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任务又失败了 > 100-110
    第101章 春江花月夜

    陈子轻的灵魂在身体里,意识不在,他的意识剥离出来构成原身飘在一个鬼地方,飘了很久了,没人理他。

    官方小助手没出现,系统也没,就让他干飘着。

    陈子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捏着冒烟的公鸭嗓惊叹:“我这身体跟真的没区别啊,该有的都有,好牛逼啊。”

    转而又挂心上了义庄的事,继续对着一片惨白叫唤:“哥,你在吗,哥,666,3个6,哥,18哥——”

    ……

    陈子轻不知叫了多少轮,又累了,他像个被收养后吃过好吃的,睡过软被子,怕再次成为孤儿的小孩,茫然地环顾四周,可怜兮兮地哀求:“陆哥,你理理我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无机质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你第四次任务失败,服务器出故障正在维护,需要时间,耐心点。”

    “第四次?”陈子轻得到系统回应的惊喜尚未成型,就被纳闷的情绪撞了个稀烂,“不是第三次吗?我总共才做三个任务。”

    系统:“是第三次。”

    陈子轻没咋咋呼呼地逮着他的工作纰漏不放,而是弱弱地唉声叹气:“你看你作为系统都有出错的时候,那我做任务有个错误其实也……”

    系统:“次次有错误。”

    陈子轻心虚羞耻难为情三连拍,这个任务又失败了,毫无心理准备当头一棒,直接让他打击过大昏死过去,意识跟身体分家。

    下个任务又只能在中央网仓库的滞销品里挑,不对,不是挑,他没资格,他不配,是仓库管理员随机拨给他,拨的哪个就是哪个。

    魔咒吧。

    连续失败,他会不会一次都成功不了?

    陈子轻赶紧使劲晃晃脑袋,把这种可怕的想法晃出去,他抱着两条都完好的胳膊蹲下来安静了会儿,积压在内心的疑虑关不住地冲了出来,蘑菇云一样顶在他头顶,让他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我为什么失败啊?真正害死原主的人不就是张老爷吗?”

    “张老爷死了,尸体是我看着入土的,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整个流程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那不是张老爷,他还没死?”

    “不可能吧,我反复撕过他的脸皮,确定没易容,而且还有其他人看着呢,张家远方亲戚,邢剪,管琼,魏之恕……那么多双眼睛都没发现异常。”

    陈子轻嘀嘀咕咕了一通,猛地站起来:“哥,答案不会是被张老爷派出去给原主下毒的护卫吧?”

    系统:“是张善元。”

    陈子轻脸上表情一呆,那不就是张老爷吗,他错哪儿了?

    系统:“你看着入土的,是张善元,也不是张善元。”

    陈子轻张张嘴:“我不懂。”其实懂了,但他不想面对,他之前只顾虑张老爷是不是如假包换,没往芯子上想,真的是,防不胜防。这个真相没个十年八年,很难发现,那时长都是短的。除非张老爷自己露出破绽。

    系统:“维护时间结束,回吧。”

    陈子轻的意识回到义庄小伙计崔昭的体内,他第一个感觉到的是疲累,脑子里像是有辆火车跑了几天几夜,第二个感觉是放在床边的那只手潮乎乎的,皮肤都没法呼吸了的难受。

    最后才感觉到了疼。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给邢剪挡了一下,他刷地睁眼,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野人趴在床前,紧紧抓着他手放在唇边,侧歪着面庞,目光不知落在虚空哪里。

    烛火摇曳下一秒就要熄灭,时光像在极速倒退,又似是停滞不前。

    陈子轻的头很昏沉,身体很重,控制不住地再次陷入黑暗。他是被扎醒的,有片粗硬的触感在他脖子里扎个不停,把他那块皮肉扎得又疼又痒,起了层小红点。

    邢剪有感应地停下扎蹭动作,上半身挺起来点,露出狼狈憔悴的面容:“昭儿?”

    陈子轻看到他赤红的眼,一下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邢剪的眉间狠狠拧出一个深痕:“老幺?”

    陈子轻还是没出声。

    邢剪喉咙里灌进来烈风,卷起一阵令他耳鸣的呼啸,他听见自己紧绷到极致有些失常的声调:“崔昭?”

    “师傅啊,你压着我呢,我腿都麻了。”陈子轻虚弱地抱怨。

    邢剪劫后余生般闭了闭眼,话未出就先笑了,他低不可闻地笑一声,接着就是混着自责恼怒心疼后怕等诸多情感的深喘:“伤个胳膊,你要吓死老子。“

    完了,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师傅睡会,睡一会。”

    陈子轻以为邢剪要到床上来睡,他忍着胳膊的伤痛往床里面挪动,才挪了一点位置就听见“嘭”地声响。

    邢剪躺在地上睡了。

    陈子轻怔怔地凑到床沿往下看,邢剪平躺着,双眼紧闭,长睫投盖下来遮住那双疲倦的眼睛,眼下青黑。

    我没走成。

    陈子轻把手垂下去,隔着距离做出给邢剪剃胡子的动作,走了就走了,没走就没走……他忽地掀起眼皮。

    窗外多了个黑影,魏之恕站在那儿,往里看。

    陈子轻挥手:“二师兄。”

    魏之恕没走门,他直接翻窗进来,脚落地就又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过去:“还知道你有个二师兄?”

    不等陈子轻回答,魏之恕就再问,咄咄逼人:“你脑子长鱼泡了吗,师傅需要你挡?”

    陈子轻说:“……当时情况紧急。”

    魏之恕的声量徒然上去:“紧急是多急,师傅什么体格你什么体格,他挨一刀照样生龙活虎,你挨一刀小命都快没了!”

    陈子轻蹙眉:“你小点声,师傅刚睡。”

    “打雷他都不会醒。“魏之恕瞥了眼脚边严重缺觉的师傅,嘴里谩骂了几句陈子轻听不懂,但可以确定很难听的粗语,阴沉着脸瞪他道,“我真要被你气死。”

    陈子轻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浮出内疚:“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就是猪。”魏之恕在眼眶泛红前一刻转身出去,头也不回道,“是饿了还是渴了喊你大师姐,我不管你。”

    “知道了。”陈子轻不饿也不渴,成仙了。他动了动包扎的胳膊,听着邢剪的呼吸声消磨时间。

    不多时,管琼把阿旺送进来,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他摇头:“大师姐,你抱床被褥给师傅盖上吧。”

    管琼去柜子里拿被褥,听他问:“师傅多久没睡了?”

    “你昏迷后,师傅不敢合眼。”管琼云淡风轻。

    陈子轻在管琼带着一床被褥转身走近时,发现她眼下有难言的疲态,魏之恕也有,他们应该都没怎么休息。

    小助手的游客结交朋友提议不适合他这个人,下个任务他还是用自己的老方法吧。

    管琼不知何时放下被褥出了屋子,留下黑狗陪他的小师弟。

    陈子轻压低声音:“阿旺。”

    阿旺跟他对上视线,伸着舌头哈巴哈巴地凑近,脑袋搭在床头,他伸手拍拍揉揉,在黑狗耳边说悄悄话。

    “我的……又……了……”

    任务被屏蔽就算了,失败这个词竟然也会被屏蔽,不能放一起用是吧,陈子轻摸黑狗微湿的鼻子:“你到底跟邢剪是不是旧相识,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阿旺眼神单蠢。

    “装吧就,我有时感觉他才是你主子,他说得对,我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在林子里捡到你,随便了,你要陪着他,尽量陪久一点,他脾气是差点,但跟着他有肉吃……”陈子轻的声音小下去。

    “昭儿!”

    邢剪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梦境,徒然慌乱地吼叫,吓他一跳,他忙说:“在呢在呢。”

    地上的邢剪还在吼,一次比一次撕心裂肺,他无法摆脱梦魇,就只能在挥动手臂大吼。陈子轻没劲起不来,干脆就把外面的那条腿伸出去,摩挲着踩在邢剪的胸膛上面。

    脚被死死扣住抱在怀里,犹如溺水挣扎很久的人终于抓住浮木,得救了.

    魏之恕去了姜家。

    姜明礼让人把那晚犯事的两个活口押出来,按在他面前:“我特地好吃好喝养着,让你亲自消气。”

    魏之恕对他们拳打脚踢:“哪个道观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脸肿成猪头,牙掉了几颗,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嘴里直冒血水,没有了恶徒的样子。

    魏之恕费劲巴拉地听了片刻,得出的答案和他预料的不同,这伙人是受的昌城的一个大老板指使。

    大老板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他们一概不清楚,只知道有钱。

    魏之恕挨个踹他们两脚,桃木的事都传到昌城去了吗,谁带过去的消息?真的只是为了桃木,而不是要他们试图四个的命?

    椅子上的姜明礼开口:“既然有钱,直接买就是了,何必硬抢。”

    “一万两,邢师傅不一定会卖,十万两,他能让三个徒弟亲自送上门。”姜明礼笑着拉人求证,“你说是不是,魏兄。”

    魏之恕表情阴森:“好笑吗?”

    姜家下人因他的态度生出不快,被主子一击冷眼压回去了,还挥手支走了他们。

    “不好笑。”姜明礼起身走到魏之恕身旁,打开折扇为他扇风,带出珍惜的琥珀香,说出的话亲昵得好似耳鬓厮磨,“是在下唐突了。”

    魏之恕嫌恶地离姜明礼远点,他再问地上两人:“你们偷木材就偷木材,为什么动刀子?”

    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给出的说法是,刀子是江湖中人的手,出门不能不带,带了不代表就要用,是义庄的另一拨人先动的手,他们出于自保才会拔刀相向。

    这整得,都成受害者了。

    魏之恕探究的视线盯了许久,盯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他要往外走,姜明礼跟条狗似的跟着他。

    那两个活口以为没事了,谁知瘦高青年走到门口时,轻飘飘地来上一句:“我小师弟的左胳膊遭了一刀。”

    他们来不及求饶,就见富贵公子扇中弹出一把匕首,在他们的左胳膊上各划了一下。

    这还没完。

    瘦高青年讥讽的声音传来:“姜明礼,你要玩乐子就等我报完仇。”

    “是我考虑不周。”富贵公子像是很开心他能关注到自己,当下就愉悦地叫了个护卫进来,抽开护卫腰上的长刀,递给他。

    魏之恕握住长刀,刀刃雪亮,映着他年轻的脸庞。

    耳后有痒意,姜明礼凑上来,手指拢在他握刀的手背上面,暧昧地摩挲:“魏兄,你是不是不会使刀,我教你。”

    “滚。”魏之恕挣开姜明礼,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眼前是小师弟奄奄一息地倒在师傅怀里的画面。

    “别,不要,你放过我们,啊——”.

    魏之恕走出房间,袖中手蹭掉沾上的血迹,背后是亦步亦趋的姜明礼,阴魂不散。

    “魏兄,那伙人奸淫掳掠十恶不赦,你们小小义庄竟会被他们盯上,要不是我的人及时出现,那还真是凶险,”

    魏之恕似笑非笑:“是要我给你磕头?”

    姜明礼叹息:“魏兄折煞我了。”

    他弹弹衣襟,不紧不慢道:“我只是想你难得来一趟,我们都没说上话。”

    魏之恕对他的恶意毫不遮掩:“那我现在是在跟鬼说?”

    姜明礼投以纵容的笑。

    魏之恕全身发毛地大步穿过走廊,姜明礼犹如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追着他不放,他一路都没见着什么下人,全让姜明礼支开了,用意明显,又发作了。

    姜明礼说没再找人,只给他用,只用他,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恐怖的诅咒。

    魏之恕停住,后面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走近他,站在他背后,折扇一头抵上他后颈,一寸寸往下划落,他霍地转身,一把掐住姜明礼的脖子:“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姜明礼笑弯了腰:“魏兄,你怎会天真到问出这样的问题。”

    魏之恕收紧力道,姜明礼还在笑,只是脸色很快就涨红发紫,养尊处优的俊逸五官扭曲了起来。

    “你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说,你想我去你里面,”魏之恕将他甩开,“除了这件事,就没别的了。”

    姜明礼摸着被掐过的脖子咳喘:“那魏兄要与我谈情?也不是不可。”

    “谈情?你也配。”魏之恕刻薄地嘲讽。

    “我不配,你的小师弟配,可他却不与你,”姜明礼话说一半自知失言,戳魏之恕脊梁骨了,他欲要转移话题,一道拳风向他袭来,他没躲,被打倒在地。

    魏之恕骑在姜明礼身上,对他挥出第二个拳头,指骨关节刚碰上他下颚,动作就僵住了。

    这时候还能……

    魏之恕一个断袖,对另一个断袖产生了俱意,一想到自己杀不了又逃不掉,他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变态。”

    姜明礼手撑地坐起来,伸手去解魏之恕腰上的廉价玉佩,淤青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魏兄谬赞了。”

    ……

    天快黑的时候,魏之恕系上玉佩离开,他身子摇晃精神恍惚,受了极大的侮辱,像遭到恶霸侵占觉得自己脏了的良家女,急切地想要回家找他那个干净无瑕的小师弟驱驱脏。

    一辆马车踏着尘土追上来,驾车的小厮控制速度,马车在他身旁慢行。

    姜明礼撩开布幔:“魏兄,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忘了给你。”

    魏之恕就跟听不见似的。

    姜明礼被人扶着出了马车,踩着下人的背站到地上,他一路颠簸地赶过来,脸上已有冷汗,精气神却是出奇得好。

    “这都是给你小师弟滋补身体的,你拿回去。”姜明礼指挥人从马车里搬出几个小木箱。

    魏之恕看着那些珍贵补品,心头自嘲,小师弟还没他需要补,他都被吸干了。

    “呵。”魏之恕怪笑了声,拿走了最值钱的灵芝跟人参.

    那两样东西都在管琼的谨慎处理下泡水让陈子轻喝了,魏之恕逼他喝,剩一口都不行,必须全部喝完,他当成是普通的中药。

    陈子轻的伤口每次换药都是邢剪来,大开大合的一人,愣是一次都没弄疼他。

    “师傅,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陈子轻犹犹豫豫的语气。

    邢剪小心翼翼往他的伤处倒草药的动作一顿,随后手法便粗糙起来,连草药洒在他衣服上都没发现,嗓子里硬邦邦吐出两字:“不听。”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怎么就直接拒绝,”

    陈子轻冷不丁地发觉邢剪倒草药的手在抖,幅度小到很容易被人忽略,似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陈子轻的视线沿着邢剪的手走过他青筋暴突的手背,肌肉隆起的小臂,再往上,是他半合半睁的眼,看不见眼里的神色。

    “那你说。”邢剪拿着药罐放到桌上。

    陈子轻看他宽阔的肩背:“我梦到了彩夫人,她说张老爷还没死。”

    邢剪周身难言的死寂骤然凝滞,原来不是他预想的……

    “你这梦也是稀奇,彩夫人和你熟吗?”

    陈子轻摇头:“可能是秀才的原因,我和秀才熟,彩夫人就找上我了。”

    邢剪把布拢了拢,按在小徒弟的伤处,一圈一圈地包上:“张老爷死的时候你在现场,后来的进坟开棺你也都在,他还没死?除非他是妖,有几条命。”

    陈子轻一言难尽:“我也搞不清。”

    他望着邢剪为他包扎伤口:“我那个梦太真实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邢剪好整以暇:“哪种万一?”

    陈子轻郑重地说出内心的猜测:“只有壳子是张老爷的万一。”

    邢剪笑道:“昭儿,你知道那个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陈子轻跟邢剪对视。

    邢剪把他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壳子换了,那就只能是——夺舍。

    “梦就是梦,不要多想。”邢剪要起身,袖口被拉住,他挑着眉毛侧头,“伤没好,别讨折腾,师傅没轻没重的,会伤了你。”

    陈子轻无语:“你去哪啊?”

    “哪也不去。”邢剪亲他嘴,尝的全是苦药味,“抄会经书就陪你睡。”

    陈子轻舔下嘴皮子,曹秀才死后,邢剪就开始抄他没抄完的经书,自己给自己祈福。

    思绪被痛感打断,邢剪又亲了上来,把他齿间的苦味吃了个干净.

    陈子轻一夜无梦,天没亮就醒了,他没在枕边摸到人,屋里也没,不由得喊了几声,管琼敲门进来,问他哪里不舒服。

    “大师姐,师傅呢?”陈子轻坐起来。

    “卯时就出门了,没带我跟你二师兄,自己一个人出的门,兴许是有什么事。”管琼看一眼天色,“过会该回了。”

    陈子轻眼珠一转想到什么就没再问,他穿上鞋下床,管琼去扶他:“不接着睡?”

    “不困了。”陈子轻打量比之前更加成熟稳重的管琼,“大师姐,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啊。”

    管琼照顾他的隐私就没给他整理被褥,答复道:“我准备去鸡棚杀鸡。”

    言下之意是早就醒了,开始忙了。

    陈子轻嘴角一抽:“……天天杀啊?”

    管琼道:“天天杀。”.

    陈子轻养伤期间,义庄的老母鸡不值钱一样杀了给他炖汤,都他把补圆润了。

    邢剪照常给他喂鸡汤,他坐在椅子上摇头摆手:“真不能喝了。”

    “最后一口。”邢剪把一勺鸡汤送到他嘴边,“张嘴,别矫情,就这么一口。”

    是一口吗,你看看你的勺子,大铁勺啊师傅!

    “这话你都说很多遍了。”陈子轻的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出来声音,温热鲜醇的鸡汤就从勺子边沿流了进他的嘴里,他一咕噜咽下去,“我又不是坐月子。”

    邢剪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像受孕五个月,配着他稚嫩的脸,倒真像小娘子了。

    “鸡翅膀吃不吃?”邢剪在汤碗里找了找。

    陈子轻坚决道:“不吃,什么都不吃。”

    “有根鸡肠子。”

    陈子轻紧抿着的嘴角忍不住动了一下,张开了点。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丢了去,”邢剪作势要把鸡肠子丢到外面,陈子轻快速抓住他的袖口,“我吃我吃。”

    邢剪面露诧异:“刚才谁说的,什么都不吃?”

    陈子轻把手伸进他袖口,指尖挠他突起的腕骨:“不知道啊。”

    邢剪:“……”

    吃个鸡肠子也要勾引师傅,他何德何能遇上这么个会作妖的小徒弟,救他于水火,陪他过四季,他该知足。

    去他娘的知足!

    邢剪把那根鸡肠子喂给嗷嗷待哺的小鸟,看他吸溜着吃进去,一边是不想尝鸡肠子的味道,一边是想吃他的嘴,天人交战不过几个瞬息,后者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

    陈子轻本来就撑,被亲完,有种肚子更鼓了的感觉,他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邢剪解他衣襟,剥出他差不多痊愈的胳膊,细细密密地亲上来。

    隐约间好像听见邢剪说了个事,陈子轻不是很确定地问:“什么?”

    邢剪重复了一次。

    陈子轻要看他,被他捂住眼睛不给看。

    “成亲?明日?”陈子轻难以置信,“不算日子吗?”

    “不算了,不等了,就明日。”

    于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陈子轻以梦游的状态跟邢剪拜了堂,入洞房。

    邢剪在桌前和大徒弟二徒弟喝酒。

    管琼直白道:“师傅,今晚需要我跟二师弟去别的地方过夜吗?”

    “不需要。”邢剪眼一抽。

    魏之恕低头剥花生吃:“还是要吧,我听不得小师弟哭。”

    邢剪拍桌子,花生壳被拍得蹦起来砸在他鼻梁上,他情绪饱满激烈地大笑:“老子几时让你小师弟哭过?!”

    魏之恕胆大包天地斜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在场的只有你没让他哭过吗?哪个不是啊。娶了小师弟,是可以得意。他亲手给小师弟搭的红盖头,想到这,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邢剪厉声:“魏二,把你的死人脸收起来,别逼你师傅我在大喜的日子抽你。”

    魏之恕将两粒花生米抛到半空,张嘴去接住吃掉,他给自己的碗里倒酒,倒满了溢出碗边,端着酒站起来:“敬师傅。”

    邢剪喝了。

    魏之恕坐回去,管琼敬酒,她是大师姐,不能像他只说那么点。

    “师傅,我相信这世上的每一桩姻缘都是天赐良缘,两情相悦,你与小师弟,你们,”管琼沉吟,半天没想出下文。

    邢剪看不下去:“行了!”

    管琼如释负重,她喝掉酒重新落座,给桌底下的黑狗喂了一块肉。

    桌上三人,桌下一狗都在多个“喜”字带来的幸福里,胧月挂到树杈上的时候,邢剪一口饮掉大半碗酒,按着桌面站起身:“师傅去洞房了,你们,”

    “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明儿不要留早饭。”.

    邢剪解着红色喜服的带子进新房,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第一个此生是不可能了,第二个也就那样吧,只有第三个,才是真正的,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的颤动。

    邢剪脱了沾着酒气的喜服,随手扔在椅背上面,他一步一步向着床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

    没醉,却像是泡在了酒坛子里面。

    陈子轻听着脚步声和气息声把他包围,他眼前黑暗被光亮驱散。

    邢剪拿掉他头上的红盖头,老流氓样挑他下巴,亲他一口:“这是谁家娘子,坐在我的床头?”

    陈子轻静静看他,脸上挂着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笑的,是他揭红盖头的时候,还是他进新房的时候。

    这样纯粹的笑裹着极大的蛊惑,仿佛他要天上的月亮,见过他笑的人都要想破头为他摘一摘,不摘下来送到他手上就是罪人,终生难安。

    邢剪心口发烫:“谁家的?”

    陈子轻捉他的手指:“你家的。”

    “没听清。”

    陈子轻被重重亲了一下,他在那力道的冲撞中向后仰:“你把灯吹了,我慢慢跟你说。”

    “不吹。”邢剪抱着他滚到喜被上面,被什么硌到了,手伸进喜被里面一摸,摸出一把大枣莲子。

    大徒弟有心,别人成亲有早生贵子,她的师傅跟小师弟也有。

    可是,怎么生。

    邢剪吃掉一颗大枣:“今晚师傅任你摆布。”

    陈子轻傻眼:“我……我来?”

    “我怎么来啊?”他偷瞄邢剪,眼皮直跳,脑子发昏,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何必为难他一个0。

    “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邢剪把红盖头塞进他领口,起身去拿桌上的酒壶。

    陈子轻垂眼看身前的红色,他一个男的做人新娘子,竟然丝毫不排斥,第一次听邢剪提的时候就很淡定。

    “昭儿,过来。”邢剪对陈子轻招手。

    陈子轻走到桌边,看邢剪在一对小木瓢里倒上点酒,问道:“这是什么酒?”

    邢剪颧骨发红,眼底更红:“合卺酒。”

    陈子轻只是想问酒的品种,他没解释:“那我们喝吧,喝了就睡觉。”

    学电视里那样,陈子轻跟邢剪手臂交缠,邢剪没喝,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盯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所有零件好似在重组。

    “师傅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成亲的意思。”

    陈子轻刚想说他懂,邢剪就握住他手腕,带他喝掉小瓢里的酒,同时自己也在那一刻喝了下去。

    “成亲的意思是,”邢剪挥开桌上瓜果坐上去,低头跟他平视,把目中的炙热快活和柔情都给他看,“师傅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你想让师傅生,师傅就生,你想让师傅死,师傅就死。”

    第102章 春江花月夜

    陈子轻被邢剪那番话给震得心脏发麻,又让他亲得手脚酥软,嘴里都是微醺的酒气。

    邢剪把脸颊红似桃花的小娘子一把抱起来,边剥边亲着朝床走去。

    “你不是让我来吗?”

    “我是想让你来,可又怕你辛苦,骑马是很累人的,我哪舍得。”

    “床上的大枣跟莲子不管了啊?”

    “管什么,就放那,饿了抓点吃,而且寓意那么好,没准师傅努力努力,真能让你肚子鼓起来。”

    洞房里的花烛燃了一夜。

    ……

    陈子轻小臂上的布条换一批的时候,义庄接了个大活,姜家出银子请他们操办丧事。

    姜老爷病逝了。

    姜小姐一路紧赶慢赶,满身疲惫地赶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姜家子女多,她已经嫁作人妇,此次回娘家没有丈夫怕陪同,一下就被流言蜚语包围。

    说她在夫家不受公婆待见,不受丈夫宠爱,不受姑嫂认可,肯定是她摆大小姐架子,不体贴不温柔不孝顺,还有“知情者”说她在遂城声名不好,常在男人堆里进出,不知分寸。

    她的母亲早逝,同胞大哥继任族长位置,事多也薄情,无人为她撑腰,她送丧的站位都被安排在后面。

    陈子轻几次想和她打个招呼都没成功,还是她自己安排的机会。

    这个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姜小姐要坐上马车返程,她没打算在娘家过夜。

    夜色迷离,马车停在屋后,陈子轻揉着剪纸钱剪得发酸的手指头,对温婉沉敛的年轻女子道:“姜小姐,节哀顺变。”

    姜小姐尚未开口,丫鬟就纠正他的称呼,让他叫柴夫人。

    陈子轻看一眼那个丫鬟:“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姜小姐,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叫?”

    不含挑衅不满,只是陈述,平平淡淡又直击人心。

    姜小姐愣了愣,抬了下手制止丫鬟,她轻叹一声,去年她嫁过去不到三月夫家的生意就出了问题,丈夫难当大任,一两次的挫败以后就彻底自暴自弃,整日酗酒流连花柳之地。

    许多话不便说。

    “崔郎,莫要信那些闲话,我与男人打交道,是为了正事。”姜小姐简短道,“夫家的米粮生意,我在打理。”

    陈子轻没打听,只夸道:“那你好厉害。”

    姜小姐笑笑,笑意很快就淡了:“可我终究只是个女子。”

    陈子轻正要把“女子能顶半边天”换成古人能理解的说法安慰她,便听她再次笑起来:“女子又如何,我一样能扭转乾坤。”

    姜小姐说这话时的神态令陈子轻久久不能回神,马车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

    望风的邢剪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丢了颗石头砸在他脚边,粗喝一嗓子:“看看看,看个没完了是吧!”

    那姜小姐,邢剪自知不该在意,实在没必要,显得他这个做相公的蛮横霸道不给娘子交友自由,心眼芝麻粒大,毫无自信,也无气量。

    但他劝自己了,劝不住,他能有什么办法。

    邢剪叉腰踱步,黑着脸吼:“要不我给你叫辆驴车,让你追上去再说个一盏茶功夫?”

    驴车哪追得上三匹大马。陈子轻捡起石头,从左手抛到右手,抛两趟找到了点小时候的童趣,他拿着石头跑向邢剪。

    邢师傅还在气头上,手却不听使唤地张开,把人抱了个满怀。他一边告诉自己,别太宠,这事没过去,别这么轻易翻篇,一边收了收力道,低头把腰弓得厉害,费力去亲怀里人。

    既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嘴。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哪都管不住。

    陈子轻乖乖仰着脸让他亲,他心底哼了声,一定是在故意讨好,试图哄他,没用,他没这么好打发。

    “师傅,我,”陈子轻舔着湿红的嘴。

    邢剪板脸:“叫相公。”

    陈子轻从善如流:“相公。”

    邢剪得脊梁骨瞬间一颤,软了,他想再板着脸坚持一下,后面没准眼前人会给他准备更多的甜头,可他的唇角不自觉地高高扬了起来,挺正一老爷们,笑得像个二愣子:“说事儿。”

    陈子轻说了姜小姐的情况,邢剪抠掉他手里的石头子,“砰”地砸在墙上,他缩了缩脖子,踮脚去亲。

    没亲到。

    邢剪腰背拉成一张寒气弥漫的大弓,他相当高,不低头不弯腰,陈子轻怎么都亲不到,而且这时他还微仰了点下颚。

    陈子轻够到他的肩膀,抓住,借力蹦着亲他,他人像块石板,唇撅了下。

    邢剪:“…………”

    老脸要臊死了。

    陈子轻见怪不怪,他跳起来挂到邢剪身上,呼吸紊乱有些喘。

    “可把你累坏了。”邢剪托着陈子轻的屁股,让他不掉下去,“我这两片嘴,你不是老嫌它干,糙?怎么又非要亲了,这么委屈自己。”

    “……”陈子轻把脑门地抵在他肩窝,“我只和姜小姐说了几句话,你怎么也能不高兴。”

    邢剪抓住他挂在自己腰侧得的一条腿,狠狠一拽,叫他的腿根撞上自己腹部,本就挨着的他们贴得更紧:“人家姜小姐会做生意,你钦佩,你仰慕,我有什么啊,生意都不会做。”

    “你还不会做生意啊。”陈子轻受不了邢剪用魏之恕那种怪里怪气的强调和他说话,他把手伸进邢剪的布袍前襟,掏出银票举起来:“那这丧葬费是什么?”

    邢剪的上半身朝他倾斜,鼻尖蹭过他脸颊:“这不是丧葬费,这是你二师兄的卖身钱。”

    陈子轻忽略了这层,他听邢剪一说,顿觉银票烫手了起来:“那咱别收了。”

    “为什么不收。”邢剪抱着他走在月下,“好像咱不收,你二师兄就能往姜明礼脸上吐口水一样。”

    也是。陈子轻把银票塞回邢剪的胸口,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二师兄人呢。”

    邢剪迈着平稳的步子穿过不长不短的青石巷,拐上了桥。

    陈子轻从邢剪的沉默中品出了答案,不会吧,老父亲尸骨未寒才刚下葬,还能有心思啊?

    姜明礼曾经一脸邪欲肾虚,后来逐渐变得健康红润,恢复英俊了有风华了,不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疾病在暗中治疗。

    古代有古代的艾滋,姜明礼以前养了一庭院的人那么胡玩,0乱来,大的小的都会兜不住的吧……他没病吗?

    不过,现代背景下,金主的情人要定期检查身体,哪怕他临时在外地吃道小菜,都要上体检报告,古时候的大少爷想必也会注意身边人的健康。

    姜明礼没病就好,魏之恕起码不会被感染。

    陈子轻想不出魏之恕跟姜明礼的走向,从古到今,阶级都让他不适,他希望魏之恕能在将来哪天潇洒退场,还是独立完整的人格和灵魂。

    眼看邢剪下了桥也没停,离姜家越来越远,陈子轻问道:“不管二师兄了?”

    邢剪边走边说:“你大师姐在前头等我们。”

    陈子轻替邢剪把他肩后的头发撩起来,放在自己手臂外面,不压着他:“二师兄呢?”

    青蛙呱啦呱啦。

    邢剪揉两下怀里人:“他自会回去。”

    陈子轻还要问,邢剪吃他半张的嘴,叼住一块吮了吮:“他叫我们先回去。”

    “二师兄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陈子轻的嘀咕声被邢剪打断,他火冒三丈,“二师兄二师兄,就知道二师兄,你不问问你师傅抱着你累不累?”

    陈子轻拍拍他的面庞:“你气都没喘。”

    邢剪低眉犹豫什么,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煞有其事地吼:“那不是要面子,强撑的!”

    陈子轻眼睛瞪大,眼里写着四个字:真的假的。

    邢剪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肩头,在他挣扎期间扇他屁股,听他质疑地说:“我还是下来走吧。”

    “白天不让抱,夜里也不让?”邢剪不准他下来,强制地禁锢在臂弯里。

    陈子轻信他的鬼话:“你都强撑了。”

    “我乐意!”

    邢剪抱着小徒弟去跟大徒弟汇合,师徒三人披着凉爽的夜风回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后两日的天气,明早吃粥配什么咸菜,鸡蛋是煮着吃,还是炒着吃。

    行至半路,有马车靠近,魏之恕下了马车,加入回家的队伍,他把双手放在脑后,袖口外一截精瘦小臂,腰细腿长屁股翘,身材十分好,整个人的状态好像不一样了,想通了什么,不纠结了,开阔了。

    “师傅,我来抱小师弟吧。”

    “他是你师娘,你抱什么,活腻了?”

    “嘁……小师弟,师傅他踢你二师兄,你不管管?”

    “师傅,你不要……啊哟!二师兄,你确实该踢,你怎么能抱我呢,这是师傅的事,只有师傅能抱我。”

    “大师姐,夜宵不要给我准备了。”

    “怎得?”

    “要吐了,吃不下。”

    “要吐?那你肠胃不好,要清两天胃,明儿的鱼肉就别吃了,吃青菜喝粥吧。”

    “……”

    路上的草丛里有三两只萤火虫在飞,它们听师徒四人拌嘴,忍不住一直跟在后面,多听一会.

