    竟然还有谢浮跟顾知之的超话,CP叫黑白配。

    迟帘扫了眼自己的冷白皮,他在超话逛了一个下午,里面全是磕学家,糖多到能把每个进超话的人齁死。

    “真会瞎扯,还夫妻相,这两人能有夫妻相,我把手机吃了。”

    “这配乐还不错,下次老子也用。”

    “般配?眼睛不要了就捐给想要的人,搁这当什么睁眼瞎。”

    “妖言惑众,非法聚众。”迟帘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被驳回了。

    迟帘气得饭都没吃,距离谢家订婚过了十几天,新闻还在推送,他被推送的视频页面是接吻的一幕。

    点进去是慢镜头,一点一点地捧脸,吻上去。

    迟帘不知不觉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忽然感觉脸上冰凉凉的,手一摸,低头看去。

    指尖潮湿。

    迟帘在那滴泪带来的惊恐中迎来了寒假,回国的念头以每天上万次的频率在他心里闪现.

    这个时候,国内这边的大学也陆续放假,陈子轻跟谢浮去旅行,他们逛古镇的时候碰见了黄敏一家。

    人一家二口出来玩,本来开开心心的,撞上他了,心情只怕是好不起来了。

    陈子轻没走过去打招呼,他装作没发现他们,拉着谢浮走另一条路,快步进了老巷。

    谢浮眉眼生懒:“走怎么快做什么,脚底都要冒烟了。”

    “我看了指示牌,前面有鱼池,我们去喂鱼。”陈子轻随便找了个理由。

    谢浮兴致缺缺:“鱼池有什么好看的,家里不就有。”

    “家里的是家里的,景点的是景点的。”陈子轻拉他袖子的手往他手腕上移,顺着他手腕勾他手指,“快点啦,我还要拍照呢。”

    谢浮问:“拍鱼?”

    “拍你啊。”陈子轻说。

    谢浮一愣,他终于笑起来,任由他老婆勾着他去鱼池。

    ……

    那边有很多人,两个男孩勾着手显得扎眼,他们很自然地站在外围找观鱼点,找到了就等空位。

    黄敏抱起女儿放在丈夫肩上,她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两个男孩。

    他们戴着同款同色口罩和毛线帽,其中一个的手机上挂了个柴犬挂件。

    直觉告诉黄敏,她遇到熟人了。

    黄敏叮嘱丈夫几句,独自离开鱼池去找地方坐,出来穿的靴子带跟,古镇都是一块块石头拼的路,硌得慌。

    景点哪都是人,黄敏找了半天才找到个相对僻静点的角落,她没管有没有灰就坐下来,打开挂在肩头的保温杯喝两口。

    “黄女士。”

    头顶冷不防地响起陌生的声音,黄敏瞬间就意识到来人是谁,抱着什么目的,她顿时竖起拒绝沟通的盾牌,实质化地在她周围浮现。

    然而并不起作用。

    黄敏的盾牌只来人无效,她扣上保温杯就要走。

    “怎样才能去京大一趟。”谢浮温文尔雅,“条件您开。”

    黄敏起身的动作顿了下就继续,她转身看着彬彬有礼满身贵气的少年:“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答应。”

    “我早就跟你未婚妻打过电话,我不会去。”黄敏的气色并不好,她的脸蜡黄眼下发黑,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不佳。

    “我老婆不愿意强人所难。”谢浮微笑着说,“那就由我来做。”

    黄敏蹙眉,眼前这个少年气质好有涵养,骨子里却渗出阴郁的攻击性,她忽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

    “不是。”谢浮说。

    黄敏的疑虑未消,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警醒:“你最好真的不是,否则只会是一场悲剧。”

    “废话就不说了。”谢浮用商量的口吻,“五千万,行吗。”

    黄敏不为所动:“五千万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可没了这五千万,普通人也能过完一生。”

    谢浮面露思索:“那换一个,你女儿的手术,康复,以及这辈子的所有药物?”

    黄敏瞳孔一缩,女儿有先天性血液遗传病,这是她最大的劫难。

    “看来我运气好,说到您心坎上去了。”谢浮笑,“我家涉及制药业,我的承诺包含的分量,想必您一清二楚。”

    黄敏攥了攥包带,那场订婚宴的直播她在工作群里看到过,国内最大的制药公司“启荣”是谢家的,她的心脏难以压制地怦怦跳。

    “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去。”黄敏尽量控制情绪,“我听说那艺术系的大一生已经好了。”

    谢浮苦恼地说:“他是好了,我老婆没好。”

    “顾同学也被缠上了?”黄敏有些吃惊,“他怎么没告诉我?”

    谢浮无奈:“没办法,他心善,怕您为难。”

    “你是受害者,我老婆又何尝不是。”谢浮低头看手机,爱人发信息找他了,他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就要问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太黏人。

    谢浮笑容渐深:“他在等您改变主意,我没那个耐心,我不想他为不相干的人事费神。”

    黄敏垂眼,原来那孩子在等她改变主意,那要等多久,一看就没希望的等待……他宁愿自己遭罪,也不为难她。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那就把事办了。”谢浮说,“劳烦黄女士在我开的条件里选一个,选好了,尽快去图书馆见您的老情人一面,让他达成遗愿。”.

    陈子轻逛完古镇回到酒店的时候,他收到了黄敏的信息。

    黄敏:我这周二去京大图书馆。

    陈子轻顾不上脱鞋,他飞快地跑进房间:“谢浮!”

    谢浮在放外套:“嗯?”

    陈子轻把信息给他看:“那个黄敏,你学校怪谈孙亚军的前女友,她说周二去图书馆。”

    谢浮的目光只在他屏幕的信息上一掠而过,就上移,锁住他激动的眉眼。

    “她上次很坚决的说不可能会去,这怎么又同意去了呢。”陈子轻忽然抬头看谢浮,他想到一个可能,眼睛瞪大,“是你做了什么吧?”

    谢浮不答反问:“我能做什么。”

    陈子轻摇头又点头:“一定跟你有关,我看鱼的时候,你离开了一会,就是那时候去找黄敏了。”

    谢浮尚未捉弄地否定,就被他抱住了。

    颀长的身形僵住。

    再是铺天盖地的麻姨,从指尖到心口,全部都是麻的。

    陈子轻踮脚环上谢浮的脖子:“你帮了我大忙。”

    谢浮弯了弯腰:“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奖励老公?”他把人托起来,手掌揉在一片紧而肉的触感上面。

    陈子轻还没想要给哪种奖励,耳朵上就是一湿,谢浮吻上来,舒坦的猫一样对他说,“多爱老公一些好不好。”

    “好。”他摸少年立体的骨相.

    旅行中断,他们周二回京市,在京大图书馆见到了黄敏。

    陈子轻不问黄敏改变主意的原因,免得让她尴尬,他也不乱猜,遗愿完成,拿到积分了就行。

    黄敏一到楼梯口,桌前的鬼影就站起来,疯了般朝她跑去,又在快要跑上前的时候停住,脑袋垂下来,摆出了可怜的样子。

    只有陈子轻看得见孙亚军。

    他眼睁睁看着黄敏穿过孙亚军的身子,那一刻,孙亚军哭了。

    不是血泪,是清泪。

    黄敏一路走到桌椅那里,她在自己曾经坐的椅子上坐下来:“孙亚军,我来了。”

    孙亚军崩溃地抽动着肩膀哭。

    “你可以走了吗?”黄敏说完,手臂上就多了一缕阴冷,隔着羽绒服都让她汗毛竖起,整个人打了个抖。

    鬼影坐在她旁边,和她说着话,说的什么她听不见,没人能听得见。

    可能是道歉。

    也可能是对她当年不辞而别的悲伤。

    总之没有怨气,因为站在不远处窗边的陈子轻没有感觉到,他小声跟谢浮说:“一个鬼的执念并不一定就能让活着的人感动,有时候只有憎恨恶心,那是一点回忆里的美好都没了。”

    谢浮把玩他的手:“不被爱的,都让人厌恶。”

    陈子轻说:“是呢。”

    一转眼的功夫,孙亚军就开始了死亡再现,桌上凭空多了本哲学书,他像是从哲学教室那边上完课过来的。

    孙亚军从兜里拿出一瓶农药,脸上的眼泪没有了,伤痛也没有了,只有令人心惊胆战的恨意。

    然后他把农药喝空,七窍流血地倒在桌上,血红的眼睛瞪着楼梯口方向。

    原来他死的时候是恨的,只是后来时间长了,就不恨了。

    鬼影消失的时候,桌上多了二个字——对不起。

    黄敏没有痛哭流涕。

    再浓烈的情感,都有被耗光的一天,当真是比陌生人都要不如。

    ……

    陈子轻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走远点接听。

    阿蒙在电话里说:“小孩,你的订婚视频我才看到,你跟你那个小男友……”

    陈子轻扭头对站在原地的谢浮招手,谢浮抬脚向他走来,他告诉阿蒙:“早就不在一起了。”

    阿蒙拖长声调“啊”了一声:“怎么都没听你说。”

    不带丝毫怪罪和不悦,有的人不愿意和朋友谈自己的私事。

    “这事不好说的。”陈子轻解释。

    “倒也是。”阿蒙说笑,“你前男友和你未婚夫是发小,一个太子党圈,我在‘揽金’见过他们一起出入。”

    陈子轻握住谢浮的手。

    手里那头是阿蒙的看法:“别想太多,感情就是来就来了,去就去了,又不是养孩子。”

    陈子轻被谢浮咬了下手指,他发出轻哼。

    房车里的阿蒙古怪地挑眉,打个电话还在亲密?他问道:“什么时候一块儿吃个饭,祝你订婚快乐。”

    陈子轻想了想:“年后吧。”年前他要陪谢浮四处玩。

    “那好,年后再约。”.

    陈子轻继续和谢浮旅行,他们抓娃娃吃火锅,还有跳伞。

    签安全协议的时候,陈子轻手都是抖的,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谢浮趴在他身上,闷声笑。

    “你别笑了!”陈子轻恼羞成怒地瞪他。

    谢浮还真就不笑了,他签了自己那份,带他老婆去穿装备。

    不多时,他们上飞机。

    陈子轻没有教练带,他跟着谢浮,腿始终是软的。

    开舱的瞬间,陈子轻想临阵脱逃。

    谢浮扣着他的腰,把他往舱门口抱:“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怕什么,真死了,不还有老公陪你。”

    “别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陈子轻抓着身前的带子,他挂在谢浮身前,整个人悬空在外面,嘴巴紧紧闭着快要窒息,听力被风声和引擎声强占,谢浮跟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万丈高空,摔下去还剩什么。

    不会的,我是个宿主,我的去留不能靠常规的生老病死和意外事故决定,所以我没事。

    我没事,谢浮也就没事,我跟他是绑着的。

    那我们这次跳伞肯定顺利。

    陈子轻一番心理建设仓促做完,谢浮就拢着他往下一跳。

    失重感狠狠砸向他,维持了大概几秒,他跟着谢浮加速下落,全程紧闭双眼。

    砰——

    谢浮开伞了。

    陈子轻下坠的速度减慢,再次迎来失重感,又很快就消失了,他在谢浮的指导下克服心理障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谢浮握住他的手拉到唇边,凑近吻了他一下手心。

    他在这个短暂的吻里获得了安全感,试着在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张开手臂。

    大地的景色在他的俯瞰中一览无遗,美得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值得被永存的回忆.

    落地的时候,陈子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他觉得自己还在天上飘。

    谢浮的声音在他耳边,也在远处,他的脑子钝钝的。

    直到谢浮的气息,口腔的温度将他裹住,深入他紊乱的呼吸,他才逐渐找回神智,想起自己在空中比较稳的期间,高举双手伸到旁边,对谢浮比了什么。

    谢浮含他唇舌:“爽吗。”

    陈子轻做着吞咽的动作,眼睛又亮又湿:“爽……”

    谢浮深深吻他一会,笑着说:“那再爽一次?”

    “不要了不要了!”陈子轻连忙拒绝,那种兴奋紧张,心率飙升的感觉,太刺激了。他踩着地上的伞面一屁股坐下来,攥住谢浮的手缓解。

    谢浮用一只手拍照发朋友圈。

    【带老婆跳伞】

    配图是摄影师在高空取景,他老婆在4000米高空对他比心。

    这怎么不是爱情.

    迟帘把这条朋友圈刷了大几十遍,得出他们很相爱的结论,恋爱的酸臭味从短短几个字里跑出来,要毒死每一个看朋友圈的人。

    但是迟帘没被毒死,他还不如毒发身亡。

    发小的朋友圈只有一个人,很干净。他自己的朋友圈乱七八糟,好像他私生活不好,全删了。

    包括和表姐打赌输了,发的那张合照。

    迟帘心不在焉地回应找过来跟他算账的表姐,他寻思,没什么大事,暂时鬼附身而已,过完年说不定就正常了,过完年要是不正常,他就去找天师驱鬼。

    小年那天,谢浮的朋友圈有新内容,他发了个纹身店的定位,配文——带老婆来纹身。

    实际发这个朋友圈的时候,纹身已经纹好了,并且去的也不是图上的纹身店。

    纹身的位置在陈子轻锁骨往下一点,纹了一行小字——谢浮的老婆。

    看朋友圈的人不清楚情况,都熟练地点赞评论,大致内容是什么价位,谢少是懂浪漫的,神仙爱情。

    迟帘出来和朋友们玩,他刷到谢浮的朋友圈内容,失手打翻了饮料,身前跟裤子上脏乱不已,而他却没有发觉。

    包括朋友们拿纸巾帮他收拾,他都没给一个眼神,两只眼睛要把屏幕盯出窟窿。

    纹什么,纹在哪?

    肯定是生死不渝的誓言,私密的部位。

    谢的老婆会哭的吧,拉着他的袖子哭,毕竟那么作。

    ……

    迟帘花重金请有名望的老天师帮他驱鬼,老天师说他没有被鬼气缠身,他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鬼迷心窍。

    老天师慈祥地告诉他,这叫情动。

    他妈的,想吓死谁。

    迟帘连夜去季易燃那里,还通知了孟一堃。

    人是视觉动物,没接触的情况下都是以貌取人,可是那个顾知之的外形相貌实在不在他审美区域。

    他明明喜欢白香软的妹妹。

    顾知之黑,干扁硬邦邦,看着也不香,他怎么就……

    世界末日来了吧。

    迟帘见到季易燃跟提前到的孟一堃,他抹了把因为激烈奔跑而潮红的脸,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老季,一堃,我龌龊,我看上发小的老婆了。”

    孟一堃把身子一偏,不敢让迟帘看到他脸上见鬼的表情,天塌了地陷了,他是维系不了发小情了。

    季易燃不用偏身,他本就面无表情。

    “他妈的!”迟帘绝望地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那碗葱油面,还是那些纸折的玫瑰,或者全心全意注视发小的目光……记不太清了。

    总之是不对劲了。

    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控制不住,越来越荒唐。

    崩盘了,完了。妈的,他完了。

    “老子现在天天监视老谢的朋友圈。”

    迟帘将自尊扒拉下来踩脚下了,他抬头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自我唾弃,陷入深深的谴责中:“我他妈真不是东西。”

    孟一堃还是那副不敢直视他的坐姿。

    季易燃也还是没有表情。

    迟帘苦笑,两个发小一直一语不发,是被他说的话给冲击到了,他可以理解。

    换做是他,早就鄙夷地开骂了。

    “你们当我没来过,我会想办法把这念头掐死埋起来。”

    迟帘站起身往门口走,他突然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回过头,把心一横,咬牙说:“我要是挖老谢墙脚,你们怎么看。”

    第128章 茶艺速成班

    迟帘问出那个问题以后,季易燃依旧垂眸,孟一堃却是把身子转了过去,看一眼自寻死路的发小。

    他脸上带着自己扇的巴掌印,显得滑稽好笑,就像他年少这段时光。

    孟一堃一个大老爷们都有点鼻酸。

    “阿帘,我们到外面说。”孟一堃起身,他一个十八岁大小伙,走出了七老八十的步履阑珊。

    到门口时,孟一堃往房里偏偏头,余光从季易燃身上经过。

    三个发小,老谢最文明最正当,因为他是在顾知之跟阿帘分手后的相处过程中,产生的好感和心意。

    那个时候双方都是单身,合理合法合情。

    而老季默默喜欢不出手,有他卖力劝导的因素,更多的原因是家里限制太大,不可抗力。

    老季有股子想看阿帘在老谢跟他老婆的感情里折腾,等着不战而胜的意味。

    有点阴。

    至于阿帘,他跟顾知之谈过一段时间,失忆了被动分手,确实是个不快的结局,他再次喜欢上前对象会让人生出一种“命中注定”的震撼,可现在顾知之是他发小的未婚妻。

    阿帘想抢过来,这就不该了。

    孟一堃走到小洋楼外点烟:“阿帘,你不声不响的把自己掰弯,看上发小老婆,跟其他发小出柜,要挖墙脚,还问他们怎么看。这套连招打下来,buff叠满,我跟老季心理素质但凡差点,就能被你创伤。”