    两年后

    昌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苟延残喘的张家残余在这里走出低谷,重回药材行业做龙头,这全是张老爷的庶子小十七所为,他八面玲珑擅交际,极有经商的天赋,又是青年才俊,昌城达官显贵家的千金都倾慕于他,为和他有次邂逅煞费苦心。

    他要娶一位□□的妻子,在迎亲前一晚死于非命。

    太令人唏嘘了。

    过了几日,义庄门外出现了一具尸体,正是那年轻的张老板。

    义庄将他埋在林子里,陈子轻猝不及防地听见剧情线走完的提示,他恍然,张老爷偷用了亲生子的身体。

    不管是意外身亡,还是被人杀死,张老爷总归是死了,机关算尽终成空。

    就是不知道……谁把尸体带过来的……

    深夜,江上停着一艘船,船舱里有两个铁箱,孙梁成站在船头吹笛,那笛声凄凉得连水里的鱼都不喜欢听,离得远远的,不从船的附近游走。

    一曲尽,孙梁成将笛子扔进水里,再是铁箱,他去船舱里拖出来,一个个地推下了船。

    “我是叫你十七少爷,还是张老爷?”

    “孙班主怕不是疯癫了。”

    “我能在张家摆六斗大阵聚阴魂,又能将六斗改成五斗,你该知道我身边有高人,要我将人带来做法,把你的魂魄从你儿子的身体里逼出来,看看你这个老东西的嘴脸?”

    “你怎么发现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当然是神明告诉我的。”

    “张家上下,那么多无辜之人都命丧你手上,我不来找你,你反倒来找我了。”

    “你作的孽,往我身上推什么。”

    “我作什么孽了,我只当那是我张家的财产,我寻回来有何不可!”

    “冥顽不灵,你第一次发现财宝和铁箱上有怨气的时候,把它们从哪来放哪去,张家何至于此,一切都是你自作聪明,咎由自取。”

    “你就是这么心安理得灭我张家满门的?我张家上百口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们死在你对钱财的贪婪上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让所有亲人瞑目而已。”

    “你放开我,张家死的够多了,你放过我,我给你亲人设佛堂供一辈子香烛……你不能杀我——”

    孙梁成吹着江风,没来由地头脑发胀,意识开始模糊,他给自己把脉,手刚搭上去,意识就彻底模糊不清了。

    速度这样快。

    孙梁成摇摇晃晃间,听到了大浪击打船身的声音,伴随着船帆不停被风拨动的猎猎作响。

    一大片黑色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是船的形状,船上站满了人影,都在向他招手,喊着他的名字。

    亲人来接他了。

    他微微一笑,栽进了水里。

    ……

    第二日,乡里都在传江上出现了海市蜃楼,有一艘金碧辉煌的船只在水里航行,气派至极,不少人都看见了。

    那船行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直停在那里,像是来接什么人的,没接到。

    当时陈子轻跟邢剪到江边拿船,他们准备去捞尸,邢剪不是怎么了,他忽然吐出一口血,落在江里融进水中。

    邢剪病倒了。

    那么强壮的身体,也是说病就病了。

    邢剪清楚自己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想带走他的小娘子,趁他还有这么劲的时候。

    可他舍不得。

    每个夜深人静之极,邢剪总要把手放在身边人的脖子上面,收紧五指的瞬间像被什么可怕的毒物蜇到,惊慌地收回手,在一阵巨大的心悸中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一下一下亲他跳动的脉络,懊悔自责不已。

    既然舍不得,那就自己走吧。

    ……

    陈子轻不是木头人,他能不知道邢剪的心思吗,他试着挽救。

    系统再三警告他,这个区人各有命,该死的人就必须死,哪怕是他的男人,他都不能强行改变对方的必死之局。

    否则会在后面的某个世界承接相应的命盘。

    他不听,他非要救。

    更是要为了买药,用掉一万积分。

    系统把他的账户余额给他看,一万划了,他就只剩几百,下个世界会是穷光蛋。

    他自我安慰,没事,又不是没做过穷光蛋。

    系统破天荒地露出不符合处事风格的行为,劝他慎重,他撇着嘴红了眼睛说:“我又没走,又要看他慢慢死在我面前,我怎么看的了啊。”

    我怎么可能不救。

    陈子轻把药喂给邢剪,当邢剪咽下去的那一霎那间,他感觉自己要离开了。

    结果真就是这里,感情线就停在这。

    好在邢剪还没有醒,可以安安静静地告个别。

    陈子轻理了理邢剪的头发,手指描摹他的眉眼五官,仔细地描了几遍,想记下来。

    “邢剪,我要走啦。”

    邢剪不睁眼时,遮着那双漆黑犀利的眼,没那么凶,却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摸。

    “你说成了亲,我想让你生,你就生,我想让你死,你就死。”

    陈子轻听着传送倒计时,知道自己说不了多少了,他凑到邢剪左耳边,把嘴唇贴上去:“那我想你长命百岁,你就要长命百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因为……”

    因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哦,对了,因为你说,你永远说话算数。

    陈子轻揉着邢剪容易发红的耳根,重重亲了他几口,不敢咬,怕把怕咬醒了。

    “邢剪,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四年,对不起,我要给你带来伤痛,希望你能多想想我给你留下的回忆,记得你对我的承诺,珍惜自己的生命,像我一样。”

    “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自己,我也不行。”

    还有管琼,魏之恕,秀才,阿旺……陈子轻亲了亲邢剪残废的左手,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但那太不可思议,所以我把这当成最后一别。

    陈子轻眼前晕眩地站起来,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

    储存感情线的申请至今没出结果,再说下去,他一激动,服务器就要发出警报了吧。

    陈子轻深吸气呼气调整情绪,平复了几秒就乱起来。

    【检测到宿主的情感波动出现异常,超出传送到下一个世界的安全数值,无法进行传送。】

    【一,取消宿主身份,】

    【检测到宿主的情感波动正在恢复,达到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安全数值,开始传送。】

    【传送完毕。】

    烛火一晃,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走了。

    ……

    下寅时三刻,义庄被狗吠声拽离寂静,管琼跟魏之恕纷纷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他们顾不上穿鞋袜,赤脚跑去师傅的屋里。

    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本来病重下不来床的师傅倒在地上,小师弟静静躺在他怀里 。

    小师弟睡着了,没有再醒过来。

    他的尸体在灵堂放了十日,埋在院子里的那颗桃树底下,对着师傅的屋门。

    在那之后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师傅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他不开口说话,不知道吃饭,不知道喝水,不知道睡觉。

    二师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傅一滴泪都没流过,他陷在一个“小师弟还在,只是找不到了”的虚幻世界。

    管琼想,师傅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时候,就是世界破碎塌陷的时候。

    一天早上,管琼看到师傅坐在小师弟的坟前,他佝偻着背,耷拉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凄惨绝望的痛哭,一声接一声。

    她落下泪来,师傅最终还是意识到——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小师弟了。

    ……

    邢剪清醒的同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师傅,你要想想小师弟。”

    管琼跟魏之恕都像是回到了儿时,他们很怕师傅跟着小师弟去了,丢下他们在这世上,他们慌得不成样。

    “肯定是小师弟救了师傅。”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付出了他们难以想象的代价。

    邢剪丢下酒坛子:“将死之人还能救活,除非是神仙下凡。”

    转而一笑:“你们小师弟确实是神仙。”

    管琼跟魏之恕跪下来:“师傅,不要辜负了小师弟的一番苦心,一番真心。”

    邢剪听到后四个字,走起了神:“真心?他什么都没留给我,哪怕是只言片语。”

    魏之恕为他的小师弟抱不平:“小师弟留了,师傅的身体能康复,不就是他留的话吗。”

    邢剪问:“什么话?”

    魏之恕拨动手腕上的驱邪手串,道:“他希望师傅你健康,长寿。”

    邢剪一震,他哈哈大笑,小没良心的,这是要他生不如死。

    “你们忙自己的去吧,不要烦师傅。”邢剪再次拎起酒喝,衣襟被打湿了脏乱又颓废,他喝急了低头呕吐,挥手打开上前的两个徒弟,“都出去!”

    屋门被带上,管琼和魏之恕坐在屋檐下看满天日光,小师弟给他们留了信,他们没有互相分享,那是他们各自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小师弟给对方留的信上写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小师弟在他们的信中都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给师傅留了一封信,藏在家里某个角落。

    小师弟让他们半年后跟师傅说,让师傅找,找得到就看,找不到就是一张废纸。

    ……

    邢剪没找到那封信,他不急,死前找到就行。

    又是一年元宵节,邢剪没让两个徒弟跟着,他一个人去了乡里,此时的他轮廓线条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皮挂着骨,犹如坚硬冰冷的岩石。

    今年还是禁止在江里放花灯,只准去河边放。

    依旧是那条河,依旧是挤满了人,飘了大片大片的花灯,只是没了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娘子。

    邢剪在坡上坐到人们陆续离去,河边空无一人,他起身,迈着酸麻的腿走过去。

    河上有船只,是老渔夫在清理花灯。

    邢剪扫了眼就收回视线,他蹲下来把手伸到水里,做出拨花灯的动作,脑中猛地闪过什么,邢剪嘶吼着叫住老渔夫,问起有年元宵是否也清过花灯。

    “年年都清。”老渔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有时是我,有时是别人,你问的那年,刚好是我。”

    邢剪的胸口起伏过大:“那你有没有,有没有,”

    老渔夫只是清花灯,他哪知道花灯里的祝福,有什么好问的呢。

    “我会看。”老渔夫把船划近些,放下船桨横在船头,他弯腰去拿一盏花灯,从里面找出字条念出来,“灯要烧掉,我不读给老天爷听,那就只是一捧灰。”

    “当年,我的小徒弟写下过心愿。”邢剪哑声。

    老渔夫问道:“什么样的灯?”

    “方形的。”

    老渔夫看了看船上和河里的灯,都是方形的,都是一个样,年年如此,他却说:“我想想。”

    邢剪的嗓音更哑:“也许是,师傅,我想你长命百岁?”

    “我有印象。”老渔夫若有所思片刻,确定道,“我读过那句祝福。”

    邢剪低笑出声:“老子就知道。”

    说的人说了听的人想听的,这本该是个好结局。

    邢剪一屁股跌坐在了河边,老渔夫上了岸,问他怎么了。

    “我……”邢剪面部神情模糊不清,他捶打撕裂剧痛的心口,艰涩地挤出话,“难受……”

    老渔夫说:“难受酒喝点药,睡一觉。”

    “嫌药苦就喝酒。”老渔夫拍了拍腰间葫芦酒壶,“我这就有酒,喝不喝?”

    邢剪哽咽,一遍遍地说着话,说他难受。

    老渔夫一把岁数了,硬是把他背回了义庄,离开前被他抓住衣服,对上他似魔障又似清明的眼。

    “老家伙,你把沉船的大概位置卖给俞有才,你……”

    老渔夫先是悚然一惊,随后就放松下来:“我无意间落水,濒死之际发现了那个秘密,本想守到死,是我那个不孝子害我,我无法才用秘密做了笔买卖。”

    “我不知道沉船里有冤魂,对于他们的死,我是对不住的。”

    “但真正要他们命的,是想独吞的张老爷。”老渔夫说完就走了。

    邢剪靠坐在院门上面,各有各的目的,人人都有。他的眼前浮现过许多张脸,一张张地一掠而过,被他痛苦地拨开,只留下小徒弟的脸。

    长命百岁吗,这么想要你相公活下去,那就如你所愿吧.

    一年一年过去,院子里的桃树结满果子,阿旺抓知了扑蝴蝶,抓到哪个就放在坟前。邢剪骂道:“他生前你不抓,他走了你抓,你做给谁看?”

    阿旺委屈巴巴。

    “赵梁成把你丢我这儿,我就该养着你?你是你,你爹娘是你爹娘,我跟你熟吗,你就死皮赖脸蹭吃蹭喝!”

    “要不是我小徒弟坚持养你,赵梁成说破天我都不收你,额头长什么毛不好,偏要长白的,连你爹一般的神气都没有。”

    邢剪发了脾气就累了,他躺在藤椅里,一躺就是一天。

    那穷秀才说得对,确实控制不住,为了个不在人世的人伤心伤神。

    秀才,你一语中的,我这副惨状。

    但我不会步你的后尘。

    邢剪清醒理智,却也有疯癫的时候,他会把坟挖了,撬开棺材爬进去,躺里面,和尸骸睡在一起。

    管琼跟魏之恕又是劝又是求的,才能让他从棺材里出来,把坟填上。

    下次还这么疯。

    ……

    一日,义庄来了客人,邢剪没起身招待,全权交由两个徒弟负责,他在屋里擦木帆船,船帆烂了,让他做了新的挂上,像模像样。

    窗边有“当当”声,是当年在河边洗澡砸着玩的田螺,邢剪没有丢掉,打个孔拿绳子串起来,挂在那儿,和风玩呢。

    院里隐隐有谈话声,客人头皮都是紧的,只因树下那座坟前的墓碑上钉着一块红盖头,太瘆人了,青天白日用余光匆匆一瞥都瘆得慌。

    “汪汪!”阿旺对他吼叫。

    魏之恕脸色阴沉地下了逐客令。

    管琼把大门掩上,她走到魏之恕身边,同他一起凝视墓碑。

    魏之恕瞥一眼趴在坟边的黑狗,忽然道:“大师姐,你说师傅有没有招魂?”

    管琼拧眉心:“不知,你别问师傅。”

    “我又不是找死,我问他。”魏之恕幽幽道,“我招了。”

    管琼没有问结果。

    魏之恕便明白,她知道,他没有招出来魂。

    招不到的,小师弟的魂不在阳间了,也许是投胎去了,也许……就那么消失了。

    魏之恕走到坟前,伸手去挑红盖头;“要是有个人陪着师傅,他是不是就能不那么疯。”魏之恕都有阴影了,师傅的疯劲跟姜明礼不是一个类型,要可怕太多倍,却只会让人感到悲伤无力。

    “师傅不会找别人了。”管琼笃定道。

    “话不要说这么绝对。”魏之恕扯动唇角,“人生漫长,什么都有可能,搁过去,我也想不到小师弟过了弱冠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走得多轻松,睡一觉就离开了。”

    管琼只道:“你心里清楚。”

    魏之恕不笑了。

    对师傅而言,养点鸡,养头猪,有条丑不拉几的老狗,还有他们两个看着烦的徒弟,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邢剪躺到床上,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他没完全醒的时候摸到什么,倏地睁开双眼。

    小徒弟趴在床边,呼吸均匀。

    邢剪愣怔地望着这一幕,眼眶湿润视线模糊,他跌撞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去捞人:“昭儿……昭儿……”

    “昭儿!”

    小徒弟被惊醒了,迷茫地揉着眼睛:“师傅,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噩梦,要人命的噩梦。”邢剪死死将他勒在怀中,面部煞白,肌肉惊恐地抖动,牙齿打颤地说,“师傅快吓死了,快吓死了……”

    “醒了就好啊,不怕不怕,师傅,我脖子里进水了。”

    “你要笑话就笑话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我梦到你,”

    怀中的温热柔软身体变冰冷僵硬,邢剪大脑一空,他迟缓地一点点松开手臂低头,他的小娘子乖巧地闭着眼睛,没有生息。

    邢剪抖着手探他鼻息,吻他眼皮,睫毛,鼻尖,脸颊,再到唇,含着暖了暖,暖不了了。

    失去挚爱的无措从邢剪脚底心往上窜,无孔不入地将他钉死在原地,他的眼神,表情,肢体动作都撕心裂肺,唯独口中发不出声音。

    “嘭”

    邢剪一头栽倒在床下,昏厥过去。

    他在额头的剧痛中醒来,只身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小娘子。

    梦中梦。

    又梦到了那日。

    那是钝刀子磨肉,他早就料到会有那一天,只是迟迟没有来,就在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不会来了的时候,它来了。

    头顶的铡刀落了,眼前炸开一片血雾,自此再也看不见脚下的路。

    ……

    一年秋冬,管琼背上行囊去游历,她于第二年夏至返回义庄,带回来个男子。

    是有一次他们师徒跟秀才去县里逛逛,落脚的那家客栈老板子嗣,他尚未娶妻,游玩期间遇到念念不忘的管琼,厚着脸皮与她结伴同行。

    他已经把家里的客栈卖了,打算这辈子给她烧火打杂,当牛做马。

    管琼其实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只是想着,自己的生命里有没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孩子,出现了会怎样,能否给义庄带来欢声笑语,给师傅减轻寂寞悲苦。

    “我生了,给师傅带。”

    “不必!”邢剪毫不迟疑地拒绝,“师傅带你们三个带够了!”

    管琼一时兴起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她见师傅抬头看树上的桃子,便摘下一颗红的给他。

    “这桃子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邢剪嫌弃万分,却是把桃肉啃了个干净,再难吃也吃了。

    管琼反正吃不下去,太酸。她忽地想到什么,脚步有点急地去了自己的屋里,不一会就拿着一个罐子出来。

    魏之恕问她那是什么。

    “这是当年小师弟给我的蜜饯,我存的是三分能平分的量,一直没有再分。”管琼的眉梢难得染上笑意,“我们分了吧。”

    魏之恕兴致缺缺:“他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分的。”

    管琼不那么认为:“他在不在,都是我们唯一的小师弟。”

    于是他们分掉蜜饯,把第三份埋在坟前。

    ……

    管琼在义庄歇息了一段时间再次出发,没过多久,邢剪也出了趟院门,他这一走就是一年。

    魏之恕经营义庄生意,不时被姜明礼骚扰,总要谩骂动手,最后见血。

    姜明礼每次走之前都给魏之恕清理脏污。

    魏之恕嘲道:“姜老爷,我是嫖客,还是娼妓?”

    “你是魏兄,是唯一一个可以扇我耳光,在我衣袍上留下鞋印的人。”姜明礼说着,拂袖而去。

    魏之恕啐了声:“阿旺,追上去咬一口!”

    阿旺正要追,魏之恕急忙把它叫住:“傻狗,真要咬了,他会宰了你的。”

    魏之恕把门摔得极响,他走到墓前坐下来,周身的尖锐刻薄尽数都褪去,低声和小师弟诉说。

    “义庄这个月赚了一百两以上。”

    “九成是姜明礼私下转了几手,转到我这的,他恶心谁呢,咱义庄做的死人生意,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干干净净。”

    “我不是年轻小伙了,上回闪了腰,现在都没好,他当我是金刚不坏身吗,痒了不知道找其他人吗,睡个觉的关系,谁也不是谁的谁。”

    “小师弟,你怎么一死就走了,你好歹把姜明礼吓出鸡瘟。”

    “忘了,他又不用,犯了鸡瘟也不受影响。”

    ……

    “小师弟,我昨儿梦见你了,你说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所谓的歧途,你说我走自己想走的,就是我的正道,现在想想,你这话有大道理,二师兄悟了,早该悟了。”

    魏之恕用袖子擦拭墓碑,没什么灰,他天天擦。

    “等你忌日,”魏之恕把风吹雨打中褪色发旧的盖头撩到后面,墓碑像是变成了小师弟的笑脸,他摸了把,“师傅跟大师姐会回来看你。”

    到了那日,义庄师徒三人聚齐了。

    两个徒弟没在坟前多待,他们不打扰师傅,让他慢慢烧纸,慢慢说自己想说的话。

    邢剪四处找树枝,阿旺叼了一根送到他手边,他的脾性不像以前那么急躁刚烈了,对阿旺也不凶了,搓两下它额间白毛,让它出去抓蝴蝶玩。

    盆里的纸钱越烧越旺,越烧越多,邢剪一把又一把地往里丢,生怕爱人在地府生活拮据,吃不好穿不暖。

    “昭儿,师傅能不能去找你?”

    “师傅快撑不下去了,你也不来我梦里。”

    邢剪叠一个元宝就丢进去一个:“我不是要食言,答应让你如愿,我肯定会想办法做到,可是,”

    起码给我点甜头,后面全是苦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苦。

    日子过得很快,有多快呢,盆里的灰烬像是还没完全冷却,寒冬就来了。

    夜里,邢剪掖了掖被子,手臂张开,往上招着收拢,怀里仿佛有个人,怕冷地蜷缩着手脚塞到他腿间。

    师傅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邢剪这夜没睡好,他爬起来抄经书,活一天就抄一天,今生没能做成长久的夫妻,没能白头偕老相爱一世,那就求来生,还有来生。

    笔墨干得慢,邢剪将纸拿到烛光前抖动,左手空荡荡的,小徒弟走后他就没再套过假肢了。

    那假肢被他扔进了江里,沉船的方位。

    可能没什么意义,也可能是种告别,一种寄托。

    ……

    到了来年,魏之恕还跟姜明礼掰扯不清,每次出门都挎着脸回来。

    邢剪在院里给阿旺剪毛:“姜明礼还在要挟你?”

    魏之恕踢飞地上的一团团黑狗毛:“小师弟的坟在这,我哪敢胡来。”

    “你大师姐可以在外地定居。”邢剪道,“我这边一把火带他跟我一起烧了,随风散去,到那时谁也威胁不了你。”

    魏之恕腿软地扑通下跪:“师傅,求您让我有个念想!”

    “出息。”邢剪皱眉。

    ……

    没过几日,魏之恕又要出门,他回来时却是满面笑春风:“师傅,我脱身了。”

    邢剪为了庆祝,带他去酒楼喝酒。

    楼下有人议论姜老爷跟哪家小姐的婚事,就定在近日,聘礼多么多么豪气壮观。

    姜老爷年过三十才娶妻,原是在等真命天女。

    魏之恕听了讥笑,什么真命天女,不过是个可怜人,姜明礼扬言要妻妾成群,他先做丈夫,后做父亲,生一堆子女承欢膝下。

    姜家老爷不可能膝下无子,后院空虚。

    还想随心所欲,那就做不成姜家老爷,聪明人自会做出取舍。

    魏之恕把空酒杯放桌上,倒满,他夹一块牛肉送到师傅的碗里,第二块才给自己。

    邢剪看了他半晌:“魏二,你出去散散心,如果碰上你大师姐,你们就一块儿走。”

    魏之恕笑道:“我正是这么打算的。”

    ……

    邢剪很久没去江上捞尸了,他有日留阿旺在家看门,孤身撑船去了江里,一捞就忘了时间的流逝,从白天捞到了晚上。

    钩子甩进水里,钩到了什么尸体,怎么都拉不上来,他下水查看。

    水底有个人,就站在那里,尸首青白,头发里有条小鱼。

    邢剪摸着他的头发,赶走那条鱼,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藏这么深,让师傅好一通找。

    你不来师傅的梦里,不管师傅。

    狠心。

    春江水涓涓流淌,江边不知哪飘来的花落在水上,月色皎白。

    “那边有船,是邢师傅的船!”

    “人呢,邢师傅?”

    “我好像看到邢师傅下水了,没上来吗?”

    “他没上来!”

    “那么好的水性,他怎么不上来?”

    “不想上来了吧。”

    “说得什么胡话,怎么会不想上来,哪有人不想上来!”

    “自然是不想活了的人啊……”

    江上打鱼人的声音传不到水下,邢剪眼前的小娘子忽然流下血泪,他眨眼,小娘子就没了,只有一具陌生的少年尸体,和他的小娘子死时一般大。

    小娘子那双流出血泪的眼睛刻进他脑中,像是在怨恨他怪罪他的不是,他拖着尸体爬到船上,浑身湿透地躺在船板上面,慢慢随船飘到岸边,狼狈地走下了船。

    “邢师傅上来了,快过去看看!”

    “邢师傅,你还好吧?”

    “邢师傅?”

    打鱼人关心地凑上来询问,邢剪没有回应,他眼神空洞地往前走着,发白的唇间不断溢出机械的神神叨叨。

    师傅不寻死了。

    师傅不寻死了。

    你别哭。

    师傅再也不寻死了。

    一对父子路过,小孩骑在父亲脖子上,手里拎着一只老虎灯,调皮地晃来晃去。

    邢剪没了声音,他愣愣地看着那虎灯。

    小孩回头望邢剪一眼,趴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父亲放他下来,他跑过去,举起了手里的灯。

    柔和灯光打在邢剪布满水痕,沧桑悲伤的脸上。

    “伯伯,灯给你。”

    “不要哭了哦。”

    第103章 茶艺速成班

    陈子轻没被顺利传送去下一个任务世界,他又出现在那片白茫空间,卡那了。

    没有参照物,时间流逝失去了概念,陈子轻不知道过了多久,官方小助手解释他说传送途中数据异常,让他在这自我调整。

    就像手机发烫,需要降温。

    陈子轻努力了,他为了既能保住义庄的四年又能不影响传送,把现实世界记事以来的所有经历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过第七遍才等来电子音,告知他即将在新背景登录,叫他做好准备。

    他有什么好准备的,他这一路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哪儿是哪儿,停哪儿就躺哪儿。

    【宿主陈子轻,你的监护系统从不给你提示,不给你开后门,】

    陈子轻立马心惊胆战地打断小助手:“别这么说,陆哥刚正不阿,是个好监护人!”

    小助手怪异地沉默了几秒,再次出声。

    【上头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临时决定给你点鼓励,让你自己挑个任务背景。】

    陈子轻没来得及感激涕零,眼前虚空就被密密麻麻的数字覆盖,由一个个框隔开,有的框里是一位数,有的框里是两位数,三位数……放眼望去头晕眼花。

    说是让他挑,给的却不是带图片带视频带音频的背景,只有干巴巴的数字,他还不是瞎摸。

    这话他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

    【你有五秒的选择时间。】

    【时间到了还没做出选择,自动归为随机分配】

    陈子轻看不清,他脑子里蹦出一串熟悉的数字:“666……”

    “我选666!”

    【宿主陈子轻选的是,监护系统的工作号】

    陈子轻腼腆地解释:“只是图个吉利。”他瞳孔里的那些数字逐一消散,架构师jiao后期的作品不花里胡哨,所以他就尽量往后选了。说起来那人好拼啊,架构了这么多的世界。

    【那不是架构师的作品顺序,是中央网仓库管理员存放任务世界的编码。】

    “啊?这样吗,那你怎么不早……”

    陈子轻没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

    “这是哪家的孩子啊,家里人来了没?”

    “我腿都拍麻了,让他赶快上去,不要在水里玩,他不听呐!”

    “现在的小孩太有个性,劝他就跟害了他一样。”

    “你们谁会急救,帮帮忙啊,背起来跑着看看,说不定还有救,才这么大点孩子,上高中的吧,可惜了!”

    “半个多小时才捞上来,没救了……”

    陈子轻咳嗽。

    “活了,活了活了!”

    “天爷,竟然活了,这孩子福大命大,都别拍了,没什么好拍的——”

    “120来了吗?快让开,都让开,让120进来!”

    “谁说120来了啊,没来,还没到!”

    “都说了别拍了怎么还在拍……就你们几个,举个手机拍半天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放到网上的……”

    陈子轻胸腔疼,嗓子疼,身上衣裤像棉网粘着皮肉,毛孔都要闷死了,他睁开了充血的眼睛,火辣的阳光刺得他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账号已登录】

    陈子轻摸索着扒掉T恤啪地甩在地上,那一下甩出了生命力旺盛的架势,周围嘈杂骤然消失,他没管围观的人,只感觉自己能呼吸了。

    【您的失败登录总次数:1】

    【您的成功登录总次数:4】

    【您本次成功登录时间:2020年-7月21日-14点35分17秒】

    【您本次成功登录地址:庐市,前坪区,大越镇,长青山河沟】

    陈子轻上半身光皮很快就被晒红了,他撑着地爬起来,搓着皱巴巴泛着青白的手指肚,从下到上地打量自己。

    赤脚,脚趾甲上刷了层亮色,脚踝圈着一个红绳,屎黄色的短裤,前面拖下来两根带子,往上是平坦瘦扁的肚子和胸。

    两小豆圆溜溜让他有点羞耻,他下意识举起双手交叉着遮起来。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财产是:苍蝇柜*1,临时技能卡*1,《逼王集中营》感情线储存包*1,积分649】

    【您的监护系统正在进入界面】

    “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陈子轻两眼无神地看着亮晶晶的脚趾甲,他隐约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脚丫子,模糊不清地骂什么“死娘炮”,赶紧收回视线找鞋。

    然后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双……洞洞鞋。

    陈子轻默默过去把洞洞鞋后面的拉环拨上去,当拖鞋踩上,他又返回去捡脏了的湿T恤抱在怀里,没人上前和他说话,都在瞅他。

    该溺死了的人没死,这么快就恢复了,确实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陈子轻走了几步,重重摔趴在地。

    吸气声此起彼伏,他吐掉嘴里的土爬起来,嘴上挂着血,若无其事地继续走,没事没事,他们不认识我,我也还不认识我,不丢人,别尴尬。

    有个阿姨好心地递给他一包纸巾,他张口道谢,喷人一脸血点。

    “…………”

    “乌——乌——”

    120来了,陈子轻说自己不用去医院真的不用去,还是被拉走了,他兜里没手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一脸傻逼地被一脸懵逼的医护人员接送。

    三点出头,陈子轻坐在一个门脸前的阴凉地,T恤早就干了被他穿回去,上面沾到的土渣也掉没了,他在这等这副身体的家人来找。

    在这之前他尽量减少体能消耗,因为他又热又渴,嗓子要干死了。

    陈子轻坐到傍晚,连个原主家人的毛影子都没见到,他头重脚轻地走在不晒了的镇上,看有没有谁认识自己。

    没有,一个都没有。

    原主十有八九不是本地人,初来乍到。

    任务就在这个镇子里进行吗,要是这样,那原主一个外来的,没人认识他,没人了解他的性格,陈子轻就不用担心马甲的事了。

    陈子轻路过一家服装店,走进去找到镜子照自己,他看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

    鼻子眼睛眉毛嘴巴都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黑皮,学生头,汗湿的发丝一绺一绺地贴着头皮,脸圆肉多显幼态,有股子随时都要嘟嘴比剪刀手的感觉。

    然而嘴角跟眼角都向下走,齐集苦相和哭相这两种味道,

    ——又青春又老气。

    陈子轻拨了拨眉毛位置的齐刘海就走出服装店,踩着余晖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登录的那条河沟附近,他在草坡上俯视一个方位,那里有一片房屋,原主有没有可能就住在……

    背后有人!

    陈子轻凭着直觉刷地回头。

    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草丛里,他斜挎了个黑包,双手插在蓝条运动裤口袋里,蓄着黑色碎发,肤白,长了张校草脸。

    风吹他刘海,细碎发丝带出的阴影扫过他眉眼,能让人心里的小鹿横冲直撞到猝死。

    陈子轻向少年所站的位置走近一点,试探道:“请问……你认识我吗?”

    “顾知之,你又玩什么把戏?” 少年一张口,校草成了校霸,恶狠狠的,毫无善意。

    这名字附带的相关记忆,一股脑地跑进了陈子轻的脑中。

    原主顾知之,桐市人,在那出生在那长大,今年十九岁,他上学晚又有留级,下半年上高三。原主成绩不好,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面,他喜欢看偶像剧,爱做梦,睡前总会编一个爱情故事把自己带入进去,等待和一群王子玩你追我跑桥段,这是他最爱编的故事。

    前段时间,原主照常趁着放学教室没人,偷摸去班草的座位趴一趴,他没想到班草竟然没走,还把一个长得普通的男生抱到座位上面,搂着接吻,他怀疑人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原主花了不少心思才打听出那普男追到班草的秘诀——茶艺。

    于是原主开始接触新世界,他刷短视频翻书,刷贴吧做笔记,改变内在外在,每时每刻都在精修茶艺。原主更是为了不让自己懈怠,他强制要求自己每天至少使用五句茶话,听方不重要,但要是帅哥。

    原主励志成为一杯人人赞不绝口的好茶。

    班草已经不是原主的目标了,他的征途是一米八5以上的所有帅哥,一米八五以下的比如班草,那就不考虑了。

    关于明年的高考,原主不报期盼,他只想着混个高中毕业证,可他奶奶不想他那么没出息。

    老人家利用年轻时存下来的唯一人脉给他找关系,求人家帮他办理大城市好学校的入学名额。学习环境很重要,他的奶奶希望他能和那些学习好的人一个学校,感染学习氛围。

    哪怕拥有一个好的交际圈,对他将来也有帮助。

    昨天原主按照奶奶给的地址坐长途火车来庐市找人,今早才下火车,他在这没朋友,一个人无聊地出来乱逛,看到河沟就下去凉快,不小心游到深水区,没能上来。

    标注1:励志成为一杯人人赞不绝口的好茶。

    标注2:每天至少使用五句茶话。

    陈子轻两眼一黑,茶艺,是他猜的那种说话本事吧,可他……哪会茶话啊。

    标注1和标注2各有各的难度,分不出第一名第二名,并列第一,这什么妖魔鬼怪任务背景,还不如随机分配呢,他这狗运气。

    陈子轻抹了抹僵硬的脸,不幸中的万幸,“每时每刻都在精修茶艺”没有被标注,不然他就一点都不能做自己了。

    强制性的维持原主人设太可怕。

    陈子轻想到那两个标注,他一不留神就要被警告,这个任务他多半是要失败了,还是死于警告次数到顶。

    才刚来就没了信心跟斗志,丧得不行。

    陈子轻的思绪被一声嗤笑打断,他看少年转身就走,自己下意识追了上去。

    还离着一截距离,就被少年嫌恶地警告:“别挨老子!”