    迟帘拿过他的烟盒,拔了一支烟叼在齿间:“你们不是很淡定吗。”

    潜台词是,你们淡定得让我感到意外。

    孟一堃眼皮一跳,他真怕阿帘发现老季也……

    已经够乱了。

    “兄弟,顾知之不是在跟老谢谈恋爱,他们是订婚了,圈子里,圈子外都知道他是老谢的未婚妻,是谢家的准儿媳,你想挖的是墙脚吗,你想挖的是地基。”孟一堃扣打火机,将一簇橘红火苗送过去,给他把烟点上。

    迟帘深吸一口烟,呛得直咳嗽。

    孟一堃大概是被发小们得情感大战给刺激到了,这会儿有些许不符合性情的感伤。

    ——阿帘怎么都学不会抽烟,就像他怎么都喜欢上顾知之。

    迟帘咳得眼眶发红,身子颤动气息抖起来,他一开始是正常的发小立场,觉得那个顾知之配不上老谢,后来立场无声无息的变歪,那歪的弧度日益增大,最后彻底掰不回去,成了这死样。

    别人床上的老婆,别人碗里的食物,那不都沾染了别人的味道,他眼馋什么,他又不是没人喜欢,他发个朋友圈说想谈恋爱,不知要让多少人激动得睡不着。

    他何必作贱自己。

    迟帘跟孟一堃面对面站立,说不出话来。

    孟一堃吞云吐雾片刻,狠心说出一句扎心的话:“阿帘,你不是最要脸的吗。”

    迟帘脖子红成一片。

    孟一堃说:“朋友妻不可欺。”

    又把这句话拿出来了,上次是送给老季,这次送给阿帘。

    “我知道。”迟帘好看的眉毛拧得紧紧的,“可是我管不住自己。”

    他胡说八道:“要不我买失忆的药,我把顾知之忘掉。”

    孟一堃差点没控制好表情,他竟然在阿帘的情感这块看到了无限循环的感觉。

    “说点实际的。”孟一堃的语气尽力平常。

    迟帘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酸涩的话来:“实际的就是,我他妈头一次真情实感的明白了什么叫日思夜想。”

    孟一堃用力嘬烟,顾知之那个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

    别好奇,别窥探,忍住。

    “一堃,我怎么办,你给我指条明路。”迟帘迷茫地望着虚空,“老季那个死鳖一声不吭,只能靠你了。”

    孟一堃心说,老季是心虚怕露出破绽,他锄头都扛肩上了,只是碍于他爸的权威,真挖了也抱不回家,索性先丰满羽翼。现在顺便看你乱跳。

    “出家吧。”孟一堃无能为力。

    迟帘眼睛一闪。

    孟一堃拔高音量:“你竟然真的考虑了?”

    “不然怎么办。”迟帘气馁地说,“我明天就出家当和尚。”

    孟一堃还没做出反应,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眼睛一瞪:“老谢发朋友圈了。”

    迟帘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

    孟一堃先替他探路。

    “发的是他老婆给他包饺子。”

    迟帘这才想起来今晚是小年夜,他进老谢的朋友圈,眯着眼匆匆给那条内容点赞,下一秒就快速保存图片。

    手机相册早就清理过,如今全是发小的老婆,在他朋友圈存的。

    孟一堃看不得迟帘这副神经衰弱的德行:“我帮你找找有没有戒刷朋友圈的地方,你去待一阵子把这习惯戒掉。”

    迟帘把手机揣回口袋:“没有,我找了。”

    孟一堃:“……”

    “阿帘,我知道你今晚来找我们是一时冲动,你看你多烦躁的样子。”孟一堃循循善诱,“你想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烦,那时因为你心里明白,你不能打发小老婆的主意,这是不对的。”

    紧跟着就说:“如果你没有挣扎纠结,那就不会烦了。”

    迟帘没反驳。

    孟一堃观察他的情绪:“或许只是羡慕。”

    迟帘一愣:“只是羡慕?”

    孟一堃夹着烟的手蹭了蹭脑门的汗,他经历完三个发小和顾知之的感情线路,可以开班了。

    “老谢经常在朋友圈秀他老婆,你刷多了,羡慕上了,”孟一堃说,“你不是喜欢他老婆,你只是羡慕他们的幸福感情。”

    迟帘似乎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一丝动摇,开始相信孟一堃的说法。

    孟一堃趁热打铁:“你也找一份就能解决你现在的困扰。”

    哪知迟帘把唇角一瞥,郁闷地说:“老子别的一个都看不上!”

    “可能只是还没遇到?”可怜的孟一堃,明明跟发小一个年纪,硬生生让自己站到了长辈的高度,“人生长得很,两年后,五年后,十年后都是不同的景象。”

    迟帘隐隐有被说动。

    孟一堃严肃道:“我个人而言,喜欢的人要是过得不幸福,我会拼尽所有把她抢过来好好对待,可她要是和另一半幸福快乐,那我就会祝福他们。”

    迟帘猛地抬头,眼清明发狠,哪有一丁点被影响的痕迹:“能别吹逼说大话了吗,你头上的圣光快把我眼睛闪瞎了。”

    孟一堃面部抽了抽:“反正就算真的喜欢,那也可以不行动,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就要得到和占有。”

    迟帘嘁了一声:“我谢你,孟老师。”

    他看着烟上星火,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老谢带顾知之去纹身了,不知道纹的什么,没在朋友圈发。”

    孟一堃耸了耸肩:“想也知道是在隐秘的地方,老谢怎么可能发,他又没有绿帽癖,要和别人分享他老婆。”

    迟帘被后半句给冲昏了头,他又扇自己两下:“别把今晚的事告诉老谢。”

    孟一堃的面色一言难尽:“我们哪敢告诉。”

    我们不说,你也会说。

    老谢不是傻子,你是傻子。

    孟一堃看迟帘高肿的脸,他一阵牙酸,真的下了狠手才把自己扇成这样子。

    “阿帘,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孟一堃顿了顿,“你就算搭上所有挖老谢墙脚都不会成功。”

    迟帘神色一滞,满脸爆红。

    从小到大都被众星捧月的大帅哥,羞愤难当。

    孟一堃理性地给他分析局势:“没挖动还要让老谢不痛快,你在他老婆眼里从自己男人发小变成没下限的纨绔子弟,两家闹翻,我们小圈子关系僵硬,那不是亏死了,这种明眼人都知道的亏本事我不信你会做,你又不是二百五。”

    孟一堃说一堆,迟帘就听了一句。

    “确实挖不动,顾知之那么爱老谢。”他一个骄傲到不行的人,头一次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迟帘沉沉吐气:“别管我了,让我烂着吧,我烂了。”

    孟一堃不轻不重地踢他一脚:“少自暴自弃,你跑来说这个事,我跟老季肯定是反对的,我们两边都是发小,一个是顾知之未婚夫,一个想当第三者。”

    末了说:“阿帘,小三是要上绞刑架的。”

    迟帘:“……操。”

    能搞上的才是小三,他顶多是个小丑。

    自作多情的笑话。

    他都能想到自己偷摸跟顾知之表白,会得到什么。

    白眼加告状。

    顾知之绝对会在他男人耳边告状,他干得出来,作作的。

    迟帘把烟掐了,他坐到不远处的白椅子上面,去网上发帖——喜欢上好朋友的老婆怎么办。

    网友1:过来人告诉你,不越界是你一个人难受,越界了,所有人难受。

    网友2:抢啊,敢想敢做,人生不留遗憾。

    网友3:楼上别反讽,楼主搞不好会当真的,你这叫

    ……

    网友17:是你单相思,还是你好朋友的老婆也喜欢你?

    网友18:你好朋友跟他老婆幸福吗,是不是两情相悦?

    ……

    网友82:建议悬崖勒马,按照你好朋友的老婆标准找一个,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健康爱情。

    网友83:楼上乱出什么主意,真按照标准找了,到时候两方聚餐就是连连看,一点消两个。

    网友84:别太离谱,只是按标准找,不是复制。

    ……

    网友245:那就避开和好朋友见面,做人就做人,别有畜牲的念想。

    网友246:人都会欣赏美好的事物,你可以喜欢,但必须仅限于喜欢。

    ……

    网友479:藏起来。

    ……

    迟帘一路看下来,基本都是要他止乎礼,他无声喃喃:“藏起来。”

    藏得起来吗,他不是一般的情动,他是中了邪,大脑,意识,思维,身体,灵魂,所有都不受自己支配。

    之所以慌乱地跑来这里说给两个发小听,只是因为他要被那种近似入魔的想法逼疯了,必须找个泄口,不然会爆炸的。

    问他们意见,答案他自己清楚。

    不能挖。

    无论是对发小的尊重,基本的道德底线和原则底线,还是社会伦理。

    迟帘忽然乐观地想,万一他们分了,他可以捡漏。

    这想法很可悲,他自嘲地咧咧嘴,这世上竟然有人这么热切地想要吃发小吃剩下的人,什么玩意儿,垃圾。

    迟帘短促而有力地吼了一嗓子:“一堃,我想通了,我不挖老谢墙脚了!”

    孟一堃头皮发麻,这么不光彩的事,怎么还吼上了,他是丝毫不敢信阿帘真的说到做到,阿帘当初搞基多迅速。“揽金”包房那么多人在,阿帘都要亲一个男的,他对任何后果都不管不顾,有种随时孤注一掷的血性和狂劲。

    现在阿帘看似稳住了,实则是还没到那个点上。

    “下次我再想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一定要像今天这样阻止我。”迟帘走过去,“揍我骂我都行。”

    孟一堃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想起来了,就该揍我骂我了。

    真不敢想阿帘要是想起来了,会疯成什么样。

    好在顾知之不喜欢他了,不然疯的就不止阿帘,还有老谢。

    孟一堃寻思找个时间去庙里烧香,祈祷阿帘别想起来去掉的记忆,祈祷顾知之跟老谢幸福一辈子,那老季就没有插一脚的动机。

    虽然这么看,老季蛮可怜的。

    但他爱上发小的老婆想占为己有,本身就是不对的.

    迟帘今晚没回去,他跟孟一堃在老谢这儿过小年,只给爸妈发了信息。

    三人吃了火锅,喝了酒,情绪都不高。

    孟一堃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迟帘开了两罐冰啤酒,给季易燃一罐:“老季,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季易燃坐在壁炉前:“不会。”

    迟帘呵笑:“扯。”

    他靠着沙发坐下来:“喜欢上发小的老婆,这种心思真他妈丑陋肮脏。”

    季易燃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他喉结有力地滚动,周身干净猛烈的荷尔蒙气息无人可给。

    站在岸边捕不到鱼,他也踏进了这片淤泥。

    他不争,会有人争。

    水是浑的,从来都不曾清澈过。

    客厅不冷也不热,温度对应的季节模糊不清,就像少年人青涩,古怪不寻常,又汹涌到可怕的感情。

    迟帘把碎发捋得凌乱,眉眼落下愁绪:“成年人不能这么没脑子,只顾着自以为的真爱真情不管其他人死活,我准备看情感心理师,吃药还是怎样只要能克制。”

    季易燃大手捏着易拉罐,在克制这件事上,他是有心得的,但他不会传授给身边的这个发小。

    “不过,”迟帘舔掉唇边的冰凉酒液,“我没办法离开他们的圈子,只能在不该有的想法一冒头的时候就抽醒自己,我这脸以后注定是要抽残了。”

    季易燃摩挲光滑了一些,却依旧变形的指骨。

    迟帘支着头,两指拎着啤酒,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我爸妈跟我奶奶要是知道我弯了,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他前言不搭后语:“真羡慕老谢。”

    季易燃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

    两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少年一同沉默,他们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出神。

    想的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在被他未婚夫抱在怀里亲。

    ……

    陈子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饺子吃多了,肚子有点撑,谢浮给他揉了一会,说他像小妈妈。

    “别乱说。”陈子轻羞恼地抿嘴。

    谢浮把脑袋埋在他脖子里,面部朝下点,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锁骨,已经不肿了的纹身清晰可见。

    陈子轻回来没照镜子,没必要,他垂头就能看见小字。

    真担心以后要洗掉,想想都疼。

    陈子轻吸了口气,现在已经疼了,因为谢浮舔上了他的纹身。

    谢浮从最后一个小字开始舔,所过之处都是潮湿的偏执。他把“谢浮的老婆”这五个字舔得湿漉漉水淋淋。

    陈子轻有点吃不消地想说点什么,他刚张嘴,谢浮就吻上来,在唇齿相依的间隙里发出一声轻笑。

    很撩人。

    陈子轻把闭在一起的眼睛撑开。

    谢浮看清他的迷离,笑声变得明晰:“小年快乐,老婆。”

    陈子轻搂上了谢浮的脖子:“时间过得真快。”

    “确实快。”谢浮抱着他去窗边,“等会有烟花可以看。”

    陈子轻探头:“谁家放啊?”

    “当然是我们家。”谢浮把他放在窗台上面,“这一片,只有我们家里最有过小年的氛围。”

    窗台很宽,铺着一层长毛软垫,陈子轻坐着不冰也不硬,他扭头往窗外看,玻璃上的自己在看他,迟家三口都在国外,别墅黑漆漆的,季家小的在国外,大的想来不会在意小年的习俗,牧羊犬都没叫,冬眠了似的。

    谢浮凝视眼皮底下的人,迟家主母的一番话在他耳边回响。

    “我给你争取了两年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阿姨祝你得偿所愿,希望你得到他的心,让他彻底忘掉我儿子。

    两年只用完了一半,他就已经实现了所有目标。

    有天意,有人为,总归是皆大欢喜。

    “嘭——”

    夜空中盛开了烟花,绚丽到能让人眼晕。

    陈子轻很煞风景地想,都是钱啊,这么漂亮的烟花,肯定贵死了。

    他的手机不在边上,就把手伸进谢浮的口袋,摸出手机说:“你解一下锁,我录个烟花。”

    谢浮拿过手机设置了一下,把他加了进去:“以后你自己就能解我的屏锁。”

    陈子轻看了看他,接过手机拍烟花。

    “隔着窗户拍得不清晰。”陈子轻不满意地点开拍下来的一段视频,“我穿上衣服出去拍吧,找个好点的角度。”

    谢浮撩拨他柔软发尾:“让人拍不行?”

    “自己拍才有意思。”陈子轻从窗户上下来,他小跑了十来步,回头去拉站在窗边的谢浮,“走呀。”

    谢浮的面上露出无奈:“拍个烟花还要我一起?”

    陈子轻说:“我想你陪我。”

    谢浮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散漫姿态:“那好吧,老公陪你。”.

    屋外天寒地冻,陈子轻先用谢浮的手机拍了会,换成他自己的。他的手机拍出来的效果更好。

    谢浮对烟花不感兴趣,但拍烟花的爱人是这晚的美景,他拍了两张,收进相册。

    国外的发小们找他,问他在做什么,小年夜有没有安排,上不上游戏,一前一后找的,看来是聚上了,他倚着树回:不上游戏,在陪老婆。

    随后就拍照片证明自己。

    只是照片十分模糊,他老婆的脸和衣服颜色都看不清。

    谢浮呵了一口白气,真烦。

    他眉目之间的厌戾浓稠又深重,被夜幕遮得彻底,只呈现出了晦暗不明的色调。

    拍烟花的人没有完全沉入,注意到了他,眼神询问,他说:“老婆,我想给你的同学们发红包。”

    “啊,发红包啊。”陈子轻跑近,把手机给谢浮,“那你发吧,我拍得差不多了,不拍了。”

    说着就仰头看起了烟花景。

    眼前多了道身影,谢浮面向陈子轻站立,陈子轻伏到他怀里,双手伸进他大衣里环住他的腰背,趴在他肩头看烟花。

    谢浮的下巴垫在他发顶,进他的大学班级群发红包。

    群里大多人都在线,他们纷纷刷屏:谢顾哥,顾哥发大财。

    顾知之:我是他未婚夫。

    群里静了好一会,再次出现刷频,内容变成——祝二位新的一年更加恩爱。

    谢浮随意地发了一个又一个红包。

    有个人不小心改变了队形,他没顾得上复制,发的是自己编的祝福。

    红包雨更加密集。

    于是大家开始各显神通,祝福语不重样地飘在屏幕上面。

    谢浮兴味地笑了笑,笑自己,他现在开始在乎这些庸俗肤浅的东西了.

    陈子轻没问谢浮发红包的事情,是同学私他,他才知道谢浮发红包背后的内容。

    同学:我们为了你未婚夫的红包,下载软件自动生成祝福语,你敢信。

    陈子轻:……

    同学:祝福语发得越多,你未婚夫的红包就越多。

    陈子轻在被窝里回信息:你抢了多少?

    同学:年后我的手机跟电脑都能换新的,多少你看着算。

    陈子轻:这么多啊。

    同学:你未婚夫是菩萨下凡。

    陈子轻抽了下嘴角,回他一句:不说了,我睡了,恭喜你要换新手机新电脑了。

    他把手机放枕边,转身去找谢浮,摸索着将人抱在怀里。

    锁骨一痛,咬他的人没醒,咬了他就对他埋脖子,挺越的鼻尖贴着他脉络,气息又湿又热。

    不知是几点钟,陈子轻怀里空了,他摸摸旁边,谢浮人呢,怎么不在床上。

    陈子轻找到床后遥控开灯,惨白灯光刺入他眼里,他莫名不安心跳不稳,鞋都顾不上穿就在卧室附带的几个房间找了起来。

    谢浮蜷缩在卫生间的门后角落。

    陈子轻慌张地跑过去,蹲下来检查他的情况:“谢浮,你醒醒,谢浮!”

    少年的脸孔和唇色都泛着死灰,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冰的。

    陈子轻胡乱地握住他双手不停搓动,蹭他脸颊,亲他嘴唇,尝到了苦得要命的味道。

    就在陈子轻愣怔之际,他的嘴缝被濡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少年阖在一起的眼帘缓慢颤动,纤长眼睫下的扇影抖出惊心动魄的频率,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他的死而复生。

    陈子轻用嘴型喊:“谢浮。”

    “会说话?”谢浮低不可闻,“还以为是幻象。”

    陈子轻没听清后半句:“你怎么……我亲你的时候好苦,你……”

    谢浮抵着墙壁坐起来,发出虚弱的喘息:“胃不舒服,吐了点。”

    “你男人吐过以后漱过口了。”他捏爱人的脸,吻开那张恐慌地喊过他名字的嘴,“苦味只是残留。”

    陈子轻被他口腔里混着薄荷味的苦涩冲击到了,有些晕,说话声发紧:“胃怎么不舒服了,你晚上也没吃什么……”

    后面的话没了。

    一个药瓶映入他眼底,被谢浮的睡衣遮了大半。

    陈子轻要去拿药瓶,谢浮伸手阻拦,却被他抢先一步抓到手。

    药瓶上是外文,恰好是陈子轻掌握了的英文,他很快看完,发现是治疗精神方面疾病的药物。

    在这之间,陈子轻知道谢浮是个疯子,脑子有病,却是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点。

    伴随而来的是两个信息,一:谢浮清楚自己的病不好,二:他在积极的接受治疗,并没有逃避。

    陈子轻心情复杂,谢浮最近没有发病,他天真的以为是爱情的力量。

    原来是谢浮背地里在痛苦治疗。

    谢浮还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

    要不是他这晚撞见了……他抓紧手中的药瓶,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老公有在吃药了。”谢浮对他笑,“一直在吃。”

    像讨好表扬的乖小孩。

    陈子轻给不出夸奖,他垂下眼睛,眼里有点潮。

    忽地想到什么,陈子轻正色:“谢浮,你是不是想快点好起来就加大药量,所以才给胃产生负担……”

    谢浮眼眸低垂,首次在他面前露出躲闪的神态。

    “你不能这样,治病是要慢慢来的,急不了。”陈子轻把药瓶放到卫生间的台子上,半蹲着把谢浮拉起来,“我没有说过什么,你很好了,谢浮,真的,我觉得你很好。”

    谢浮比他高不少的身子有点晃:“我好吗。”

    陈子轻毫不犹豫:“好。”

    谢浮却不是开心,而是古怪,他就用那样的目光盯过来,盯了半晌,哧笑出声:“顾知之,你也疯了。”

    陈子轻的后心先是一凉,之后是密密麻麻的热意,它们钻进他毛孔,皮肉,血管,跟每一滴血液融为一体,流遍他全身,他口干舌燥,手脚发烫。

    谢浮还在笑。

    陈子轻捂他嘴:“你不舒服就别笑了。”

    手心被舔了一下,再是谢浮被阻挡的声音,闷闷的,他说:“你猜猜老公吐的时候在想什么。”

    陈子轻摇头:“猜不出来。”

    谢浮拿下他的手,轻轻地叹息:“我在想,明年这天晚上你在谁的床上。”

    陈子轻马上就说:“当然是在你的床上。”

    谢浮又笑起来,他笑得面上恢复了点气色:“我都不知道我老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问的是现在的我,回答的也是现在的我。”陈子轻没觉得这一刻的谢浮让他害怕,他平静地说,“我给你的,就是现在的答案。”

    谢浮唇边弧度不减,他老婆很聪明,非常规的聪明。

    陈子轻握住他的手肘,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脸上:“谢浮,不要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担心。”

    谢浮笑,看吧,他就说聪明。

    陈子轻用脸蹭他掌心:“都怪我不好,不能让老公快快乐乐的和我谈恋爱。”

    谢浮挑眉:“今天还要茶我?”

    陈子轻对他笑了下,茶完了,这是为了让你开心,送你的。

    谢浮忽然侧目看向门口。

    陈子轻也看过去,眼里全是不明所以,门外有什么吗?

    谢浮突兀地开口:“妈,什么事?”

    话音落下没几秒,门就被敲响了,谢母的问声传了进来:“我来问你们吃不吃夜宵。”

    谢浮说:“不吃。”

    “那你们早点睡。”谢母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消失在长廊尽头,外面又恢复宁静。

    陈子轻呆滞地眨眨眼:“妈来了啊,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声音。”

    谢浮说:“听力好也不全是好处,杂音会很吵。”

    陈子轻点点头:“是呢。”他看看谢浮依然白得不正常的脸,犹豫着问道,“你爸妈知道你的病吗?”

    谢浮的眼角眉梢都是发力之色:“不知道。”

    陈子轻抚了抚谢浮的睡衣,是他猜的这么一回事,谢家能这么温馨,是有个玻璃罩子,罩子什么时候碎,取决于两位家长什么时候发现儿子的病体。

    “我感觉还是要让你爸妈知道,他们能让你接受更好更完善的治疗。”陈子轻提出建议,“我不会说的,这事肯定是要你自己说。”

    谢浮有点萎靡:“困了,想睡觉。”

    陈子轻把他搀回卧室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别瞒着我乱吃药了啊。”

    “老婆,我有点冷。”谢浮难受地说。

    陈子轻把他抱紧,想想又松开,脱了睡衣丢到被子上面,在没有阻碍物的情况下抱住他。

    “不冷了。”谢浮的眉头舒展开来,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谢浮很喜欢他老婆锁骨下面的纹身,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吻,他不知道要吻多少次。

    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是他的。

    年二十七,谢浮站在床上擦一尘不染的订婚合照相框,纸巾沿着一只只蝴蝶暗纹擦拭,爱人穿着他搭配的衣裤从衣帽间出来,语气欢快地说和同学约好了,要出去玩,他摆了下手:“去吧。”

    陈子轻踢掉拖鞋上床,他把他谢浮拉低点,凑上去亲了一口,开开心心地玩去了。

    不是一个同学,是好几个,他们和陈子轻吃自助餐,去新开的商场游逛打电动。

    陈子轻不清楚他穿的衣服裤子是什么价位什么牌子,只觉得布料舒服,目前没有出现撞衫的情况。

    上厕所的时候,有个潮男问他鞋子,他说:“我老公给我买的。”

    潮男不知脑补了什么,眼中闪过轻蔑和鄙夷:“那你老公呢,我问问是什么在哪买的。”

    陈子轻拍了鞋子发给谢浮,打语音问:老公,我今天穿的这双鞋是你在哪买的啊,有人觉得超级好看,也想买呢。

    潮男抖着腿等苍老浑浊的油声,让他意外的是,他听见的声音很年轻-

    不是买的,是定制的。

    陈子轻回:噢。

    潮男震惊道:“你老公不是糟老头啊?”

    陈子轻看弱智一样看他:“我又不是有病,我找老头子当老公。”

    潮男:“……”

    他突然就露出了母直的气味:“你老公的声音很好听。”

    “我知道。”陈子轻洗手出去。

    潮男边抖尿边回味那把苏断腿的声音,他倏地一个激灵,怎么有种自己被利用了的错觉。

    就是刚才那人想让老公开心,有个机会就用了.

    陈子轻给谢浮打电话,叫他过来接自己。

    挂了电话发现玩电动的同学们都在看他,一张张脸上都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你们有话就说。”陈子轻给谢浮发过去定位。

    常被派出去当代表的同学肖凡说:“顾哥,你老不在朋友圈发你未婚夫,寒假也不发,大家伙总操心你们的感情,全成了老妈子跟老爹。”

    陈子轻后知后觉他上一条是订婚那晚发的,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习惯发朋友圈,以后尽量多发让你们吃糖。”

    几个男生笑哈哈。

    “好好好!”

    一段感情里的两个人家境差距太大,差的那一方会自卑,这是不可避免的,甭管多嘴硬多自信,最终都会在自卑的驱使下分开。

    这点除了体现在家境上面,还有学历,消费观,世界观,人生观,以及颜值外形。

    可是那场订婚宴上,顾知之跟京大校草站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没有拘谨畏缩不自在的感觉。他根本想不到差距上面去,好像也不会自我消耗。

    这种人,谁不想和他做朋友,很牛逼。

    男生们一见到那位校草就打了个招呼,速度撤离.

    陈子轻和谢浮买了电影票,等进场的途中说了在厕所被问鞋的细节,包括潮男疑似对他有兴趣。

    谢浮拉下口罩,喝他的奶茶:“很常见的事。”

    陈子轻小声说:“不想你被人当作性幻想对象。”

    谢浮轻描淡写:“这有什么,我只跟你做。”

    陈子轻一个踉跄。

    谢浮把口罩拉上去,模糊的声量让人浮想联翩,他说:“一辈子只跟你一个人做。”

    陈子轻垂头喝奶茶,那我们分手了,你就守寡了。他忽然拉住谢浮的手臂:“回家吧。”

    谢浮眼露疑惑:“不是要看电影?”

    陈子轻说:“电影院好多监控。”

    谢浮忍俊不禁:“我们只是看电影,不做别的事。”

    陈子轻东张西望,飞快在他耳边说:“可是我想亲你。”

    谢浮的瞳孔微微震颤,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笑得弯起来,那确实是要回家.

    一个多小时后,陈子轻后悔了。

    两个多小时后,他后悔得肠子都要青掉。

    三个多小时后,他没有了后悔的想法,什么都不想了,进出口贸易太频繁,劳工忙得冒白沫。

    天黑下来,陈子轻奄奄一息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向背包的大概位置,声音哑得厉害:“你自己……自己去拿。”

    “拿什么?”谢浮喂他一口水,神清气爽地过去打开他的背包查看。

    谢浮挑来上面的纸巾和面包往里找,找出来个小玩意。

    是个小猪仔,一按屁股后面的小短尾巴,鼻子上面就会鼓出一个大泡,还会哼哼。

    价格标签都没撕,15.9。

    不便宜了。

    “原来老婆在和朋友们玩的时候,给我买礼物了。”谢浮笑道,“我很喜欢。”

    陈子轻把手缩回被子里:“你喜欢就好,我休息了,你做你的事情去,别做我了,我不行了……”

    脸上被亲了十多下,陈子轻眼皮都没力气抬。

    “我等会再来陪你。”

    谢浮拿着猪仔去书房,捏玩了一会,他指纹验证打开第二层抽屉,把猪仔放进去。

    破烂+1

    老婆的爱+1.

    陈子轻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是他那个网友给他的信息。他困倦地摸到手机点开。

    想做:最近在忙没联系,假期过得怎么样?

    陈子轻:假期过得挺好的。

    想做:有没有什么趣事分享?

    陈子轻:我前段时间订婚了,和我室友。

    网友没动静,大概是惊到了。

    陈子轻爬起来坐在床头,手拨了拨脚上的链子,他的视线扫过卧室西边高架,谢家把订婚的玉,珠宝跟翡翠都给他了,他用也用不上,戴也戴不上,就放在那里。

    手机上来了信息。

    想做:恭喜。

    陈子轻:谢谢。

    想做:没联系的这段时间,你们在恋爱?

    陈子轻:是呢,一直在恋爱,突然就订婚了。

    想做:突然?不是商量好的?

    陈子轻:他家里的意思。

    想做:你不愿意?

    陈子轻:没有,就是觉得太快了,我跟他在一起才四个月左右。

    想做:当天认识当天登记结婚的都有,关键是愿不愿意。

    陈子轻:你说的有道理。

    他和网友聊了会,整个人恢复了点精神,下床披上谢浮的长袍去外面客厅。

    谢浮人不在客厅,手机却在桌上。

    陈子轻问了个问题,等了半天没等到网友的回复,很生硬的就断了聊天,估计是忙上了,他走到桌前,伸手去拿果盘里的葡萄吃。

    葡萄吃完了,网友没回应,谢浮也没出现,陈子轻不知怎么,脑子里的某根神经毫无预兆地跳了一下,他抽纸巾擦掉手上的葡萄汁水,屏息解锁谢浮的手机。

    小年那次只是拍烟花,没有戳看别的东西。

    陈子轻一页页地划着谢幕手机上的各种软件,他划到最后一页,看见了两个微信图标。

    一霎那间,陈子轻脑中那根神经跳动的幅度和力度都拔高了一截。

    他先点左边的微信,置顶是“谢浮的老婆”,,后面是迟帘,孟一堃,季易燃的名字,这是谢浮的大号微信。

    那右边的微信就是小号。

    陈子轻手心出了点汗,他握了握手指才点进谢浮的另一个微信,里面只有一个“谢浮的小宝”。

    就是他自己。

    聊天框里的内容还是热乎的,就停在他的问题上面。

    陈子轻扶着桌面坐下来,从吃斋念佛半年到想做,这名字的改变透露着谢浮的心境。

    这个成熟稳重的网络朋友在他迷茫时为他解惑,一次次地引导他走出迷茫之地,实际是……

    谢浮给我开路,让我走进他的世界。

    陈子轻的心跳有点快,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没回头,直到谢浮走到他身边,他才说:“原来你就是我的网友。”

    谢浮哭笑不得:“怎么办,被老婆发现了。”

    陈子轻没有拿出质问的语气,说悄悄话一般:“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想想。”谢浮思考片刻,“哦,想起来了。”

    他对上爱人茫然又可爱的视线:“去年你在你前男友姑姑家里,我用大号加过你。”

    陈子轻刷地站起来:“你就是那个八块腹肌!”

    谢浮挠眉毛:“你前男友说他被一个基佬缠上了,他对你的形容很难听,我就不重复了,他让我救他,只要我能把人从他身边带走,他就叫我爹,于是我找他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和你聊上了。”

    陈子轻紧抿了下嘴:“你们当我是什么。”

    “sorry。”谢浮抱着歉意说,“当时我实在是无聊,你明白的,我最怕无聊了。”

    “那时候我跟你没见过面,依旧被你牵动情绪,你带我走出了那段毫无期待的时间。”谢浮像说动听的誓言,“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注定要走到一起。”

    陈子轻被谢浮裹住指尖放在嘴边轻咬,他偷摸观察谢浮,脸色蓦地一黑。

    故意的。

    谢浮是故意让他发现微信这个小秘密的。

    这是谢浮在自爆引雷。

    是谢浮不想藏了,让他知道的。谢浮在一点点对他坦诚,露出真实的一面。

    陈子轻的心绪不断变化。

    谢浮低着头,有那么几分紧张无措的做错事模样:“怪不怪我骗你?”

    “一点都不怪是假的。”陈子轻抽出手,拇指掐着食指一小块,“这么点吧。”

    谢浮盯着他:“那能原谅我?”

    陈子轻点头:“你都告诉我了,我就失去了一个网络上的知心好友了。”

    谢浮说:“你还是可以和我分享。”

    陈子轻感觉有点别扭,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好吧,我听老公的。”

    谢浮笑着摸他肩背,这么乖,会心疼老公了.