    陈子轻的脚步停了停,跟他拉开更大的距离,又见他转身瞪过来,对着小丑一样:“把你那两眼珠子从老子后背上撤回去,不然就给你打爆!”

    像防花痴。

    【叮,检测到关键词‘花痴’,解锁主线人物表里的迟帘,迟家小少爷。】

    【迟帘的奶奶和你奶奶过去有交情,那位是你奶奶为你找的人脉。】

    【迟帘在庐市的姑姑家里过暑假,马上就要回京市。】

    【你来庐市就是为了等他,到时你会和他一起回去,接下来一年你都要在他家里借住,你对他一见钟情,你想和他谈恋爱。】

    【你打算在他身上试用你的茶艺。】

    陈子轻:“……”

    茶艺要天赋,更要颜值啊。陈子轻双手捧脸,他茶又茶不好,长也长得不美丽,会被揍的吧。

    陈子轻走在迟帘后面,一只蛐蛐跳到他洞洞鞋上面,拿他当跳板,嗖一下蹦出去老远,他抬起胳膊闻胳肢窝,迟帘冷不丁地回头,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操”

    迟帘恶心得加快脚步,跑了。

    陈子轻咕哝:“我不就是闻闻自己馊没馊。”

    “我又没狐臭。”

    陈子轻确定地闻了闻,确实没有,就有汗味,他一下午都在出汗,有味儿也正常。

    迟帘很快就要跑没影,陈子轻目前只认识他,可不敢让自己被落下找不到住处,所以陈子轻也跑了起来。

    除了迟帘,应该没有别的支线主线人物需要解锁了吧,原主要从小地方转学到大城市,都不熟。

    陈子轻按着扁巴巴的肚子,跑得气喘吁吁:“迟同学——”

    迟帘有种被恶鬼缠上的感觉,奶奶疯了,非要让他把看到他就流口水走不动道的乡巴佬带回京市。

    还要住他家,和他一个学校,大概率一个班。

    他的朋友们会笑死他。

    妈的!.

    陈子轻跟着迟帘进了一个两层小楼,餐厅的桌上有个花色罩子,里面是姑姑为他们留的晚饭,还热乎着。

    姑姑打牌去了,迟帘没胃口,他拿下挎包扔在角落竹床上面,去厨房冰箱捞了瓶啤酒就上楼了。

    陈子轻吃饱把碗洗了,菜收了,站在客厅抬头看一眼去二楼的楼梯,原主的房间也在楼上吧,他先在一楼走了走才上去。

    二楼有三个房间,中间连个小客厅。

    陈子轻从每个房间门口走过,发现最里面那间的房门半开,门锁上挂着两个衣架,上面有两件衣服。

    从布料款式来看,是原主的。

    【你今天过来换下的衣服,迟帘的姑姑给你洗了,收在这里。】

    陈子轻拿着衣服推开房间进去,他摸到墙灯打开,黑暗顿时被撕开了,房里一切映入他眼帘,干净整洁也温馨。

    床上有个背包,那里面是原主的全部家当,陈子轻打开看了看,就一点衣物,一个笔记本,一支十色自动笔。包旁边躺着部手机,他在上面发现了一通未接来电,猜是迟帘的姑姑打的。

    陈子轻没拨过去查证,他从通讯簿里找到“家”这个备注点了一下,打算报个平安。

    奶奶挂了。

    很像武侠里狠心把孩子赶出山门的父母,没有功成名就不要回来。

    陈子轻感慨,老人家不知道,她的孙子已经死在河沟里了。

    不想了,洗个澡睡觉,明天再说。

    陈子轻的房间没有独卫,他抱着睡衣出门,心不在焉地走到小客厅左边的卫生间门口。

    门从里面打开,一股香喷喷的热气裹着一个美少年出来,受惊地一抖:“顾知之,你他妈站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找死?”

    陈子轻举了举怀里的睡衣:“我只是想洗澡。”

    迟帘刚被热水冲过,白皙的皮肉泛粉,很漂亮,但他脸比茅坑里踮脚的石头还臭,他气急败坏:“你早不洗晚不洗,偏偏想在我洗澡的时候洗?”

    陈子轻笑得露出八颗牙齿,被黑黝黝的皮肤衬得白到发光:“这不是巧了嘛。”

    迟帘额角爆青筋,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气焰嚣张地撞开乡巴佬。

    陈子轻捂着打到墙的手肘,有一瞬间痛到麻痹,他没动,等那股子窒息的痛感过去才呼出一口气。

    迟帘一看就是个不吃茶话的颜狗,他怎么动用茶术大法,这不是闹吗……

    陈子轻走进卫生间:“好香啊。”

    氤氲的水汽里都是熏人的柚子香味,陈子轻没在里面多待,速度冲了个澡就出来了。

    手肘青了一大块,皮疼肉也疼,他边走边用毛巾擦头上的水,若有似无地听见小客厅的帘子后面传出声音。

    “那个土包子真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知那头说什么,只听迟帘弱小无助地撒起了娇。

    “我可没乱诋毁,他担得起土包子三个字,奶奶,能不能让他滚去其他学校?”

    “你大孙子要从今晚开始做噩梦……我在长身体的时候接触丑人,那会对我的颜值造成不可……”

    帘子被一只颇具观赏性的美手撩开,露出的脑袋猛地后缩。

    “鬼啊!”迟帘吼叫。

    陈子轻条件反射地往后看:“哪呢哪呢,鬼在哪呢?”

    迟帘从小就怕鬼,刚刚是无意识叫出来的,现在深感丢人,他妈的好丢脸,他把电话挂了,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角落。

    陈子轻安慰道:“迟同学,你要是看到鬼不要怕,你记得叫我一声,我会驱鬼。”

    砰——

    迟帘大力甩上房门,震得墙壁上扑簌簌掉下来一层石灰粉。

    陈子轻抓了抓要聋了的耳朵:“我真的会。”.

    晚上九点多,姑姑打完牌回来,她切了西瓜端到二楼,叫出两个小孩道:“都过来吃西瓜。”

    陈子轻在茶几上的盘子里拿了片西瓜,蹲在垃圾篓边吃了起来。

    姑姑问道:“小顾,你下午去哪玩了?”

    陈子轻含糊不清:“随便转了转。”

    “打你打电话听到你手机在房里响了,”姑姑说,“出门不能不带手机,联系不上多让人担心。”

    她找一片大点的西瓜递过去:“我在牌桌上听说白天有人掉河沟里了,还是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哎,好好一个家就那么没了。大夏天的,一定要离有水的地方远一点。”

    陈子轻吐掉不小心啃到嘴里的一小块瓜皮:“让姑姑担心了。”

    一直站着没动的迟帘冷笑:“谁是你姑姑?你上赶着人攀亲,脸皮怎么这么厚。”

    陈子轻窘迫地放下了姑姑递过来的西瓜。

    姑姑看向对小顾有莫名敌意的外甥,严肃道:“阿帘,道歉。”

    迟帘紧紧抿着唇,宁死不屈。

    长得帅的人,光是这样都能成一景。

    陈子轻瞥了眼迟帘垂在运动短裤缝边的手,打圆场道:“算了算了,迟同学没什么错,他说的是对的,我跟阿姨非亲非故,叫姑姑是不合适。”

    哪知他替迟帘说话,对方那脸色非但没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陈子轻无辜地瞅了眼迟帘的姑姑。

    姑姑摸他头发:“我们小顾是个好孩子啊。”

    “阿帘,小顾跟你去了京市,你要多学学他身上的优点,我相信只要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对他改观,和他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陈子轻简直不敢看迟帘的表情,他对姑姑打了招呼,捧着瓜回了房间.

    西瓜吃完,陈子轻准备睡了的时候,冷不防地想起来标注任务,他翻身坐起来,原主说了吗?

    可能……没有。

    原主今天下午两点多就死了,在那之前不太像有机会能对迟帘说上五句茶语。

    陈子轻穿上拖鞋站起来,不管原主说没说,他都要当没说。

    那他现在出去说?张不开这个口啊。

    要不先试试对着空气说说看能不能过关,毕竟标注里只有数量要求,没指出一定要对人说。

    陈子轻动了动嘴唇,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茶。他想起原主背包里的笔记,赶快逃出来临时抱佛脚。

    笔记上有茶艺速成技巧,茶艺语录。

    陈子轻这会儿没时间仔仔细细拜读,只是粗略翻了翻,他就感觉自己摸到了点窍门。

    “哥哥长哥哥短”“结尾不是吗就是呢”,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陈子轻合上笔记,趁热打铁地一口气说出了六句茶语,多一句是练习的。他说完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过没过关。

    【每日茶语*5,完成度0 /5】

    陈子轻:“……”

    他直接从原主的珍贵笔记上照搬的,怎么可能一句都不符合。

    是不是不能自言自语,要对帅哥说,还要结合语境跟环境,不是说了就行。

    陈子轻偷摸把门打开了点往外看,姑姑下楼了,迟帘一个人在小客厅开着电视打手游。他把门关上,酝酿情绪。

    茶艺的标配是白白嫩嫩香香软软吧,可他这副身体是精瘦精瘦的黑皮小子,这怎么茶啊。原主真是被班草找的普男给刺激到了,病急乱投医,完全不考虑个人配件。

    也许原主是晒黑的,防晒防晒就可以呢。

    陈子轻扒下裤子把脸扭到后面一看,屁股蛋子都是黑的,好吧,不是晒黑的,是天生的。

    他拉上裤子,蹲在墙边沉思。

    这一沉思就把腿蹲麻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迟帘就打完游戏回房睡了。到时他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子轻揣着英勇赴死的心态前去小客厅,迟帘打游戏打得投入,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操作,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把双手放在腿上,哭丧着脸看电视里的两位主角眉来眼去,演得跟真的一样。

    要不怎么能当主角呢,演技多精湛。

    陈子轻的余光瞄到茶几上的矿泉水,他眼睛一亮,那个道具可以用,笔记里就有对应的茶语!

    于是陈子轻够到矿泉水,挪着屁股坐到迟帘身边,清了清嗓子:“哥哥,我拧不开水,你能帮我拧一下吗?”

    迟帘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游戏里的人物被绞杀,死了个透,朋友的骂声传到耳机里,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装逼地只戴一只耳机,另一只挂在脖子上。

    否则也不会听到,

    迟帘摇头,大概是他听错了,他拽掉耳朵里的耳机收起来,沉住气道:“你说什么?”

    陈子轻微笑:“我想让哥哥帮我拧水。”

    我操。

    竟然没有听错。

    迟帘惊恐地踩着沙发爬到另一头,万分恶寒:“谁他妈是你哥哥?”

    “让老子帮你拧水?顺便把你的脖子也拧了?”

    陈子轻收起笑容垂下眼睛,局促不安地小声说:“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哥哥不高兴了吗。”

    迟帘倒抽一口凉气,他本想再陪姑姑几天才回京市,现在他决定明儿就走,今晚就走!

    没用,要带上这死基佬。

    一个长得丑,皮肤黑,发型难看,穿得土,年纪比他大,突然发骚对他叫哥哥的死基佬,五毒俱全了。

    迟帘脚下一个踉跄,那张朝气优越的脸铁青,整个人失去了对生活的期待和对生命的渴望。

    陈子轻于心不忍,但他看一眼虚空的【每日茶语*5,完成度3 /5】,他就只能狠狠心,再接再厉一鼓作气。

    “哥哥,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你他妈别过来!”迟帘压着嗓子吼了声,他贴在墙边,因为情绪失控脸红得滴血,全身都在抖,“水,老子给你拧,拧完马上滚,不然你就等死吧,姑姑来了都没用,我不打死你,我不姓迟。”

    陈子轻快速扔给他,看他接住,一把拧开。

    立马就抛出一句笔记上的茶语:“哥哥你会的好多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呢。”

    “…………”

    迟帘把拧开的水放地上,疯狂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脚步混乱地朝着卫生间走,他听到身后的响声,草木皆兵地咒骂几句:“老子要去吐,你跟着老子干什么?”

    陈子轻心说,我也要去吐啊。

    第104章 茶艺速成班

    迟帘做了一夜噩梦。

    早上起来,他满脸虚脱疲惫,黑眼圈都要掉腹肌上了,吃早饭的时候全程精神萎靡。

    “阿帘,你今天要还是出门玩,那就带上小顾。”姑姑把袋子里的麻团放在小外甥面前,牌友说昨天落水的小孩后来活了,还给她看了不知哪个发的视频,她一看才知道是小顾,真要被吓死了,小顾才来就差点出事。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目前又只接触了一天,姑姑不好说重话,只能叮嘱外甥。

    “你多让他跟你一起。”

    迟帘手里的麻团都不香了:“杀了我吧。”

    姑姑轻拍小外甥的脑袋:“别调皮,稀饭是小顾煮的,麻团是他上街买的,他连楼上楼下的卫生都打扫了,勤快懂事有礼貌,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迟帘恨恨道:“你不知道他昨晚对我,他对我,”

    难以启齿。

    “他对你怎么了?”姑姑喝两口稀饭,好奇地凑到莫名委屈的小外甥跟前,“还能欺负你不成啊。”

    迟帘抬手挡脸,生理攻击跟心理伤害算不算?

    “小顾!”姑姑朝院子里喊。

    陈子轻在浇花,闻言就放下水壶去餐厅,他在迟帘要吃人的目光下挪步过去。

    姑姑拉住他的手,又去拉小外甥的手,再把两只手放在一起:“你们……诶,你们一黑一白很般配。”

    迟帘面如死灰:“姑姑,我是男的,他也是。”

    “说的是肤色。”姑姑正色。

    迟帘猛地把手抽回来,眼角抽搐着去瞪姑姑,你假正经什么,你腐女的本性都藏不住了。

    “哈哈哈!”姑姑突然发笑。

    迟帘浑身发毛,左边是个死基佬,眼前是个腐女,这个家他一个直男是待不下去了了,他背上挎包拿着手机出门。

    脚却上了楼,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陈子轻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好怕憋不住损了自己的功德,那就亏了。

    “姑姑,你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吗?”陈子轻问。

    “啊?什么事?”姑姑跟他大眼看小眼,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把人叫进来了。

    “好的,我接着去浇花了。”陈子轻理解地点点头,他没走成,手被拉住了,迟帘的姑姑拉着他的手摸摸揉揉,咂咂嘴,“小顾,你的手为什么这么黑,是不是没洗干净?

    陈子轻:“……我就是这个色。”

    “哦,天生的小黑麦,挺好挺好,你跟我外甥的肤色差异很大,放一块能形成强烈的对比。”姑姑检查他指甲,“昨儿我见你涂了层指甲油,这怎么没了?”

    “我抠掉了。”陈子轻说。

    “脚上的呢?”姑姑看他脚,十根脚趾头的指甲上光溜溜的,没有亮色,“也抠了啊。”

    陈子轻“嗯”了一声。

    “抠了干嘛,多好看。”姑姑说,“我有很多指甲油,你去我房间的梳妆台上找,喜欢哪个就拿哪个,随便用。”

    陈子轻摇头加摆手:“不了不了。”

    “是不是有谁说你了?”姑姑语重心长,“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一个指甲一个颜色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其他爱咋咋地,管那么多干什么。”

    陈子轻正感动,姑姑忽然来一句:“不过你那洞洞鞋是真的脏,你有时间就,洒些洗衣粉多泡一会,刷刷?”

    “……”

    陈子轻解释说:“刷不掉了,只能那样子。”

    姑姑摸下巴:“我想也是。”

    “所以你出门为什么会穿那双洞洞鞋?”

    陈子轻小声:“没有别的了。”

    姑姑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内疚”。

    “夏天穿洞洞鞋很舒服,能当拖鞋也能当凉鞋,也方便。”陈子轻忙说。

    姑姑微笑:“小顾真会替别人考虑。”

    陈子轻也笑了下,原主只有一双穿过来的洞洞鞋,没带别的鞋子。他的手机的微信里有两千块,不知道去了京市是个什么情况,不敢乱花钱买鞋,只能凑合着穿了。

    “叮叮叮,当当当,叮当叮当叮”

    欢快的闹铃声炸响,姑姑关掉手机上的闹钟,喝掉最后一点稀饭站起来:“桌子你帮姑姑收一下。”

    她按了按金灿灿的菱形大耳环,拨着长发去玄关换上高跟鞋:“我去找老姐妹逛街了,中午晚上都不用给我留饭,你们在家好好的,他出门你就跟着,有事给我打。”

    陈子轻欲言又止:“姑姑,迟同学不喜欢让我跟他一起,我们还不熟。”

    “那就多处处,他爱打游戏,你也打,你们打着打着不就熟了嘛。”姑姑挤眉弄眼,“我对你很有信心。”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送她出门,收拾了桌子去浇花.

    迟帘在房里躺尸,有个发小给他打语音,问他上不上线来两把,他有气无力地回:不来。

    发小:你昨晚撸多了?

    迟帘:老子昨晚在梦里让男鬼追了一晚上。

    发小:鬼还有性别,怎么,又被哪个基佬的骚风吹到了?

    发小:你不是在你姑姑那玩得很快乐吗?

    迟帘:我的快乐死在昨天。

    迟同学忍不住跟发小倒苦水,他被亲奶奶坑了,接下来的高三生活要他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土包子转去京市一中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其实他可以转学,或者转去别的班,在学校附近挑个公寓住。

    可是凭什么,他凭什么要退让?

    他妈的,他要死扛到底。

    迟帘:老谢,你帮我跟其他几个打下预防针,就说我要带个人回京市,是个茶基佬。

    谢浮:多茶?

    迟帘一说这个就诈尸般爬起来,拳头砸在床上:他用夹子音叫我哥哥,让我帮他拧水,就这么茶。

    谢浮:根据我的经验,只要是个绿茶,那就长得不丑。

    迟帘:错,又丑又土又茶。

    谢浮颇感新鲜:没见过的品种啊,我快闷死了,你把人介绍给我,让我玩玩。

    迟帘:哥们,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缠上可就甩不掉了。

    秒撤回,换成:这样,你要是帮我搞定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爹。

    谢浮:把他的号码给我。

    迟帘没有土包子的联系方式,他找姑姑要了,发给谢浮。

    不多时,谢浮就来和他分享进度:加上了。

    迟帘:你别忘了设置朋友圈阻止他进去,不然你自己丢人,还有可能连累老子!

    谢浮发给他聊天框截图-

    你好【玫瑰花】-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加错人了-

    但你同意了-

    我无聊-

    我也无聊,茫茫人海中,我们两个无聊的人相遇了,我们真有缘。

    迟帘:…………这么土?

    谢浮:对症下药。

    迟帘:那你怎么还上赶着搭讪,我看到聊天内容都要吐了。

    谢浮:开头不重要,结局才重要。

    迟帘从床上跳下来,拿桌上的可乐喝几口:不要出人命,别让他再缠着我就行,我真的受不了他喊我哥哥,妈的,噩梦。

    谢浮:一天搞定。

    迟帘相信谢浮的手段能力,那哥们比他还颜狗,好在只是网聊,不用见真人。他看一眼谢浮的头像,是八块腹肌,怪不得土包子那么快就加上了。

    昨天一看到他就两眼发直,然后趁姑姑不在,又是对他舔嘴又是撩头发,争分夺秒地偷看他,傍晚再见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脏味的小动作没了,换套路了,别太恶心人。

    迟帘开门出去。

    小客厅吹着冷气,沙发上的陈子轻眼神询问,迟帘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嘲讽,像看一个龌龊肤浅的小丑角。???陈子轻现在不想做标注任务,就懒得管迟帘,他躺在沙发里继续和网友聊天。

    迟帘呵呵,这是舔上八块腹肌了。

    他下楼吃早饭,发现桌上什么都没有,怒气冲冲地回到二楼,一脚踹在沙发上面。

    陈子轻被那股力道震得手一抖,手机砸在了脸上,他疼得脸拧起来:“迟同学,你干嘛踹沙发啊,这么大力。”

    迟帘耳边嗡嗡响,这他妈的在跟谁撒娇?

    陈子轻拿起手机揉了揉脸,迟帘看过去,正常人脸被手机砸,都会砸出红印子,他没有,太黑,看不出来。

    这不就是颗黑蛋。

    长这样还要学人茶言茶语,怕不是得了脑血栓。

    迟帘讥笑:“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行,我注意了,滚下楼去把早饭拿上来。”

    陈子轻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不吃……我为了不浪费就全都吃光了。”他下意识把手放到有点鼓的肚子上面。

    迟帘刘海几根毛乱翘,他眯着漆黑的眼,过分好看的脸配着愣怔表情,有点傻。

    陈子轻维持平躺在沙发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视着他,比他更傻。

    迟帘倒退着扶额,谢浮说一天搞定,那就一天,只要他熬过今天,明天又是一条好汉,他……

    他一转头,思绪七零八碎。

    土包子的T恤不知道穿过多少年了,洗得泛白,领口变形松松垮垮,这会儿他在挠痒,领口一拉扯就显露出一片胸口,隐约还有半颗豆子。

    迟帘眼睛被强了,他脸黑红,满身冷汗地回到房间,并把房门关上,反锁,哆嗦着在手机上找到漂亮妹妹洗眼睛。

    陈子轻翘起腿打了个哈欠,网友没回信,他就不主动找了,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的存在。

    头像上那八块腹肌一看就是网图。

    京市

    谢家,谢浮在陪家人说话,他不时转一下指间的薄片手机。

    “儿子,你迟阿姨跟迟叔叔在国外出差,他们太忙,怕是顾不上阿帘,你要多陪他聊。”谢母叹息,“最好是在他不理解父母的时候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牛角尖产生青春抑郁症叛逆期,做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不都是为了生活。”

    谢浮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妈,你多虑了,他在他姑姑那边玩得很好。”

    “那种半小时就能逛完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谢母雍容华贵的脸上浮出不认同,她看一眼一表人才的儿子,“你今天不出去?”

    “没什么意思。”谢浮兴致寡淡。

    “成天说没什么意思,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时候。”谢母心生一想法,“要不,”她提议道,“你谈个恋爱?”

    谢浮笑出了声:“妈,我是gay,你确定让我谈?”

    谢母骤然想起儿子的性取向,她的脸色变了个彻底,却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因此发火,只是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谢浮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漠然地刷起手机,他半出柜,父母清楚他的隐秘,发小同学们一概不知,都当他是喜欢卡哇伊小萝莉妹妹。

    微信上消息不断,土茶却没动静。

    谢浮又深又宽的眼皮半阖,睫毛密而翘,盖在眼上的那条弧度偏长,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手机,生平头一次被冷落。

    而且,迟帘不是说挺会茶的吗,怎么一点茶味都没有。

    谢浮玩味地意识到自己被钓了,段位模糊不清,他打开和土茶的聊天框,输入一行字点发送:我要打游戏,有个坑位,你来不来?

    土茶:打游戏啊,我不会。

    谢浮眼下生冷,这就装上了,他乏味地打字:我教你。

    陈子轻看了网友发的游戏名字,原主的手机上就有,不用他特地下载,但他不知道原主的账号密码。

    【账号:我在新东方学泡茶,密码:XXXXXX】

    陈子轻登入进去,迟帘昨晚玩的好像就是这个游戏,那他玩一玩吧,兴许是个能用上茶艺的情境.

    陈子轻这一玩就玩了一上午,他下楼烧午饭,抄了两个菜烧了一个汤,站在院里喊;“迟同学,午饭好了!”

    迟帘不理睬。

    陈子轻吃完盛了一碗饭,夹些菜压在饭头上送给他。

    房门敲不开,陈子轻就把碗筷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面,自个去睡午觉了。

    迟帘出来撒尿看到那碗饭,他冷嗤:“狗都不吃。”

    转身回房间往床上一趴,膀胱胀了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去忘了把那泡尿撒出去。

    迟帘臭着脸又出了房间,他第二次把视线瞥到那碗饭上,反应过来时已经吃了一口,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鸡蛋羹跟家里做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光滑鲜嫩,都是坑坑洼洼的蜂窝。

    和人一样丑。

    迟帘用鸡蛋羹拌饭吃几口,那家伙整个人都很脏,像是八百年没洗过澡。

    老子就要以貌取人,不行吗。

    迟帘咽下饭菜,他猝然白了脸,瞳孔紧缩。

    操!

    我竟然吃了乡巴佬做的饭,万一里面加了料,吃完就该心跳加快兽性大发。

    即便没料,那口水呢,筷子有没有被舔被含……

    迟帘被自己的想法给刺激得干呕,他刚颤着手放下碗筷,余光就捕捉到了一只蟑螂。

    嗖地从他眼前跑走,没了,不见了。

    去哪了?

    操他妈的,蟑螂呢?

    迟帘头皮紧绷,快速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砸过去,蟑螂从沙发底下一个滑行,他砸纸巾盒,砸拖鞋,身边有什么砸什么。

    房里午睡的陈子轻被吵醒,第一反应是地震了,他慌忙跑出去,迟帘站在一地狼藉里崩溃地喘息,眼尾都激动红了,随时都要哭出来。

    “哥哥,你,”陈子轻觉得现在茶不起来,就生硬地开口,“迟同学,你怎么了?”

    帘子后面的蟑螂爬了出来。迟帘咒骂着抓住沙发,下一刻就要搬起来砸上去。

    陈子轻:“…………”

    “别砸,”他举起双手阻止暴走中的迟帘,“我去捉,你别动。”

    真的是捉,徒手捉。

    陈子轻淡定地把蟑螂用纸巾一包,倒口水打湿丢进垃圾篓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迟帘唇角颤动,没事?这他妈叫没事?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有顾知之这种人,茶起来要人把隔夜饭吐出来,正常的时候很不正常。

    “顾知之,你比蟑螂可怕多了。”迟帘咬牙。

    陈子轻笑着掰手指:“你怕鬼,怕蟑螂,这两样我都不怕,你还怕别的吗,跟我说说,没准我也不怕。”

    迟帘心里门儿清,这家伙想趁这个机会接近他,真敢痴心妄想,没皮没脸。

    陈子轻见迟帘往楼梯口走,他要说什么,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却在下一秒跑上前,一把拉住迟帘,话到嘴边就被暴力甩开手。迟帘挥手的瞬间打到了他的眼睛,他一下就流出了泪。

    迟帘从没把人打哭过,他出现在了短暂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

    “是你自找的。”

    迟帘把手塞进口袋里,装逼地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你自找的。”

    “我只是想拉你。”陈子轻一只手捂住泪流不止的眼睛,一只手去指迟帘脚前的惨白墙边,“膝盖磕到那儿特别疼,我经历过,所以才拦你的。”

    迟帘一愣。

    陈子轻捂着眼睛转身去卫生间,背影看起来十分可怜。

    迟帘的内心深处不受控地滋生出了一丝自责,下意识迈动脚步追上那道身影,前面的人微微扭过脸,抿着嘴,指缝里湿淋淋的滴落着泪水,轻声说话。

    他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胡乱拉哥哥,把哥哥吓到了。”

    迟帘犹如从迷障中惊醒。

    我疯了,我对一个死基佬自责。

    迟帘找发小催进度:谢浮你能不能行,半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搞定他?

    谢浮没回,迟帘就又发语音:我不该找你,我应该找老季,他是咱们几人里面最容易吸引基佬的一个,他对付基佬比咱们都有经验。

    谢浮还是没回,冷淡态度和主动要号码判若两人,性情喜怒无常,他下午才听迟帘的语音,然后就放一边了,直到晚上,谢浮在家宴途中给土茶打视频。

    想看看到底多土多丑。

    视频接通了,手机疑似放在卫生间的台子上面,镜头对着天花板。

    玩这种小把戏……

    谢浮欲要索然无味地按掉视频,一个脑袋伸到了镜头前,头发被毛巾包成一团,露着完整的五官眉眼,全部避开他的审美区域,那肤色一衬托,视频整个色度都暗了下去,他感觉迟帘评价得还是保守了些。

    “同学,你那边怎么是黑的啊?”

    没故意夹,似是说话的习惯,尾音自然的拖了点往上翘。

    “同学?”

    “怎么连声音都没有,卡了吗?”

    “我凑这么近,脸好大啊,好像能把那边调大,我这边调小。”

    黑暗中,谢浮的上半身前倾一些,又前倾一些,距离两次拉近,他盯着视频里的人,那下垂的眼型和直率眼神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那条小狗,他很喜欢。

    后来,

    小狗被车撞死了,他铲了半天才铲起来。

    谢浮把视频关了,将土茶的名字改成另外两个字:小狗。

    ……

    陈子轻莫名其妙,怎么打了视频又不露脸不说话,搞什么东西。

    说是京市人,高中生,实际谁知道呢,网上的人连最基本的性别年龄都真真假假。他在学玩游戏,想有个人带,这网友先留着吧。

    陈子轻顶着半湿的头发去镇上溜达,迟帘骑着单车停在他面前,一身简单清爽的白色运动套装穿出了王子的燕尾服既视感。

    迟帘见鬼一样:“顾知之,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没,”陈子轻感觉迟帘周身气息很冷,明显固执己见不听解释,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迟帘两条腿撑地,按着车龙头的力道发紧,指关节森白透红,他怕被这家伙尾随,今天白天都没出门,天黑才出来透个气,却还是被找过来了。

    小镇太小了,甩不掉。

    “我去西边,我不想在那里看到你。”迟帘厌恶地压制着脾气,“听得懂?”

    陈子轻说:“听得懂,你放心,我不去西边。”

    真就这么容易打发了?迟帘将信将疑,脚踩上踏板,耳边响起他原形毕露的声音:“你晚上回来睡吧?”

    迟帘听着他近似查岗的语气,差点没从单车上摔下去,怒极反笑道:“顾知之,你当自己是谁,我老婆吗?”

    陈子轻愕然:“那真是没有。”

    “算你还有点廉耻心。”迟帘就要骑车走,没骑动。

    陈子轻抓住他车座后面的那块铁板,认真地确认:“所以你晚上回来睡的吧?”

    迟帘面色青白交加:“松手。”

    陈子轻不松,你今晚要是不回来睡,那我现在可就要抓紧时间完成标注任务了。

    两人僵持上了,陆续有路人侧目。

    迟帘丢不起这人,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回。”

    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美好的暑假生活提前结束,有种过招失败的无力感.

    陈子轻望着迟帘骑车消失在街角,他收回视线在这一块地方转悠,察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瞅,他毫无预兆地迎上去。

    是个女孩,她没料到自己会被他发现,有点慌乱地故意东张西望。

    他还看她,她鼓起勇气向他走来。

    原来是迟帘的爱慕者,偷偷暗恋的胆小鬼。

    女孩从家里超市拿了两个雪糕,给陈子轻一个:“他来镇上快二十天了,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太好看了长的,皮肤还比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子的都要白,我看你们在街上有说有笑,你昨天才来,今天就跟他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自卑吗?”

    没恶意,只是单纯的困惑,其中夹杂了点羡慕。

    陈子轻吃着芒果雪糕上的一撮奶油:“还好啊,可能是我见的帅哥比较多。”

    女孩说:“像他那么帅的,哪还有。”

    陈子轻面朝散步的行人:“虽然少,但还是有的,就我见过的帅哥里面,有比他更帅的。”

    女孩吐舌头:“你就吹吧。”

    陈子轻笑笑:“那就当我吹。”他指指女孩手里的雪糕,“要化了。”

    女孩忙去吃,一张纸巾递过来,她抬头,陈子轻对她说:“雪糕流到手上了吧,给你纸擦手。”

    “谢谢。”女孩接过纸裹上黏糊糊的雪糕棒,隔着纸拿住,“要不要我给你介绍适合你风格的穿衣博主,你照着打扮打扮应该不差,其实你身高不矮,长得也还可以。”

    陈子轻说:“好啊。”

    女孩有些惊讶他的爽快:“你听意见,已经是半个帅哥了。”

    陈子轻倒不是想做帅哥,他要考虑到人作为视觉动物这个特性。能在有限的条件里做点改变,为什么不做呢。

    不管是去京市迟家借住,还是去一中上学,人际交流上都要注意,他的任务关键词还没激发,不清楚是什么,任务地点大概率是在学校.

    迟帘很晚才回来。

    陈子轻一边留意着他的动向,一边在微信里找网友吐槽和人相处太难。

    八块腹肌:真诚是必杀技。

    小狗:可我没有入场券。

    八块腹肌:入场卷?

    小狗:就脸啊,我不好看。

    八块腹肌:关了灯都一样。

    小狗:……我只是交朋友,你误会了。

    八块腹肌:朋友多的是,处不来就换一个。

    小狗:不行,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

    八块腹肌:多重要?

    小狗:我每天都要叫他哥哥,不叫就会死的那种重要。

    谢浮手中钢笔掉在了书上,如此不知羞耻的话都能说出来,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狗:你是帅哥吗?

    谢浮:身边人都说是。

    陈子轻若有所思,那试试对他茶能不能行,要是行,以后日常任务就在他这做。

    没几秒,谢浮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小狗:哥哥,我这么找你聊天,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女朋友啊?