    年二十九,迟家的灰尘清理干净,迟小少爷回国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爸妈。

    季家小少爷也在这天回国。

    然而谢家却是大门紧闭,只有佣人看家,主子都去老宅吃家宴了。

    迟帘在门口的路上来回溜达,时不时地路过谢家门口,他烦死了,刚回来就没碰到人。

    虽然没碰到才好,他不用吃糟心的狗粮。

    迟帘要把手机屏幕刷破了,他的余光撇到季易燃牵着牧羊犬往回走,不知道去哪遛狗了,脚边一圈泥土。

    两人四目相视。

    牧羊犬挣脱季易燃的绳子,它跑到谢家大门前,爪子搭上去,低低地嗷呜。

    迟帘哈哈:“小花这是干什么,思春?”

    季易燃让小花过来:“嗯。”

    迟帘:“……”妈的,难怪人躁动,狗都思春了。

    是这个世界不对。

    不是他不对。他无精打采地踢了踢腿:“老谢去本家了,咱今儿聚不全。”

    季易燃拍拍牧羊犬的脑袋:“家宴吧。”

    “不就是一堆人虚情假意装模做样,年年过年都要上演,我都懒得去。”迟帘嘀咕,“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吃个饭要这么久,不会今天不回来了吧。”

    季易燃说:“你想知道,可以在微信问。”

    迟帘眼睛一亮,对啊,老子怎么没想到,真他妈让爱情啃掉了智商。

    错,还不是爱情,只是单相思。

    迟帘问了。

    谢浮:今晚不回。

    “操,真的不回来。”迟帘不溜哒了,他带着满身死了八百年的怨气回家去了。

    季易燃和牧羊犬对看一眼,也回家了。

    ……

    第二天上午,陈子轻回来看到迟家大门开着,只惊讶了一秒就没有再多想,他不用管除夕相关的事情,趁天好就拿着谢浮爸爸的渔具去湖边钓鱼。

    不一会,隔壁的后花园里就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迟帘,一个是他姑姑,他们都朝湖边走。

    陈子轻犹豫要不要跟迟帘姑姑打招呼,怎么打。

    不曾想迟帘走到铁栅栏前,两手抓在栅栏上面,张口就问:“顾知之,你在干什么?”

    姑姑说:“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钓鱼,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姑姑,我在问顾知之!”

    “行,姑姑不管你了。”姑姑磕瓜子,本来她妈要和她去国外找她哥嫂,想着今年全家都在国外过年,可是小的不干,非要回国,说是过年不在国内,那就不是过年。

    老人家说到底还是宠孙儿,这不,她带着老人过来这边了。

    姑姑暗自看一眼顾知之,如今的谢家准儿媳,迟家的不定时炸弹,无声地叹口气,走了。

    迟帘没走,他抛了个石头到陈子轻这边的湖里,湖水渐起。

    陈子轻手中鱼竿一抖,这鱼钓不成了,他就要把鱼竿收起来,旁边栅栏那里已经没了迟帘的身影。

    确定迟帘真的离开了以后,陈子轻继续钓鱼。

    迟帘根本没走,他躲起来了,躲得严严实实,偷偷看发小的老婆。

    免得把人弄走,看都看不成。

    迟帘不禁得意地想,老子还是挺有计谋的。

    话说他长这么帅,那个顾知之怎么就一眼都不看他,即便没其他心思,单纯的看帅哥也行啊。

    迟帘扯着手边树枝掰断:“他怎么不玩我。”

    啪

    迟小少爷抽了自已一下。

    今日份耳光*1。

    迟帘别扭地蹲在灌木里打量,他的目光渐渐集中在发小老婆的衣服上面,想钻进去。

    我他妈怎么突然长出来了这么个怪癖?

    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

    迟帘羞耻地骂了自己三五句,后面响起他妈章女士的喊声,他迅速撤离,结果脚下没注意,摔了个狗吃屎。

    陈子轻隐约捕捉到了点响动,他两眼一闭,这第二段他真的很怕谈不顺,毕竟谈了不甜等于失败.

    当晚,几个发小都在谢家通宵跨年。

    孟一堃也来了,他不敢不来,他全程绷着一身皮肉,一刻都没法松懈。老季他不担心,就担心缺根筋的阿帘。

    家长们为了不打扰小孩就出门组局,让他们在家玩得尽兴。

    五人组队打游戏,陈子轻是队里的奶妈。

    迟帘没想到他这么菜,又有种他就该这么菜的微妙感觉,会让自己忍不住地骂两句,骂完就不过脑的哄。

    为了阻止自己真的发那种神经让气氛尴尬,迟帘从始至终都咬住卫衣抽绳不松口。

    就这么打了几把游戏,谢浮诧异地笑问:“阿帘,你这次打游戏很不像你的风格,既不开麦,也不开喷,怎么了这事?”

    迟帘咬着抽绳,口齿不清地说:“大过年的,不得装个逼。”

    “一堃不也没炸。”迟帘把球甩给孟一堃,“刚刚那把烂得一批,奶妈简直是他妈的用屁股点技能……”

    要死了,怎么还是没忍住骂上了。

    迟帘飞速偷瞟一眼发小老婆,他生硬地说:“我指的是对面的奶妈。”

    陈子轻没说话。

    谢浮摆出回想的表情:“对面的奶妈打得挑不出毛病。”

    迟帘这回反应很快,他来一句:“所以我才说是用屁股点的技能。”

    谢浮恍然:“我老婆用手点的,怪不得他有很多次都奶不上。”

    这玩笑话没人接。

    迟帘嘴巴不听使唤:“其实也还行。”

    谢浮搂住身旁人的腰:“老婆,你被夸了。”

    陈子轻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我不玩了,你们玩吧,我去看晚会。”.

    奶妈离队,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两种情绪各占一半。

    孟一堃是前者,季易燃对的是中间,迟帘就是最后的心情,他既怕发小的老婆还跟他们打游戏,自己会暴露,又不舍得发小的老婆离开。

    这个接触的机会很难得,而且他的座位正对着发小老婆,老天爷把饭喂到他嘴边了。

    迟帘走神地跟哥几个新开一把,什么不挖了,什么藏起来,都是屁。

    没了奶妈,迟帘跟季易燃的水平直线下跌,暴跌。

    孟一堃找了个借口说要不咱们不打游戏了,耍会儿牌吧。

    于是他们耍牌,四人斗地主。

    迟帘跟季易燃还是那副鬼样,全然没有平时的水准,反应慢半拍。

    谢浮又赢了,他喝口他老婆没喝完的水:“阿帘,老季,你们有什么心事吗?”

    季易燃微摇头。

    迟帘不动声色地照抄现成的答案。

    “这样吗。”谢浮不得其解地说,“那你们是怎么回事,游戏发挥失常,斗地主也发挥失常。”

    他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把魂丢了。”

    “哗啦啦——”

    孟一堃手中正洗着的牌全洒飞了出去。

    “一堃,怎么连你也……”谢浮好笑道,“你今晚两只眼睛都在盯梢,一会盯阿帘,一会盯老季,真够把你忙的。”

    孟一堃心惊肉跳,老谢不会是觉察出了什么吧?应该只是他想多了。

    毕竟老季一向深藏不露,而阿帘到目前为止虽然出了几次小状况,但整体都在正常的发小身份范围.

    谢家的佣人们都回家吃年夜饭了,偌大的别墅却不显得空,光是三楼客厅就添了许多用品。

    所有用品都不符合谢家的装修风格,却被郑重地放置着。

    迟帘不自觉地去看客厅架子上的向日葵,它被放在一个古瓷瓶里,看着就像是真的,凑近就能闻见带着阳光味道的花香。

    向日葵的话语他查了,发小肯定爽死了吧。

    被那么爱着,谁不爽。

    谢浮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你们先玩,我过了零点再来找你们。”

    迟帘差点没忍住地问发小“你干什么去”。

    干老婆,这还需要问?

    迟帘的心脏出现了针扎的痛感,只是那针很长,一下就扎穿了,他拿着几张牌的手指森白。

    谢浮把迟帘叫到一边:“阿帘,我上次让你买的那些东西,你再给我买一份,之前那份差不多快用光了。”

    迟帘竭力拿出调侃来掩饰自己的异样:“用那么快,是吃还是喝?”

    谢浮无奈地说:“老婆需求量大。”

    迟帘啧道:“小心肾虚。”

    谢浮不以为意:“十八岁的年纪,暂时不用考虑到那个问题。”

    “细水长流才是正道。”迟帘说。

    谢浮眼下一掠而过讥诮,细水长流?第一次就做一天一夜的你也配和我说这话。

    当谢浮转身的那一刻,迟帘的笑容就已死去,他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一股远超自己预想的痛苦从他唇边蔓延到眼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现在还不到九点,这么早,他们就要开始做了。

    做着迎接新的一年,还真是浪漫.

    快十一点的时候,迟帘游魂似的出现在发小卧室门外,他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阿帘,你为什么,在这里?”季易燃从长廊另一头走来。

    迟帘如梦初醒:“我……”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那扇门忽然被撞了一下。

    之后就没其他声响了,没求饶,没痛喊,没轻吟,什么都没。

    就给听一声,不给听多了,舍不得了,藏被子里慢慢吃。

    迟帘跟季易燃僵直地站着。

    不知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卧室里若有似无地传出黏腻至极的哭声,似乎在喊“老公”,听的人想吻掉他脸上的泪,吃他嘴里的水,再让他掉更多的泪,嘴里含更多的水。

    “不该听。”季易燃将手放进口袋握成拳头,手背往上隐忍地鼓起血管一路延伸进小臂,他神情模糊难辨,嗓音里透着怪异的浑沉。

    迟帘没听出来季易燃的不对劲,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迎来的暴击上面,他双眼发红充血,手攥住心口跪下来,额头抵着门。

    操。

    太疼了。

    怎么这么疼,心脏要被活生生挖掉一样。

    只是喜欢发小的老婆,只是喜欢而已,为什么会疼成这样。

    迟帘的脑中好像闪过什么片段,一片黑影,他的脖子上青筋暴突骇人可怕,眼底泛出一条条血丝,理性浑然不觉地被扭曲恐怖的杀意啃食殆尽。

    不能让他们做,不准做。

    把谢浮杀了。

    他要把谢浮杀了。

    第129章 茶艺速成班

    “迟帘。”

    季易燃按住了迟帘的肩膀。

    迟帘骤然晕倒在地,他虚脱地躺着,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脑海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一身刺骨的凉意和抽搐。

    季易燃把迟帘拉起来,将他的手臂搭过自己肩头,搀着他离开。

    迟帘的脚拖着地挪蹭着走,他的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没了一点生机。

    孟一堃在长廊拐角迎面走来,看到他们这状况,神经末梢瞬间拉紧,他就只是去厕所通个肠子,这么点时间也能出岔子?

    “阿帘心脏,不舒服。”季易燃道。

    “心脏怎么会不舒服?”孟一堃和他一起搀迟帘,“你们不是在客厅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两个发小都跟死的一样,没一个回答他的。

    “哪来的血腥气?”他又问。

    那两人还跟死的一样。

    孟一堃顺着气味锁定迟帘的嘴和季易燃的左手,他不敢想他们是从哪个地方离开的。

    老谢跟他老婆在房里亲热,卧室就在那条长廊上面。

    孟一堃下楼梯的时候脚下一滑,是季易燃隔着迟帘捞他一把,他才没有摔下去。

    “阿帘,你不是要把念想藏起来,不挖墙脚吗?”孟一堃额头冒汗。

    迟帘闭着眼,没让人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他听发小跟老婆亲热,听得心脏病发作,到现在还在一抽一抽的疼。

    更是对发小……

    迟帘心惊肉跳一阵后怕,他不能对孟一堃跟季易燃说,谁都不能说。

    三人走出谢家,孟一堃给谢浮打电话:“老谢,阿帘跟老季都回家了,那我也回了。”

    谢浮没出声,闻言就挂了。

    孟一堃目送两个发小各回各家,他对着深沉的冬夜吐口浊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迟帘回去没休息,他大脑神经质地亢奋,吃了药就在电脑前杀僵尸,杀得两眼通红,整个人随着他点击鼠标的频率抖动,神态嗜血疯癫。

    那些僵尸的样子逐渐模糊,又逐渐清晰。

    一张张脸都是发小谢浮。

    迟帘猛然把鼠标甩出去,怎么还来第二次,疯了,他这真的是情动吗,哪有动个情就想杀了发小的。

    僵尸打不成了,迟帘在电竞椅里瘫了片刻,忍不住拿出手机刷了刷发小的朋友圈,看他老婆。

    看了很久,迟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脑中是撞门和轻吟,他在被窝里龌龊地抓住龌龊的东西,自暴自弃地把玩了一阵,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年初一迟帘就恢复如常,他给奶奶和姑姑拜年。

    迟奶奶打量孙儿,生怕他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缺胳膊少腿:“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睡的,怎么眼睛这么红?”

    “不到十点就回来了,我当时在看晚会,听到了动静。”姑姑吃着碗里的鸡肉,“他眼睛红还能是怎么了,不就是打游戏打的。”

    吃奶奶严肃:“小芬,你十点都没睡?”

    迟芬:“……”她咽下嚼不烂的鸡肉,给幸灾乐祸的侄子一脚,话是跟她妈说的,“我平时七八点就睡了,这不过年嘛,想着把晚会看完。”

    迟奶奶没再唠叨。

    “妈,你上午就走?”章女士问。

    “去拜访老战友。”迟奶奶拢了拢梳理过的白发,“孙儿,你跟我一道去。”

    “我就不跟着了吧。”迟帘打哈欠,“我上午要补觉。”

    老人心疼孙儿,不让他跟着了.

    迟帘吃了鸡汤面去谢家串门,他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定义为自残。

    上赶着被虐,又痛又刺激,迟帘想着,心脏的抽痛次数多了,阈值是不是就上去了,到后来就感觉不到痛了。

    迟帘为了引起发小老婆的注意,拼了命的找机会去他视野范围,可他真的就能对一个顶级大帅哥视若无睹。

    装的,肯定是装的。

    迟帘断定发小老婆对他的无视是种伪装,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迟帘脑补出了发小老婆对他有意思,只是碍于未婚妻的身份不能表露出来,他的道德感就此开始瓦解。

    并未是我单相思,是我们狼狈为奸。

    迟帘进谢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天三顿都在谢家解决。

    大学放假早,开学还晚,迟帘不怎么和狐朋狗友约,大部分时间都在谢家。

    有次迟帘去的时候被告知发小跟老婆去了公寓,他问了地址找过去。

    陈子轻打开门看见迟帘,他立刻就给谢浮打电话:“老公,你发小迟少过来了。”

    迟帘一只脚跨进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不满道:“老子是恶人?””不好意思啊迟少。”陈子轻解释,“我老公说我安全意识薄弱,家里来人了,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迟帘这另一只脚抬不起来了,他跑来干什么,还没进门心脏就疼上了。

    现在他跟发小的老婆孤男寡男,对方并没有趁机对他撩骚勾搭,他伸手去拉背对他的人衣服。

    陈子轻赶紧挣脱:“迟少,有什么事你说。”

    迟帘被这个人的过大反应伤到了,他又不是病毒,至于避嫌成这样。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看我?”迟帘控制不住地走近。

    陈子轻后退。

    迟帘把他堵在墙边:“你对着老谢的其他两个发小就不这样,只躲我,这是为什么?”

    陈子轻尽量跟他拉开距离:“单纯是因为我跟你最不熟。”

    迟帘:“……”

    靠。

    所以不存在狼狈为奸,只有单相思?

    迟帘脑子昏头地弓着腰凑近,嗅到他的味道,整条背脊都开始不受控地发麻:“我长得不帅?”

    他心想,你要是说我不帅,那就是虚伪,我看你怎么回答我。

    “你,孟同学,季同学都帅。”陈子轻说。

    迟帘输了败仗,他恶意地问了个问题,想看这个人尴尬难为情到脸红。

    “顾知之,”迟帘问,“你跟你老公用的哪一款?”

    陈子轻没听明白:“什么?”

    “情趣用品。”迟帘盯着他小麦皮的脸,手指动了动,想掐个印子,“都是我给你们代购寄回来的。”

    陈子轻:“……”谢浮这是一笔一笔都要算。

    不敢想怎么分,先谈着吧。

    谢浮什么时候完全相信他给的是全部的爱,不试探他,不介意迟帘了,他们就甜了.

    迟帘没在谢浮回来前走人,那就显得不合理,所以他等谢浮回来,装作无聊来看看,顺便聊了会才走。

    第二天一大早,迟帘又去谢家串门。

    不巧的那对未婚夫夫要出门约会,迟帘没法挤进去,他只能丧家犬似的回家,在书房里狂杀僵尸。

    这几天他杀的僵尸没有十万也有大几万。

    迟帘杀了一个白天杀累了,他腰酸背痛地坐在新电脑前翻了翻几个盘,好像少了什么,他不断刷新,总感觉有个东西应该存在,却不在了。

    家里太闷了,迟帘跑出去玩,他在酒吧碰到了个事儿,一女生好像是受了情伤,边哭边喝酒,喝得烂醉被几个人缠上,她不是个好惹的,一耳光一个全给扇了。

    但男女体能有差,女生很快就落于下风,她被那几人拖走。

    迟帘正好一肚子躁火没地儿发,索性跟过去把几人打趴下,他叫坐在地上的女生联系朋友。

    女生大着舌头:“迟……迟帘?”

    迟帘一顿,他半蹲着看女生这张哭花了妆的脸:“你哪位?”

    女生从斜挎的小包里拿出纸巾擦脸上的眼线黑印,勉强露出模样来。

    迟帘眯眼看了看,圈子里的没有对得上号的,那就是老同学?

    “一中……”女生把手上的脏纸塞进小包里,打了个酒嗝,“我以前是一,一中的。”

    迟帘啧了一声,还真是老同学,他没什么同学情分。

    女生只对他刚才的出手表示感谢,其他就没人,只是醉醺醺的靠在墙边。

    迟帘往出口走,那没什么交情的老同学喝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德行,又是个女的,在酒吧这地方,五毒俱全。

    “真他妈麻烦。”

    迟帘把老同学带去酒店,开了个房间让她自生自灭。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看谢浮的朋友圈新内容。

    “顾知之多大的人了,还在手上系米老鼠气球,装什么可爱,卖什么萌。”迟帘嘴硬地说了句就保存图片,确实可爱,也确实萌。

    “你想,想起来了啊。”

    背后忽然响起不太清晰的声音,迟帘内心涌起几分古怪,他在转身的同时掩盖掉了情绪:“嗯。”

    女生倒在床上,脸被头发丝糊着,她语无伦次地说:“你爸妈找我爸妈,利益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来的,要我们守口如瓶,不准把你跟顾知之的事告诉你。”

    迟帘的四肢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颤栗席卷,什么事?他跟发小的老婆能有什么事,会有什么事?

    女生神志不清地说了几个片段,她也不是说给迟帘听的,就是随便开个头回忆自己的青春往事和刚死的初恋。

    迟帘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原来他跟顾知之做过同桌,他为了顾知之踹人,他当着全班人的面说他是顾知之的监护人。

    顾知之高三上学期还在他家里借助过,和他一起上学放学。

    因为两人的奶奶有旧交情。

    他奶奶竟然也在这场糊弄他的大戏里有戏份,厉害,真厉害。

    迟帘气息急促地走出房间,他哆嗦地咬破舌尖让自己稍微冷静点,所以不是他去国外治病以后,顾知之才去一中的。

    老天爷大概是看在他好心搭救老同学的份上,对他动了点怜悯之心,把他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小块谎言,那里面剩下的必然全都是谎言。

    根据他对顾知之产生魔障般的欲望,站在礼义廉耻和发小情谊搭建的悬崖边摇摇晃晃,怎么都难以压下挖墙脚的失心疯劲头,一种可能在他心底窜出,他心跳加快,快到让他有些害怕。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受到班里人欺负,他不会做到那个份上。

    如果他们只是朋友,他为什么会忘记,身边人又为什么要隐瞒他们相识的事实。

    还有谢浮发在朋友圈的纸玫瑰,他当时感觉应该是橙色的,说明什么,说明顾知之也给他折过,就是橙色的。

    哪种情况下能送人玫瑰?

    必然是情侣。

    所以,他跟顾知之是一对。

    迟帘想笑却牵不起僵硬的唇角,他还想等发小跟老婆掰了以后捡漏,敢情那本来就是他的人。

    不是他想抢谢浮碗里吃剩下的,而是……谢浮吃的是他吃剩下的,反过来了。

    迟帘带着满腔的激动与遭受背叛的怒火回去,他畅通无阻地通过谢家防卫,上到三楼,像前来索命的厉鬼。

    发小趁他生病失忆和他的对象搞在了一起,这让他怎么能不恨,他把他们大卸八块的心都有。

    不行,只能把发小大卸八块。

    顾知之不能伤到分毫,他还要让顾知之跟他忏悔,用一辈子对他赎罪,把欠他的都还给他。

    迟帘验证卧室门锁,解不开,有了未婚妻的人改了门锁设置。

    门锁触发警告,谢家却没被惊动,显然是里面的人及时吩咐了,拦下了。

    迟帘面色扭曲地站在门前,除夕那晚的画面在他眼前重现,他的心脏遭受更大的重击,痛得全身痉挛不止,应该拿把刀上来的。

    刀不方便,枪最好。

    他在射击俱乐部玩过一阵子,他枪法不错,能一击毙命。

    那太便宜谢浮了,最好是多开几枪,不打在要害,让他感受自己身体里的血慢慢流尽。

    门突然在他面前打开,迟帘脸上翻腾的杀意没有收敛,就这么展现在陈子轻面前。

    抽气声从陈子轻的嗓子里发出,他听到卧室外面的警告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他不等谢浮有动作,便快速说他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的预感成了真的。

    迟帘想起来了。

    陈子轻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杀念,怨恨,憎恶,痛苦,悲伤,还有委屈。

    不对……

    迟帘想起来不是这样,他想起来了,这几样情绪会浓稠许多倍,大概是无意间得知他们曾经谈过。

    可仅仅只是知道他们谈过,迟帘不会到这程度,他一点都没有自己竟然为了一个他瞧不上的人弯过的困惑。

    迟帘只怕是在没记忆的情况下,对他……

    陈子轻刚要说话,迟帘猝然一把扯开他的睡袍,他锁骨的纹身暴露在外。

    “谢、浮、的、老、婆。”迟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齿间像有块血淋淋的碎肉,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撕咬下来的,让他每个字音都散发着刺鼻的嗜血味道。他伸手去碰那处宣誓独占权和所有权的纹身,还没碰到就被避开了。

    陈子轻拢上睡袍,一股大力猛地把他掼在门边,睡袍又敞开了,锁骨下的纹身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红了起来。

    迟帘用可怖的眼神盯着,随时都要把他这块皮挖下来喂狗。

    陈子轻挣不开,他见迟帘眼中没了清明,被什么附身一样低头朝他锁骨咬来,他焦急大喊:“迟帘,我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迟帘把自己放在被顾知之带了绿帽,要来找奸夫淫夫算账的角色位置,现在却被告之……

    他们分手了。

    迟帘的全部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暂停,整个人一动不动,他都忘了还能喜欢上,那当时他该多喜欢,只怕是喜欢得要死,怎么会分手。

    “不可能。”迟帘茫然到不知所措,“不可能分手,你骗我的。”

    陈子轻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解释。

    卧室的门再次打开,谢浮走出来,他扫了眼按着他爱人双肩的手,一根根地掰开:“阿帘,别碰我老婆。”

    迟帘喉头腥甜:“我都知道了。”

    谢浮按墙上开关,三楼楼梯口的暗门被调出来,关上,阻挡了楼下的人。他这才问:“你知道什么了?”

    迟帘咬牙切齿:“我跟你老婆以前认识。”

    谢浮说:“认识,你刚才的动作未免太失礼。”

    迟帘脱口而出:“那我是你老婆的前男朋友,这样够吗?”

    周遭气流凝住。

    陈子轻最怕一段感情分了以后还有后续,三段的对象是发小,这种后续又没法避免,不想看到的结果出现了,他后退到谢浮身后,头垂下去。

    迟帘见他做出这种举动,五官不自觉地难受得拧了起来。

    谢浮问迟帘:“找回失去的东西了?”

    迟帘的嗓子跟心口都被堵住,他没有找回来,不管是记忆,还是人。

    谢浮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哦,有人告诉了你。”

    他自语:“这就奇怪了,知情的就几个人,没有谁会往外说。”

    迟帘心不在焉,视线往谢浮肩后扫。

    “你通过获取的学校片段和其他信息结合,得出的结论?”谢浮自我分析,“其他信息是什么信息?”

    迟帘回神,面无表情。

    谢浮跟他对视,眼眸眯了下:“别是你在顾知之是我老婆,你又不清楚你们是旧相识的情况下,你对他有了不正当的想法。”

    迟帘失去理智:“是又怎样,只准你挖我墙脚,不准我挖你墙脚?”

    谢浮的脸上浮出被兄弟污蔑的失望:“我没有挖过你墙脚。”

    迟帘的气息有些吃力地牵着心脏,他盯紧谢浮,不知怎么就冒出一个诡异的猜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上了你老婆?”

    “我知道了,还让你上三楼,”谢浮笑得极其冷淡,“保留你在我家的所有验证信息?”

    迟帘无法反驳,但他不会道歉,在这场他毫无防备的战争里,他是审问的一方,他不会低头的。

    谢浮说:“跟我去书房,我告诉你所有。”

    袖子被拉住,他侧回头,对上爱人忐忑不安的眼神。

    “你回去睡觉。”谢浮把爱人睡袍的皱褶抚平,摸了摸他吓得有点僵的脸,“老公一会就回来陪你。”

    陈子轻垂头进卧室,没有去看迟帘的表情.

    谢浮在书房点了熏香,他把打火机放在桌上,在抽屉里拿出香烟,不快不慢地揭开当初的真相。

    作为一个见证者之一,他没还原小情侣的恩爱日常。

    这实在是剐他的心,他不想当场不适到呕吐,所以他就跳过去了,他说的是最后一段剧情。

    有他提醒迟帘要注意要谨慎,迟帘却还是在一次和父母旅行途中,大意的在顾知之后颈留下痕迹,被父母抓了个正着。

    眼看就要露陷之际,是他出面做顾知之假男友,甚至拉动全家给他们打掩护,这才让他们继续瞒着父母谈恋爱。

    迟帘的脑子似被灌进来一锅滚水,烫得他神经不住地扭动,这么说,他又错了,抢走他对象的发小实际给他背过锅,很看重友情,而他对发小的愤恨是他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去他妈的吧,他对过去没印象,只知道自己的对象成了发小的老婆。

    “你们谈到学期结束,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年后,东窗事发。”谢浮点了一根烟,“那是大年初二,你从医院赶回来找我说你要去国外,下午就出发,很仓促,我也十分意外。”

    迟帘心头不安,是不是顾知之受了伤,他干涩地问:“我为什么是从医院赶回来?”

    “你奶奶摔倒了,你爸妈带你去看她,老人家希望你跟顾知之分手,这是你告诉我的其中一个信息。”

    迟帘听到这身子一晃,那怪不得……怪不得会分手。

    可能还是他主动提的。

    他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他害怕,他不想自己连找顾知之质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还说你爸妈根本就没被我们蒙混过关,他们一直都知道真相,只是打算等你高中毕业。”谢浮半阖着眼,缓慢地吸了一口烟,“你和你爸妈谈判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提前摊牌,要你放弃顾知之的原因我也一概不知,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秘密。”

    顿了一两秒,谢浮说:“我猜是和你的心脏问题有关。你因为顾知之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爸妈才会等不下去。”

    迟帘第一反应是,他为了减轻心脏的不适加大药量。

    可那时候他跟顾知之不是好着的吗?难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谈得不快乐……

    “去年旅行差点暴露那次,你爸妈把你叫去房间谈话,他们让我陪着顾知之,我从顾知之口中得知你疑似换了分离焦虑症。”谢浮说,“你们的感情不太健康,详细的我这个外人就不知道了。”

    迟帘的气息粗沉起来。

    “总之,你爸妈强行送你出国,你争取到的权益是你跟顾知之分开两年,完全断掉联系,两年后你还喜欢他,你父母就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想用两年的分离换一辈子,你希望我们几个发小能在你受控制的期间帮忙照看顾知之。”

    “到这里,你对你们的未来是很好看的,你应该也和顾知之说明了你的计划,因为我把我的手机借给你,并帮你引开你爸妈的保镖,为你们争取到了通话时间。”

    谢浮从漂浮的烟雾里看过来,“遗憾的是,你到国外就心脏病发失忆了,顾知之初五从老家带着特产回来,你家所有防卫都清掉了他的验证,他进不去,跟个傻子一样拎着大袋子站在你家门口。”

    迟帘下意识想象那一幕,他眼眶酸热心里难受,他爸妈迫不及待的把顾知之划出了他的界限。

    “顾知之在京市无依无靠,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收留你到高中毕业。”谢浮说。

    迟帘讥笑:“然后你们就他妈趁我没有记忆的时候搞上了,我失忆是一种病,你们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别说得这么难听,两情相悦而已。”谢浮坐起来,手扶着额头,“他基础太差了,本来是你辅导他作业,你不管他了,他就又成了无头苍蝇,可他想上大学。”

    谢浮叹息:“阿帘,他问我们几个谁能帮他补课,是用求的。”

    迟帘把唇抿紧。

    “那时候我没表态,因为下学期学生会的事太多了,我没闲工夫,是一堃把我推出来,说我是年级第一,顾知之就想让我教他。”谢浮说,“我当时答应他,基本是冲的和你多年的发小情。”

    迟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胜利者的嘴脸。

    谢浮把烟灰磕在书桌边的地上:“你也明白,我们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对一的朝夕相处久了,只要能在某一瞬间产生好感,那就是心动。”

    “那时已经是你在国外读书生活的三个多月以后,我试探顾知之有没有从你们的感情里走出来,他说有,但我觉得没有,所以我没表露我的心思。”

    “我没说还有个原因,临近高考,我希望他专心复习,能多提高几分就能多提高几分,这样一来,他在志愿上的选择就能多点。”

    书房里一时只有谢浮的声音,他耐心十足地讲给盛怒中的发小听。

    “我没按照原计划去国外留学,我进京大,他去农大,我和他在两个学校中间挑了个公寓住,到这时我依旧没让他发觉我的心思,是九月份有了个契机,我向他表白,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当时他可能对我有点想法,不多,我们是通过一次次的磨合才坚定的选择了彼此,从而订婚。”

    迟帘一路听下来,脸上没了血色,谢浮在说,他们两个人是正常交往。

    不存在一丝苟合。

    他们没有对不起他,请他尊重他们的感情,不要侮辱谩骂曲解。

    “那我呢,”迟帘手指着自己,“我他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没了对象!”

    “只能说造化弄人。”谢浮走现实路线,不走童话故事风,“就算你不失忆,你也会失去顾知之,你们分开前感情已经出了裂痕,再加上分开的那两年未知因素太多,异地本就有很大的破坏力,更何况是在父母监视下的异国。”

    迟帘徒然被一股疲惫击中心脏,自己的兴师问罪沦为笑话,他明明没有错,却好像全是他的错。

    是他搞砸了一切。

    他跌坐在了地上,浑身笼罩上了一层颓废的气息。

    从闯进谢家以后,所有都和他以为的不一样,他有种还不如不知道他跟顾知之好过的错觉,他宁愿饱受煎熬等着捡漏,现在是怎样,他拥有过他想要的,却没抓住,也没了再拿回来的立场。

    “阿帘,你家里不同意你跟顾知之在一起,这是最致命的,也无解。”谢浮把小半根烟捻灭在指间,“你抵抗不了你爸妈,他们当初采取的措施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在哄着你。”

    迟帘笑出声:“哄着我?硬生生逼我出国,要我强行跟我喜欢的人分开,这他妈的叫哄?”虽然他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可他能捋得通,所谓的两年是他爸妈的战术。

    “厌恶疗法听过吗,针对同性恋的。你爸妈把你送去治疗,你不但会忘掉顾,还会对同性恋产生生理性的厌恶。”谢浮云淡风轻地告诉活在象牙塔里的发小,“到那时,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迟帘冰冷冷道:“我用的着你提醒我?”

    “那我就不多说了。”谢浮起身开窗吹散身上的烟味,“不早了,我要回房陪我老婆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迟帘爬起来,一脚踹歪厚重的书桌:“你让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谢浮揉着太阳穴:“往下说。”

    迟帘:“我要他。”

    “他不是一部手机,一台电脑,一款手表,你要我就给你。”谢浮听到了笑话,“他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举行过盛大的订婚宴,这个圈子里的同辈晚辈长辈都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阿帘,你失忆后跟失忆前没有任何变化。”

    迟帘找不到立脚的地方,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表示他的执着。

    谢浮的眉间生出疲态:“你要我把我老婆叫进来,让他在我和你之间二选一?”