    谢浮面部肌肉轻轻抽了一下,就这是个人都能识别的做作绿茶水准,迟帘也招架不住?

    他慢条斯理地回复:哥哥没有女朋友。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念了出来,嘴上嘀咕:“我的茶语有没有效?”

    【每日茶语*5,完成度1 /5】1还是在街上对迟帘使用茶术的时候动的数字。

    此时没变化。

    要么不是帅哥,要么隔空不行,只能当面说。

    陈子轻退出了微信。

    聊天框长久地没有新消息,谢浮写了张卷子,给迟帘打电话:“你在做什么?”

    迟帘蹲在洗衣机旁的地上:“搓内裤。”

    谢浮淡笑:“迟少自己搓内裤?”

    “我这边就我,姑姑,土包子三人,我不自己搓谁搓?土包子倒是想,操,我在他前面洗澡,我换下来的衣服就在盆里,他不会偷偷造飞机吧?”

    迟帘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愤怒地扔下打了泡沫的内裤:“老子找他去。”

    谢浮意味不明:“阿帘,你原先不这么躁动。”

    迟帘没回神,就听谢浮道:“电话别挂,我听听看他生活中跟网上有多大区别。”

    “你说一天搞定,还剩不到两小时,谢少,你怎么说?”迟帘不忘找马失前蹄的发小算账。

    谢浮道:“你有隐瞒。”

    迟帘不得其解:“我隐瞒什么了?”

    “你只说他对你犯花痴,和你茶言茶语,没说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了有执念的地步,你知道的,一个人的执念最难对付,我失败情有可原。”

    迟帘面露骇色:“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才认识两天,不是认识两辈子,这么点时间就有执念了?谢浮竟然也信?

    话音未落,怀里就撞进来一个人,他顿时风中凌乱。

    陈子轻站稳后退:“呀,对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我……”

    迟帘痴呆状:“你第一个字发的什么?”

    “呀。”

    迟帘听见了谢浮的笑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的,他脸爆红,明明跟他没关系,可他就觉得自己糗大了,丢脸地想把顾知之藏起来,这家伙不能见人,尤其不能在他旁边见人。

    “放过我。”迟帘两天时间沧桑了很多,一身嚣张锐气都没地儿使,“多少钱你说。”

    陈子轻飞快看他一眼就把头垂下去:“我不要钱。”

    迟帘瞳孔地震,整这娇羞的死出,是要吓死谁?他后知后觉电话还通着,赶紧按了。

    “那你就是,”迟帘居高临下地瞪着小黑皮,“单纯的馋我身子?”

    陈子轻说:“也不是。”

    我只是单纯的想茶你。

    迟帘把他的回答当成狡辩,冷冷道:“顾知之,你去了京市,我多的是法子让你在学校呆不下去,”

    陈子轻忽然打断道:“你学习成绩好吗?”

    似乎恢复正常了。

    迟帘云淡风轻:“一般,年级前十。”

    “哇,哥哥好棒啊,不像我是个班级吊车尾,我和哥哥说话都觉得自己不配。”

    迟帘擦掉唇边不存在的老血,唇上沾了搓内裤的泡沫,苦得发涩,他连忙去漱口,谢浮带不走顾知之,只能让老季上了。

    不过老季不一定愿意忍着不适帮他这个忙,先回京市再谈。

    门外响起魔音。

    “哥哥,你的暑假作业一定都写完了吧,不像我,一个字都没有,不知道一中开学会不会检查暑假作业,我好怕啊。”

    迟帘把盆踢到墙角,谁能有他怕?

    “姑姑你还没睡啊,不是的不是的,迟同学没有欺负我,是我不好,我让迟同学烦了。”

    “阿帘,你作什么呢。”姑姑敲门。

    迟帘不开。

    门外响了几句话,姑姑下楼了,就剩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死基佬,他到底在怕什么.

    迟帘开始无视陈子轻的存在,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给回应。

    陈子轻反正是每天五句茶语,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渐渐的,迟帘出现了荒谬的脱敏反应,他不但不起鸡皮疙瘩,还在想,今天该来了,果然来了,今天难道不来?还是来了。

    “迟同学,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市?”陈子轻剥了个香蕉吃。

    青春气息正浓的男高生,想象力丰富还容易代入,迟帘面红耳赤地怒吼:“你他妈为什么当着我的面吃香蕉?”

    陈子轻剥香蕉皮的动作一停:“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啊。”

    迟帘眼不见为净地背过身去。

    陈子轻吃香蕉:“马上就到八月了。”

    迟帘嘲讽:“怎么,迫不及待要去京市当小丑?”

    陈子轻口齿不清:“我是去学习的。”

    别把他笑死,迟帘跟发小们发信息,他私聊谢浮,问还有没有跟顾知之网聊。

    谢浮:阿帘,你为什么会问这种弱智的问题?

    迟帘吃瘪,确实,谁会没事和那土基佬网聊,他偏身斜眼。

    陈子轻咬着香蕉抬头。

    香蕉进嘴的吃法打马赛克一点都不突兀,迟帘眼皮狂跳,为了勾引他,一点下限都没有,这种人去了京市也攀不上交际圈,注定会被孤立歧视,过不了几天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学校,回到山沟沟里面当小老鼠。

    迟帘想到这舒口气,他当回事,才是个事,只要他不当回事,那就不是个事。

    这样的人,没资格让他当回事,是他前些天脑子糊涂。

    陈子轻把香蕉皮扔掉:“迟同学,你还没,”

    “八月初就回京市。”迟帘不耐。

    陈子轻想,八月初的话,那在这待不了几天了,他心不在焉地往阳台走,路过迟帘脚边,一个没注意直接就踢了上去。

    迟帘被踢了,他就要发火,抬眼对上的却是一个后脑勺。

    可以踢喜欢到产生执念的人,踢完当没事发生?这合理吗?

    顾知之每天不固定时间对他说几句茶言茶语,其他时候好像并不在他眼前找存在感,什么意思,钓鱼?

    迟帘沉着眉眼,顾知之把他当鱼,是不是还有个鱼塘?不可能,没有谁配和他在一个鱼塘。

    好像重点不对。

    迟帘去洗把脸打游戏,还是游戏好,暑假就该打打游戏睡睡懒觉.

    离开京市前一天,陈子轻跟迟帘陪他姑姑去参加白事。

    就在镇上的饭馆里头摆的饭局,摆了十来桌,姑姑这桌几乎都是熟人,陈子轻起身敬酒的时候,迟帘坐着不动,拒人千里的矜贵少爷范儿十足,看人都是藐视,偏偏没人说他的不是。

    “知道我吃饭的时候,最讨厌哪种人吗?”迟帘在陈子轻耳边说。

    陈子轻舔着嘴上的啤酒:“我这种人。”

    迟帘看他笑话:“我是不是要夸你有自知之明?”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陈子轻说,“我敬了就省事了。”

    迟帘不置可否。

    陈子轻也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吃吃喝喝,他中途去上洗手间,无意间听见几个人议论死者的事情。

    有什么遗产要争夺,有什么遗愿没做。

    陈子轻听着八卦去洗手,脑子里的思绪跟着八卦转走,那就托梦啊,托梦视线遗愿。

    【叮】

    陈子轻停下洗手的动作。

    【疑似触发任务关键词‘遗愿’,关键词已标注,审核通过,宿主陈子轻,恭喜您成功解锁任务,正式开始这个世界的旅程。】

    系统:“现在发送任务,请陈宿主留意,30秒后收回。”

    陈子轻望着镜面上的任务投放板。

    《茶艺速成班》,jiao。

    【来自部分灵魂们的诉求:每个离世的人心中都有不灭的灯塔,没实现的遗憾,他们渴望得到关注,得到弥补,得到抚慰,得以平息。

    这是一份逝者遗愿清单,上面可放满十个遗愿,只等好心人帮忙填满。

    不可跳单,不可失败,帮每个逝者完成遗愿,好心人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绝不会亏待好心人的付出。】

    陈子轻很吃惊,这次的任务竟然是帮鬼做事,数量满了,任务就完成了,第四个任务和之前的三个任务相比,像是要容易很多。

    那他这次只要注意两个标注任务引发的警告次数,任务就不会再失败了。

    做梦呢,十个遗愿相当于十个任务,是那么好完成的吗,失败一个就玩完,谁知道都是什么遗愿,会不会很坑人。

    清单上面一片空白,做不了啊。

    陈子轻刚动这个念头,清单第一行就出现了一张人脸,死白,面带微笑。

    是他镜子里的脸,原主的脸。

    陈子轻猛一看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原主竟然在清单上面,他有什么遗愿吗?

    顾知之的脸旁边开始出现字迹——我想拥有甜甜的爱情。

    不就是迟帘吗?

    陈子轻唉声叹气,当初他解锁迟帘带出来的“你想和他谈恋爱”这句没有标注,他还想着不用谈,只要暂时对迟帘使用茶语,去了京市遇到别的帅哥,就可以不用只针对迟帘了,偶尔换着用用。

    现在,原主的遗愿是想有爱情,看来还得谈,不谈不行。

    陈子轻犯愁,怎么谈啊,迟帘喜欢漂亮的妹妹,他追不到的,近水楼台也没用。

    就在他要往外走的时候,“甜甜的爱情”后面又有了字。

    【我在网上搜过京市第一中学的风云人物,我想跟看起来很花实际很纯情的校草迟帘谈恋爱。】

    陈子轻哎了声,他就知道。

    【我也想跟家世好有涵养,性情不定,能笑着掐我脖子和我接吻的学生会长谈恋爱。】?别太过了。

    【我还想跟帅气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篮球队长谈恋爱。】

    我不活了。

    第105章 茶艺速成班

    弥漫着烟酒味的包间里少了个小年轻,没人当回事,甚至都注意不到,只有跟他一起来的人才发现他出去有一会了。

    迟帘早就放下筷子玩起了手机,他左边位子空着,桌前是啃剩下的哈密瓜皮和圣女果小绿把儿。

    姑姑叫他:“阿帘,你给小顾发个信息。”

    迟帘在刷短视频,耳朵里的白色耳机被拿掉,他不爽地扭头,被他姑姑敲了个板栗子。

    “姑姑,你打我干什么。”迟帘吃痛,他皮薄容易上色,额头红了一块,三分痛表现出了三十分痛。

    “好了好了,是姑姑不对,男孩子这么脆弱。”姑姑吃了口糯米,“我让你给小顾发信息,问他在哪,没事就快回来。”

    迟帘斩钉截铁:“不发。”

    姑姑说:“小顾跑丢了,你就后悔了。”

    迟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姑姑,你没事吧,他跑丢了,我为什么要后悔?”

    想到某种可怕的猜测,迟帘坐不住地站起来,瞬间就被多道视线扫射,姑姑拉他坐回去,他压低声音,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你以为我,他,我对他,他跟我,靠,颜值差那么多,姑姑你侮辱你亲外甥?”

    姑姑安抚道:“冷静点。”

    迟帘仿佛身体被掏空:“我冷静不了,我一点都冷静不了。”说着就垂死挣扎地咬牙强调,“姑姑,我知道你喜欢男男,你房里很多杂志,我可以替你保密,不让我爸,也就是你哥知道,但是你不能乱磕CP,不能因为我白他黑就往一块配,我是直男,我喜欢漂亮妹妹。”

    姑姑诧异:“你是直男啊?”

    迟帘:“…………”

    他把手机屏幕对着姑姑,亮出自己的屏保——一个脚踩椅子,身穿黑皮衣手持长鞭,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的猫女。

    姑姑瞧了瞧:“喔唷,还真是蛮直的。”

    然后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慈祥地笑道:“阿帘你误会姑姑了,我说你后悔,是觉得你们已经成了朋友,那朋友丢了,你良心上肯定过意不去的嘛。”

    迟帘冷漠地说了一句:“不是朋友,我没良心。”

    姑姑和人说笑了会,对小外甥道:“总之,你马上去找小顾。”

    “我死也不找。”.

    不多时,夸下海口的迟同学在饭馆里寻小黑皮,他要面子不大喊大叫,就在洗手间,楼道,天台这三个地方找。

    “妈的,顾知之,你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躲起来玩失踪?谁在乎。”

    迟帘把无人接听的通话按掉,他决定找个地儿打游戏,掉头没走几步听见有人说“饭馆外面出了车祸,一个学生过马路被车撞了”,迟帘面色一紧,不会吧?那家伙只是茶,不是蠢,不至于看到车开过来不跑。

    万一跑不掉……有可能,腿那么短。

    而且,受点惊吓就站在原地,张着个嘴瞪圆眼睛,傻不愣登的卖萌。

    迟帘的眼前浮现出顾知之那张讨人嫌的逼脸,腿部漂亮不夸张的肌肉绷了绷,低骂一声就闷头跑进电梯,啪啪拍着楼层数字键。电梯门一打开,他撒腿跑出去,直奔事故地。

    撞伤的是个初中生,车主不敢搬动他,就陪他在路边等120。

    迟帘急冲到喉咙的喘息慢慢下落,全身上下都明显地呈现出了“松懈”的痕迹。

    操,他为什么要松口气。

    顾知之让车撞了,当场断气拉去殡仪馆,联系他那个在桐市收破烂的奶奶过来给他收尸,这事不复杂,动动手指打电话就行。

    就怕没死,只撞断了撞残了哪儿要医治,那姑姑肯定会叫他去医院陪床照顾,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去。

    说不定还要大动干戈地把人接去京市治疗,惊动他的奶奶,想想就麻烦。

    所以他才松口气。

    捋通了,逻辑上没有大问题,一身冷汗的迟帘回到饭馆,对着门口服务生描述顾知之的相貌,对方说没见他出来过。

    那就是还在饭馆里面。

    顾知之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这么会藏,是不是找死。

    迟帘又一次拨打顾知之的号码,依旧无人接听,要疯了,等他把人找到了,看他怎么出这口恶气.

    当迟帘第三次出现在天台,照常沿着外围扶栏走一圈,一转身就和抱腿坐在阴影里的陈子轻打了个照面,他们静止不动,你看我,我看你。

    世界都死寂了。

    迟帘咆哮:“顾——知——之——”

    陈子轻被他揪住T恤按在晒发烫的地上,双手举起来放在脑袋两侧,手心朝上作投降状,一点都不挣扎。

    “你他妈耍我好玩吗?看着我一次次上来找你,是不是激动得录视频当做梦题材,视频呢,我看看运镜是什么屎样,没听到吗,把手机给老子拿出来!”迟帘腿岔两边坐在他身上,眼里喷着怒火,咬死他的心都有。

    陈子轻呆若木鸡:“你一次次……上来找我?”

    “老子这么个大活人,你没见到,你瞎吗?”迟帘要扣他眼珠子,他反射性地闭紧,“你也没看到我啊,我一直在这儿坐着。”

    迟帘的粗喘声戛然而止,激烈乱蹦的心跳声也停了。

    确实。

    前两次视线都没往下走。

    迟帘沉默地把头偏到一边,白皙的腮帮子抽紧,更白的脖子上鼓出青色的血管。

    陈子轻偷偷把眼帘撑开一条小缝瞟他,听他底气不足地谩骂:“你个黑不溜秋的矮冬瓜跟阴影融在一起,鬼看得到。”

    “我不矮吧,我一八零诶。”

    陈子轻的肚子叫了几声,迟帘没听到,却能感觉到他的肚子在上下起伏,肚子不像那张未成年样的脸,没什么肉,硌得慌。

    妹妹多好,软的香的,男同又臭又干扁。

    迟帘意识到这个男生间正常打闹的姿势能让基佬产生幻想,他脸色难看地爬起来,一脚把辣眼睛的洞洞鞋踢掉:“现在是要怎样,你吃多了顶到胃了是吗这么爱顶,我说一句你顶一次。”

    陈子轻:“……”

    “我没有顶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缩在角落,我应该站在天台门口。”他圆滚滚的眼垂下去,同时本就耷拉的嘴角也往下撇,无辜又委屈。

    迟帘深呼吸,真够矫情的。

    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土,做这表情,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

    迟帘把他另一只洞洞鞋也踢飞了出去。

    陈子轻的脚露在太阳下,裤管里隐隐能见到点红色,是那根发旧的红绳子。

    人的惯常固定印象是白配红,那才醒目扎眼,值得许多好词好句,而黑配红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迟帘看到了就跟没看到一样,不伦不类,丑人多作怪。

    “哥哥,你满头汗,领口也让汗打湿了,这么多的汗都是为我流的吗?”陈子轻大半个身子躺在阴影里,小半截在暴晒,很快就晒热的脚丫子互相搓了搓。

    迟帘毛骨悚然地后退:“顾知之,你一天不恶心我就会死是吗?”

    “你担心我,我很开心。”陈子轻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心疼哥哥,以后你不要这样了,我不配你这么紧张。”

    迟帘绝望地四处张望,谁来救救他。

    “呕”迟帘干呕。

    陈子轻:“……”到这程度了?

    迟帘刚吃过就为了找土包子跑上跑下,胃吃不消。

    “怎么了啊,怎么好好的就要吐了。”陈子轻今天还剩三句茶语,先不说了,再说下去,迟帘就要把中午吃的饭全吐出来了。他撑着地站起来,脚踩着地面去找洞洞鞋,“是吃坏肚子了吗?”

    迟帘不舒服地捂嘴,挺高的背弯着,脚步不太平稳地向着楼梯口走去。

    陈子轻赶紧穿好鞋跟上:“迟同学,需要我背你下楼,”

    话没说完就被迟帘投来的阴狠目光刺在原地,他不明所以。

    迟帘暴躁地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电话?你给我打,”陈子轻摸兜,左边摸了个空,他浓眉下一双眼瞪大了点,又摸右边兜,还是摸了个空。

    “坏了!”

    陈子轻顾不上迟帘的身体情况,三两个台阶并一起地往下跳,没一会就跑没了影。

    迟帘愕然,不是异想天开的想要他着急,才故意不接他电话?

    ……

    陈子轻失魂落魄地从洗手间出来,他冲走廊上的迟帘说:“我的手机落在洗手间忘了拿,已经没了。”

    迟帘幸灾乐祸地笑,从他傻逼逼地找人到现在,那口恶气终于出了,痛快了。

    陈子轻看他笑,觉得自己更惨了。

    为什么忘了拿上手机,还不是因为在洗手间触发任务大受震撼,想刷刷手机分散点注意力,结果不知怎么就没把手机带出来。

    陈子轻抓着头发蹲到地上。

    原主的“我想,我也想,我还想”是什么句式,是只管自己爽,不管别人死活的句式。

    当时在洗手间,他抱着侥幸的心理问监护系统,从里面挑一个谈可以吗?

    系统没理他,但是顾知之的鬼脸上慢慢印出了一个“3”。

    别太离谱。

    陈子轻转而一想,这遗愿符合原主的作风,毕竟他喜欢看偶像剧,爱做梦,睡前热衷于编个你追我跑的霸道总裁灰姑娘故事把自己代入进去当灰姑娘,还不是一对一,是一群霸总痴缠他。

    遗愿不能跳单,陈子轻不接不行。

    好在原主没指明要同时跟三个人谈恋爱,他可以一个个来,谈一个,分了,再谈第二个。

    那三人,已知的只有迟帘,剩下两人他不清楚底细,他要一个一个去接触,不能一下都认识,不然就混乱了。

    遗愿不能失败,原主不光要谈三段爱情,还要甜甜的爱情。

    不甜的不可以吗?非要甜的啊。

    陈子轻的顾虑太多了,像分手这一步就很难做,分要分的干脆彻底平和安全,可别连哭带血的分不掉或者拖拖拉拉,那就麻烦了。

    万幸三人不认识……不对,不可能不认识。

    他们都是一中的。

    不过他们分别是校草,学生会长,篮球队长,看起来打交道的时候应该不多,那就认识但不熟,可以让他偷摸在里面横跳。

    陈子轻的思绪在“手机没了”跟“遗愿怎么完成”之间游走,他想太多,想太远,一切都没开始,一点希望都没有。

    谈恋爱谈恋爱,先要追到吧,追不到怎么谈。

    陈子轻抓着头发抬头,两眼空洞地望着长得像从画报上走出来的迟帘,这第一份遗愿,跟三份有什么区别,太坑了,真的太坑了,他没地儿上诉,只能接受。

    话说,清单上的遗愿可以一起进行的吧,光追人谈恋爱,那哪行。

    可是第二个遗愿没出来,得等它出来了再看。

    陈子轻叹气,他之前在洗手间上网搜京市一中风云人物的信息,字都打进搜索栏了又清空了,根本不敢搜,怕给自己制造压力,制造恐慌。

    原主的品味可以透露两个点:一,迟帘在内的三人都是一八五以上,二,全员帅哥。

    帅意味着养眼,也意味着追求者多不胜数,很难搞。

    陈子轻又想到了标注任务1“励志成为一杯人人赞不绝口的好茶”,这个“人人”的范围没设置,总不能要他到大街上去无差别使用茶语,获得一致好评吧。

    有漏洞可钻,风险比漏洞还要大。

    陈子轻收回乱龇拉的思绪:“迟同学,你打我电话,那边是什么提示?”

    迟帘眯眼俯视蹲在地上的人,在天台的时候自己坐他身上,他没脸红没兴奋,这是面对喜欢到有执念的人和自己近距离接触时该有的反应?

    顾知之这家伙,你以为他该这样,他却那样,你以为他继续那样,他又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迟帘整个人悚然一惊,老子为什么要分析揣测他?

    “迟同学……”

    耳边再次传来黏黏糊糊的叫声,迟帘皱着眉头受不了地打断:“不就是无人接听。”

    陈子轻求他:“你再打一个看看。”

    迟帘无动于衷。

    陈子轻捏住他T恤袖口,拉了拉:“迟同学,你行行好。”

    迟帘一把将袖口扯回来:“你手多脏,你就拉我袖口,要不要脸?”

    陈子轻苦恼地抿着嘴。

    “老子要被你烦死。”迟帘老大不情愿地拨打过去,那头的提示换了,换成已关机。

    陈子轻听着了,心里拔凉,如果是无人接听,那还有点希望,已关机就……

    迟帘抬脚朝着他们吃饭的包间方向走:“就你那破手机竟然都有人拿,我也是开了眼界。”

    身后没有丑出天际的洞洞鞋趿拉声。

    迟帘脚步不停,今天出来参加白事让他受够了,去包间和姑姑打了招呼就回去。

    不用去包间,直接给姑姑打电话说声就行。

    迟帘拿出手机,却在下一秒捋着潮湿的额发回头:“顾知之,你他妈,”

    骂声卡在喉咙里,咕噜冒个泡,没了,他难以置信:“你不是吧,丢个手机就要哭?”

    陈子轻眼一转,逼着自己呜咽出声:“我身上钱不多,买不起新手机了。”

    迟帘不喜欢别人哭,更不喜欢基佬哭,最不喜欢馋他身子叫他哥哥的茶基佬哭,他嫌弃得五官都有点扭曲,捉弄道:“那你去找警察叔叔,看警察叔叔能不能帮你把手机找回来。”

    陈子轻讷讷:“警察叔叔那么忙……”

    迟帘盯着他小麦色的圆短脸,冷嘲热讽道:“行了,我算是知道了,不就是想要我买部手机给你吗。”

    陈子轻小声:“我没有那个意思。”

    “顾知之,你学不会礼义廉耻,也该学会见好就收,老子回京市给你买新手机,就当是日行一善,”

    迟帘正警告着,冷不防地听见他惊叫:“我微信上的钱!”

    陈子轻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迟帘,你能不能在你的手机上登我的微信,把我账户上的钱冻结一下?要是你不想,我就去找你姑姑。”

    迟帘心脏病都要犯了,他要看看账户上有多少钱,是有百八千万还是几个亿。

    哪知是两千块。

    迟帘扶着心口靠墙,刚刚顾知之是不是叫他全名了?妈的,这又是什么新把戏吗?我为什么要管这些?我当他是个屁不行吗,非要去琢磨。

    “才两千块,买双鞋都不够,你装什么。” 迟帘恶声恶气。

    陈子轻捧着他的手机,在自己的微信上点“我”找到“支付”进行操作,再根据提示拨打语音电话,申请冻结。

    “这是我全部的存款,我去了京市的开销。”

    迟帘对他的假惺惺嗤之以鼻:“你去了京市,所有开销不都是我家出?”

    陈子轻退出自己的微信账号,把手机还给他:“这怎么好意思啊。”

    迟帘拿纸巾把手机仔细擦拭擦拭:“你有个能说会道的奶奶,把我奶奶给忽悠得连她孙子的暑假生活跟高三生活都搭上了。”

    陈子轻说:“我去你家,会给你添麻烦。”

    迟帘眼皮一撩,眼色明亮:“所以你良心发现,跟你奶奶说你不去了?”

    “那怎么可以,我要去一中学习。”陈子轻的脸上露出对未来的憧憬,“我奶奶还在等我交朋友考大学出人头地。”

    迟帘:“……”

    “你在装逼之前,能不能先把心思从你得不到的人身上收回去。”

    陈子轻害羞地笑了笑:“迟帘哥哥你,”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是我学习的动力。”

    迟帘眼前一黑,手机都不擦了,胡乱揣进口袋就走.

    陈子轻回包间跟迟帘姑姑说了声就去营业厅挂失停机补卡,快轮到他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去了京市,原来的电话卡就不好用了,干脆不补了吧。

    卡上的联系人里头,只有原主的奶奶比较重要,其次是网友“八块腹肌”。

    陈子轻没有背下来原主奶奶的号码,他可以从迟帘的奶奶手里弄到,至于那个网友,只是一个教他打游戏的人,没了就没了吧,他不用找别的人了,直接求迟帘教他,那可是个拉近关系的契机。

    陈子轻想着等拿到迟帘给他买的新手机再一起打游戏,没想到姑姑会把手机给他用,上面正好有那个游戏,她也玩,战绩比他牛逼多了。

    “迟同学,我们组队玩游戏吧。”陈子轻去迟帘房门口。

    迟帘趴在床上睡觉,一条修长手臂垂在床边,指骨挨着地面,一条横在床里面,他是大字形,两条长腿惬意地张开,从头到脚的线条既青涩又具有成熟男性的张力。

    陈子轻就要走,房里突兀地响起声音:“那天在饭馆,”

    他转头,迟帘还趴着,没看他:“不是我自己要找你,是我姑姑让我找的。”

    “……我知道啊。”陈子轻不解,这有什么好特意说的。

    迟帘翻身面部朝向房门口,他的脸上有压出的床单条纹,透着些许幼稚,当然是赏心悦目的幼稚。

    陈子轻认真地说:“我真的知道。”

    迟帘保持怀疑的态度,他抖动空调被盖在身上:“你当时跑去天台搞什么鬼?”

    陈子轻想了想:“整理心情。”

    迟帘表情管理失败,哈?又他妈文艺上了?

    陈子轻举了举手机:“组队玩吗?”

    迟帘没兴趣地把脑袋转回里面:“不玩,滚一边去。”

    陈子轻试图撒娇,撒出了二两油的娇气:“玩嘛玩嘛,就玩一局,我之前和一个网友组过队,他教我走位,教我怎么买装备,我基本都熟悉了,不会拖你后退的。”

    迟帘猛地睁眼,网友?谁?不会是老谢吧?不可能,老谢才没那么闲。

    不好说,老谢有时候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迟帘去微信上找发小:老谢,你教过土包子打游戏?

    谢浮:教过。

    迟帘发了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包:你下血本了,这都没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谢浮:不是说了吗,他对你有执念。

    迟帘:那我摆脱不掉了?

    谢浮:你关灯摸黑睡他一次,他发现你技术烂,或许就能放下执念。

    迟帘:滚,老子技术才不烂。

    谢浮返回微信页面,手指下滑,停在“小狗”那里,扫了扫毫无营养的聊天记录,点进去发了个:。

    一个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呵。”

    谢浮单手支着头,失笑着喃喃自语,眼里没什么笑意:“被拉黑了啊。”

    拉黑就拉黑了吧,没意思.

    迟帘这边还在较真那句“技术烂”,他通常手动都是半小时起步,这还只是手动,他们发小间比过谁尿得远,他从来没输过,射程数一数二。

    他可是正处在一个男人的巅峰时期——高中。

    迟帘想到老谢教过土包子,不知怎么就挑起了点兴致,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冲杵在门口的人道:“别乱跟人组队,在大厅等我拉你。”

    陈子轻受宠若惊:“你愿意和我玩了啊,太好了,我一定好好玩,不会让你失望的。”

    迟帘啧了声,这家伙真是爱惨老子了。

    一个乡土风基佬的爱,谁稀罕.

    陈子轻嘴上说好好玩,实际就是纯忽悠,原主玩女号奶妈,姑姑是男号刺客,他不熟悉。

    迟帘看出他的窘迫,黑着脸拿起床头柜上的可乐喝一口:“你能不能拿刺客,不能拿就别拿,磨磨蹭蹭要死要活。”

    陈子轻坐在床边地上捧着手机,背靠床沿:“我想玩奶妈。”

    迟帘不奇怪,奶妈是个辅助,没什么复杂的技术含量适合新手,容易上手操作,他说话带刺:“你有奶吗,你能奶谁。”

    “

    陈子轻笑着后仰头,后脑勺搭在床上,倒着看他一眼:“奶哥哥你啊,我只奶哥哥。”

    迟帘头顶心窜火:“你再乱逼逼,我就用我手上的手机敲破你脑袋。”

    陈子轻闭嘴等游戏界面加载。

    刚进入游戏,陈子轻就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张牌:“迟同学,你是不会喜欢上我的吧?”

    迟帘在开语音,脑子错乱一下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坐得离床边远点:“把‘吧’和后面的问号去掉。”

    陈子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操控奶妈跟在迟帘后面,又出了张牌:“我有优点吗?”

    “比如稀饭煮得还可以,给花浇水晾根救活了好几盆花还算有点本事,再比如我能捉会飞的蟑螂,随时都可以哄你……”

    陈子轻察觉房内温度骤然下降,他瞥了瞥已经坐到床最里面那个角落的校草同学,讪讪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我没有优点。”

    迟帘被他那苦情样子整出了点负罪感,转瞬即逝:“你去问你奶奶,她能给你说出一箩筐优点,你问我,那没有,我平等地讨厌所有对我犯花痴的人。”

    陈子轻不再说话。

    ……

    迟帘这把没叫固定队友,随便在大厅拉了三人加上他跟顾知之凑了个五人组。

    一开始他们配合得还算不错,慢慢就四处漏风。

    整个队里只有迟帘一个人开语音逼逼赖赖,其他几个都不敢开,陈子轻主要承担迟帘的战火。

    “妈的,一群稀世二逼让我遇到了,叫集合比登天还难,一个个的不知道忙什么,一看经济二百五。”

    “还有带兵带到沟里的,个垃圾玩意儿,不会带就别带,菜鸡互啄冠亚军大赛没你们,老子第一个不干。”

    “顾知之,你会不会玩?”

    “没看我快死了吗,你不给我补血,你他妈去哪?跟他妈谁后面跑?”

    陈子轻被他吵得耳朵疼:“你都被前后夹击了,我去了也是死,而且别的队友更需要我。”

    迟帘把手机往床上一摔:“不玩了!”

    陈子轻心说,今天的茶语日常就要做完了,我不惯着你。

    哎呀,忘了还要谈恋爱。

    “我还是玩不好。”陈子轻从坐着变成转身跪着,他跪趴在床边,神情语态跟前一刻截然不同,“哥哥你别生气,你教我,你把我教会了,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奶妈,我的奶都给你喝。”

    迟帘全身要爆炸,这么不要脸的话,顾知之都能淡定地说出来,怎么办到的。

    就这铜墙铁壁的脸皮,怕是去了一中也没几个能是对手。

    迟帘让他出去,这是第一次带他玩游戏,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陈子轻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用姑姑的手机找穿衣博主学习穿搭,就那女孩给他介绍的,暖色运动风博主。

    把发型换了吧。

    陈子轻去理发店,斥资30让理发师把他的学生头齐刘海剪短,还提供了网上的照片,就要那种发型。

    理发师用了毕生所学,还原了六七分。

    不看脸的话,是个健气大男孩,看脸就是——狗系。

    自身硬件摆在这,陈子轻挺满意新发型带来的变化,他对理发师道了谢,但拒绝了办会员的邀请。

    陈子轻一回小楼就被姑姑拉去给迟帘看他的发型,迟帘毫无波澜。

    头发剪短了,只能说看着不那么脏臭了,就那样,他姑姑是怎么夸出“帅帅的”这三字的,这辈子最大的谎言也不过如此,姑姑午夜梦回不会愧疚吗,那么骗人。

    “阿帘,你不觉得小顾很健康吗?”姑姑说。

    迟帘敷衍:“健康,健康死了。”

    “你啊,你不懂。”姑姑高深莫测。迟帘一抖,用两根手指堵住耳孔溜了.

    晚上,陈子轻擦掉镜子上的水汽,对着镜子摸了摸剃很短泛出青皮的鬓角,他弯腰洗脸,突然感应到什么,动作僵住的瞬间把眼皮一翻,往上看了眼镜子。

    镜子里的人站着不动。

    真窒息。

    原主怎么没走,还是他刚剪的新发型,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衣服。

    怨恨他效率太差,来催他了吗?

    陈子轻硬着头皮说:“谈谈谈,我马上就谈,马上谈。”他伸出四根手指发誓,“我今晚就制定计划,我保证。”

    原主的鬼影渐渐消失了。

    陈子轻惊魂未定地洗了把脸,清单上还是没第二个鬼脸,该不会要他把原主的遗愿完成了,才有第二个吧?

    那是三段恋爱啊,一下子可完成不了。

    陈子轻咽着口水扶墙出去,现在没开学,他接触不到另外两个风云人物,可以趁着剩下一半暑假时间专攻迟帘。

    说得轻巧。

    陈子轻关起门,在房里练习话术:“迟同学,我想正式追求你。”

    他垂头,双臂伸直,指间攥着毛巾假装信纸递出去:“这是我给你写的情书。”

    “我对你的心意,你能感觉到的吧,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命,我怕让你烦,又怕你无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请给我一次机会,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不能让你对我改观,那我,我再求你给我半个月。”

    “这不行啊,太刻意了,像背书。”

    陈子轻不会追人,他开台灯在原主的笔记最后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来咬着笔帽沉思。

    大晚上的,客厅传来“嘭”“哐”的嘈杂声,楼下的姑姑在敷面膜追剧,任由外甥发神经。

    陈子轻合上笔记出去英雄救美。

    迟帘花容失色地缩在墙边,看他抓比上次还大只的蟑螂,脸冷白,气息都在颤。

    “你把蟑螂想成没有小灯泡的萤火虫,就没那么怕了。”陈子轻说。

    迟帘叫嚣:“谁怕了,老子才不怕,老子只是恶心。”

    陈子轻走到他面前:“你全身上下嘴最硬。”

    迟帘不屑:“嘴顶多第二硬。”

    陈子轻蹙眉:“你怎么污了啊。”

    迟帘面红脖子粗:“污你妈,老子说的是拳头!”

    陈子轻从善如流:“哦,是我污了,对不起,我反省。”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向下走。

    迟帘下意识伸手去遮裤裆,后知后觉不大气就把手拿开,他有些心梗。

    陈子轻要回去继续写追求计划,肩头一块布料被拉住,迟帘一边嫌弃他,一边用两根手指捻着他那点布料:“你再找找还有没有蟑螂。”

    “那你房里需要我找吗?”陈子轻顺势问道。

    迟帘刚想拒绝,就听他说:“迟同学,你没听过这种话吗,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你的周围已经有一窝蟑螂了。”

    “看看看!”迟帘身上汗毛倒立,“你现在就去我房间,快去。”

    陈子轻笑:“好啊。”

    迟帘额角直抽,怎么有种被拿捏的错觉。

    会捉蟑螂有什么了不起,等他回了京市,他家连个蟑螂毛都没有.

    八月初,陈子轻跟着迟帘回京市。

    姑姑给他买了衣服鞋子,用袋子装着,在他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迅速塞进车里,生怕他不要。

    陈子轻把头伸到车窗外面,一个劲地回头:“姑姑,再见!”

    姑姑挥手,转头就给小外甥打电话:“到了京市,你别欺负小顾,不然姑姑连夜杀过去。”

    迟帘盯着短短十几天就把他姑姑收买了的黑蛋,幽幽道:“我才是你外甥。”

    “懂事的孩子惹人疼,小顾是我见过最懂事的了。”姑姑轻叹,“出身没得选,你不要攻击他的出身。”

    “姑姑放心,我只攻击他的相貌。”迟帘挂了。

    陈子轻使劲把一袋衣物往背包里塞,他塞得气喘吁吁,被迟帘踢了一脚,让他小声点喘。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是出租车,不是床上。”迟帘低声警告。

    陈子轻:“……”

    他靠着车门,离迟帘远了点。

    这个举动让迟帘多看了他两眼,这不是可以有识趣的时候吗,非要舔着脸凑.

    迟帘恐高,能不坐飞机就不坐飞机,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先坐大几十分钟的出租车从镇上去市里的火车站,再上高铁,路程是八个多小时,硬座,没买卧铺是嫌床被脏。

    车票是迟帘买的,他有意没买相同车厢。

    陈子轻在13车厢,迟帘在8车厢,他为了尽量减少搭讪人数,故意打扮得很潮男,潮得让人风湿病发作。

    迟帘在火车上睡了一觉,打了会游戏,找了两部电影看,又睡一觉,终于到京市了。

    发现有人在偷拍,迟帘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他取下行李跟着队伍下车,没等一会就见到了人流里的乡巴佬。

    一眼望去格格不入。

    姑姑都给他买衣服鞋子了,他也没换上,就穿着洞洞鞋大裤衩旧T恤来了京市。

    迟帘把挂了链子的墨镜往上推了推,装作不认识他。

    陈子轻单肩背着背包,一条带子拖在半空晃动,他搜寻到迟帘的身影,脸都遮起来了依旧帅得出众。

    “哥哥!”

    迟帘吸口气,神经病啊,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这跟当众拉屎有什么两样。

    顾知之有病,迟帘庆幸自己戴了口罩跟棒球帽,他压下帽檐,脚步飞快地朝着扶梯口冲。

    陈子轻没追,他手里拎着一个皮箱,旁边有个短发女,两人边走边说话,引来不少人打量,因为短发女妆容精致清丽可人,而和她并肩走的人不配。

    迟帘在扶梯口冷眼目睹这一幕,基佬装什么直男。

    陈子轻走近小声解释:“那个小姐姐的皮箱轮子掉了,她扛不动,我就帮她扛到这里。”

    迟帘漠视向他打招呼的短发女。

    陈子轻送她上扶梯,示意她先走,转头对迟帘说:“这是她给我的谢礼。”

    两根棒棒糖。

    陈子轻说:“一根是我的,一根给你。”

    迟帘察觉坐扶梯的乘客频频侧目,他把口罩拉了拉,顾知之知道怎么让他丢人。

    “我说我有个哥哥,她才给我两根。”陈子轻到边上不挡道,“她还说我哥哥好帅。”

    迟帘面色稍缓,是个视力正常的。

    陈子轻把背包背好,主动去帮他拿行李:“那我们走吧。”

    “离我至少两米。”迟帘强硬地命令。

    陈子轻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垂头看了看脚上的洞洞鞋,抬头露出整齐的白牙,有几分尴尬和拘谨无措:“我让你脸上没光了。”

    何止,你他妈都要让我没脸了。迟帘毫不心软地站上了扶梯,他头也不回,个别规矩要是不定好,开学没法活.

    发小们不知道迟帘今天回京市,他一个都没提前通知,只让司机来车站接。

    司机利索地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压着音量问少爷带回来的客人怎么称呼:“少爷,那位是?”

    “随便。”迟帘取下脸上头上的装饰物。

    司机了然地朝着离他有点远的男孩道:“随同学。”

    陈子轻:“……”他用眼神跟看过来的迟帘交流:你家司机这么幽默啊。

    迟帘瞪丢人现眼的司机,话是对两米外的人说的:“你坐副驾。”

    陈子轻立马小跑上前:“哥哥,我……”

    迟帘用棒球帽盖在他脸上,堵住他后面的声音:“我数到三,你不进去,就自己走着去迟家。”

    “那不用,我可以坐地铁。”陈子轻见迟帘脸一臭,连忙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车里冷气开得很足,他张开的毛孔被冰得缩了缩,打了个抖。

    “砰”

    迟帘坐在后座,眼垂下去,面色好像比平时还要白。

    陈子轻看出他心情不好就保持安静。

    车子在京市高架桥上行驶了三十多分钟,下来向西走大道,陈子轻一直在欣赏这座城市的风景。

    现代化跟古风巧妙融合,包容性很强,熙熙攘攘繁茂喧闹,却又让人感觉到高高在上的冷淡,他不知道会在这里待上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两年,或者更长时间。

    陈子轻剥开棒棒糖放进嘴里,闭眼休息。

    迟帘透过后视镜扫了眼副驾上的人,有一瞬间觉得陌生,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直到超过合理时长才暗骂了句,不再去看.

    迟家在临湖别墅区,家里被佣人打扫过了,迟帘的父母没回来,到处都充斥着有钱但冷清的味道。

    陈子轻被迟帘打发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迟帘瘫在客厅的地毯上不想动。

    陈子轻洗了澡出来:“迟同学,你跟你学校的篮球队长,还有学生会长熟吗?”

    迟帘疲惫的神经末梢像嗅到什么,猛一下弹跳起来:“怎么,你想认识他们?”他把腿翘到沙发里,“还是我用词不够精确,你不是想认识,是想巴结?”

    陈子轻表情严肃:“怎么会,我住在你家,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哪还要巴结别人。”

    “谁同意和你一起上学放学了?”迟帘冷眼一扫,“想得美,开学后我会被家里的车接送,你怎样随你的便。”

    “好吧。”陈子轻遗憾浪费了路上的时间,他打起精神,“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迟帘盯他半晌:“顾知之,你没自尊吗?”

    “有啊,谁会没有自尊。”陈子轻说,“在我心里,自尊和哥哥你做比较,你更重要,那我就可以先把自尊放一边。”

    陈子轻眼神坦荡真挚:“只有你能让我这样,别人都不行。”

    迟帘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等人走了就扇自己一耳光,问什么问,让你嘴贱.

    陈子轻煮了面条分迟帘一半,和他在桌上吃的时候,迟帘在群里说他回来了,朋友们要在“揽金”给他接风洗尘,他懒得去,让他们到他家里来,带上吃的喝的。

    迟帘把手机扣上,吃口葱油面:“待会知道怎么做?”

    陈子轻会意道:“我在房里不出来。”

    迟帘没说他早就让发小跟其他人打过预防针了,他露出很烦的神情:“瞒得了初一,能瞒得了十五?”

    陈子轻放下筷子:“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当自己是哑巴。”迟帘大爷似的交代,“我不让你做事,你就别做。”

    陈子轻惊讶道:“你今天就要把我介绍给你朋友们啊,我还没准备好。”

    “你准备什么,你以为你是这个家的小女主人?”迟帘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凑近瞪他,“少给自己加戏。”

    陈子轻默默把碗捧开。

    迟帘瞥到了,沉下脸道:“你刚才什么意思,嫌我口水喷进去了?顾知之,你把碗给我放回去。”

    陈子轻忙说:“哥哥误会我了。”

    “哥哥误会我了。”迟帘夸张地学他说话,下一刻就收起所有表情,冷冰冰道,“哥哥没误会你。”

    陈子轻:“……”

    作者有话说:

    迟同学:鱼塘里除了我,还有别的鱼?我看看谁这么没自知之明跟我一个鱼塘。

    哦,原来是我的发小们。

    第106章 茶艺速成班

    “放回去!”迟帘占理不饶人。

    “好好好,我放。”陈子轻讨好地捧着碗放回原来的地方——迟帘眼皮底下。

    迟帘从没被人这么嫌弃过,他气得眼尾都泛上了生理性的红,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吃饭的时候不能生气,对肠胃不好,你快吃吧,再不吃,面就要坨了。”陈子轻说着就拿起自己碗上的筷子伸到碗里,自顾自地吃起了剩下的面条。

    迟帘抱着胳膊坐回去,一声不响地踹他椅子腿,在他被送到嘴边的一口面糊到下巴扭头看过来时,吊着眼角冷笑:“顾知之,你是不是人格分裂?”

    陈子轻茫然:“啊?”

    迟帘见他这呆样就来气,一会犯花痴,一会卖力做绿茶,一会爱惨了老子,一会又嫌老子的口水,不是分裂症是什么。

    不对,也有可能是种手段。

    迟帘恍然地眯起眼睛,顾知之在哪进修的钓鱼技巧,为了钓到他这条金鱼,不断改进变幻莫测。

    他年少轻狂,会在男人的尊严受到诋毁时本能的挑起情绪,顾知之借此成功吸引他的注意,不然他怎么会被牵动思路在意对方把碗捧开这点小事,昏了头了,他还在这家伙面前自称“哥哥”。

    都是套路。

    操。

    迟帘上当了,中计了,一张脸青红交加,现在拉椅子走人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搞笑,他咬牙咽下这口血,含恨吃面条。

    旁边传来陈子轻惊愕的声音:“你左手也能吃饭?”

    迟帘后知后觉自己用左手拿的筷子,他嚣张不屑,口气冲得要死:“怎么,老子两只手都可以。”

    陈子轻怔了怔,对他一笑:“好厉害啊。”

    迟帘咬面条的动作顿了顿,这土包子怎么好像跟平时笑得不一样,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古怪:“厉害个屁。”

    “是真的厉害。”陈子轻不吃了,只望着迟帘吃。

    迟帘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你他妈能不能收敛一点,你那眼神是不是要烫死老子?”

    陈子轻满脸抱歉:“对不起,我不看你了,你吃你的。”

    话这么说,视线却没挪开分毫。

    迟帘吃不下去了,他侧身面向花痴病发作的黑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陈子轻把筷子递到他左手边,“你还没吃完。”

    迟帘将筷子丢桌上:“没想干什么?你的表情你的脸上都他妈写着想让我干你,你跟我说你没想干什么?”

    “哦,不止,还想摸我左手。”他把左手伸过去,在陈子轻面前晃了一圈,“做梦。”

    尾音在唇边要掉不掉,左手就被抓住了。

    迟帘一愣。

    陈子轻也愣了下,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嘴角轻抽,默默放开迟帘的左手。

    气氛他妈的尴尬得要命。

    迟帘满脑子都是,他的左手不干净了,脏了。

    陈子轻呆呆坐着。

    迟帘抽几张湿纸巾擦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他把擦过的湿纸巾全扔在陈子轻面前的桌上。

    陈子轻没反应,迟帘不信他在难为情不好意思,肯定又是套路,老子不会再中招。

    迟帘散发着酒精味的手拿起手机,解锁上游戏,又退出来:“顾知之,你抓我手了,我说你什么了吗,你就这死德性。”

    陈子轻哭丧着脸:“我让你更讨厌我了。”

    迟帘噎了一瞬,兴味地戳他心窝:“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再往我身上用你学来的下三滥的招儿,我会看到你就反胃,在你被一中其他人欺负的时候带头拍手,让你后悔遇见我。”

    陈子轻无力反驳,他用手捂住脸抵着桌沿。

    迟帘在口袋里摸出那根棒棒糖吃上,坐长途火车回来没怎么歇还要被顾知之刺激,心脏受不了,今晚是没法玩通宵了,一会狐朋狗友们来了就跟他们说声,让他们零点前撤。

    “我不想哥哥讨厌我,可我好像总是……我太笨了……”

    陈子轻闷闷地说着,迟帘让他坐起来,伸着胳膊给他看自己的鸡皮疙瘩。

    “你天生这么白吗?”陈子轻装作看不见他的鸡皮疙瘩,好奇他的肤色,“死了一天的尸体都没你白。”

    迟帘:“……”

    他嘎嘣咬碎棒棒糖,抽出小棍扔在碗里:“你能不能别张口就放屁,你见过死了一天的尸体吗你就这么说。”

    陈子轻说:“见过啊。”

    迟帘猛地把胳膊撤回去:“顾知之!”

    “不是要吓你的,你别怕,死人一点也不恐怖,就是一具尸体而已。”陈子轻哄着。

    效果适得其反,迟帘浑身发毛,他觉得自己很无助,他妈的,明天就让佣人留宿别走了,这个家只有他跟瞎几把乱扯的顾知之会要他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迟帘桌底下的脚踢他:“去开门。”

    “你去吧,我把碗筷收去厨房洗了。”陈子轻不等迟帘阻止就把两人的碗筷一收,端去厨房拉上了玻璃门。

    迟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朋友非富即贵,他和他们见了面聊不到一块儿去,想想就很尬。陈子轻在水池边放水。

    不见又不行。

    况且见了,说明迟帘要让朋友们知道他这号人,让他进自己的圈子,不管是不是形势所迫。

    现在他就祈祷,迟帘的朋友里没人熟悉那两位风云人物,三人最好各有各的圈子,千万别扯到一块儿去。

    因为他要花光心思追到迟帘,谈一段恋爱,想甜就得投入进去,秀恩爱是免不了的。

    迟帘年纪小不复杂,不像嘴上说的那么讨厌他,接下来他们会继续朝夕相处,他要每天做总结,随机应变。

    陈子轻咨询了账户积分,几百能做什么,买药给迟帘吃,生米煮成熟饭?会遭天谴使不得,他快速刷碗,寻思尽快让迟帘带他去见家长——奶奶。

    玻璃门哗啦被拉开,陈子轻条件反射地回头。

    几个少年凑在门口往里探头,新奇的目光向他投来,他们窃窃私语几句就回到客厅。

    “帘哥,他都不和我们打招呼,看到也像没看到一样,排场挺大。”

    迟帘本不想管理会,但他想嘲笑顾知之在厨房当丑媳妇,他把手中的小拉环一丢,扣着一罐饮料站起来,一副要去干架的架势。

    “算了算,帘哥,我们没生气,就是随便说说。”

    “犯不着为那么个人动肝火,咱开游戏吧,开开开,现在就开!”

    “帘哥,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把人打进医院了,你奶奶那头可咋办……帘哥——”

    “天啦,我不敢看了,我还是个小孩,我好怕。”

    “堃哥,你快劝劝帘哥,堃哥,别管你的小仙女了,先管管你发小啊!”

    “鬼叫个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的都是戏精,搁这儿演上了。”孟一堃给了叫得最欢的几位一人一脚,他大步追上迟帘,手臂搭上去揽着,“做做样子?”

    “做个屁样子。”迟帘喝口饮料,咔嚓捏扁,“不给我兄弟们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孟一堃说:“那我给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在那候着。”

    “不用。”迟帘脚步不停。

    “都不给人送医?”孟一堃拍他肩膀,“那你这有些狠了,对着个茶基佬,何必这么大火气。”

    迟帘一言不发地打开厨房门进去,把孟一堃拦在外面。

    陈子轻擦着台子上的水看迟帘:“你怎么……我做错什么事让哥哥不高兴了?”

    迟帘手中加力,饮料蹦溅出来,他抬着张冷掉渣的帅脸:“我几个兄弟来看你,你什么态度?不会叫人吗?”

    陈子轻眨眼。

    迟帘扫了扫厨房,贤惠的丑媳妇拿着布,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挺像那么回事。

    “顾知之,你要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位置,我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我认得清。”陈子轻小声解释,“我听你的话啊,我想对你的朋友问好,可是你没让我说,我就不说,我也想挥手,你没让我做事,我就不做,我都听你的了。”

    迟帘的心跳漏了半拍。

    顾知之表现出来的样子像家里小宠物认生,只听主人的话。

    迟帘的内心深处不自觉地抵触这种想法,他怕是心律不齐,今晚睡前就做个心电图。

    “出来。”迟帘道。

    陈子轻把布搓搓洗洗,拧干铺在台子上,垂头走到他身边:“迟帘。”

    迟帘下意识:“嗯。”

    “第二次了,以后别让我听到你叫我名字。”他的脸很臭,“不然我听一次,揍你一次。”

    陈子轻刚要说“对不起”,迟帘就打断了:“你的对不起和你的哥哥一样让我倒胃口,有什么话直接说,浪费我时间。”

    “好吧,我不说了。”

    迟帘伸舌掠掉唇上碳酸饮料的味道:“不再用恶心巴拉的话茶我了?”

    陈子轻用“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瞅他:“我指的是不和你道歉。”

    迟帘要背过气去。

    陈子轻牵着橘色T恤下摆,腿并着,两只脚的脚尖朝向他,站姿乖顺又听话:“我穿的是你姑姑买的衣服裤子,脚上是你家的拖鞋,我这样,是不是不会给你丢人了啊。”

    迟帘后背似被蛇爬过:“顾知之,你能不能别给老子装可怜!”

    陈子轻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真可怜,我为了追你,脑细胞都要死光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再那么看我,我把你眼珠扣了。”迟帘恶狠狠的,凶死了,他拽住陈子轻,把人拖出厨房就松手,“自己走。”

    陈子轻跟他去客厅,闹哄哄的声音渐渐停止。

    迟帘倚着沙发:“介绍一下自己。”

    陈子轻老老实实样地一五一十道:“我姓顾,顾知之,十九岁,下半年去一中读高三,来自桐市。”

    迟帘抬下巴:“说一下自己刚才在厨房为什么不理人。”

    陈子轻说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原来是误会一场。有人憋不住地打趣:“话都不让说啊,帘哥,管这么严。”

    “管你妈。”迟帘笑骂,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爽。

    孟一堃摸着鼻子瞥发小,管一个乡巴佬能有个鸡毛成就感,阿帘搞什么,进厨房也没揍人,他还以为真要见血。

    “喂。”孟一堃朝发小带回来的人喊,“桐市是什么地方?”

    陈子轻望了望长了张军人脸的男生:“小地方。”

    大家明目张胆地评估他的全身上下,他出现在京市迟家的缘由,他们都了解了。

    他们想着,山沟沟里长大的老鼠沾了迟家的光,去一中肯定会借着帘哥的名头做作卖弄。

    虽然他们要考虑到帘哥奶奶那一辈的瓜葛不能让老人家难做,但乡巴佬非要出洋相,他们不看白不看。

    这会儿真见到人了,发现他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黑是真的,土也是真的,五官没有硬伤却很土气,就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土感。

    不过,整个人十分自洽,并不局促难堪。

    这基佬,茶吗?他们没闻到一丁点茶味,以他们鉴茶品茶的经验,还真是看不出来他是个茶哥。

    但帘哥没理由骗他们。

    所以这是一口他们都鉴不出来的资深老茶,他们防不甚防,只能等他主动露出茶气再做打算。

    “顾知之是吧,玩游戏吗?”有少年举起手机。

    玩把游戏就能暴露出一个人的很多装备,像性情,智商,情商,应变能力,抗压能力,心态,大脑小脑发育程度等等。

    陈子轻看向迟帘。

    “看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个菜逼?”迟帘往沙发里一坐,颔首道,“去桌上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坐我边上看我玩。”

    陈子轻用眼神说:你让我,看你玩?

    迟帘尚未反应过来,兄弟们就齐刷刷地把视线集中到他脸上,不是吧,那不是可爱的妹妹才能坐的位置吗?

    过来的少年里有两个女孩,她们把手挡在嘴边叽里咕噜,暧昧地瞟他跟顾知之。

    迟帘悚然,又他妈是腐女?这世界还让不让他们直男活了!他耳朵尖发红:“顾知之,你滚到房里去,别出来了。”

    陈子轻对戏谑看他的少年们笑了下,转身朝他的房间方向走。

    客厅再次哄闹起来,其中夹杂了声,“浮哥跟燃哥都在国外度假,一个要过几天回来,一个要到一个礼拜以后”。

    陈子轻的脚步放慢了点,迟帘还有发小没来啊。

    背后传来迟帘吃了炸药的声音:“你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陈子轻加快脚步消失在走廊拐角。

    进了房间,他就开始做笔记,以他的认真程度,别说一个迟帘,就是高考状元……那都通通没戏。

    记好今天的心得体会,陈子轻把自己摔进床上,维持闷死的姿势。

    不多时,外面有人敲门,叫他去客厅表演才艺,他不想去,就说:“我睡了。“

    “是帘哥的意思。”

    陈子轻躺着不动,他困了想睡觉了,过了会又有人来,不是迟帘,是那个孟一堃。

    “不想吃苦头就顺着阿帘。”

    孟一堃刚说完,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点,一只又圆又黑的狗狗眼露出来。

    “我怎么会不顺着我的帘哥哥呢,他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我什么都听他的。”

    孟一堃面部一抽,传说中的茶艺?就这?哪里出问题了,是他的耳朵,还是阿帘的脑子?

    “你让开点。”陈子轻看他跟个门神似的挡路。

    孟一堃后撤,陈子轻走出来带上门,径自前去客厅表演才艺。

    面对一阵看笑话的起哄,陈子轻偷瞥不救他的迟帘,眼珠转了转:“我给你们叠个元宝吧。”

    “…………”

    陈子轻回房取来几张纸,手拿其中一张,漫不经心地对齐边角折叠。

    大家目睹那张纸在他黝黑的指间变化出三角形,船形,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他对着船底吹口气,

    扁船变成了一个富贵精致的元宝。

    “这个才艺可以吗?能让我过关了吗?”陈子轻把元宝放到茶几边上,“不可以的话,我再画个符?”

    这群富二代亲眼见证了一张符的诞生。

    迟帘拿着符看,这他妈都能以假乱真了,顾知之竟然还会这唬人的手艺。

    “我在网上学的。”陈子轻解释。

    迟帘把符一丢,就说只能唬一唬傻子。

    有的少年很喜欢灵异一类:“那你还会画别的符吗?”

    陈子轻把笔放进口袋,从果盘里抓了把滚圆的葡萄吃,这会他把听迟帘指挥抛在了脑后。迟帘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不好发作,后槽牙都咬上了,这家伙哄他跟哄孙子一样,全是放屁!

    “一般就是驱鬼,镇邪。”陈子轻嘴里塞着葡萄,口齿不清地说。

    有人提议请笔仙,迟帘手指一抖,哪个不长心的,是不是要看他吓尿。

    那有着养成系明星相貌的少年越说越起劲,嚷嚷着请出来就问未来,姻缘,成绩,家里的事业……什么都能问,什么都很准,非常神奇。他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激动得两眼发光,迫不及待地想要拉着其他人一起玩。

    “请了送不回去怎么办?“

    “不会送不回去的,又不是拍电影,再说了,真送不回去也没事,有顾大师在呢,是吧,顾大师!”

    陈子轻听出对方的吊儿郎当,叫“顾大师”也是嘲笑居多,他抿抿嘴,逐一看一张张肆无忌惮无知无畏的稚嫩脸庞,劝告他们:“不能拿灵异游戏开玩笑,要有敬畏之心。”不然你们乱搞,遗愿清单上可能会出现你们的名字哦。

    冷场了。

    有几个少年不爽地吐槽他玩不起来,没劲。

    “砰”

    迟帘把在手上捏半天的手机丢在茶几上面:“这才艺又有元宝又有符纸,这么吊,还不鼓掌。”

    氛围热火起来,大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鼓掌鼓掌。”

    “顾大师,赶明儿跟我们一起去玩恐怖本呗。”

    陈子轻好奇地走到沙发后面,凑在迟帘耳边问:“恐怖本是什么?”

    迟帘耳朵根子一痒,蹭地躲开:“密室游戏角色扮演。”

    陈子轻顿时就没了兴趣,那不玩了,够够的了。他要回房,有女生叫住他,问可不可以把符送给她。

    “可以啊,你拿去吧。”陈子轻无所谓。

    客厅外的花园,孟一堃深沉吐烟,发了个小鸡拍肚皮的表情给一个发小。

    过了会,那头有了动静。

    谢浮:?

    孟一堃将偷拍的视频发到聊天框里,等发小回应,发小又没声了,他蹲在灌木丛里,夹着烟的手按语音:阿帘有丑人恐惧症,但视频里的情况来看,好像症状有所减轻。

    谢浮:。

    孟一堃被一口烟呛咳,是老谢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才知道阿帘要带个绿茶基佬回来,而且老谢看样子还挺有兴致,现在是怎么回事,性冷淡了?

    有蚊子叮脚,孟一堃抓抓:你在国外有什么不顺心吗?

    谢浮:没什么不顺心,也没什么顺心。

    孟一堃眼皮轻跳,得嘞,这位爷状态不佳,那还是等他状态好的时候再说吧。

    想了想,孟一堃又打个语音:他吃葡萄不吐籽,阿帘注意到了,看了他至少四次。

    谢浮:他对阿帘有执念。

    孟一堃嘴边的烟掉在了地上,他低头捡起来掐了:靠,基佬怎么就喜欢瞄上直男,这是不是一种病?

    沙滩边的遮阳伞下,谢浮陷在躺椅里,有个异国帅哥搔首弄姿想给他擦防晒油,他笑着摆手,并称自己不是gay。

    帅哥盯着他那一大包,失望地舔了舔嘴。

    谢浮双手放在脑后,姿态舒展地吹着海风,他四肢修长,皮肤白,肌肉薄而精实,像一条漂亮惹眼的鲸鱼。

    男男女女都往他这儿抛媚眼送秋波,在他眼前显露自身傲人的部位,实在是乏善可陈,他点开微信。

    孟一堃:阿帘是看在奶奶的份上才收留他的,我觉得他心里有逼数,会尽力讨好阿帘,还会讨好我们,他不可能无耻到犯乱勾引阿帘,没那个胆子,我们不用担心他指手画脚自以为是惹阿帘不快。

    谢浮:再有乡巴佬的事不要跟我说,去找老季。

    孟一堃:你怎么了?

    谢浮笑笑,怎么了,要不是刚好那时候提不起劲,谁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乡巴佬身上。

    廉价的可爱,廉价的卖萌,廉价的茶艺,一切都很廉价,一边要死要活的舔他发小,一边叫他哥哥试探他有没有女朋友,还无端把他拉黑,这么能作,他看在阿帘的面子上,不计较就不错了。

    等他回国,他会要求阿帘隐瞒自己是那个网友,也不会对别人透露。

    不光彩的小插曲,就该埋起来.

    迟帘的一伙朋友擦着零点各回各家,带走了制造的垃圾。

    陈子轻因为这个小细节对他们产生了还凑合的印象,他一夜到天亮,活动手脚出门溜达熟悉环境。

    迟家左右两边各有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左边那栋开出来一辆车,陈子轻赶紧贴边站,车子慢慢开出他的视野,他没在意。

    “那是启荣老板的车。”

    陈子轻回头,迟帘打着哈欠出现在铁门口,头发蓬乱,眼睫毛被他揉成一撮一撮,他的手抄在运动裤口袋里,眉眼间尽是困顿之色。

    “就是涉及黄金珠宝,地产,制药等多个行业的启荣。”

    陈子轻惊叹:“那种大人物住在你家隔壁。”

    迟帘朝右边别墅侧了侧脑袋:“季常林住的地儿。”

    陈子轻不认识,但他知道一定是个在百度一搜就能搜出履历的大佬,他瞥瞥迟帘:“你和那两家来往多吗?”

    “都是邻居,你说多不多?”迟帘耸肩。

    陈子轻问道:“他们家有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是我两个发小,谢浮,季易燃。”迟帘踩着路边长得好好的青草,“他们都在国外快乐,昨儿没回来。”

    陈子轻“哦”了声:“那你们住在一排,等他们回来就能找你玩了。”

    迟帘在心里嗤道,你昨儿不是问一中的篮球队长跟学生会长吗?就他们 。何止是熟,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中名气大的人有不少,别的不问,偏偏问那两个,顾知之八成知道他们是发小,故意问的。

    就好比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顾知之除了勾引他,也会观察其他“哥哥“。

    迟帘希望顾知之能看上很受基佬追捧的老季,对不住发小了,他只想甩掉那块牛皮糖,在他被逼疯之前。

    牛皮糖采了朵小花送他,他扭着脸道:“花开得正好,你非要把它摘下来,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陈子轻呆若木鸡:“……那你踩草呢。”

    迟帘跟他干瞪眼。

    “我们都不对。”陈子轻得出结论,“下次不这样了,走吧,你带我去买早饭。”

    迟帘佩服他的脑回路:“我说要带你去了吗?你就这么理所当然?”

    陈子轻说:“我不认识路。”

    “带路不过是借口,你不就是要我付钱。”迟帘看穿他的伎俩,“老子是你的提款机。”

    陈子轻挠着脸对他笑:“我的钱都在微信里面,你登我微信扫码就好了啊。”

    “那么麻烦,我会做?”迟帘拉着个脸,骂骂咧咧地催促,“能不能快点,腿短不知道跑起来?”

    脾气这么不好的娇贵少年一点耐心都没有,让人难以想象他谈了恋爱会有多少改变,不可能甜得起来的样子.

    上午迟帘接到奶奶的电话,让司机送他跟陈子轻去了奶奶家。

    迟奶奶握着陈子轻的手,亲切地叫他小知之,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好孩子,漂亮孩子。”

    迟帘抖肩:“奶奶,你的老花镜放哪了,我去给你拿过来。”

    “要什么老花镜,奶奶视力好得很。”迟奶奶抚摸昔日姐妹的孙子,“小知之,你缺什么告诉奶奶。”

    陈子轻看迟帘。

    迟奶奶立即从这一举动里判断出一个信息,她不轻不重地拍在自家孙子胳膊上:“你欺负小知之!“

    迟帘:“……”

    “别吃梨了,反省去。”迟奶奶训道,“不听话,奶奶怎么跟你说的,没大没小没礼貌,按年纪,你该叫小知之一声哥哥。”

    迟帘意味深长:“那怕是叫不了。”

    迟奶奶狐疑:“怎么叫不了?”