    迟帘的面部僵冷。

    谢浮笑了笑:“你不敢,因为你知道答案。”

    下一秒他沉沉叹息,有些许的劝慰意思:“阿帘,我重申一遍,我是在多次试探确定顾知之对你没有了感情以后,我才对他表白的。你于他已经是过去式,你再纠缠下去,只会糟蹋身体,从而导致你爸妈对付顾知之。”

    “两个成功人士多的是手段和人脉,对付一个小辈不用吹灰之力。”谢浮摊出内心的忧虑,“他是自由的,他有自己的学业和生活圈子,我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他守着他,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了,我会,”

    迟帘吼:“我不会让他出事!”

    谢浮好笑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你有什么?你的一切都是你爸妈给的。”

    迟帘头痛欲裂,谢浮说的他都知道,可他已经发现他喜欢的人曾经是他的,这让他怎么可能轻飘飘的放下。

    “所有人都骗我。”迟帘自嘲,他的亲朋好友都把他当傻子。

    谢浮说:“这是你爸妈的意思,他们不想你再记起顾知之,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我们只能隐瞒。”

    迟帘挥落书桌上很受主人爱惜的笔墨纸砚:“那他妈是能瞒得住吗,我不还是又一次喜欢上了顾知之!”

    “抱歉了,阿帘。”谢浮擦掉溅到脸上的墨水,“你接不接受,顾知之都是我老婆了,我们现在很相爱,我由衷的希望你能像他一样走出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话音未落,迟帘的拳头就带着劲风砸向了谢浮.

    谢浮一下都没还手,他受了伤。

    这事惊动了楼下的家长,是迟帘跑出去的时候说的,他手上有血,根本没瞒着,大有一种天塌下来了,谁都别想活的架势。

    谢母抓住准儿媳:“阿帘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啊,我家谢浮有什么错,他是在你单身的时候追求你的啊。”

    大晚上的,陈子轻一点睡意都没,他身上全是冷汗,声音都是虚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妈,我现在进去照顾谢浮,晚点我再出来和你说话,好不好。”

    “妈不急,你先照顾他,妈不急的。”谢母忙不迭点头,看起来十分沉着,实际都把准儿媳的手抠破了皮。

    陈子轻破皮的地方刺刺的疼,有一处渗出了血丝,他唉声叹气,做母亲的看到儿子伤成那样,情绪不稳也是人之常情。

    卧室里很安静,谢浮躺在床上,他皮肤白,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显得触目惊心。”真不要家庭医生过来吗?”陈子轻走到床边问。

    谢浮摇头。

    陈子轻坐上床,和他无声地对望。

    “阿帘向我要你。”谢浮先开口,“我不给。”

    他说:“我做的对吗,老婆。”

    “你做的对。”陈子轻亲他,亲了一嘴碘伏。

    “可是说到底,你们分手不是感情破裂,是不再见面没了交集以后才散的,阿帘失忆前的那一秒在喜欢你,没有拿回记忆就喜欢上你了,他能为了你挖我这个发小的墙脚,道德底线,人品友情,声誉自尊,两个家庭的利益交错等随时都可以抛开。”谢浮幽幽地说,“老婆,他对你的执念,有没有感动到你?”

    “没有”陈子轻说。

    “心这么硬。”谢浮弯起淤青的唇角,“那将来万一我们因为类似的情况分开了,我也像阿帘那样再次对你有了情动,你是不是也理都不理我,拿我当陌生人,在你的现任面前说我什么都不是。”

    陈子轻心头一紧,谢浮不会是别的宿主吧,随便一说就说的这么……

    太难了,第一个遗愿太难了,怎么我遇到的似乎都有偏执属性。没正式接近的季易燃除外。

    陈子轻握住谢浮的手:“怎么又为没发生的事费神。”

    “不过是有感而发。”谢浮扣住他指缝,漫不经心地摩挲了几下,“把你的左手给我。”

    陈子轻的左手破了,他见谢浮要看,就伸过去。

    谢浮没问他是怎么伤的,只是垂下眼眸,舔他手背的那点血迹,一路舔到他伤处,唇舌一下一下地安抚。

    门那边传来敲声,陈子轻起身去开门。

    谢母洗过脸了,鬓角潮湿:“小顾,我可以进来吗?”

    陈子轻说:“当然可以。”

    谢母却没进去,而是问:“是我家谢浮的意思?”

    陈子轻怔了怔:“那我问一下。”

    他去问了,回来转述:“妈,谢浮想让你们去老宅住,还有佣人们都去,等到我们开学了,你们再回来。”

    做家长的不会同意的吧。

    哪知谢母说:“好的,我这就跟谢浮他爸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家里就靠你了。”

    陈子轻呆滞了好一会才关上门,谢浮爸妈还真够纵容溺爱的.

    不多时,谢母坐在去往老宅的车里,她有些阴沉:“迟家那两位人在哪?”

    谢父猜测:“大概在采用放置的计划。”

    “放置?”谢母说,“这个时候了,他们还不改动计划?”

    “阿帘只是知道他跟小顾有过一段,并没有恢复记忆,这点他都不一定告知了爸妈。”谢父说。

    谢母情绪走向失控的边缘,声音不同于平常那么柔润,带着点令人发毛的尖锐:“可是他们的儿子把我们儿子打了!”

    谢父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听儿子的吧。”

    谢母攥紧手指:“那两人各有的公司,分开走的,他们的资金链方面……”

    谢父明白妻子想做什么,安抚道:“先听儿子的。”

    谢母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她瞒着丈夫偷摸打给章女士,在电话里勉强维持多年邻居情分说出了事情经过。

    章女士没怎么开口,年初她儿子被谢家小子算计有她的参与,他们各取所需,所以她没找谢家要说法,这次她儿子把谢家小子打了,她是理亏的一方。

    “你们为什么不处理干净?”谢母说,“关系到你们家阿帘的事,你们都这么马虎。”

    章女士再次表态,对于你儿子的受伤,我们也很心疼,我儿子这边,我在等他主动来找我。

    在那之后我会带我丈夫郑重道歉。

    章女士挂掉电话后捏了捏鼻根,儿子没想起来就这么发疯,要让他想起来了,查出他母亲跟发小合谋拆散他们小情侣,他岂不是要断绝母子关系,再对发小下死手。

    事态每到一个节点就会出现新的变化,防不胜防。

    章女士给丈夫发信息,他们暂时不回去,也不让婆婆跟小姑子去那边,把舞台留给被他们欺骗,暂时都不想见到他们的儿子。

    还有今晚的事,他们明明都花费精力和资源处理过了,怎么会有意外,偏偏那么巧让儿子遇上。

    这里面,人为操控的成分不小。

    不会是谢家小子,他得偿所愿,怎么会嫌日子过得太舒坦,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是谁?

    章女士短时间无法锁定嫌疑人,她试图重新回到公务中,却反手就将桌上的文件全洒在了地上。

    让她儿子人生崩盘的根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念头卷土重来。

    章女士双手撑住额头,陷入长久的凝滞状态不能自拔。她会不会真的不顾谢家动用那一环,取决于她的好儿子.

    谢浮后半夜发病了,他把自己栓在桌边。

    陈子轻吓得不敢再合眼,他心疼地抱着谢浮,又是拍哄又是亲吻。

    谢浮渐渐在他怀中睡去,伤痕累累的脸看起来分外脆弱。

    陈子轻跟系统申请储存这个世界的感情线:“哥,你可不可以快点帮我上交申请,拜托了。”

    系统:“好。”

    陈子轻得到系统的回复才松口气,他抚摸谢浮手腕上的勒痕,心里头闷闷的。

    谢浮不知道做起了什么噩梦,面容阴森骇然,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他好像是在遭受酷刑。

    陈子轻为了防止谢浮咬到舌头,就把袖子卷了卷塞进他口中,同时一遍遍地亲他乱抖的面部肌肉,和他说:“谢浮,我在呢,我在的。”

    谢浮发出梦呓。

    陈子轻把耳朵贴上去,模模糊糊地听见谢浮说了三个字。”妈妈,我想回家。”谢浮说。

    陈子轻错愕不已,他轻轻拍了拍谢浮的胳膊:“谢浮?”

    少年忽然睁开眼眸,但他眼中没有一丝清明,他眼神混沌无法聚焦。

    陈子轻把呼吸放得很小声:“谢浮。”

    少年眼珠小幅度地转了下,他没醒来,再次陷入他的梦境。

    陈子轻强撑着不睡,眼皮都揪肿了,他精疲力竭,这个世界除原主遗愿外的其他遗愿剧情线还好,感情线扭成了麻花。

    也不知道迟帘又上哪疯去了。

    ……

    迟帘没时间伤春悲秋借酒消愁,他把另外两个发小约到别墅区南边树林。

    孟一堃跟季易燃都被揍了,他们全程没还击。

    迟帘又是气又是笑的:“你们两个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指着地上的孟一堃骂:“尤其是你,我他妈为了喜欢上发小老婆纠结得要死,自我唾弃难堪羞愧的时候,你怎么做的,你阻止我,你让我也找一份感情,孟一堃,你当时说那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哪天我知道了内情,你要怎么面对我?”

    孟一堃擦掉嘴边血迹:“那我要怎么做,我直接跟你说,你发小的老婆是你前任?”

    “阿帘,我们都被你爸妈再三叮嘱过。”他很无奈。

    迟帘气急败坏地吼:“少他妈把我爸妈搬出来,你们是我兄弟,是我发小,不是我爸妈的兄弟发小!”

    孟一堃吼起来:“可我们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察觉迟帘的表情布满疑惑,孟一堃立马爬起来:“你不知道吗,你之所以忘记顾知之,是因为你自身的防护机制。”

    迟帘愣住了。

    “你忘了他才能活,我们怎么敢帮你把他想起来。”孟一堃扒了扒头发里的灰土。

    迟帘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顾知之让他心脏痛到濒死,他为了活命进行自我切割?

    按谢浮所说,他跟顾知之通电话假分手,约好一起熬过两年,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怎么会诱发心脏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孟一堃留意迟帘的情绪变化:“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放下吧。”

    迟帘重重抹把脸:“说得轻松,换成你是我,你发现你心心念念的发小老婆是你旧情人,你身边的人都骗你和他不认识,你放得下?”

    孟一堃说:“我放得下。”

    不等迟帘讥讽,孟一堃就又说:“因为我放不放得下都是我的事,我的前任已经不喜欢我了,一年过去,两情相悦早就变成了一厢情愿,情深缘浅。”

    后半句让迟帘肩膀一垮,他一言不发地跑走。

    孟一堃去问躺在地上的季易燃:“老季,现在怎么办?阿帘可能还没去找他爸妈对峙。”

    季易燃抬手放在眼睛上面:“静观其变。”

    孟一堃一拳砸在地上,只能这样了,事情总是出现变故,验证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阿帘竟然在想起来前,先知道了他跟顾知之好过。

    没那层记忆覆盖,他肯定很没安全感,很慌,可他想要的安全感只能顾知之给。

    顾知之不会给他一点的.

    迟帘悄无声息地进了谢家,他没去上楼,就在一楼客厅坐着。

    天快亮的时候,陈子轻下楼看到他吓一跳。

    迟帘闻声看过来,那一瞬间陈子轻分不清他到底记没记起来。

    有可能是越过他的意识进了他的情绪,现在的他已然是个整体了,只是他有缓冲,要晚一点才能发觉到这个现象,就像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主机,开机有点慢,过一会就好。

    陈子轻去厨房的脚步停在半路,迟帘问他要做什么,他说烧水。”我给你烧。”迟帘坐了很长时间,全身骨头关节发出让人牙酸的咔咔声响,他咧咧嘴,“对了,我没问任何人我和你当初是怎么个谈法,我也不问你,我会自己想起来的。”

    陈子轻没上楼,他知道迟帘要跟他谈,就这次吧,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迟帘在厨房烧水,顾知之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他应该装作不认识我,因为我开视频说他长得不好看,我攻击他的相貌,都是我的错,我他妈是狗东西。

    怪不得他订婚的时候,我心脏疼,怪不得我会被他吸引,怪不得我在门外听他跟谢浮做,心脏痛得要死了。

    不是中邪,也不是情动,是久违了。

    我的一切都刻上了顾知之的名字,它们认主。

    每次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每次的中邪反应都是我爱顾知之的痕迹。

    我要是没失忆,爸妈和奶奶不反对不干涉,像谢家支持谢浮一样支持我,那我跟顾知之该有多好。

    狗屁的情深缘浅,一定是有人恶意拆散。

    迟帘丢下水壶冲到客厅:“顾知之,我失忆这事有蹊跷,你等我查清楚,我把人揪出来,我们……”

    陈子轻没有半分动容。

    迟帘顿时就失去了方向,所有都是徒劳的无力。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厨房,把水壶的插头插上,一个人自说自话:“我没想起来都这么喜欢你,这让我怎么可能看着你跟我发小在一起。”

    说完了,迟帘狼狈地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地回客厅,他瞪着两次喜欢上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陈子轻说了一句话,引得四周陷入死寂。

    他说的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谈过,很少有人不知道我是谢浮的未婚妻。

    迟帘始料未及:“我们谈的时候,我没在朋友圈公开过你?”

    陈子轻静静看他。

    “竟然没有。”迟帘不敢置信地喃喃,“为什么没有。”

    陈子轻说:“因为你还不足以背负得起公开的后果,因为你爸妈不让你当同性恋,不接受你和同性在一起。”

    迟帘几番张口,发不出一个音节。

    直到陈子轻说:“现在的你也是一样。”

    迟帘脸上火辣像被人暴力扇了十几个耳光,鼻息口腔都被血腥充斥,他声音发哑:“你觉得我比不上谢浮,我家比不上谢家,我爸妈比不上谢浮的爸妈。”

    陈子轻摇摇头:“谢家是例外,大多家庭是你家那样子,我能理解。”

    迟帘嘲讽:“真够善解人意的。”

    陈子轻靠着沙发背,眼下有不浅的阴影。

    “可是我怎么办,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迟帘像条没人要的大狗蹲在他脚边,握住他的膝盖,手磕在自己腕骨上面,“我在努力记起来了,你等等我,等我记起来了,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陈子轻无语又无奈,就算他不是为了任务,那也不可能跟迟帘回到曾经,感情哪是说分就分,说和好就和好的,他一个宿主,为了从第一段爱情的影响中抽离都花了好几个月时间。

    “不能了。”陈子轻说。

    迟帘一副撒泼打滚要糖吃的小孩架势:“怎么不能,我的记忆是没了,可我的身体记得你,它只任你,你要对我负责,你必须对我负责。”

    陈子轻把膝盖上的手拨开,他没用什么力道,迟帘却像是被万剑穿心,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对不起,我没法对你负责了,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陈子轻认真地说。

    迟帘侧身坐在旁边:“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是的,”陈子轻一字一顿,“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迟帘。”

    迟帘两眼无神:“我不信。”

    陈子轻告诉他:“我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前提一定是已经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了,我不会让自己站在新旧两段感情里。”

    迟帘固执地重复:“我不信。”

    陈子轻用手捂住憔悴的脸,累得不想应付迟帘的孩子气。

    迟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自顾自地抖出计划:“我假期还有二十天,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耗着,我要耗到能记起我们的点点滴滴。”

    陈子轻的声音从手缝里钻出来:“记起来又能怎样呢,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迟帘,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和谢谈恋爱的时候闹。”

    迟帘伤心死了:“对你来说,我是在闹?我被周围人欺骗隐瞒的愤怒,我在发现我喜欢的人不止是发小老婆,还和我有过一段情的痛苦迷茫都只是在闹?”

    陈子轻没说话。

    迟帘口中是冷得掉渣的话:“顾知之,你有心吗?”

    陈子轻放下手说:“我没有心。”

    迟帘喉咙里哽上了,他有的,他要是没有,我怎么会再一次喜欢上他。

    是他自身的优点和对我的感情让我心动,刻入灵魂。

    哪怕我的记忆没归位,情感已经黏上了他。

    妈的。

    迟帘痛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他想起来了,肯定就有优势了,他可以打出更多的牌,全是关于他们独一无二的记忆。

    那是谢浮作为一个配角看客插入不进来的,只有他跟顾知之是那些记忆里的主角,他有信心能让顾知之对他旧情复燃,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他就是记不起来。

    迟帘咬了咬牙,苍白又偏执地说:“你是我的,你本来是我的。”

    陈子轻望着墙上挂钟,他该上楼看谢浮了,于是他加快语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的家人都反对,你又无法护住你想要的,这已经能说明我们不合适了,你要做的应该是继续你已经开始的新生活,你才十八岁,你的未来都没真正走上主干道,我不过是你主干道前的那段助跑道上的一个npc,我的存在是给你提供青春期的初恋,我在那个阶段尽可能的满足了你,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情感经验,之后我们就没关系了,你有你的……”

    迟帘冷不丁地打断:“那我就跟家里决裂。”

    那么长一番话,他只听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别的都置若罔闻。

    陈子轻心力交瘁:“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

    迟帘歇斯底里:“老子不想成熟!”