    “这就要问他了。”迟帘慢悠悠地把皮球踢给乡巴佬,老子看你怎么说。

    陈子轻几次张嘴,欲言又止:“奶奶,我喜欢叫迟同学哥哥。”

    “噗——”

    迟帘刚喝进去的可乐喷了出去,这话都能说得出口,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

    “阿帘,你注意点个人卫生。”迟奶奶有几分嫌弃。

    迟帘指着陈子轻,夸张地哭诉着告状:“奶奶,你没听到他说,”

    “听到了,不就是小知之叫你哥哥。”迟奶奶那是相当的开明,“这有什么的,他喜欢叫就叫了。”

    陈子轻害羞一笑。

    迟帘拳头都捏紧了,操。

    迟奶奶叮嘱道:“阿帘,你拿出哥哥的样子,开学了要护着他,别让他受一些捣蛋鬼的欺负,在学习上给他提供帮助,你们好好努力,争取考上同一所大学。”

    迟帘翘腿:“不能吧,我是要留学的。”

    陈子轻没说话,他的眉眼都垂下去,安静得渗出了几分令人动容的落寞。

    迟帘斜眼,怎么,还真想毕业后也粘着老子?真敢想。老子连自己的未来都做不了主,你算个鸟。

    陈子轻给他梨,他把声音压到最低,好像是躲在被窝里说话:“你是不是要我直接告诉奶奶,你馋我身子,对我图谋不轨?”

    “别说,我不想你奶奶生气。”陈子轻慌张道。

    迟帘得意道:“你求我。”

    陈子轻用口型一字一顿:“我求你。”

    迟帘愣了愣,不自在地把眼神一飘,听他说:“哥哥,你先记着我惹你不高兴的地方,回去我任你处置。”

    他妈的,一不留神就被恶心到了。

    陈子轻见迟帘不接梨,他咬了口,自己吃了起来。

    迟奶奶终于做出了决定:“小知之你也去国外留学,只要你做到自己能做到的部分,剩下的奶奶帮你。”

    陈子轻被一块梨肉硌到了嗓子,难受地咳嗽。

    “奶奶,你看看,他被你吓到了,人各有命,一个月拿一两千工资的人,你让他出国镀金,这不是给老天爷添加工作负担?何必。”

    迟奶奶瞪走孙子,和蔼地安抚贫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小知之,你别听我孙子的,好点没,你还没说缺什么。”

    迟帘等着看顾知之怎么趁机敲诈,没想到他说的是:“什么都不缺。”

    嘁。

    确实都不缺,赖上他了,还有什么没有的。

    迟帘又冒出想把尽快摆脱顾知之的念头,他在微信上找另一个发小:老季,你几号回来?

    季易燃:17号。

    迟帘:玩什么呢,玩那么久。

    季易燃:在做训练。

    迟帘见他这么说,不免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缺陷,只好暂停想法.

    过两天是七夕,陈子轻废了很大的劲才把迟帘叫出去,又有意无意地和他去一家餐厅吃饭,情侣打五折。

    迟帘已经顾不上自己被算计了,他被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吵得心烦气躁。

    陈子轻一手拿着新买的手机,一手拿的是迟帘没吃完的棉花糖:“出来玩别这么不高兴。”

    迟帘口罩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吃个饭还要排队领号,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苦,扬言要去亲戚开的酒店。

    “就这家吧。”陈子轻不让迟帘走,开玩笑,这是他在网上刷了很多帖子看网友建议,挑出来的网红情侣餐厅,寓意很好的——网友分享出来的感情结局比例透露,来这的大多都会很恩爱,最后也都分手了。

    错过很难再有下家。

    陈子轻垂着头说:“这家主题好。”

    迟帘额角一蹦:“你没发现我们过来,很多人都在看我们?”

    “因为你帅啊。”陈子轻说。来吃饭的两男生不止他们,也有别的队伍,但迟帘是焦点。

    他认真又诚恳地陈述事实:“你多帅,裹块布都能让人移不开眼。”

    迟帘脸一红,老子是校草,当然帅了。

    陈子轻把手机揣进兜里,腾出手掏小票:“我们前面的人不算多,等等就到我们了,现在有时间,我们去附近逛逛,买个盲盒。”

    ……

    盲盒的普遍价位远超陈子轻想象,都是七十九,八十九,他印象里是九块九。

    这个太贵了,这个也贵,陈子轻嘴里碎碎念。

    迟帘拉下口罩吃棉花糖,甜得粘嗓子:“你到底买不买?”

    “买。”陈子轻拿了个超人盲盒去付账,一个彩色弹力球被迟帘丢到前台,他在服务员的疑问中说,“一起的。”

    两样东西就超过一百了,陈子轻被京市的物价惊到了,他开始盘算今天这顿饭要花多少钱。

    点菜的时候,陈子轻刷着手机上的电子菜单,眉头就没解开过。

    迟帘随时抬头,都是他那丢人现眼样。

    “到底几个菜,能让你倾家荡产?”迟帘受不了地开口。

    “单独看不贵,一加购物车就有种怎么这么多钱的感觉。”陈子轻嘀咕,“就快好了,我点个喝的。”

    接着就问道:“玉米汁可以吗?”

    迟帘不在意吃的喝的,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想多费心思。

    七夕就这么被糟蹋了。

    虽然他没女朋友,过不过的都行,但也不能跟个天天茶他的基佬出来吧,真他妈的。

    迟帘在看家里人发的信息,余光瞥到对面的人凑过来,他把手机息屏:“你在干什么?”

    陈子轻屈膝站在他旁边:“我想和你拍张合照留个纪念。”

    迟帘说:“不拍,拿开,别逼我掀桌。”

    陈子轻要拿到合照贴在餐厅的照片墙上,他竭力夹着嗓子哀求:“就拍一张好不好。”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迟帘火冒三丈,“发春的猫。”

    陈子轻:“……”

    迟帘抓住他背带裤后面的小熊夹子,拉起来,松开,在它弹回去时说:“都发春了,怎么不叫?”

    陈子轻犹豫了一下,单手松松蜷缩着举到脸边:“喵~”

    “嘭”“咚”

    迟帘捂住鼻子蹲到桌底下,脑袋撞到桌子痛得眼冒金星。

    陈子轻也蹲下来,凑头问他怎么撞到了,疼不疼。

    迟帘粗喘着低吼:“顾知之,你长这脸,这样,这麦田色,根本不适合卖萌你知道吗?”

    陈子轻叹气:“我知道。”

    迟帘气息一松,终于得救了。

    下一刻就听他苦恼地来一句:“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对着你就想卖萌。”

    迟帘冷冷看他,语气更冷:“我是祖国的花朵,你这么摧残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陈子轻说:“我也是祖国的花朵。”

    迟帘毫不客气地评价:“茅坑边的野花。”

    “总归是花。”陈子轻趁迟帘不注意,飞快拍下了合照。

    两人蹲在桌底下四目相视,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服务员弯腰:“二位,菜上齐了。”

    陈子轻挡住脸皮薄的迟帘,若无其事地从桌底下出来:“好的,谢谢。”.

    饭吃到一半,迟帘把陈子轻丢在餐厅,径自去找朋友们玩了。

    到了夜生活正浓的时候,迟帘和朋友们告别,他没回家,去的奶奶那儿,今晚要在那边过夜。

    迟帘早前在小区物业那里录入过自己的脸,进出都很便捷,他这次也和平时一样,过大门的时候扫描他的头像,电子音响起:“识别成功。”

    就在他往闸口里面跨的那一瞬间,突兀地冒出一句:“检测到陌生人员。”

    迟帘的后脑勺倏地一凉,紧跟着那股凉意窜到他后脖子,不受控地向下流窜,连带着他整个后背都凉丝丝的。

    没风的夏夜,迟帘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他缓慢回头,

    没人。

    身后扫描区只有漆黑的街道,哪来的陌生人员?

    我操,什么鬼!

    迟帘提着手里的购物袋迈进小区,狂奔起来,他乱踩着地上的树影朝奶奶家跑,老远瞧见喷泉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连忙加速迎上去。

    少年像被狗追,跑得飞快,两条腿跑出了虚影,带出的滚热劲风扑到陈子轻脸上,扑进他眼里,他眯了下眼,深感莫名其妙,嘴上倒是平静地说:“你没回来,我想给你打电话发信息怕你烦,就出来接你……”

    迟帘深呼吸打断道:“我后面有鬼,跟我一起进来了,操,顾知之,你不是会画什么符吗,快咬破手指画一个在我手上,快啊。”

    他粗略地讲了门口的陌生人员事件:“老子魂都要被吓飞了!”

    陈子轻把张着的嘴闭上,向他背后看了看。

    从小就超怕鬼完全没辙的迟帘以为真有,头皮都麻了,他在极端的恐惧之下想也不想就抓住陈子轻的一根手指,叼住,犬牙嵌进小麦色皮肉,尝到了一点咸味才惊觉自己干的什么傻逼事。

    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迟帘镇定地吐出口中的手指:“我给你咬破了,你快画。”

    陈子轻没感觉到一缕阴气,迟帘的反应又不像是假的,他猜测那东西可能只是刚好也想进小区,就跟着迟帘进来了。是某个楼栋里的鬼魂,已经回家了。

    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检测器出故障了。

    反正虚空中的遗愿清单没增加,那他就不管了,他捏着流出血珠的手指,露出思索的表情:“驱邪的符是吗,我得在你胸口画。”

    迟帘:?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下流话?

    陈子轻不听,心一横只管说:“为了达到最佳效果,不能隔着衣服,我要进你里面。”

    他一眼不眨地征求意见:“你让我进去?”

    迟帘脑子嗡响,手上购物袋用力砸过去,情绪失控脸红透了,羞辱又愤怒地破口大骂道:“你他妈非要在这时候吃我豆腐占我便宜?”

    陈子轻接住购物袋,正色:“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不要多想。”

    “那回家,不能在外面。”迟帘艰难让地退了一步,他为了保护自己的敏感带,掐住黑皮的脖子弯腰凑近,“你画的时候别碰我乃子,不然我他妈就让鬼吓死,再带走你。”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昨天那张有个地方写错了,姑姑跟迟帘妈妈是姐妹,跟他爸爸没关系(由于昨天写了句手动,所以我就不回去改了,改了还要重新进审,有风险)

    还有就是,这个世界虽然跟第二个世界一样人多,但不同的是,这次全员主角,时间跨度大,能拎出来当一篇文的那种。因为真的要在不同时间段谈三段甜甜的爱情,我挖你墙角他挖我墙角互相挖都需要时间跟契机,没那么快的哈,其他遗愿为辅第一遗愿为主,明天见!

    第107章 茶艺速成班

    有人耳朵敏感,有人脖子敏感,有人腰敏感,迟帘是胸,一激动就红一片。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敏感区,总觉得羞耻。

    可现在,他要面临被土基佬看穿的风险,还有可能会被拿来当作把柄逼他做这做那,他强自镇定,暗自发誓不能露出破绽。

    没什么不能忍的。

    迟帘刚做好心理建设,一股热气若有似无的喷洒过来,落在他身前,他颤了颤,五官因为隐忍有些狰狞:“你他妈吹什么气?”

    陈子轻无奈:“我正常呼吸。”

    迟帘气急败坏:“那你不呼吸会死?”

    会。

    活人哪有不呼吸的,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迟帘又气又恼,他屈辱地叼着衣摆,仰头死瞪天花板,通红的脖颈拉长,盖着层小绒毛的喉结局促地上下滚动。

    陈子轻说:“你流汗了。”

    迟帘腾出的双手扣住陈子轻的肩膀,将他挡在一个距离外,不准他贴上来,怕他发骚。

    “老子那么跑,不流汗就有鬼了。”

    下意识说出那个字,迟帘的不自在顿时矮下去一截:“快点画符文!”

    陈子轻微垂的视线里,一滴汗珠顺着少年的心口往下划落,一切都散发着青春蓬勃的气息,他轻轻咳嗽两声:“要把汗擦一擦,太滑了不好画。”

    擦什么汗。

    迟帘杀气腾腾:“你故意的是吧。”

    “是,我故意的,我手指头还在流血。”陈子轻举起那根手指,“你咬破的,一直疼着呢。”

    “但你要我给你画血符,我就没有止血擦血。”他轻笑,“你的牙齿好尖啊,刺破我皮肤的时候像吸血鬼,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小虎牙。”

    迟帘看他手指上的齿痕,无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藏在里面的那颗小虎牙,从脸红到耳朵根子。

    一点都经不起逗,天天嘴硬装逼,实际是个手都没和人牵过的纯情小奶狗。

    “顾知之,我警告你,真的别在这个时候玩我,我心脏不好,从小就有心脏病,刺激过头会心跳骤停,再严重些会死人。”迟帘说得不知是真是假,他的脸色却是真的不正常。

    像打翻的番茄汁洒上去,揉了个透。

    陈子轻收起笑意,认真地说:“你这汗出得更多了,我兜里没纸巾,你别抓着我肩膀让我去拿纸巾,或者我直接用衣服给你擦。”

    迟帘眯眼俯视他:“怎么不说用手擦?”

    陈子轻说:“你不让啊。”

    迟帘冷笑:“我不让你就不做?你不是最擅长嘴上一套手上一套。”

    话落就自己胡乱擦几下汗。

    操。

    抖什么抖,能不能有点出息。

    迟帘心如死灰地重新把衣摆塞进口中,两只手抓紧眼前人单薄的双肩,齿间含糊道:“行了,擦了,能画符了吗,顾大师。”

    陈子轻失落地撇嘴:“不要叫我大师,你的朋友们嘲讽我,你也嘲讽我,要是你不信,那我不画了。”

    迟帘心头一哽,真他妈会找时机。

    就在他要放弃画符等着被鬼上身的时候,有一点微热的液体沾上来,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鲜红的血液在他胸上成线,快速勾画起了高深莫测的符文。

    他乌黑长卷的眼睫垂落,飞快扫一眼就继续瞪天花板,牙齿死磨口中布料,鼻音紊乱好似带出被命运摧残的细微哭意。

    活脱脱就是精致小公主被猥琐丑男调戏,奇耻大辱。

    陈子轻画都画了,只能画完,他安抚快要哭了的小公主:“很快就好了。”

    迟帘鼻子里哼一声,全身僵硬。

    痒死了,老子怎么想的,为什么答应让这家伙在他胸口画符。

    这不比鬼可怕?

    血腥气越发浓郁,挑拨着少年人尚且稚嫩脆弱的神经,他穿的运动裤,就……

    陈子轻停下画符的动作:“迟同学,你怎么,”

    迟帘小腹紧绷,抬脚就要踢他。

    陈子轻忙阻止:“不要乱动,画错了还要重新画。”

    迟帘的指尖钳制他肩头皮肉,要把他拆骨脱皮,他疼得连连抽气:“我肩膀有点酸,你帮我捏捏。”

    “……”迟帘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轮到这步任人宰割的被动田地。

    “迟同学,你好……白啊。”陈子轻忍不住发出感慨,他在强大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及时把“粉”改成了“白”。都不好意思了,他也不是故意要看的。

    迟帘干净又可爱,还有那么点青春味的性感。

    诶,我真龌龊,我鄙视自己。陈子轻的手有点儿颤,后悔将计就计了。

    一分一秒都被拉长减速,过得太慢。

    迟帘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欲要吐出衣摆,却又觉得半途而废亏了,死刑犯的罪他都受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受的。

    “很痒吧,我尽快。”

    陈子轻哄了句就不再说话,他安安静静地画着刻在灵魂深处留下烙印的符文。

    迟帘不知何时低眸盯视过去,这家伙认真起来不像是会色迷迷犯花痴流口水的人,甚至都不是茶里茶气的基佬,不馋他的身子,对他没意思。

    他只是一张可以画符的白纸。

    “好了。”

    陈子轻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伤口:“流的血明天吃猪肝补回来。”

    自言自语着挣脱肩头的钳制,走了。

    迟帘瞪眼,不管他了?

    房门开关声让他回神,意识到顾知之真的无视他了,彻底完全的无视了他。

    这他妈的也叫喜欢,也叫有执念?

    迟帘气白了脸,转而就火烧火燎地红起来,他低头看看胸口的血腥符文,每一笔鲜红都在提醒他,前一刻发生了什么,现在发生了什么。

    今晚在小区门口又发生了什么。

    迟帘神经兮兮地环顾房间,他发现窗帘没拉,快速去拉上,再把所有灯都打开。

    真要疯了。

    迟帘怕洗澡洗掉符文,就用保鲜膜贴上才去冲澡,他玩手机玩到后半夜才躺下睡觉,满脑子都是顾知之站在他两步之外,垂头用血流不止的指尖画符的一幕。

    他蓦然睁眼,不是,顾知之有病吧,怎么能在画完以后就不管他了,是不是一种新的套路?

    别管,别想。

    迟帘闭上眼眸,过了会,他再次睁开双眼,顾知之就是有病。

    房里亮堂无比,也寂静无声。迟帘在床上干躺片刻,拿到手机解锁,对着胸口拍照。

    照片里的血符诡异又神秘。

    迟帘眯着眼上网搜了个一个阴气重的论坛,注册进去发帖传图,他带着耳机听正能量的歌曲,一首听完,帖子里就有了回复-

    这符好血腥-

    不是真血,是颜料吧-

    楼上连这都分不清吗,一看就是血-

    黑狗血画的-

    我没见过这种符-

    我也没见过。

    几十个点赞的,说明他们都没见过。

    迟帘黑了脸,顾知之没在网上学,而是自己瞎画?他感觉自己是个大傻逼,正要叉掉网页,帖子里就多了一条回复-

    驱鬼辟邪。

    是论坛管理员发的,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迟帘收到了私信,就是那个管理员,问他是请的哪位世外高人画的高级符,给的什么价位,能否帮忙引荐一下,他的思绪被轻微杂声扯住,眼皮一台盯着关闭的房门。

    外面什么声音?

    迟帘出去查看,一个身影背对他在大门口悉悉索索,他脱掉脚上的拖鞋扔过去。

    那拖鞋擦着陈子轻的裤腿砸在门上掉下来,吓他一跳,他回头望向立在走廊的迟帘:“你,你还没睡啊。”

    迟帘满脸烦躁:“大半夜的,你要去哪作?”

    “我不去哪啊。”陈子轻说,“我只是在检查门关没关好。”

    “门是我关的,你以为我老年痴呆吗,我会连个门都不,”迟帘火气正大的时候被他一把堵住火口,“你关的啊,那不用检查了,肯定关好了,只要不是我关的,我就不用纠结。”

    陈子轻抓着头发嘀咕:“我怎么想着是我自己关的……就我这记性,怎么背书啊……”

    迟帘听到智力有问题的碎碎叨叨,脸扭了扭,这是高人?这要是高人,那他就是玉皇大帝。

    陈子轻走近点,熟练地使出夹子音:“哥哥……”

    等等,我今天的茶语说完了吗?

    【每日茶语*5,完成度5 /5】

    说完了啊。

    陈子轻恢复正常说话的声音:“晚安。”.

    迟帘因为那声晚安,做的梦都是光怪陆离的,他破天荒地在天没亮的时间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少睡点毫无影响,迟帘盘腿坐在床头把玩超人摆件,推倒,扶起来,再推倒,幼稚地反复十几次,换成彩色弹力球。

    小球从他指间下坠,落地就弹跳起来,被他抓入掌中,一下一下抛着玩,他每年都会在不同节日受到很多礼物,便宜的只有这两样,带回家都嫌寒碜。

    迟帘握住小球丢到挎包上面,他找谢浮打游戏。

    时差原因,谢浮那边是白天,此时他在陪家人参加酒局,没时间消遣。

    迟帘不想玩自己的号了,就和谢浮知会一声上他的号玩,他们发小之间经常互相串着玩。

    谢浮的好友迟帘都认识,冷不防地刷到一个陌生账号——我在新东方学泡茶。

    “泡茶”让迟帘想到了一个人,他去找发小确认。

    谢浮:你没和那个绿茶玩过游戏?

    迟帘:玩过一次,他用的是我姑姑的号。

    谢浮:新东方是他。

    迟帘骂了声“操”,竟然真的是顾知之,他这算什么,他已经这么了解那家伙了吗?

    “啪”

    迟帘抽自己一耳光,从中邪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继续跟发小语音:我跟他玩那次,他打得很垃圾,你们玩的时候,他什么表现?

    谢浮:菜。

    迟帘:那他自己号上的战绩是哪来的?

    谢浮:找人带的吧。

    迟帘:他又黑又土又丑,谁会带他。

    谢浮:网上可以P照变声,他追个野王带他上分不会太难。

    迟帘:…………

    谢浮:人的一生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你要允许他在喜欢你之前,会喜欢上别人。

    迟帘:呵。

    迟帘:老谢你没事吧,我有什么不允许的,我做梦都想他放过我去恶心其他人,你没办成事,我都计划跪地求老季献身帮忙了。你是不知道,他每次叫我哥哥,我都反胃,不是形容词,是生理意义上的。

    谢浮:我怕你慢慢免疫,哪天他不叫你哥哥,你反倒不习惯。

    迟帘:这么咒你发小,我谢你全家。

    轻易就对人产生执念,一文不值,水性杨花,轻浮,浪荡,做作,茶言茶语,虚伪,分裂,

    迟帘一口气把顾知之贬到土里,心头那股子无名怒气终于烟消云散。他躺倒在床上,举着手机发语音:你怎么还跟那个死基佬加了好友?列表里的人都掉价了。

    谢浮:忘了清除。

    迟帘:我给你清掉了,不用谢。

    谢浮:ok。

    迟帘:说起来,他是不是第一个让你主动撩骚却失败的人?

    谢浮没回了。

    迟帘丝毫没有惹到发小的觉悟,他也没觉得顾知之在八块腹肌的网友和他之间选他,是多么光宗耀祖可以吹逼一辈子的事。

    爱慕你的人要是拿不出手,那你宁愿没有。

    迟帘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是乡巴佬起来了,他塞上耳机打游戏,拉了个大奶妈喂他奶。

    那奶妈操作很秀,还敢开麦交流,实在是挑不出毛病。

    可迟帘却打得不爽,他结束后拒绝对方的邀请,进入贤者状态。

    ……

    陈子轻站在阳台吸着珍珠看日出,这是迟帘昨晚放在购物袋里带回来的奶茶,一共三杯,他都塞在冰箱里存着,起来觉得口干就拿了一杯喝,冰凉凉的。

    客厅传来声响,陈子轻咬着纸管转身:“奶奶早上好。”

    “小知之,你怎么不睡懒觉?”迟奶奶理着头发走过来,她衣着整齐,洗漱过了,身上带着温和的香气。

    “一般是不睡的。”陈子轻说,“天不错,奶奶要下楼遛弯吗,我陪你去。”

    迟奶奶看了眼楼下:“遛吧,遛一会。”

    “老了,睡不着,醒得还早。”她叹息,有些许对岁月衰败的无力,再一听却是从容和释然。

    “夏天不像冬天那么好睡。”陈子轻迅速喝光奶茶,挽着老人的胳膊和她出门。

    迟奶奶带他下楼,逢人就介绍说是故人的孙子,把他夸一通,他全程乖巧有礼貌,情绪平稳到有点老成,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

    “不骄不躁,不咋呼,不刺挠人,你比奶奶想象的要好。”迟奶奶说了句真心话。

    陈子轻接受了这个评价。

    “我那孙子就是小孩子心性,独生子,家里惯着长大的,他没吃过苦,受一点委屈就要人哄。”老人看似指责,实际都是宠爱。

    陈子轻说:“迟同学长得好,学习好。”

    “那也不能任性。”迟奶奶挥动胳膊锻炼身体,“还是小,远远没到成长期,起码得等高中毕业才有变化,等他成长了,就该定性了。”

    陈子轻认同地点点头:“奶奶说的是。”.

    遛弯回来,陈子轻给原主的奶奶打电话,快挂的时候那边才接通,然后是一片寂静。他莫名紧张:“奶奶,这是我的新号码。”

    顾奶奶趁着太阳不晒忙农活,她坐到水沟边上:“原来的卡上还有钱?”

    陈子轻没敢说手机丢了:“没了。”

    顾奶奶问道:“钱够用吗?”

    陈子轻对着镜子整理短发:“我在庐市的时候,吃喝都在迟同学的姑姑家,到了京市,他负责主要开销,我自己的钱还没怎么用。”

    姑奶奶锤着浮肿酸痛的小腿:“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她话锋一转,“但该花的时候就要花,别因为没钱自卑畏缩。”

    陈子轻笑着说:“钱花在刀刃上嘛,我知道的。”

    顾奶奶不是不知道小孙去了京市的处境,那一中要么是京市户口的优秀学生能进,要么是成绩特别出众的外地人破例录取,小孙是关系户,迟家为此捐了一栋楼。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出生是拉磨的驴。

    小孙读不进去书,总想混日子,学校老师骂都不骂他了,就把他放在最后一排自生自灭,她查出得了癌症,没两年活头了,在死之前必须看到小孙改过自新考上大学,或者深交到迟小少爷那样的富家子弟,不然她心难安,会死不瞑目。

    顾奶奶擤了把鼻涕抹在鞋底:“你没事别给奶奶打电话,今年下半年你只准打两次,一次是期中,一次是期末。”

    陈子轻一顿。

    “听到没有?”顾奶奶严厉地训斥。

    陈子轻说:“听到了。”

    顾奶奶的情绪有些激动:“别怪奶奶狠心,奶奶不狠点,你受点冷眼就要从京市跑回来,这怎么行,这是你能改变人生的唯一一次机会,不要让奶奶辛苦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字里行间都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期望。

    陈子轻不是原主都觉得压抑,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奶奶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好,奶奶等你期中考完的成绩能前进多少名。”顾奶奶挂了。

    陈子轻目瞪口呆,期中就要看进步吗?这么仓促,他头疼地刷了刷手机,高三课本他学完了,但那不是一个时代背景,教材肯定不一样。

    还有就是,他学了,也过去很长时间了,他都忘了。

    陈子轻发愁地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他现在就像是小说里的主角重生回到高中,可他不能从稀巴烂的学渣突然摇身一变成牛逼学霸,那是爽文路线,不现实啊。

    学渣继续是学渣,这才是常规现象。

    陈子轻搓搓脸,先不想了,会有办法的,迟帘是年级前十,现成的一对一家教小老师,他得想办法用上。

    要想让迟帘尽心尽力地帮他补习,那高三毕业前不能分手。

    又扯远了.

    一回到别墅,陈子轻就问迟帘:“迟同学,你能帮我借到高三的主科教材吗,我想预习。”

    迟帘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神走得厉害,鞋都没换就往里走。

    袖口被拉住,他没发觉,继续走,被阻拦了才停住,莫名其妙地对拉着他的人发火:“基佬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娘炮的绝无仅有,顾知之,你都能载入史册了。”

    陈子轻思考:“我娘炮吗?还好吧。”

    迟帘拳头打在棉花上,他有种跟这家伙不在一个频道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反正就他妈让他不快。

    “老子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在胸口画了个符。”

    从那以后就觉得在他面前没穿衣服,很没安全感,仿佛已经发生了某种实质性的关系,我操。

    迟帘从来没意识到自己传统保守成那鬼样子,他明明没少和发小朋友们赤膊相见,这种反差的憋屈他都没地儿说。

    陈子轻看出迟帘内心的想法,说了句:“你裤子是穿着的。”

    迟帘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呕血:“下次是不是就该在我腿上画了。”

    陈子轻瞥他腿,被他捂住眼睛压在墙上。

    眼前一片黑暗,陈子轻背靠墙壁,毫无威胁性地说:“高三的书……”

    迟帘讥笑:“我要是你,就该抓紧时间巩固高一高二的知识点。”

    陈子轻恍然:“那你把你高一高二的书借我看看。”

    迟帘的注意力在掌心两扇睫毛的颤动频率上面,听到他说:“还有笔记。”

    “一中多少人惦记我的笔记,你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想要?你脸是比别人大多少倍?”

    迟帘将捂他眼睛的手掌撤下来,对上他直白坦荡的眼神,好似他们多亲密无间,可以这么容易就能共享学习资料。

    “确实大很多倍。”迟帘鄙夷。

    陈子轻吃痛。

    迟帘惊觉自己掐住了他的脸,手被沸腾的热水烫到一般,飞快地拿开,指尖迅速被无形的红肿覆盖,难以控制地起了整片水泡,密密麻麻十分骇人,不碰的时候只是刺痛,一碰就是钻心的剧痛。

    操,我为什么会掐他的脸?

    接下来十几个小时,迟帘满脑子都是这个惊天动地的疑问,他有种意识到什么却不敢去意识的微妙心得。

    ……

    陈子轻暂时顾不上迟帘,他根据网友的帮助下载了一个软件,是交易二手物品的地方。陈子轻在那上面买了一中上一届的三年课本,买家离他十三公里左右,他做地铁上门去拿。

    地铁上有个女孩靠门边打电话,她不惧周围视线,给在感情上受苦受难的朋友支招。

    陈子轻听了会,听出点名堂,追人好比放风筝,要有拉有放,他赶紧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来,想了想决定给迟帘发条微信。

    迟帘点开一看。

    黑蛋:迟同学,我一直都在努力让你对我有好感,可我总是做不好,被不喜欢的人骚扰一定很难受吧,对不起,我不会再那么做了,真的很对不起。

    迟帘把手机扔一边,又他妈不知道在哪学的新招,拿他当小白鼠。

    黑蛋:从今以后,我会把对你的不切实际心思收起来,藏在角落,如果我住在你家给你带来困扰,我可以申请住校。

    迟帘嗤笑:“还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切实际。”

    “想让我对你这个死基佬有好感,那几率比火星撞地球都要小。”

    发两条矫情的信息就指望引起我的注意,做梦。

    迟帘一个符号都没回,他去泳池游泳,在水里制造出了很大的水声。

    妈的,一天都没回来,不知道跑哪浪去了.

    陈子轻下地铁去买家的住处,正走到半路,遗愿清单上突然就有了变化。

    顾知之下面多了一张鬼脸,是个酷酷的耳钉男,叫方跃,他的脸旁边是他的遗愿——我的贝斯手为什么没来看我,我很想他,希望他来看看我,希望我的乐队能成为揽金的头牌乐队。

    “揽金?”

    陈子轻在地图上搜了搜:“是个高档酒吧。”

    “第一个遗愿离完成还远,第二个遗愿就出来了,说明是可以一起进行的吧。”陈子轻自语,“那一会去探个路。”

    陈子轻拿了教材就去揽金。他不清楚的是,他人进去都没把凳子坐热,自己的行踪就被送到了迟帘那里。

    迟帘在游泳,没有接到那通电话。

    直到他上岸,手机又响了,他才接起电话:“一堃,你给我打两通电话做什么?”

    另一头的背景模糊嘈杂,孟一堃去稍微安静点的角落,拔高音量道:“顾知之在揽金被人打了。”

    迟帘的身形一滞,什么玩意儿?那家伙被人打了,一堃通知他?还他妈是在揽金?

    “揽金”什么地方,顾知之一杯酒都消费不起的地方,他去干什么,去坐台都没人要。

    迟帘心平气和地问:“谁打的?”

    孟一堃说:“揽金一乐队的贝斯手。”

    迟帘头上搭着毛巾,他阔步离开泳池,脚在地上留下一串湿印子,嗓音里听不出异常:“什么时候的事?”

    “半小时前。”

    迟帘骤然怒吼:“那你他妈现在才跟我说!”

    “你看我给你打的前一通电话是什么时,”孟一堃没说完,那头就挂了,他抠了抠嘴上那颗欲求不满长出来的燎泡,阿帘的反应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迟帘赶去“揽金”,孟一堃早在门口等他,一见到他就给他带路。

    “那贝斯跟顾知之起冲突的原因我问了,”孟一堃欲言又止,明目张胆地观察发小脸色,“贝斯手说他盯着自己看,以为是个变态,一时失控踹了他一脚。”

    迟帘的脚步一顿,周身气息凝起狂风骤雨。

    孟一堃眉头紧锁,阿帘的情况不对,他现在没时间深思:“这里面多半是有什么误会。”

    迟帘一言不发地去还那个贝斯手两脚,之后就走进他们这群人的固定包间,看到蜷缩在沙发角落像条丧家犬的人,冲到头顶的怒火在那一霎那就削减了大半。

    活该。

    高温天气不在家待着,一声不响地往外跑,一跑就是一天。

    最好把腿打断,到时就能……

    就能怎样,迟帘的思路戛然而止,他指间有猩红烟火,点了一口没吸,装逼用的。

    陈子轻抬头望向跟一天神似的迟帘,张了张嘴。

    迟帘不动声色:“过来。”

    陈子轻没有动。

    迟帘被他气昏头吸了口烟,呛得直咳嗽:“给你三秒时间,你不过来就别回我家了,至于你的那些破烂,我连夜送去垃圾站。”

    陈子轻嘴唇蠕动:“我脚扭了。”

    迟帘面色一沉,脚还扭了?他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

    那贝斯手在被乐队成员劝解,迟帘一过去就抄起椅子砸在他的脚上,两只脚各砸了一下。

    迟帘回到私人包间,顶着张死人脸把沙发上的人捞起来:“回家。”

    陈子轻“唉哟”“唉哟”地喊疼。

    迟帘吵得烦死,让门口的孟一堃进来背他。

    孟一堃掐掉烟头,古怪地确认:“阿帘,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背?”

    “不然我背?你觉得可能吗,我连个漂亮妹妹都没背过,我会背个丑男?”迟帘不耐烦,“别磨蹭,赶紧的。”

    孟一堃摩挲指腹,难道是他想多了?最好是他想多了,他弯腰走到游魂状态的当事人面前,背身道:“顾知之,你上来。”

    陈子轻趴到他背上:“麻烦你了。”

    孟一堃没说什么,轻松就将他背了起来,意料之外的轻。

    看着不矮,怎么只有这点重量。

    孟一堃背着人走出包间,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堃。”

    迟帘说:“放他下来。”

    孟一堃听是听清了,可他没照做,他加快脚步背影,透出些许凝重,似是很怕某种诡谲现象降临人间,从此生灵涂炭不得安生。

    “老孟,我让你放他下来,你耳朵聋了?”迟帘拽住背着顾知之的发小。

    孟一堃面露疑惑:“不是你让我背的吗,怎么又,”

    迟帘打断:“别逼逼。”

    孟一堃非要逼逼:“我不背他,谁背?”

    迟帘没言语。

    陈子轻趴在孟一堃背上,转头看他,眼里有期待的光芒在跳跃。

    迟帘却是蹦出一句:“谁都不背,让他自己走。”

    陈子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发神经,为什么要我承担后果?我脚扭了肿成大包,走路多疼啊。

    迟帘用力掐住发小背上人的手臂,目视清场了的酒吧,声线又低又冷:“我本来在家快乐,被迫来这里接你为你擦屁股善后,我现在心情很差,别逼我揍你。”

    陈子轻赶紧从孟一堃背上下来,忍痛迈开脚步,哆哆嗦嗦地往前走,吸气声被安静的氛围放大,落人耳朵里显得凄惨可怜。

    迟帘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孟一堃理了理蹭上去点的背后T恤:“他那脚走那么慢,多耽误时间,不如我背他上车,你们就能速度离开。”

    迟帘忽然不着四六道:“我怎么听着,你对背他这件事很积极?”

    孟一堃板起脸:“说话注意点,我有女朋友。”

    迟帘不知哪根筋不对,语气带刺:“有女朋友还背别人,这就是你的男德?”

    孟一堃也来火了:“不是你让我背的吗?”

    “阿帘,在我心里,发小比女朋友重要,我相信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能感同身受。”

    迟帘不咸不淡:“那你等着吧。”.

    陈子轻冷汗涔涔地挪步出了酒吧,他回头看那块“揽金”招牌,第二个遗愿出师不利,只能先把脚养好了再来。

    瞥见迟帘走到边上,陈子轻说:“迟同学,我的袋子落在包间了,里面是上一届高中三年的课本,你能找人帮我拿上吗?”

    迟帘置若罔闻。

    有辆黑车缓慢行驶过来,迟帘认得车牌,他给谢浮打电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谢浮坐在车里和他通话,“我听一堃在小群里说了揽金的事,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迟帘不想多说,心累。

    谢浮下了车。

    陈子轻顺着动静仰头,第一反应是好高,头肩到腰腿的比例流畅养眼,第二反应是像混血,轮廓真立体,再是他身上的香水味蛮好闻的,气质上是个松弛有教养不傲慢的大少爷,很容易就能接近的样子。

    别的就看不清了,夜晚光线模糊不是很清晰。

    迟帘拧他腰:“我发小,叫人。”

    发小吗?是上次没来迟家的两位之一?陈子轻扭动着挣扎:“他是你左边邻居,还是右边邻居?”

    迟帘探究的视线在身边人脸上走了一圈,本以为他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诡计多端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故意装不认识,现在发现他是真的不认识,没见过。

    “左边邻居。”迟帘的神色能见人了,不那么难看了,他当着陈子轻的面打给孟一堃,叫对方去包间拿装课本的袋子。

    陈子轻轻快起来:“你说过名字的吧,我不记得了。”

    “谢浮。”迟帘说。

    陈子轻一脸茫然,迟帘告诉他分别是哪两个字,他这才对已经走近的少年打招呼:“谢同学,你好。”

    谢浮微笑:“你好。”

    陈子轻在这个距离看清了他的眉眼五官,不禁吸口气,好帅,让人自惭形秽的程度。

    “阿帘,跟我一道回去?”谢浮笑问发小。

    迟BaN帘颔首:“行吧。”

    不多时,车子开离“揽金”,平稳地在车流里前行。

    这是辆商务车,内部空间宽敞,没什么浑浊的气味,谢浮在最后一排闭目养神,陈子轻跟迟帘坐在中间那排。

    迟帘刷着手机,屏幕光照在他脸上,显得阴森森的:“我跟一中校长认识,你要住校的事我已经跟他说了,开学前就给你办妥。”

    陈子轻身子一晃,他慢慢扭头:“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替我申请了啊,你对我也太好了吧。”后半句是两眼一闭说的,手指甲都掐手心肉里了。

    迟帘勾唇笑得分外好看:“你难得良心发现要重新做人了,哥哥怎么也得帮你实现愿望。”

    陈子轻本就有苦相的脸更苦了,他蔫了吧唧地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笼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气息,会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把那层灰吹掉,好好看仔细他的模样。

    迟帘冷声:“非要作,你怎么不作死算了。”

    陈子轻一听就知道迟帘给他申请住宿是乱说的,他松口气,可不能在这个阶段住校,不然就连“近水楼台”都没了。

    “为什么去‘揽金’?”迟帘在这里问了,他没有回去再问的耐心。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迟帘只等了半分钟就不想听了:“不用说了。”

    陈子轻给他发信息:我去那里的缘由和脏东西有关,我怕我说了,你会做噩梦。

    迟帘握着手机的手指一抖,顾知之知道他最大的弱点了,肆无忌惮的利用上了,把他当傻子。

    “哥哥,那个贝斯手不是故意的,不是他的错,是我的原因。”陈子轻隔着衣服揉肚皮,他被踹青了,哎,那贝斯手的精神状态不对劲,佝偻着背直不起来腰像被身前的什么重物坠着往前倾,他都没来得及提鬼魂方跃的名字。

    方跃想要贝斯手去看他,还想要乐队当头牌。

    前者陈子轻努努力是能做到的,后者就难了,这恐怕要能在“揽金”清场的迟帘助力。

    “你不要找贝斯手的麻烦。”陈子轻说。

    迟帘听到多好笑的笑话:“我找贝斯手麻烦?你谁啊,值得我这么做。”

    陈子轻努力夹嗓子,尽是体贴和善解人意的柔弱:“我可以什么都不是,只要哥哥开心。”

    后排,谢浮抬手碰到比视频里要生动许多的小狗椅背,屈指扣击两下,在他扒着椅背不解地回头时,扫过他的下垂眼。

    “顾同学,别茶了。”

    “长相清纯无辜白莲绿茶,你一样不占,正常点说话。”

    陈子轻脸一红:“对,对不起。”

    迟帘瞥他那副窘迫难堪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脱口而出道:“老谢,你不想听可以戴上耳机。”

    谢浮饶有兴致:“是吗?”

    迟帘意识到自己说什么,胸口起伏着低骂两声,这回换成他想钻地洞了。

    陈子轻小幅度地牵了牵他的袖口:“都是我不好。”

    迟帘咬牙:“你闭嘴。”

    陈子轻小声说:“哥哥,不要因为我跟你发小闹不愉快,我不想你们为了我吵架。”

    迟帘:“……”

    谢浮:“…………”

    作者有话说:

    迟帘: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得找发小们帮我分析分析。

    ——

    哎呀,我还是错了,我昏头了,就没有姑姑外甥这个说法,只有姑姑侄子,而且姑姑是哥哥弟弟这边的亲戚,姐姐妹妹那边是姨妈……我前面错的等这个世界完结改,后面就直接改成姑姑和侄子了啊。

    第108章 茶艺速成班

    迟帘低估了身边人的做作程度。

    谁会为他跟发小闹矛盾吵架,他怎么想出来的,哪来的脸敢那么胡说八道。

    顾知之扭的是脚脖子吗,扭的是小脑吧,突然发浪,一股子不管人死活的塑料茶味。

    迟帘抬起手臂横在脸上,妈的,有种让兄弟看到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对象的感觉,好丢人。

    车一个拐弯,害他丢脸的家伙往他怀里一倒,他气笑了:“在家让我丢脸就算了,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陈子轻按着椅背皮革坐起来,又被颠得往前一趴,压在他腿上。

    夏天布料薄,轻如浮毛的呼吸变得像有穿透力,穿过布料粘在皮肉毛孔上面。

    犹如挑逗的吻,很青涩,却正中少年人内心的靶子。

    迟帘腿部肌肉瞬间紧绷到发颤,抖着手一把拎起他,狠狠掼在椅背上面,手没立即撤回来,而是摁着他不准他乱动。

    陈子轻说出今天的最后一句茶语:“你的腿看着瘦,竟然还有肌肉啊,我可以捏捏吗?”

    “滚到后面去!”迟帘手上力道很大,死摁他锁骨,同时也硌红了自己的手。

    陈子轻揉着发疼的锁骨去后排,他看了看利用过的工具人大帅哥,客气地喊一声:“谢同学。”

    谢浮笑了笑,很有涵养地低“嗯”一声。

    好似前一刻没有插入他跟迟帘之间,没说他茶,没抨击他的长相,也没直截了当地叫他正常说话,毫无风度可言。

    陈子轻只通过这个小细节推断,谢浮这个人性情无常难以捉摸,迟帘跟他比起来,就是没心没肺耍宝装逼大男孩。

    还是迟帘好对付,好相处。

    陈子轻长舒一口气,他歪着身子看车窗,上面映着他的脸,盯的时间超过一分钟就有种诡异感。

    原主还在吗?陈子轻不确定,他用双手各掐一边脸颊,向两边拉扯。

    陈子轻拉着脸转头,冷不防地跟谢浮撞上视线。

    谢浮明晃晃地将靠外张开的那条腿收回去,像是生怕被什么脏东西蹭到。

    这时候又没教养了。

    谢浮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阿帘还在车里就对他卖萌装可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在微信上聊的时候一句一句都是率真老实,知道自己颜值差很有自知之明,开视频自言自语表现得十分纯笨,打游戏期间像颗小白菜嘴上挂着“对不起”跟“不要骂我”,没有缘由的把他拉黑,今晚脱离网络第一次见,却是个小骚0。

    刚刚前排那个姿势,是不是没他这个外人在,就趁阿帘反应不过来,强行舔上了。

    阿帘身边多的是追求者,女多男少百花齐放,却从来没被这么粗俗不堪的勾引过,难怪新鲜到只接触了二十来天就越发躁动异常,不惜甩下很在乎的脸面,大动干戈地亲自来“揽金”带人回家。

    不说十年后的阿帘,就是五年后的他遇到那种人的花里胡哨伎俩,也不至于多看一眼。

    偏偏是在感情零经验的年少时遇上,还要在他家里借住,朝夕相处。

    再这么下去,就要弯了。

    迟家宝贝疙瘩弯了,将会是天崩地裂的局势。

    到那时,他这个发小怕是要在阿帘被爱情冲昏头的诉求下给他们打掩护,看他们秀恩爱,再目睹他们分道扬镳。

    啧。

    都到这步了,阿帘还扬言对那乡巴佬的“哥哥”产生理性反胃,想着跪地找很能吸引0的老季帮忙。

    老季要真把人迷住了也好,能替阿帘拦截一个将来没脸去回忆的污点。

    谢浮觉得自身迄今为止的人生污点是——为了找点乐趣加一个完美避开自己所有审美点的人微信主动找话题,带他打游戏上分,和他聊了大几十条记录,遭他拉黑,以及,被他叫了一次哥哥。

    还是别概括了,翻篇了。

    谢浮打开微信,将“小狗”删除,他欲要息屏,来了条信息。

    迟帘:老谢,我以为他会为了打入我的圈子和你套近乎,他怎么没声,是不是在偷偷做什么坏事?

    谢浮把后排的小灯关了。

    陈子轻注意到了他的手,感觉有点离谱。

    那比例合理吗?太漫画了,不像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长度。

    他的中指都没人小拇指长。

    陈子轻下意识举起自己的手,跟谢浮扣住腿部的手做对比。

    谢浮皱皱眉头,双臂抱起来横在身前。

    就在这时,没等到回信的迟帘回头看后排,黑瘦的顾知之占据了大半位置,而他那个体型高大许多的发小坐得很靠里面,腿收得憋屈,他不知脑补了什么画面,脸一臭:“停车!”

    ……

    陈子轻稀里糊涂就被迟帘拖下了车,迎接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吼声。

    “顾知之,你撩骚我还不够,还要祸害我发小?”

    陈子轻冤枉:“我没有。”

    迟帘就跟火烧尾巴骨似的:“没有你蹭他腿?”

    陈子轻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蹭了啊?”

    迟帘证据确凿,咄咄逼人凶得很:“你要是不蹭,他为什么要坐得离你那么远,都恨不得从车里坐出去了。”

    陈子轻张了一下嘴没发出声音,他哪知道。目前迟帘的一众发小朋友里面,只有谢浮对他的排斥反应最大。

    他们在今天之前没打过交道没见过面,这次总共就没说上几句话,搞不懂谢浮为什么会那样子。

    可能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陈子轻在半开玩笑地思索,他的安静落在迟帘眼里就是心虚。

    迟帘一脚踢在花坛边的台阶上面:“顾知之!”

    陈子轻举手:“在。”

    迟帘翻涌的怒气一凝,本就高的他站到台阶上,双手插兜,上半身前倾着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略显稚气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赤诚而热烈,像从他们中间吹过的风。

    陈子轻仰望的视线越过迟帘,飘向天上那轮月,又回到他那张情绪激昂纯粹的帅脸上。

    迟帘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着蹦出来:“你不是故意蹭他,是出于车子的惯性,对吗?”

    已经给出台阶了,迟小少爷活像个窝囊的,还想跟妻子过下去的小丈夫。

    陈子轻诧异地微睁双眼。

    “老子问你话!”迟帘激动到要爆炸,血气上涌到眼里,眼眶生理性地红了起来,看着有些许无处可着陆的委屈。

    陈子轻被吼得出现了几秒的耳鸣,他晃了晃脑袋。

    迟帘气息加重,这家伙不会看不出他在气头上濒临暴走,还不赶快想办法哄他,在这卖的哪门子的萌。

    “没有什么故意,也没有什么惯性。”陈子轻说,“我不会蹭他腿的,我又不喜欢他。”

    迟帘愣住了。

    对啊,顾知之不就只缠着他不放,那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偏头盯着停在路边的车,为什么要中途下来?

    在路边演什么八点档疯批偶像剧。

    迟帘双手遮脸蹲下来,蹲在台阶上处理头脑风暴带来的善后工作。

    陈子轻含羞带臊地望着迟帘:“我只喜欢……”

    迟帘放下手猛然抬头,神情变得可怕:“顾知之!”

    有的事你知我知甚至人尽皆知,但你他妈别在我面前说出来,说出来了我的鸡皮疙瘩要用大卡车装。

    陈子轻苦涩地笑了一下:“你不想我说,我就不说了。”

    迟帘重新遮脸,尚未宽阔到能独自撑起天地的肩背紧紧绷着,嗓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肃沉。

    “谢浮和我一样都不是基佬,他从小就喜欢卡哇伊小萝莉,别看他脸上总挂着笑,下一秒说不定就能把你门牙扇掉,你离他远点,不然他什么时候被你恶心到了要揍你,我是不会拦的,我只会站在他那边,后半句你给我背下来牢记。”

    四周响着风声和蝉鸣。

    迟帘眉头紧锁,他后半句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就像一堃认为的那样,一起长大的发小当然是最重要的,女朋友都得靠后站,更别说是什么亲密关系都没有的人了。

    顾知之几个意思,屁都不放一个,无声无息的跟他较上劲了吗?

    “啪啪”

    迟帘投入地想着事情,冷不丁地听见两声脆响,他妈的,他是个容易受惊的体质,直接就是一颤,满脸黑气地走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正在拍胳膊上蚊子的陈子轻扎眼:“……我有在听啊。”

    迟帘抚着心脏脸色比平时要更白几分,他忽然就悟了,顾知之是老天爷派来玩他的,为的就是让他知道人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陈子轻见迟帘很不舒服的样子,吓得不管蚊子叮咬自己了,小心安抚道:“哥哥,你不要这么大火气,情绪稳一点。”

    有的人吧,没人哄的时候就想被哄,有人哄了就顺杆子往上爬。

    迟帘一手肘拐开细声细语的土基佬:“不要你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啊。”陈子轻把手伸到T恤里,摸到一手汗,他揉揉被拐疼的地方,“蚊子好多啊,我们回车上吧。”

    觉得不够诠释出花痴的深情体贴,就改了尾巴上的话:“好不好嘛?”

    黏糊糊给谁看。

    迟帘唇角一抿,走几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前任是谁?”

    陈子轻抓蚊子包的动作停了停,前任?没吧,那个班草顶多算是原主暗恋过的对象,后来他都瞧不上了。

    迟帘一下盯住他:“太多了,记不过来?”

    “怎么会呢,我们学校对早恋管的很严的,抓到了会被叫家长通报批评。”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迟帘慢悠悠地拉长声调:“那就是网恋。”

    陈子轻快速摇头,大声表态:“没有!我的初恋还在!”

    迟帘的声音比他更大:“你喊什么喊,就跟谁初恋不在一样!”

    两人小学鸡拌嘴。

    陈子轻对迟帘露齿笑:“原来你没谈过啊。”

    迟帘面部一扭,小孩子闹脾气地把他从自己面前扯到一边:“笑个屁,我没谈又不是在等你,我不过是没碰到想谈的妹妹。”

    “我明白。”陈子轻眼神黯淡。

    迟帘斜睨他一眼:“不是笑得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吗,现在怎么不笑了。”

    陈子轻搔了搔汗湿的头皮:“我这辈子做不成妹妹了。”

    迟帘呵笑:“你可以变性。”

    陈子轻夹腿:“太疼了,我不可以。”

    迟帘脚下一个踉跄,陈子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被他嫌弃地挥开:“热死了,都是汗,别碰老子。”

    “好好好,我不碰。”陈子轻嘀咕,“确实热,黏黏的,夏天情侣都没其他季节爱牵手。”

    “……”迟帘扶额闷头走路,老谢说什么人的一生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要让他允许顾知之在喜欢他之前,会喜欢上别人,事实上这种事压根就没有。

    所以顾知之那游戏号是怎么上去的,自己练的?他哪有那本事。

    对了,还能找代练。

    迟帘脚步轻松地走到车前,背后传来带点喘的声音:“我还坐后排吗?”

    “那你想坐哪?”他回头,“坐我腿上?”

    陈子轻说:“可以吗?”

    迟帘再次被他的厚脸皮刷新三观:“顾知之,这是谢家的车,你要在别人的车里坐我腿上?”

    陈子轻想了想:“那换成你家的车就可以了是吧?”

    迟帘整个人都要裂了。

    “我说笑的。”陈子轻给他打开车门,在他耳边喃喃,“只有情侣才能坐腿,我们又不是情侣,我怎么好意思坐你腿上,我连那样的梦都没有做过。”

    迟帘一口气都没提上来,耳朵边就又拂过来热气:“今晚我换个睡觉的姿势看看,万一能做到那种美梦呢。”

    他脸爆红,骂骂咧咧地弯腰上车,脚打滑差点跪在车门口。

    陈子轻没笑,嘴闭得很紧。

    迟帘坐到车里就不看他,不管他,他思虑着坐回中间那排原来的位置,没被迟帘轰到后排。

    车子重新启动,陈子轻浑身粘腻地吹着冷气,座椅后面隐约有均匀的气息声,谢浮睡着了,他好像没什么时差,国内外都很适应.

    陈子轻昏昏入睡了不知多久,到别墅区了。

    谢家的佣人出来给谢浮拿行李,他这时才露出从国外度假回来的风尘仆仆。

    迟帘一把游戏即将收尾,胜负已分,他在摸鱼,抽空和谢浮说话。

    谢浮伸懒腰:“来我家玩会儿?”

    迟帘的余光不自觉地从扶着铁门行动不便的人身上掠过:“不早了,明天吧。”

    说着就把手机给谢浮:“快结束了,你帮我打一下。”

    谢浮看到他大步走到铁门那里,很不赖地扯住单脚站立的人,对方靠在他身上,嘴里直喊“疼疼疼,你别拉我。”

    迟帘顶着发小的兴味目光,如芒在背:“顾知之,都到家门口了,能别矫情了吗?”

    “我发誓我没有,我在车里被你拖下去加重了扭伤,现在就更……”

    陈子轻身体腾空,迟帘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扛在肩上,验证进别墅,他颠动着抬头,谢浮低眸在手机上操作,那只艺术品似的手拢着幽光。

    随着迟帘扛他往里走,他就看不到了。

    家里黑灯瞎火好似鬼屋,他们进去才带进来一点人气。陈子轻被迟帘丢在沙发里,他趴在腿上握住脚踝。

    感应灯陆续亮了起来,迟帘去厨房拿冰可乐,他口干舌燥地灌下去大半瓶,勉强压下火气。

    “迟同学,帮我拿个冰袋——”客厅有叫声,带出点空荡的回音。

    “谁管你。”迟帘把剩下小半瓶可乐喝光,解着裤腰下的绳子上楼洗澡去了。

    陈子轻等得花都谢了也没等来迟帘,他要自己去厨房拿冰袋,大门口突然响起解锁声响。

    谁啊?迟帘的爸妈?陈子轻赶紧撑着沙发站起来,快速调整状态准备迎接这家的男女主人。

    哪知进来的是谢浮。

    陈子轻目瞪口呆,谢浮能解开迟家的密码锁在迟家自由出入啊,那迟帘跟另一个发小,他们三人都能互相串门吗……

    谢浮过来送手机,还有孟一堃托人送来的一袋书,他扫一眼傻愣愣的前网友,打了个响指。

    陈子轻回神,他拖着伤痛的脚过去:“书是我的,多谢。”

    谢浮勾着袋子晃荡到他眼皮底下,在他伸手去接时开口:“阿帘没管你的脚?”

    陈子轻垂眼:“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倒是会替他说话。”谢浮轻笑,“解语花转世。”

    陈子轻笑不出来。

    谢浮友善道:“要我去厨房给你拿冰袋?”

    陈子轻委婉地拒绝:“不麻烦谢同学了,我自己可以的。”

    谢浮挑眉:“自强自立。”

    陈子轻:“……”这人怎么几个字就能把他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能不能快点走。

    “阿帘的手机。”谢浮摊手,掌心躺着部黑色手机。

    陈子轻去拿,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皮肉,立刻就蜷起手指抓走手机:“我会转交给迟同学的。”

    “这不是能正常说话吗。”谢浮撕开一包纸巾擦擦手,转身离开了。

    陈子轻半天才翻了个白眼,他把迟帘的手机踹在自己空着的那边口袋,拨开袋子检查里面的书,都在,今晚就开始复习高一课本。

    然而教材太难了,他吃力地啃了又啃,只啃进去一点知识,接下来的高三生活让他两眼一黑,万幸的是,原主没有要他考出什么名次的遗愿。

    高一的主科就耗尽陈子轻的脑细胞,他在家边养脚脖子的扭伤边梳理知识点,被逼无奈地抄下来几道难题上楼去找迟帘。

    快开学了,迟帘丝毫不紧迫,他躺在床上看电影,房门敲了好一会才去开。

    陈子轻用夹子音说:“我打扰到哥哥了吗?我好自责。”

    迟帘看他这张逼脸。

    陈子轻会意地后退点,举起草稿纸:“这几题我都不会。”

    “手机。”迟帘伸手。

    陈子轻不明所以地掏出来递给他:“怎么了啊,我的手机出问题了吗,我没设置屏锁。”

    迟帘已经划开了屏幕,他在手机上捣鼓了什么,还给陈子轻:“滚蛋。”

    陈子轻发现手机上多了个新软件,解题的,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抱着手机走了。

    过了会,陈子轻又来敲门:“不行啊,软件上只能解说30秒。”

    迟帘房门都没关,料到他会折返,躺床上骂他:“开个会员会死?”

    “会员只有包年的,一年两百多。”陈子轻说,“我开了,不一定就能用到……”

    迟帘抄起被子蒙住头。

    “有的题扫不出来,我上网搜了,这种现象可不少……”

    “你是唐僧吗,叨叨叨个没完!”迟帘掀开被子瞪他,“还愣着干什么,纸笔!”

    陈子轻立刻拿着纸笔进房间,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迟帘用床当桌子,弯腰在纸上解题,一双眼黑亮,神态认真专心。

    陈子轻努力跟上迟帘腾云驾雾似的思路,学习好的人都有智慧的光环,很有魅力。

    迟帘停笔抬头:“听懂了吗?”

    陈子轻欲言又止。

    迟帘把脚踩到他膝盖上面:“顾知之,你要是敢说自己没听懂,我死给你看。”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先别死。”

    迟帘作势要去跳楼,陈子轻赶紧抱住他的腰,他从头到脚如遭雷劈,里外焦糊,头发丝翘起来冒烟。

    ……

    陈子轻被赶出去,房门在他背后大力甩上,纸笔都在房里没带出来,他靠着门蹲下来回想迟帘讲了什么,手不时在地上复盘。

    好几道题呢,迟帘只讲了一道。

    陈子轻把手伸到后面,砰砰拍了两下:“迟同学。”

    迟帘躲在被窝里,老子被抱腰了。

    先拉他的手,在他胸上作画,后抱他腰,下次是不是就要亲他嘴了,顾知之那个死基佬真可怕,目标明确,一有点机会就狠准地下手。

    他是死的吗,顾知之想亲他,他就让对方亲?他不会跑?

    迟帘翻身抱住被子,老子为什么要跑,一脚就给踹趴下了,跑个鬼跑。

    房门又没敲了,迟帘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披着被子去开门,他的手摸到门把手,顿了顿才下了多大的决心,慢慢拧开。

    陈子轻坐在地上仰头:“你高一的物理笔记还在的吧,可以借我看吗,拜托拜托。”

    迟帘俯视抱过他的腰,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黑蛋:“你好好说话,我就借你。”

    陈子轻爬起来,郑重切诚恳地说:“迟同学,我想借你高一的物理笔记一用,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

    迟帘高傲地抬着下巴:“老子从不记笔记。”

    陈子轻急了:“那你上次还说学校多的是人惦记你的笔记。”

    迟帘不屑:“我不能胡扯?”

    陈子轻:“……”

    迟帘拢了拢仿佛有物理防护作用的被子,额发被压下来几缕,眉眼嚣张轻狂:“怎么,不服,咬我啊。”

    陈子轻嘴一撇:“幼稚鬼。”

    迟帘像受到了多大的羞辱,抖着手指向他,指尖虚虚地戳到他脸上:“你说谁幼稚,顾知之,你给我道歉,现在,马上。”

    陈子轻从善如流:“对不起。”

    迟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这歉到了,怎么他妈的还是不顺畅。

    气氛里有横冲直撞的火星子,陈子轻擦着门框进房间,没有四处打量,拿了自己的纸笔就走。

    不多时,迟帘控制不住地去了一楼,他在家里搞出了鬼鬼祟祟的动作,偷偷站在半开的客房门外往里窥探。

    黑蛋坐在书桌前,两只手搓自动笔,像是在做法。

    然后又把脑门往桌上磕,哐哐哐直响。

    他哀嚎一声,扯住头发往椅子上一倒,头发不知扯掉了好几根,一根根地被他捏住放在一起。

    迟帘:“……”

    这笨比没救了。

    高一物理那么简单,所谓难题是个人都会,他讲得那么详细,就差嚼碎了一口一口喂进笨比嘴里了,竟然还不会,听不懂,眼里都是愚蠢。

    整得跟直接从幼稚园跳级跳上来的一样,也不知道在原来的高中都干嘛了,可能是光顾着钻研搞基的茶语了。

    去了一中就等死吧.

    迟帘寻思笨比意识到自己的基础很薄弱,开学前都会老实在家紧急补救,没想到他脚脖子稍微好一点就又开始往外跑。

    再像上次在“揽金”一样惹事,他绝不会去擦屁股。

    迟帘去隔壁找谢浮玩,谢浮那家伙在写毛笔字,他无聊地陪谢母追剧。

    同一时间,陈子轻在“揽金”蹲守,他给迟帘发信息:迟同学,我有事要忙,中午不回去吃了,你不要等我。

    不出所料,迟帘没回。陈子轻买了块面包填饱肚子,“揽金”跟别的酒吧不同,白天也有客流,只是晚上流量更大。

    陈子轻蹲了大半天,终于蹲到了方跃那个乐队的鼓手,没见着别人,他只能跟踪鼓手看看有没有线索。

    鼓手刷了辆共享单车,陈子轻抓紧时间也刷一辆跟在他后面。

    跟了几条街,陈子轻看见鼓手把单车停在路边,过马路去了一个货车改造的房车那里。

    陈子轻筋疲力尽地擦着脸上头上的汗,乐队就住在那上面吗?他一屁股坐在树底下,隔着马路盯视。

    鼓手上了房车,他把被数据线泡面桶烟头啤酒瓶等垃圾填满的小桌清出来一块,放上食物和水:“阿蒙,起来吃点东西。”

    贝斯手阿蒙蜷缩在小床上抽烟,烟灰把他的背心烫了几个洞,露出烫伤的皮肉。

    “不吃。”他说。

    鼓手坐到椅子上:“今晚我们要去看老大,你去吗?”

    阿蒙的回答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我不去。”

    “老大生前对你最好。”鼓手犹豫着说出内心很不能理解的事,“你为什么一次都不去看他?”

    “反正我不去。”阿蒙夹着烟伸到床边,把烟灰抖动到地上,“我永远都不会去看他,这辈子都不会去。”

    鼓手说不动他,乐队其他人也说不动,没人能让他去看老大。

    四个多月了,老大走了四个多月了,主唱换了新人,他们还没度过磨合期,签的合同快到期了,就他们现在这水准,“揽金”不会跟他们续约。

    乐队的主心骨是梦想,根本赚不到多少钱,是老大卖房支撑他们一路走下来的,终究还是要散。

    “你休息吧。”鼓手垂头丧气地跳下了车,他被一个轻扬的声音叫住,抬头见是那晚在“揽金”被阿蒙踹了的男生,面色一变,“是你。”

    陈子轻的计划是先和乐队认识,处成朋友,之后再帮鬼魂实现愿望,他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解释先前的冲突:“我是你们乐队的粉丝。”

    鼓手质疑道:“什么粉丝会跟踪我?”

    陈子轻说:“私生粉?”

    鼓手哑然。

    “我也不是有意跟踪你的,我在附近逛街碰到你骑车路过……”陈子轻一脸诚实地交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我没想让你看到我,可我实在是太想要签名了,你可以给我个签名吗?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尊重你和你的乐队。”

    鼓手听他说完,依旧没放下疑虑:“我没见过你。”

    陈子轻摸了把脸:“正常的,我没有丑出天际,也没帅出天际,没什么记忆点。”

    鼓手有点幽默细胞,他说:“但你长得像狗。”

    陈子轻:“……”

    骄阳烤晒着头顶,他感觉自己中暑了,快速掐住人中:“你的主唱方跃知道我。”

    鼓手的戒备顿时被别的情绪取代:“证据呢?”

    “我没有理由拿这件事来骗你。”陈子轻说,“我只是一个小粉丝,希望你们能重振旗鼓,成为‘揽金’的头牌乐队。”

    鼓手瞳孔一缩,老大生前常说那句话,那是他的理想,不可能实现的一个梦。“揽金”头牌乐队是内定的,怎么会轮到他们。

    尽管他们不缺歌,不缺故事,他们也愿意去竞争,可他们得不到公平的机会。

    鼓手沉声:“你到底是谁?”

    陈子轻斟酌着说出实情:“其实我是一个灵媒师。”

    鼓手:?

    “通灵你听过吗?”陈子轻的脸上没有中二装逼的表情,他认真严肃地说,“人与人有缘分,人与鬼也讲缘分,有的鬼魂会找上我,让我帮他们完成遗愿。”

    有部分内容说不出来,被禁止了。陈子轻只好放弃:“总之就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

    陈子轻抿嘴一笑:“我相信以你的智商,肯定能猜得出来。”

    鼓手绷着脸:“别打哑谜。”

    陈子轻为难地说:“我不能泄露天机,所有你想知道的,都是我不能说的,还有就是,我的真实身份,希望你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就把我当你主唱的朋友。”

    鼓手静默不语。

    “那晚我去‘揽金’,就是要去见你们。”陈子轻擦掉眼睛上的汗,“对于造成的误会,我很抱歉。”

    鼓手不知是信了陈子轻说的话,还是没有深究的精力。

    “你去跟当事人道歉。”鼓手打开车门,陈子轻生怕他后悔,迅速跑了上去,完全不怕他把自己打晕带去郊外抛尸。

    这也证实了陈子轻没有恶意.