    陈子轻看着依然一如既往任性天真的少年,他郑重地叫出少年的名字:“迟帘。”

    迟帘绷住全身,他屏息垂眸,五官生得漂亮,眼角眉梢不见张狂傲慢,像等待宣判的囚犯。

    判决下来了,是死刑。

    因为陈子轻说:“你喜欢我就成全我,好吗。”

    迟帘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残忍的刽子手:“那你为什么不成全我?”

    “你不成全我,我会死的,我之前为了不让你再犯心脏病出现生命危险,尽可能的不露出做过你前任的痕迹。”陈子轻抿了抿嘴,“你呢,你想看我死啊?”

    “不跟谢浮谈恋爱就要死?”迟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居高临下地批判着负心人,“你一副不喜欢我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样子,你自己又是什么样,没了谢浮就活不成?顾知之,你就这么爱他!”

    陈子轻丝毫不迟疑:“我很爱他。”

    迟帘把唇角抿直,他下颚线条收紧,像是在竭力忍着不哭出来。

    陈子轻的语气里有着恳求:“我现在就想好好跟谢浮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会去想,希望你看在我全心全意喜欢过你的份上,成全我的愿望。”

    迟帘半晌出声:“好,我成全你。”

    下一刻就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到墙上,花瓶瞬间四分五裂。

    陈子轻耳边突有巨响,带出强烈的嗡鸣,紧接着他就发现迟帘的轮廓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有液体从他头上流了下来,打湿他的耳廓,往他脖子里淌,他发出一声痛叫。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过来,谢浮跑下楼,他跑到客厅,双手扶住要从沙发上倒下去的人,脸白得像鬼,眼底迅速蔓上无措的猩红:“老婆,别动,不怕,不怕。”

    他手指抖个不停,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抖,有水光从眼眶里掉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出了意外,是老公不好。”

    陈子轻濒临昏迷,他撑不开眼,只是没什么生息地靠在谢浮怀里。

    迟帘呆愣地站着,面孔煞白。

    谢浮嘶声:“还不快去开车,你是不是要他把血流干?”

    迟帘声线发抖:“我……我腿软……”

    抖得更厉害的谢浮怒笑:“没用的废物。”

    他一把抱起满身血腥味的爱人,阔步往大门方向走。

    迟帘在原地待了几秒,他大力锤砸腿,抠抓腿通过痛感找回点知觉,踉跄着追了上去。

    他再也不敢任性了,这辈子都不敢了。

    迟帘哽咽着去开车,他机械地爬坐进车里,眼神空洞,满脸都是泪,脑子一片混乱。

    谢浮打给季易燃:“我老婆的头受伤了,你出来帮我,”

    没说完就被挂断。

    很快的,季易燃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他破了父亲定制的家规,一路奔跑着出来,喉咙里喘出破乱的粗气。

    季易燃发现后座的那个人半边肩膀被血染透,他眼皮直跳,指骨颤了下。

    迟帘让开驾驶座的位置,季易燃坐了进去,他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面,然后就不动了。

    像是进入了空白状态,神情空白,大脑空白。

    谢浮在后座抱着已经昏迷的老婆,他见状,不得不在老婆被血迹覆盖的耳朵上吻了吻,打开车门走到驾驶座那边。

    他一个对外向来有风度有涵养的人,破天荒地说出粗话。

    “都他妈是废物,滚开。”

    第130章 茶艺速成班

    路上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清醒着的少年们仿佛度过了无数个四季,他们下车到医院的时候,内心却没有沧海桑田的平淡,依旧兵荒马乱。

    谢浮车门都顾不上关就去后座抱他老婆。

    迟帘把人勒在怀里,他的指骨是僵硬着的,没知觉了。

    谢浮跟季易燃一个在后座,一个在车门边,他们同时掰迟帘的手指,十根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怀里一空,迟帘像迎来血腥刺鼻的冰天雪地,他四肢冻得发疼,喉咙里发出仓皇又崩溃的喘息。

    小孩在绝望无助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家人。

    别的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家人站在他身后,别让他一个人。

    “妈,我把顾知之打伤了,不是,我没打他,我砸了花瓶,我怎么会打他,我哪敢打他。”迟帘坐在车里打电话,他语无伦次地说,“妈,你快跟爸过来,带上你们在京市能找到的所有专家,他头破了,是头。”

    他挂断以后,胡乱抹了把潮湿的脸,手沾到的血到他脸上,晕开成浅红,他快速跟上两个发小和提前等在那里的医护人员。

    三个少年亲自将他们放在心尖上的人送进手术室。

    谢浮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面,他垂眸,目光好像落在什么地方,又好像是散着的,没办法集中到一点。

    迟帘靠着墙壁蹲下来,他想让时光倒退回去,掐死那个失控砸花瓶的迟帘。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时间只能往前走,怎么会退。

    所以他在发小的角度伤了兄弟的老婆,在前任的角度伤了两次喜欢到不受控的前对象,他无法面对自己。

    季易燃去了洗手间,除夕那次不去谢浮的卧室门外就好了,他听了,原本不去想的事情就立体清晰起来,成了魔。

    他今晚没控制好自己,走错了一步,不该走的。

    迟帘伤害那个人,有他推波助澜。

    犯错了.

    季易燃打开水龙头捧水往脸上扑,湿的热的都一并流进下水道,他把抠烂的掌心皮肉冲得翻开渗白,带着滴水的鬓角回到手术室外面。

    三个少年此时此刻都在被相同的情绪啃噬,自责,心疼,恐慌,以及……

    后悔。

    这四种心情能把少年人不同程度的心理防线击垮,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心世界瓦解塌陷,无能为力,不可抗力。

    手术室的灯亮着,他们也在手术台上。

    谢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搓手上的血迹,他越来越大力,皮肉开始发红,开始灼痛。

    迟帘跟季易燃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走廊一头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迟帘以为是他爸妈带专家来了,他动作幅度过大地站起来,眼前发黑。

    “儿子!”

    不是他爸妈,是谢浮的妈妈。

    迟帘又蹲了回去。

    谢母都没等丈夫,她小跑着来的,心跳在嗓子眼蹦跳,说出来的话都是震颤着的。

    “妈给你带,带药来了。”谢母拉开手上的包,她拿药瓶的时候太慌,药瓶没拿稳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一截。

    季易燃要去捡,他还没跨步,谢母就已经跑去把药瓶捡起来了。

    “吃了就不难受了。”谢母倒药送到长椅上的儿子嘴边,“快吃啊,你快把药吃了。”

    谢浮唇线紧闭拉直,他麻木地搓着手。

    迟帘跟季易燃认知谢浮多年,他们只知道他性情不稳定,常把“没意思”三个字挂在嘴边,却不清楚他有什么病需要吃药。

    哪怕住在隔壁,住得那么近,一样有隐秘。

    看样子谢浮发病了。

    原因他们心知肚明。季易燃低眉垂眼一言不发,迟帘深深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他们没有心思去安抚谢母,也没精力趁机打探发小是什么病情,并劝导他服药,更失去了明争暗斗的念头。

    手术室里的人不出来,一切都是静止的.

    谢母轻哄的声音被寂静放大,有股莫名的刺耳感。

    “儿子,你吃药啊,听妈的,你把药吃了就好了,你怎么不吃?”谢母看看手里的药,内疚地说,“原来是妈倒多了几粒,你看妈,连药量都搞错了。”

    正常人会把倒多了的药片放进瓶子里,她却是要自己吃掉,是她丈夫喊住她,及时阻止她那么做。

    谢父略带强硬地搂住妻子,像束缚带束着精神病人:“他不想吃就算了。”

    谢母不认同地说:“那哪行啊,手都搓成什么样了。”

    “等小顾出来,他就不搓了。”谢父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他现在有个事做比没事做强,没事做才糟糕。”

    没事做的两个少年听见了,没开口。

    谢母被丈夫搂着去儿子旁边坐下来,她望着手术室的门,眼底不知闪过什么。

    谢父把她脚上穿反的鞋换回来,接着就拿出手机给孟家家主发信息。

    真够不消停的。

    谢母不解地喃喃:“这个时间小顾不是在睡觉吗,好好的怎么会受伤进医院……”

    迟帘闷哑的声音传来:“是我的错。”

    谢母万分惊讶地说:“啊,是阿帘的错啊。”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就会毛骨悚然地感觉她下一刻要说“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没看她一眼。

    “阿帘,是不是你来找我家谢浮打游戏,你们三个一起玩,你跟小顾发生了后角?”谢母自我否定,“不应该啊,小顾那孩子脾气不知道多好,情绪也很稳定。”

    迟帘还不够宽阔坚韧的肩膀轻微颤动,阿姨的最后一小段等于一把利刃刺进他心脏,他做不到情绪管理,火气上头就会失去理智。

    谢母又要询问,谢父打断她说:“小孩之间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

    “行吧。”谢母疲惫地叹息,“这么晚了,哎。”

    尾音在半空飘着,她就朝儿子的另一个发小来一句:“易燃,你怎么也在这里?”

    季易燃没有反应。

    谢母摇摇头:“瞧着怎么像是丢了魂。”

    谢父眼神制止,谢母不再明知故问,她把包放在腿上,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三家没一家幸免的。

    但顾知之是她谢家郑重订过婚的准儿媳,另外两家可接受不了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只有他们家能做到这一点.

    不多时,孟一堃出现在走廊,他刷朋友圈刷到发小们在他家医院,迅速赶了过来。

    路上他已经和家里打了招呼,医院会调动这个时候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只要顾知之有个什么突发情况,那些资源都能第一时间给他用上。

    孟一堃粗喘着打量三个发小,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

    顾知之的血。

    孟一堃从来没像这一刻感受到顾知之和他的三个发小之间的强烈宿命感,他们好像都是寄生在顾知之体内的某种菌类,没有顾知之提供养分就不能活下去。

    谢浮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季易燃的精神状态隐约也不太正常,只有遮住脑袋的迟帘周身气息是正常人范畴。

    于是孟一堃匆匆和谢家两位家长打了招呼,拉着迟帘去拐角问情况。

    得知是迟帘去谢家找顾知之谈话没谈好,一怒之下失手砸了花瓶,孟一堃哑口无言,他这个发小可以说是把“事与愿违”表达得淋漓尽致。

    迟帘眼眶胀痛:“他流血的时候,我脑子都懵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迟帘的脸上爬满痛苦,“我砸远点就不会让碎片崩到他了,还是头那个地方。”

    孟一堃拍了拍他没血迹的那边肩膀:“这只是个意外,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内疚了。”

    迟帘脸上不见活人的色调:“他流了很多血,到现在都没出来。”

    孟一堃继续单薄的安慰话:“按你的描述,他顶多缝个十来针,再打个破伤风。”

    迟帘瞳仁黑得吓人:“那他怎么还没出来?”

    孟一堃正色:“我不清楚他的具体伤势,有医生在里面把控,放心吧。”

    迟帘放心不了。

    孟一堃摸摸淤青的颧骨,嘶了一声:“阿帘,你注意点,一旦你心脏病痛狠了倒下了,你爸妈就会直接把你带走,到那时你连顾知之一面都见不着。”

    迟帘有些酸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在这也不敢见他。”

    “你在这跟不在这是两码事,”孟一堃说,“这种时候你能丢下他走人?”

    “不能,你说得对,”迟帘沉沉地吐息,“我必须留在这,直到确定他没危险。”

    孟一堃不久前才被揍过,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季易燃跟谢浮也挂了彩,全是迟帘一手之作。

    现在还加上在手术室的顾知之。

    孟一堃瞥六神无主的迟帘,你也是牛逼,大家全让你打了个遍,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的。

    今晚格外的难熬。

    “他不肯要我。”迟帘忽然说。

    孟一堃差点没忍住回一句,不要你才是对的。

    顾知之的态度说明他三观很正,不回应前任是对现任最大的尊重,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背景下分散了,已经开始了新感情,就要跟上一段切开。

    就这点来说,孟一堃对顾知之的评价上去了。

    他生平最恶心有了现任还要偷摸联系前任的人,无论男女,一律按人渣算,任何正当理由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但这话孟一堃不能明说,他组织语言在心里打草稿,以免刺激到脆弱的迟小少爷。

    没等孟一堃打好草稿,迟帘就不声不响地透露那场谈话的重点:“他希望我看在他曾经全心全意喜欢过我的份上,成全他和谢浮。”

    孟一堃吸气,顾知之这招简直是王炸。

    ——真诚是必杀技,不管是打动人心,还是绞杀人心。

    迟帘攥了攥心口:“一堃,问你个事,我跟他谈的时候,他全心全意对我?”

    “是吧,不然你怎么会弯,”孟一堃用词含蓄,“说实话,你们秀恩爱的时候,”他咳两声,“挺酸臭的。”

    迟帘没开心,也没怅然:“我就知道。”如果不是被人炙热的爱过,他又怎么会忘不掉。

    孟一堃把外套拉链拉上:“这事过后,你能放下了吧。”

    迟帘的眼里,脸上,嘴里都没答案。

    孟一堃不由得心头震动,他这个最没城府的发小竟然学会不露声色了。

    “出来了。”

    孟一堃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声,他面前的迟帘就已经朝着手术室那边跑去.

    病房宽敞而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喘不过来气的混合味道。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头上戴着白色网纱帽,他的耳朵脖子,肩膀,再到身前的衣服都血迹斑斑。

    医生说病人有轻微的颅内损伤,其他特征都很平稳。

    半小时之内就会醒过来。

    迟帘坐在病床边的地上,顾知之醒了他就离开,他没脸留在病房。

    季易燃立在墙边,沉默得像要和惨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而谢浮在病房里面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他的神色平淡到近似没有,手不搓了,皮肤上都是触目惊心的挫伤。

    孟一堃把三个发小的位置收进眼底,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帘才是病人家属,他在外面明明都会藏心思了,谁知他一靠近顾知之就还是老样子。

    老季也离谱,迟帘起码是顾知之的前男友,脖子上挂了个身份牌,他呢,什么牌子都没领到就一副魂不守舍如遭重创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反常。

    孟一堃估摸,老谢这次不一定能发现老季的不合理行为。

    毕竟老谢的注意力分不到他老婆以外的人身上,他爸妈在走廊跟他说了半天话,他一个字都没回应,他全部屏蔽了,只想听他想听的。

    孟一堃在病房门口站着,三个发小的人生都围着同一个人转,堪称世纪大战,争了几辈子一样。

    经过这次的事,他们也该收收自己的招了,一个个的各显神通,看把他们能的。

    恐怕他们以后要死都死远一点,不吓到他们的心肝。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顾知之算是因祸得福,不过这种福气,他大概不想要。

    到今天这局面,在发小堆里选男朋友的他自身脱不了干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果顾知之后期和谢浮的感情出现问题,过得不幸福了,让那个时候依然对他不死心的季易燃趁虚而入,两人走到了一起。

    那他就是把自己逼上绝路。

    画面太美,孟一堃都不敢去幻象,其实他最惨,他做梦都梦到这四人的爱恨情仇和狗血纠缠。

    像阿帘是顾知之的初恋,老谢是顾知之的未婚夫,老季是顾知之的丈夫,这种噩梦他都做过了,还不止一次。

    而且梦里,他是和顾知之的初恋,未婚夫一同去参加的婚宴。

    老季带顾知之给他们敬酒。

    孟一堃惊醒后在床上躺了好半天,他受的苦都没地方说去。

    真想不管了。

    可他们是他发小,是他兄弟。

    孟一堃好多次都想把这些事编成电影说给他弟听,那他弟一定会吐槽,是个人都会吐槽,没人在听完以后能淡定得下来。

    处在旺盛跳跃,被新鲜度把控的年少时期,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能偏执到那份上。

    他被女朋友甩了,再伤心再难受都会过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人生多的是机遇,多的是选择。

    偏执是种病。

    孟一堃想着要不要再去庙里一趟,顾知之只是脑袋上多了个口子,他的三个发小就露出了行尸走肉的征兆。

    哪怕医生已经告知了大概的苏醒时间,他们依然没一丝放松,一个个的都是害怕丧偶的表情。

    要是顾知之哪天出了大状况,那他们还能活吗?

    孟一堃使劲搔头皮,不小心牵扯到背上的踹伤,他龇牙咧嘴,阿帘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是真的恨,下手这么重。

    被兄弟欺骗确实不好受,所以他没还手。

    孟一堃听到脚步声回头,他见是迟家的家长们,就对病房里的迟帘说:“阿帘,你爸妈来了。”

    迟帘没有动弹,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他妈发的信息。

    章女士:儿子,我来晚了,原因是我接你电话的时候被你奶奶听到了,老人家受不了什么惊吓,当场晕了过去。

    迟帘抓住手机起身,他快步走出病房,朝他那位已经在和谢家主母交涉的母亲问:“奶奶怎么样?”

    章女士闻言就停止交涉,向他走近:“在楼下病房,没大碍。”

    迟帘绷着的身子一松。

    “我带的专家们跟顾知之的主治医生电话沟通过,确定他的情况稳定了才没上来。”章女士说,“关于你知道真相的事,我是从谢浮母亲那里得知的,你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跟你爸质问,我以为你需要单独处理的机会和自我消化的时间,所以我吩咐你奶奶跟你姑姑暂时不去家里找你,看来是我大意了。”

    迟帘不想怪这个人那个人欺骗他隐瞒他了,每个人都有理由,都是不得已。

    仿佛他计较起来,是他不懂事。

    他也不敢计较了。病房里的人就是他计较的后果。

    章女士轻声:“站在父母的角度,我们应当在你失忆后清除掉顾知之的痕迹,这是完全从你的身体状态出发,”

    迟帘嘲笑着打断:“不用两年了。”

    章女士伸手去擦他肩头沾到的血,被他躲开了。

    他们母子之间终究是生疏了,她不想看到的一面已经成了定局。

    世事两难全,有得必有失。

    这没什么好伤感的,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己面对。

    章女士给了在和谢父说话的丈夫一个眼神,她径自去找谢母继续未完的话题。

    谢母说:“章总,你家阿帘在我家砸花瓶,教养上有欠缺。”

    章女士点头。

    谢母隔着包的皮革捏她儿子的药瓶:“我儿媳的脑袋破了,他要是想报警,我们都没法替你家阿帘求情。”

    章女士语气肃沉:“我会教训他的。”

    谢母看出邻居的态度友好,她缓了语气:“马上十九了,年龄上成年了,心智上还很稚嫩。”

    章女士没反驳:“是缺少磨练。”

    谢母不想多说,今晚她是含着四粒救心丸来的,到现在还有点心悸:“好好教导吧,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将来走上歧路。”

    章女士问道:“花瓶多少钱,我们承担。”

    谢母的唇角带着点不满扯了扯,花瓶是古董,小几千万,价不高,却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早年收来的了,但她没把这些信息甩出来,只说:“街坊四邻的,谈钱生分,况且这也不是钱的事。”

    章女士说:“那我改天挑一个送上门。”

    “你去病房看看。”谢母突兀道。

    章女士去看了,她会意地返回:“我家阿帘太意气用事。”

    “他把易燃,一堃,我家谢浮,我儿媳全给伤了。”谢母都说笑了,“你儿子真的是,都不顾后果的,你们领回去吧,我儿媳醒来不会想看到他。”

    末了又拿出邻居长辈的口吻:“也别打他,不是三五岁的皮孩子了,还是教育为主。”

    章女士笑着说好。

    家族利益在前,大人顾虑得多,到目前还是维持在小孩子打打闹闹上面。

    随时都会变质,差不多快到临界点了.

    迟帘不愿意离开病房。他爸要叫保镖把他打晕,他妈没同意这个措施。

    “阿帘,我们给你十分钟。”章女士看腕表,“时间到了,你自己走。”

    迟帘置若罔闻。

    章女士在他耳边说:“你奶奶在楼下病房等你。”

    迟帘一顿,他哑声:“顾知之醒了我就走,医生说他半小时之内就会醒,快了,只要一会。”

    “那好。”章女士出了病房。

    迟帘痴痴地凝望着病床上的人,俨然就是个疯魔了的前任。

    而病人的现任始终坐在窗边。

    ……

    孟一堃频频看手机,他寻思半小时该到了,顾知之怎么还没醒。

    病房流动的浮尘不知怎么冻住了。

    谢浮的瞳孔突然紧缩,他浑身上下被电击似的抽动,两片苍白的唇小幅度地张合,无声地发出两个字:“吐了。”

    下一刻就是迟帘发疯的吼声:“医生——医生——”

    季易燃冲到病床前把人侧过身,迟帘大力将他推开,看也不看他就用手去接呕吐物。

    门口的孟一堃腾出位置让医护人员进去,谢家父母往里冲,迟家也要去病房,谢浮在看窗外夜景,玻璃窗上映着他略显幽暗的面孔,他静得可怕.

    病房里一团乱。

    病人昏迷期间呕吐,疑似脑部有出血或者脑梗,紧急送去检查。

    所有项目都查了个遍,没有那两种现象。

    但就是没意识,醒不过来。结果让人始料未及。

    季家来人请小少爷回去,季易燃只能在那个人生死未卜之际离开,这个情形再次逼他认清现实,他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具备。

    只能克制,长时间的克制,不能再犯错。

    他破了家规要受处罚,三五天都不可能下床自由活动。

    这都不要紧,他就怕那个人醒不来了。

    季易燃把嘴里软肉咬破,流出的血水喝着唾液咽下去,他露出破绽,他父亲会要了那个人的命。

    他今晚到底在做什么,都做了什么。

    季易燃冷漠地坐进车里,车子很快混入车流,向着季家方向驶去。

    医院这边,迟帘死活不肯走。

    章女士搬出他奶奶,他只能在这个时候去楼下。

    病房只剩谢家人,死气沉沉要人命。谢母酝酿着说:“儿子,你是要在这里陪小顾吧,我让你把你们的洗漱用品送过来。”

    谢浮的面上一片僵冷:“不用,他很快就会醒。”

    谢母把药瓶放在窗台,拎着包说:“那我和你爸在这里等你们。”

    谢浮阖眼:“能出去吗。”

    谢母强颜欢笑:“行,我们出去。”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谢浮在窗边枯坐片刻,他缓慢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病床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病床上的人。

    俯视半晌,谢浮弯腰去掐他脸:“多睡会不要紧。”

    “醒来要把我老婆还给我,好吗。”谢浮抚摸眼皮底下的人眉眼,“必须是我老婆,别的都不行。”

    不是要和他探甜甜的恋爱吗,还没甜起来,能去哪,肯定是要回来的。

    谢浮吻上爱人的唇:“老公错了。”

    你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排在你后面,所以快点回来找你男人.

    陈子轻的灵魂在身体里,意识被碎片崩出来了,他在那片熟悉的白茫之地待着,脑震荡的副作用牵连到了他的意识形体,他犯恶心,头晕想吐。

    干呕了几次,陈子轻萎靡不振地蜷缩起来。

    这回还是没时间概念,他浑浑噩噩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猛然睁开眼睛,紧急呼叫监护系统:“哥!”

    “现在距离我昏迷过了多久啊?”陈子轻忍着头痛问。

    系统:“已查过你所在任务世界的时间流逝,目前是你昏迷后的第二天中午。”

    陈子轻惊魂未定:“噢。”

    昨晚他的茶语日常已经完成了,今天他只要赶在零点前回去就来得及。

    “我怎么回去呢?”陈子轻问道。

    系统:“等人唤你。”

    陈子轻呆了呆:“是我理解的字面意思吗?还是说,招魂?”

    系统:“字面意思。”

    “好的。”陈子轻把嘴闭上,他摸了摸头,这是他健康状态下的本体,头没受伤。

    “真挺疼的。”陈子轻小声嘀咕了一句。

    出事的时候是夜里,这都过去半个晚上加半个白天了,他一直昏迷不醒,任务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

    陈子轻等着被唤回任务世界,周围一个家具物品都没有,只有虚无的一片白色,他等待的过程无所事事,系统给他看手底下的优秀宿主工作录像。

    “哥,我走过的几个世界也有录像吗?”

    系统:“任务完成得足够出色才能被当成教材保存。”

    “ok。”那就是目前没资格。

    陈子轻赶走杂乱心绪,抱着学习的态度观看同事的录像。

    屏幕在眼前投放,画面上的同事年轻跟他差不多大,这不知是对方的第几个任务,背景是霸总经典款。

    那同事当任务世界的所有人包括攻略对象都是npc,他处境艰难却不沮丧气馁,干劲满满活力满满,最终靠“人间不一样的烟火”风格从攻略对象心里拿满恶念值,离开倒计时读秒一到就捧着得来的积分,开开心心地奔赴下一个任务,毫不留恋。

    “好厉害。”陈子轻敬佩地给出评价。

    这个优秀同事的某个任务录像结束以后,屏幕没有消失,而是放起了另一段录像。

    宿主一开始把“打工人打工魂”铭记于心,时刻记住自己要赚取生命点回到现实世界,可他在接近攻略目标的途中动了真情,妄图改变目标反社会的人格,他割肉饲鬼,结局是自己被虐身虐心,任务失败死在任务世界。

    那串宿主账号在陈子轻的瞳孔中变灰,他感同身受,呼吸困难汗毛倒竖:“怎么还真的死了啊……”

    大概是他的疑惑太弱智,系统不理他。

    陈子轻缓了缓说:“哥,这两个宿主都是刷数值的,我怎么没有碰到那种简单粗暴的任务形式,我的都好难啊。”

    系统:“随机。”

    陈子轻了然,那他后面可能会遇到,他望了望还在的屏幕:“我可以听歌吗,我想听DJ。”

    网上说心情不好就放老土的歌曲,DJ版,他想试试。

    系统迟迟没动静。

    “不可以就算了,我不打扰你了。”

    陈子轻失落地蜷缩了回去,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耳朵里有了音乐,是寂寞烟火DJ版。

    “谢谢!”陈子轻赶忙道谢,他在正能量的歌声中慢慢体会磁场的变化吗,感觉有给身体祛湿的功效,整个人都不再沉重。

    这歌好,回去就放给谢浮听,天天放.

    陈子轻听了一遍又一遍,音乐声里猝然多了一个声音,是季易燃在和他说话。

    他说的是:“对不起。”

    陈子轻刷地睁眼,他头破血流是被迟帘误伤了,跟季易燃没关系。

    季易燃为什么要道歉?背地里做什么了吗?

    陈子轻的心底由此展开揣测,又在瞬息间止住,他不想在这个阶段把心神放在季易燃身上,他是谢浮的未婚妻。

    成年人最起码都要明白,什么时间段做什么事,不合适的就别做。

    陈子轻再次闭上眼睛,等谢浮把他叫回去,他祈祷谢浮能快点,晚了,他的日常就做不成了。

    “顾知之。”

    迟帘在喊他,他轻轻蹙了一下眉心。

    “我成全你了,你跟谢浮好好谈恋爱,我返程过我的留学生活。”

    “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把寒假过完?”

    “还有十九天。”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陈子轻的嘴角抽了抽,这是特地趁他昏迷达成目标。

    “顾知之,你不是我踏上主干道前的助跑道上的npc,你是我的初恋,我从你身上拥有的情感经验,不会便宜我的下一个对象。”

    “我伤了你,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你脑袋上的那条疤都是我弄的,二十多针,那么多。”

    “我刚才说的成全你,前提是你醒过来,你这么躺着,我是不会成全你的,你做了鬼,我也要缠着你不放,我会是史上最恶心的前任,我说到做到。”

    “对不起,顾知之,对不起。”

    又一个偷偷摸摸的和他道歉,谢浮呢,谢浮怎么还没叫他,不会也晕了吧。

    谢浮是会自残的,陈子轻很担心他的安危。

    ……

    “小顾,我家谢浮要不行了。”

    陈子轻猛然坐起身。

    谢浮的妈妈在任务世界哭着求他快点醒过来,说明谢浮的情况很差。他焦急地来回走动:“那让谢浮来啊,只有谢浮能把我唤回去,他是我现在喜欢的人,只有他可以做到。”

    虚拟空间和任务世界隔了不知道多少层屏障,根本没法交流。

    “你在病房胡闹什么。”是谢浮的爸爸。

    “谁胡闹了,谢长治,我在求小顾,你没看到吗?”

    “他昏迷着,你求有什么用,迟家小子被他爸妈打晕带走了,你也要我那么对你?听我的,把这里交给专业医护人员,你别让他的伤情加重。”

    “那就干等吗?专家们来了几批都查不出原因……儿子把卧室的门反锁了,他不出来,我们强行解锁只会更加刺激到他……镇定剂也打不成,没办法给他输液……”

    “小顾只是昏迷,儿子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那你说说,小顾是正常的昏迷吗?你儿子是正常人吗?都不正常!”

    “别在病房大呼小叫,小顾要被你吵得真有个好歹,那儿子可真就……”

    “我不吵了我不吵了,小顾啊,妈不吵你了,你尽量早一点醒过来,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甜点。”

    没说话声了,看来谢父成功安抚住了谢母,两口子走了。

    陈子轻慌乱不已,谢浮竟然没在医院陪他,而是回家了,还把自己锁起来了,他下意识避开所有不好的可能,不去预想。

    【宿主改动第一条标注,警告一次】

    “……”

    已经过零点了吗。陈子轻瘫坐在地,那他昏迷的有点久了,谢浮明天再不来,他就要收到第二个警告。

    谢浮明天会来医院唤他回去的吧。

    陈子轻看一眼遗愿清单,他的视线落在第一个遗愿上面,谢浮的那部分还在。

    “我人在这里,怎么才能救有自我毁灭病症的谢浮。”

    陈子轻啃手指甲:“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想我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对了,我还有多少积分,”他快速问监护系统,“哥,我想看看有没有我能送人的道具药。”.

    凌晨的谢家被极致的压抑笼罩。

    谢浮合衣躺在床上吸烟,爱人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玩他身前的大衣扣子,手伸进去,摸他微弱跳动的心口,更是把脸贴上去,用耳朵听。

    “老公,你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慢?”爱人紧张地说。

    谢浮吐出烟雾,唇边勾起弧度:“老公想死了。”

    “那你来陪我呀。”

    爱人全身温热的体温消失无踪,冰块一样爬到他身上,和他脸贴着脸,蹭他消瘦病白的轮廓,伸舌舔他眼尾的咸涩液体:“你怎么还不来陪我?”

    “在想用哪种方法去陪你。”谢浮宠溺地叹息,“你老公要是死得太丑陋了,你就不要了,你只喜欢长得好的。”

    耳边的哭声哀怨委屈。

    “我一个人很害怕,呜呜,你快来陪我。”

    “老公你快点来陪我,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你了!”

    谢浮咬着烟笑出声:“你在等我?”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啊,你快点好不好?”

    “好,老公快一点。”谢浮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他拿到枕边的药瓶打开,正要往口中倒药之际,一道响声突如其来。

    “砰——

    谢浮麻痹的神智迟缓地颤了一颤,他拿开药瓶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目光盯着地上的手机。

    没人碰,自己掉下来的手机。

    谢浮就那么盯着,他盯了很长时间,眼珠干涩得厉害,从脖颈到太阳穴青筋疯狂鼓跳,刺激得他心脏快得要爆掉。

    “手机掉了啊。”

    “这么巧,偏偏在我要死的时候掉。”

    谢浮抖着手把烟往唇边送:“哦,我知道了,是我老婆在叫我去医院。”

    说着,谢浮失心疯似的哧哧笑起来,笑得咳嗽不止,他有些狼狈地够到床头纸巾,将呕出来的胃部粘液吐在纸上,生理上的痛苦没有流到他眼里,他的眼里被巨大的亢奋占据。

    谢浮将药瓶盖子盖上去放回床头,掐了烟,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去洗漱,换上干净平整的衣裤,带着他老婆喜欢的雪松沉香走出卧室。

    守在长廊沙发上的谢母猛地站起来:“儿子,你这是要去哪?”

    谢浮脚步不停:“去接你儿媳。”

    谢母反应慢半拍地掏出手机查看信息:“小顾醒了吗?医院那边没有通知我跟你爸……”

    “他通知我了。”谢浮的步子迈得很大。

    谢母眼瞅着楼梯口传来下楼声,她哆哆哆嗦地给二楼的丈夫打电话:“谢长治,儿子疯了,他疯了!”

    谢父说:“他不是一直疯着吗?”

    谢母坐回去:“也是。”

    下一瞬她又一惊一乍地站起身:“儿子去医院接小顾了!”

    “他的接,是不是要带小顾一起走?”谢母慌了神,“不行,我得叫人拦住他,我自己去。”

    谢母跑到楼下,她想阻拦,却在看清儿子面上的笑意后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是去接小顾的啊?”

    “嗯。”谢浮在玄关换鞋。

    “这么晚了,明天不行吗?”谢母说。

    “不行,你儿媳一个人害怕,要你儿子去陪他。”谢浮走出大门,身形顿了下,说,“妈,你把家里的整套防卫系统清一下,觊觎你儿媳的,一个都别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