    房车里乌烟瘴气,阿蒙把烟抽完就又点了一根,他眯眼看进来的人,看清楚了,咒骂着坐起来叫鼓手。

    “别激动,我是来表达歉意的。”陈子轻忙说。

    阿蒙气息不稳:“连我们的房车都能找到,你果然是个变态。”

    他似乎对这种事很熟悉,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了让我睡你,带了多少钱?”

    陈子轻瞠目结舌。

    “你是个未成年?”阿蒙啐了一口,“那睡不成了,我可不想犯法。”

    陈子轻的脚踢到啤酒瓶,咕噜噜地滚到床底下,他弯腰去捡出来,放在角落:“我是你们主唱方跃生前的朋友,那次我盯着你看,只是想起了他还在的时候,你在台子上是什么样子。”

    “咳咳”

    阿蒙咳嗽起来,手中的烟夹不住地掉落在床上。

    陈子轻帮他把烟拿掉,拍拍烟头碰到的地方,听他质问:“朋友?我怎么没听方跃提起过?”

    “他的朋友就一定会跟你说?”陈子轻不答反问。

    阿蒙夺回那根烟送入嘴里吸了一口,有些神经质地笑:“是啊,一定会跟我说,他一定会跟我说的。”

    陈子轻若有所思,两人从前感情很好?

    阿蒙放在床里面的手机上来了通电话,鼓手在电话里讲上车的人是老大的朋友。

    “知道了。”阿蒙把手机放回原处,他的两只眼睛的眼窝凹陷,眼珠泛黄地盯着男生,“作为方跃的朋友,你今晚去看他?”

    陈子轻见他瘦得皮包骨,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死气:“你带我去吗?”

    阿蒙寒声:“我不去。”

    陈子轻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不去看自己的主唱,两人后来闹了多大的矛盾啊,人死了也没过去。他有点走神,手打到了桌角。

    阿蒙把小桌搬开:“别在我这受伤,不然你男朋友又要替你双倍讨回来。”

    陈子轻奇怪地说:“我没男朋友啊。”

    阿蒙坐在床边勾着腰背:“装什么装,不就是那个‘揽金’的VIP富二代高中生。”

    陈子轻一怔,迟帘?他指着贝斯手双脚的青紫:“你受伤……”

    阿蒙捞起背心露出肚子上的伤,龇牙咧嘴道:“我踹你一脚,他踹我两脚,你倒地把脚扭了,他拿椅子砸我两只脚。”

    陈子轻有点懵,可他还在追迟帘……

    快要追到手了吗?

    迟帘那幼稚傲娇的炸药包性子,说句话不是反着听那么简单,陈子轻不细琢磨还真分辨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这时候就很需要局外人的视角。

    陈子轻感激地对贝斯手说:“谢谢你。”

    阿蒙莫名其妙,他把烟头掐了丢地上,恹恹地挥手赶人:“我困了,别打扰我睡觉,下车。”

    陈子轻看他精神萎靡,就跟他告别:“那我下次去‘揽金’找你,请你吃饭。”

    车门拉开,陈子轻被热浪扑了一脸,他克服躲回车里的冲动把脚跨出去,背后响起模糊又干哑的声音:“你那么黑,为什么要穿亮色的衣服?”

    陈子轻下意识垂头看自己身上的橘色T恤。

    “不知道皮肤黑穿亮色,更黑吗?”阿蒙说,“你黑得发亮。”

    陈子轻默默下了车,他现在的衣裤是迟帘姑姑买的,确实都是亮色。

    没牌子,摸着布料好,很透气,他不想换,干脆等到换季的时候,再按照暖色系穿搭博主的风格来置办衣服。

    ……

    陈子轻想通了就不管亮色显黑的事了,他回去的途中买了个西瓜,还有一个解压小玩具,给迟帘的。

    迟帘嫌弃死了:“我不要。”

    “很好玩的。”

    陈子轻按照说明书操作给他看:“按这里,青蛙张开嘴,吃里面的豆子。我们一起按,看谁吃的豆子最多。”

    迟帘似乎有了点兴趣:“最多会怎样?”

    陈子轻笑着说:“谁最多,可以让少吃的那方做一件事。”

    “你说的。”迟帘走到另一只青蛙那边,自信满满,“别输了不认账。”

    “不会的,我肯定认账。”陈子轻看起来醉醺醺的犯迷糊,很好欺压的样子,“你说开始,还是我说开始?”

    “倒计时三秒,三,二,一,”迟帘捏住青蛙,“开始。”

    陈子轻反应迟钝,给人一种输定了的感觉。

    可他赢了。

    迟帘不敢信,他把自己的豆子跟陈子轻的豆子数了几遍,真的差了一颗,不多不少就他妈一颗。

    “我让你做什么事好呢。”陈子轻瞟了瞟深受打击的迟帘,“我想想。”

    迟帘冷冷地警告:“别说让我亲你,那不如去厨房拿菜刀在我脖子上来一下。”

    陈子轻叹气:“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饭。”

    迟帘哼笑:“这比亲你还荒唐,我什么地方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能下厨,我会为了谁做饭?”

    陈子轻来一句:“那你亲我吧。”

    迟帘:“……”

    陈子轻伸出手:“不亲嘴,亲手背,可以吗?”

    迟帘打开手机点进他的“海边落日”头像,转账六千。

    陈子轻说:“你别这样,我不是那种……”

    迟帘再次转过来一笔钱,这回是八千。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真的,迟同学,你这么做会让我……”

    又有一笔,两万。

    陈子轻舔着有点干的嘴角去看散财童子:“你不愿意亲我手背,我怎么舍得让你难受呢,我会心疼的。”

    迟帘面部抽搐,呵,对老子两片嘴唇的执着就只这么点钱。

    是不是给个几千万,就能笑嘻嘻地卷铺盖滚蛋了?

    什么哥哥,什么执念,都是狗屁。

    迟同学拧巴上了,他把豆子丢进玩具里,力气不小,含着赌气的意味:“今晚不会有阿姨来烧饭,你烧,我要吃葱油面。”

    “好的呀。”

    陈子轻把钱收了,他存三万在微信上面,估摸着能有一点点利息.

    葱油面没吃成,迟帘的鬼叫响彻整栋别墅。他蹲在桌上打电话,声音幽幽的:“姑姑,你那的特产跟我回家了。”

    姑姑在做指甲,她无奈地说道:“你这孩子咋回事,怎么把小顾当特产?”

    迟帘草木皆兵地东张西望:“谁说他了,我没说他。”

    姑姑不解:“那你指的特产是什么?”

    “蟑螂。”

    听筒那头爆出一串大笑声。

    迟帘咬牙把电话挂了,他连夜请专业人员上门来了个大清理,家里的味道一时半会去不掉,陈子轻被他扯去隔壁谢家吃晚饭。

    谢浮他爸有应酬,家里只有他和他妈,桌上临时添了两副碗筷,饭跟菜都足够他们吃。

    迟帘桌底下的脚踩住陈子轻的鞋面,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光顾着吃,在家怎么也没见吃得这么欢过。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食物凑近:“你踩我干嘛?”

    “我家的厨子比谢家的厨子差在哪?”迟帘斜眼,“你不说出个七条八条理由,这事没完。”

    “现在说啊?” 陈子轻嘴里都是蒜蓉的鲜香。

    迟帘捂住鼻子:“你嘴臭死了,离我远点。”

    “你不也吃了吗?”陈子轻看他骨碟,“你没吃虾啊,你怎么不吃呢,那么好吃,我给你剥一个?”

    迟帘的额角突突乱跳,脚加重力道踩他,磨着后槽牙说:“你别把谢浮他妈吓得住进医院。”

    陈子轻一头雾水:“我又不是要给谢浮剥虾,他妈怎么会吓到。”

    两人说悄悄话,脑袋都要碰到一起。

    谢浮起身去厨房盛汤。

    谢母后脚跟了进去:“儿子,那小顾是不是对阿帘……”

    谢浮扫一眼他妈,颇有几分“您老眼力劲真不错”的意思。

    谢母从儿子这一眼里得到了验证,她并没有太吃惊,迟家小孩长得那么体面,很招人。

    “好在阿帘喜欢女孩子,同性之间只有朋友兄弟,没有其他想法。”

    她不知怎么,抬头把视线落在儿子背上:“你不会的吧?”

    谢浮疑惑:“不会什么?”

    “小顾。”谢母说完也是一惊,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上面想,她提都提了,就温和地等着儿子的回答。

    谢浮手一松,汤勺掉进锅里:“妈,我是gay,不是瞎子。”

    谢母说:“那你吃饭的时候看他几次?”啃个鸡翅把油啃到脸上,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浮弯唇:“你不觉得他很好笑?”

    谢母说:“不觉得。”

    谢浮端着半碗汤:“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借过。”

    谢母默默让开位置,她又不知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点,说了句:“儿子,你要不还是谈恋爱吧,就找你喜欢的男孩子,偷摸谈,别带到我跟你爸面前。”

    谢浮笑道:“好,明天就谈。”

    他走到厨房门口,脚步顿了顿。

    斜对面的餐厅里,小狗在给发小挑香菇丁,挑一块吃掉,再伸筷子去挑,边吃边挑,就那么挑完吃干净。

    发小吃没有香菇丁的饭菜,全然没意识到,那是一场间接接吻。

    陈子轻有感应地扭脸,就那么撞见厨房门边的身影,他蹙眉:“迟帘,谢同学在偷看我。”

    “他为什么要偷看我呀。”

    迟帘一口饭菜还没咽下去,陈子轻就往他身边缩了缩:“我有点怕。”

    作者有话说:

    小陈:我离人人赞不绝口的好茶是不是不远了。

    谢同学:绿茶小狗利用我让发小吃醋,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拙劣演技。

    迟同学:老谢是什么意思,他偷看什么呢,没事吧他!

    第109章 茶艺速成班

    “你怕个锤子,老谢怎么可能,”

    迟帘推着快缩到他怀里的人,侧抬头去看厨房方向,捕捉到了发小落在顾知之脸上的目光。?

    什么情况?

    “你在这吃你的。”迟帘把椅子一拉,站起来去了厨房。

    谢浮面带笑意,大大方方,不躲闪不避开。

    迟帘不认为顾知之那家伙身上有哪个点值得发小偷偷打量,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他走过去问道:“老谢,怎么了?”

    谢浮眼神询问。

    迟帘直截了当:“你看顾知之?”

    谢浮把碗端到唇边,优雅地喝了点汤:“我只是震惊。”

    迟帘没明白:“震惊什么?”

    谢浮轻描淡写:“你吃了他的口水。”

    迟帘耳边天雷滚滚,我吃了吗?我操,吃了。

    我吃了顾知之的口水。

    怎么会这样,吃了都没意识到,还要发小提醒。

    吃沾了顾知之口水的饭,不就是间接接吻?

    我跟顾知之间接接吻了。

    四舍五入,我跟顾知之接吻了。

    妈的。

    迟帘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浑身发抖脸惨白,瞳孔都有点涣散,他像威风八面的小将军打了首场败仗,眼神迷茫伤势惨重,虚弱的声音闷在嗓子里:“老谢,这件事,你得替我瞒着,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谢浮挑眉:“顾知之不算人?”

    迟帘脸部抽搐,那就不能有第四人知道!

    “老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冤屈,尤其是在老谢面前,毕竟他多次跟老谢表明自己非常厌恶顾知之的纠缠,不惜一切代价只求对方滚蛋。

    现在有这一出,他前面那些排斥嫌弃的话一下就站不住脚了,更是让他被盖上了心口不一的嫌疑,就那种心里冒粉泡泡,非要嘴贱别扭得要死的小男生。

    迟帘抓狂:“真他妈的丢脸。”

    谢浮兴味地睨他一眼,你丢脸倒还好,你该担心的是你打脸。

    餐桌前的人在吃今晚的第四只虾,事不关己。

    他似乎对别人的视线颇为敏感,又看过来了,还瞪上了,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眼神既灵动又憨钝,忽闪忽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汪一声。

    这不比廉价的茶气和骚味有意思?

    谢浮和他四目相视,回了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厨房里传来谢母奇怪的问声:“儿子,阿帘,你们不在桌上吃饭,堵那儿做什么?”

    谢浮举了举手中的碗:“我在喝汤。”

    迟帘快速收敛乱七八糟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来看看今晚是什么汤。”

    “菌菇汤,很鲜。”谢母慈爱地笑说,“要阿姨给你盛一碗吗?”

    迟帘摇头婉拒,他魂不守舍地回到餐厅,吃完了这顿晚饭。

    在那期间迟帘总是忍不住去盯顾知之的嘴,油光光的丰满红润,说个话随时都要嘟嘴求亲的样子。

    操,到底为什么要让顾知之给他挑碗里的香菇丁。

    都是香菇丁惹的祸。

    老子从此再也不吃有香菇丁的菜.

    晚饭过后,迟帘跟谢浮下了两盘棋,全输了。

    谢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房挂了许多他的字画,他收好棋子就开始练字,日日都要练上几张。

    迟帘理解不了谢浮在毛笔字上的投入和坚持,他去会客厅的阳台上号打游戏,今晚要在谢家睡了,客房都给打扫好了。

    游戏界面刚载入完毕,旁边就凑过来一个脑袋:“可以带上我吗?”

    迟帘咧咧唇角,又来了,又茶他了,每日一茶。

    陈子轻善解人意地说:“我没关系的,哥哥不用在意我。”

    迟帘真就当他不存在了。

    阳台很静,静出了小朋友突然变乖一定是在作妖的感觉。

    迟帘告诉自己不要管,不要回头。

    过了会,迟帘打完看数据的时候听到了音效,循声发现角落里有一团黑影,他一拧眉锋:“你在那干什么?”

    陈子轻转过手机:“打游戏啊。”

    迟帘管不住脚地过去,只看了不到十秒就逼逼:“你认识那个人吗,你就骑他脖子上。”

    陈子轻紧张地点技能,哪个亮了点哪个:“他让我骑的。”

    “他让你骑你就骑?正经人谁会在游戏里乱骑人脖子。”

    “顾知之,你被打下来有一会了,你蹲在草丛里做什么,拉屎吗?”

    “……”

    “我操,我要是对面都要笑死了,你是来接应他们的吧,要不是你那一下把小短腿推开,你这边就能带兵破两层了,全队在骂你是你的造化。”

    迟帘亲眼目睹顾知之还剩大半管血的情况下,把一个血包吃了,当着挂了条血丝的脆皮的面。

    “噗嗤”他笑出声。

    陈子轻很内疚地给那个玩家道歉,他忍不住小声吐槽:“迟帘你别笑了,要不是你,我会吃那个血包吗?”

    迟帘瞪眼:“这他妈能怪我?”

    陈子轻玩个游戏玩出了汗,他把潮热的手在裤子上擦擦:“不就是你在我耳边呱呱呱,呱得我头晕,一不留神碰到了血包。”

    迟帘:“……”

    他拉着脸就要走人,耳边冒出了很轻的声音。

    “我上一把上上把上上上把都输了,一直跪着起不来,我都看游戏主播教学了,好难啊,我想把号练起来只做你的奶妈,梦里都在求队友让我吃两个小兵。”

    迟帘嫌弃地上人那副衰样:“少自作多情给自己加戏,我有固定的奶妈队友,你差远了。”

    陈子轻拿着手机放在腿上,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

    更衰了。

    迟帘不上当不心软,他哧笑:“我在姑姑家带你那次就说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就算我的固定奶妈哪天不打了,也轮不到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陈子轻自言自语:“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的,我总要抱有期待,万一你哪天缺个坑位需要我的时候,我能很好的跟上你,和你并肩作战……”

    这番话,每个字,每一笔都赤诚滚烫,仿佛是婚礼上的誓言。

    迟帘慢慢抿起了唇。

    陈子轻又死了,他哭丧着脸:“完了,我又要被举报了。”

    一直掉星,马上就不能跟迟帘一起打了。

    陈子轻凄惨地抬起点脸:“你有小号的吧?”

    迟帘不开口。

    陈子轻失落地垂头,他继续打游戏,可怜兮兮地说:“他们都骂我。”

    迟帘终于受不了:“别人骂你你不知道还嘴?”

    陈子轻底气不足:“我哪里好意思还嘴,我确实菜啊。”

    “在我面前没有自知之明,到了别人面前就有了?”迟帘脾气恶劣地蹲下来,“手机给我!”

    陈子轻赶紧递给他:“机壳有点烫。”

    迟帘把发烫的手机放在墙壁上降降温:“你个菜逼,我真要被你蠢死。”

    陈子轻安静如鸡,他看迟帘点开装备栏,把他的装备卖的卖换的换,预购了这个那个,一连串的操作让他眼花缭乱。

    打崩了的队里还在骂他,现在就是拿他顶大锅,什么都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陈子轻默默地望着迟帘玩,不懂他怎么打出那么高的伤害。

    奶妈这个号明显换人打了,带的一波一点毛病都没有依旧背负了全部的火力,骂的由头换成一个奶妈搞不清自己的定位,只会抢人头,这么喜欢刺客的打法,怎么不干脆拿刺客。

    迟帘没像平时那样要求全队开麦交流,不行再开喷,他做出的选择是不救队友,自杀,直接掀桌,都他妈别吃了。

    队里开骂了起来。

    陈子轻汗颜地伸手去戳屏幕开麦:“别骂了,都别骂了,都是我的错,我刚才不该意气用事,大家可以好好打吗?我们还有希望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让你们有这么一个不好的体验,现在起内讧,我真的好难过,不到最后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队友们在各个道上静止住了。

    陈子轻观察他们的反应:“投毒的骂我是个茶哥。”

    迟帘听着他呼吸声的变化偏头,被他一口白牙闪到了眼:“你龇着个大牙干什么,很光荣?”

    陈子轻是真的开心,终于有人认可他的茶艺了,他努力克制:“迟帘哥哥,你帮我赢这把嘛,拜托~”

    迟帘扔下手机,陈子轻拉住他裤子,他贞洁烈妇似的抖动挣扎:“松开,不然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掰断。”

    “我不能没有你,”陈子轻恳求道,“我的队友也不能没有你。”

    迟帘无动于衷:“你为什么失去我,自己心里没逼数?”

    陈子轻一手拉他,一手去够地上的手机:“是因为我说话带了波浪线吗,不会吧,哥哥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吧?”

    迟帘深呼吸,幸好老谢不在,只有他一个人被顾知之茶得头皮发麻。

    陈子轻还要说话,迟帘恶狠狠地眼神警告他闭嘴,他为了表态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算你识相。”迟帘站旁边拽走手机,接着往下玩。

    赢了。

    VIP,这是陈子轻第一次看到原主这个号拿VIP,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口齿不清地说:“特效好梦幻。”

    迟帘凉飕飕道:“你更梦幻,你又梦又幻。”

    陈子轻:“……”

    迟帘去拿自己的手机,听他碎碎叨叨地说要再开一把,没好气地回头骂道:“你还没被人骂够?”

    “不能因为怕被骂就不打。”陈子轻假装在和人聊天,“有个大圣说要带我西天取经,我可以跟他玩吗?”

    迟帘欲要退出游戏,闻言动作一滞:“你不是一直在跟人玩?”

    “可你好像不开心。”陈子轻信誓旦旦,“只要你不像我跟人玩,我就不玩,我听你的话。”

    槽点太多,迟帘一时抓不住重点,整个傻逼住了.

    陈子轻最终没跟大圣走,迟帘带他玩了一把,这次没在大厅拉其他人,就只是双排。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玩,队友比上次听劝,陈子轻混分,混了个银牌VIP,他捧着手机瞅涨上来的星星,嘴角用千斤石都难压下来。

    迟帘心力交瘁地瘫坐在椅子里:“我带你打一把,比撸了十把都要虚。”

    陈子轻惊讶:“你怎么知道,你真撸那么多……”他踌躇着上前,“太伤身体了,青春期这样会早,”

    后面那个字没能顺利蹦出来。

    迟帘把他逼到墙角,耍狠地钳制他双手反剪在他身后,膝盖顶撞进他双腿:“顾知之,我才带你打了游戏,你就要诅咒我?”

    陈子轻背靠墙壁,害羞地垂下眼睛:“你对我耍流氓。”

    操。

    迟帘想骂什么不小心咬到舌头,他蹲下来,痛苦地拧起了五官。

    陈子轻抓住迟帘头发让他抬头:“舌头咬破了吗,你张嘴,我看看。”

    迟帘不声不响盯他片刻,从头到脚都在滋滋冒烟:“顾知之,你滚……你别……嘶,”

    “先别说话,我闻到腥味了,你流血了。”陈子轻忽然扭头,“谢同学。”

    谢浮立在阳台的帘子旁边:“玩什么呢。”

    陈子轻焦急得不行,说话声里都带出了惊慌无措的哭腔:“没有玩,迟同学把舌头咬破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谢浮皱眉:“这么严重,不叫救护车就要流血身亡了。”

    陈子轻:“……”

    他抱住迟帘地手臂把人往上捞:“我们走,我带你去漱口。”

    迟帘的声量因为压得太低,听着像从喉咙深处刮上来的,带有舌头发疼的不自然:“顾知之,你能不能别装。”

    “没有装。”陈子轻说,“我紧张你。”

    迟帘没眼看谢浮的表情:“我发小都要笑死了!”

    陈子轻和他咬耳朵:“笑就笑吧,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迟帘确定这话发小听不到,他依旧有种和对象亲热被撞见的羞耻,关键是,既没亲热,也不是对象,怎么就生出了那种感觉。

    ……

    陈子轻非要看迟帘咬伤的舌头,迟帘宁死不屈。

    谢浮全程围观。

    有一种人,即便不说话,照样具有强大的存在感,譬如谢浮。

    灯光照亮他出众的长相,他的鼻梁高挺优越,眼睛是桃花形状,卧蚕明细鲜润,外眼角一笔而成,眼尾很长不往上翘飞入太阳穴,双眼皮褶子很深。

    上眼皮弧度大显得多情,下眼睑婉转缱绻。

    一双眼看着不黑白分明,显得深邃雾蒙蒙,是整张脸上最柔和的部分,蕴藏着数不尽的情话。

    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会放电。

    陈子轻背身对着谢浮,他们初次见面是在晚上,他对谢浮的第一印象是容易接近,在车里就发现那只是错觉,是迷离夜色制造出来的假象。

    因此他想,他对谢浮要不得罪,不献殷勤,井水不犯河水.

    一中高三生即将开学,陈子轻抓紧时间去“揽金”请阿蒙吃饭,乐队其他人不参加饭局,只有他们两个。

    陈子轻存了阿蒙的联系方式。

    阿蒙支着头:“今儿就点一个菜吧,多了你也请不起。”

    陈子轻开始点菜:“我请得起。”

    阿蒙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我怎么忘了,你男朋友有钱。”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辣的能吃吗?”陈子轻翻着手机上的菜单。

    阿蒙不答反问:“我羞辱你,你听不出来?”

    陈子轻说:“听出来了。”

    阿蒙随口问道:“那你怎么不甩脸子走人?”

    “我一般不甩脸子。”陈子轻点了几个菜,辣的不辣的都有,“除非是实在忍不住。”

    他又点好汤,朝阿蒙笑了下:“现在远远不到那地步。”

    “毕竟我男朋友有钱是事实,我目前的生活开支主要靠他也是事实。”

    阿蒙判断对面的男生是不是虚伪说假话,他没找出蛛丝马迹,怪异道:“你不像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

    “高中生不是只有一个模板。”陈子轻观察阿蒙的坐姿,“你为什么总是往前倾着?”

    阿蒙说出令人费解的两个字:“很重。”

    陈子轻放下手机:“什么很重?”

    “身子很重。”阿蒙自说自话,“站着坐着躺着都不能直身。”

    陈子轻的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测,他一哆嗦,再去看阿蒙的时候,眼神就变了。

    哥们,你背上不会有鬼吧?

    阿蒙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陈子轻望向他的后背:“你平时有没有觉得脊椎被什么东西压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蒙没点头,他说:“没有。”

    陈子轻心下狐疑,难道是他想多了,阿蒙只是身体里的湿气重,或者长期饮食不规律作息颠倒,大脑供血不足之类?

    要不要在阿蒙的背上贴个符看看会不会变黑,他背包里刚好就有黄符。

    算了,不贴了。

    菜上桌以后,陈子轻给阿蒙倒酒,在气氛不错的时候提出一句:“我想去看方主唱,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阿蒙冷下脸:“我说过不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就不是他的朋友,我不追究只是因为我不想,你要是继续这个话题,那这饭就免了!”他的情绪濒临失控,手握成拳头直发抖。

    陈子轻忙说:“好了好了,我不提了。”

    阿蒙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陈子轻偷偷用积分买点药放倒阿蒙,搀着他去酒店,他褪下了清醒时的外壳,露出了脆弱的里肉,嘴里说着酒话,都是酒后吐真言。

    “都让我去,为什么要我去,为什么逼我。”

    “我到底要说多少遍才行……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阿蒙坐在马桶边大哭。

    陈子轻问道:“你们闹掰了吗?”

    “闹掰……”阿蒙神志不清地笑,“是啊,闹掰了,我们闹掰了。”

    陈子轻再问,阿蒙就没有回应了,他自顾自地发酒疯,埋怨没有人理解他,都不懂他。

    “大家也是想你去祭拜方主唱。”陈子轻拿毛巾给阿蒙擦脸,毛巾碰上去的前一刻,一张人脸出现在他肩头,跟他脸贴脸地贴在一起。

    人脸就是陈子轻在遗愿清单上见到的那张——方跃。

    原来不是在背上,是挂在身前,窝在怀里。

    陈子轻眨个眼,方跃那张灰白而英俊的脸就一寸寸地渗出血丝,皮肉破烂,面部扭曲骨骼变形,头皮耷拉下来掉在脸上。

    死状重现。

    看起来像是被车碾压过。

    他没有抬起头看陈子轻一眼,从始至终都眷念地粘着他的贝斯手。

    陈子轻的恐惧持续了片刻就被感慨冲散,死了还这么缠着不放,这真的是闹掰了吗?

    醉鬼凹陷的面颊被酒精熏红,他声嘶力竭地哭骂了几句,音量骤然下降,说悄悄话似的语无伦次。

    “不去,死也不去,这辈子都不会去看他。”

    “我不去,他就还活着,去了……”

    “如果我去了……”

    “他就真的死了。”

    阿蒙说完最后一个字就趴在马桶盖上面,昏睡了过去。

    他怀里的鬼影不见了。

    “方主唱?我只是灌醉了你的贝斯手,没有对他做别的事,你不要生气。”陈子轻绷着神经喊了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子轻擦了擦脑门的冷汗,这一出可以说是了解了方跃的贝斯手不去看他的原因。

    没有闹掰,只是不敢面对他的死亡。

    陈子轻的内心深处不知怎么被触动到了某根弦,他喃喃:“那不行啊,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得让困在原地的阿蒙走出来。

    只要他走出来了,他就会去看自己的主唱了。

    总要过去的,方跃希望贝斯手去看他,也是这个意思。

    ……

    陈子轻把阿蒙扶到床上,走之前给他发信息,想想还是留了一张字条。

    阿蒙早上醒来看到手心里的字条,上面的内容是——你们要带着方主唱的信念活下去。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你们记着他,他就还活着。

    ——不要怕。

    阿蒙愣怔,他要把字条撕碎,却在付出行动的那一秒停下动作,改为抚平褶皱。

    “神经病。”

    “网上抄的心灵鸡汤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装什么大人。”

    高三快开学了,那小子不会再有时间来烦他了。

    他也要忙了,忙着把自己的那把贝斯挂小黄车,“揽金”把他们乐队扫地出门的时候,他就要把贝斯卖了。

    不会再玩音乐了。

    阿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头痛欲裂地咳嗽着接听。

    鼓手在那头问他昨晚在哪过的夜。

    “酒店,开房了,玩得很嗨。”阿蒙说。

    鼓手没拆穿他的谎言:“阿蒙,“揽金”九月有个狂欢活动,我已经为乐队提交了申请,你让那小孩带男朋友去参加,他们有投票权。”

    “那不如我卖身。”

    阿蒙挂断,他弹了弹字条,小黑皮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希望没有,希望是开学前一天通宵写.

    陈子轻没暑假作业,他焦虑自己的基础,佛脚抱不住了,只能抱年纪前十的校草了。

    可校草不给他抱,扬言笨比是没资格抱他大腿的。

    陈子轻顶着笨比的头衔在家里复习,背公式,弱声弱气地求校草给他讲题。

    “迟同学,你可以帮我归纳一下高一高二物理化学的重点,针对性地出张卷子让我做吗?”他这两门最差,老大不说老二,并列垃圾。

    迟帘倒在沙发里看电影吃薯片:“干脆我把卷子上的答案也给你写了?”

    陈子轻抿嘴:“这怎么好意思。”

    转而就说:“你写背面可以吗,我会努力忍着不看。”

    迟帘给他一个“从我眼前消失”的眼神,他叹气:“我只认识你一个学霸,要是还认识别的,我就不打扰你了。”

    激将法?顾知之脑子长泡了吧,他会中计?

    “别挡着我看电影。”迟帘一副没事找事的口气。

    陈子轻说:“我没挡。”

    迟帘不假思索:“你在这就影响我注意力。”

    影厅气流瞬间凝固。

    陈子轻呆滞地看着迟帘,看他的脸,脖子,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迟帘丢开薯片,一拳砸在抱枕上面,老子死了算了!

    陈子轻正要趁热说话,迟帘的手机上来了个视频邀请,他的表情变了变,没接,也没挂。

    看来是迟帘家里人打的视频,陈子轻自觉拿着书本离开,还体贴地带上了影厅的门。

    迟帘继续吃薯片,视频邀请自动取消,过了会再次响起。他慢悠悠地接了。

    视频里的背景是办公室,迟帘的妈妈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保养得很好的一张脸上没多少岁月纹路,眼角眉梢都是女强人的干练利落,她打视频还在处理工作,太忙。

    婆婆想安排旧友的孙子去一中,她就托秘书去办理,卷楼,打通关系,吃饭都由秘书负责,这样的小事不用她费心思。

    她不查那小孩的个人资料,成长经历和学习情况,也不在意乡下人住进家里,和她儿子同校同班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只要婆婆满意了就行。

    至于儿子的情绪,她注定要有欠缺。

    这不是她这个母亲的意愿,是他奶奶的意思,她相信儿子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要把牢骚发到她身上。

    果不其然,儿子没找她抱怨,别说视频电话,连个信息都没发。

    这两年她的公司在上升期,忙得不可开交,丈夫比她更忙,他们做父母都有疏忽。

    要不是秘书提醒她一中开学日期,她真的想不起来。

    视频开半天了,迟帘数他妈签了几份文件,数到四的时候,听见她问道:“阿帘,暑假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收获?”

    “章女士要我写个八百字的日记?”迟帘懒洋洋的,“您日理万机,我写了,您也没时间看。”

    章女士无奈:“别拿话刺你妈。”

    “你上高三了,我给你买了一辆车,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到,你会喜欢的。”她套上钢笔,抬眼对着镜头说,“人呢,让妈妈看一下你瘦没瘦。”

    迟帘只露了个胳膊肘,他的声音夹在吃薯片的卡兹卡兹声里:“章女士还知道我读高三?”

    那么两句话,他只挑出了前一部分,后面的都没在意。

    章女士知道儿子有小情绪了,她温和道:“我跟你爸十一调出了两天假,到时带你去旅游。”

    迟帘不给面子:“又不是小学生,谁要你们带。”

    章女士说:“不止我们,还有那个借住在我们家的小孩,到时大家一起去,算是我跟你爸疏于照顾的弥补。”

    迟帘把空袋子丢进垃圾篓里,拍拍手说:“他哪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儿子,你一定要扎妈妈的心吗?”章女士的言语间尽是挫败的惆怅。

    迟帘默了几个瞬息:“什么车?”

    章女士听他提起车才重新露出笑脸:“说了就没惊喜了。”

    迟帘耸耸肩:“行吧。”

    “你和那孩子相处得怎么样?”章女士问道。

    迟帘的答案十分简单随便,透出些许不耐烦:“就那样。”

    “你得学会忍耐,但他要是耽误到你学习了,你告诉我,我亲自去跟你奶奶谈,我会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送他去住校,或者安排一个公寓,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继续住在家里。”

    迟帘一顿:“用不着,他对我造成不了那么大的影响,我就当身边多了条狗,多了只猫。”

    “怎么是猫狗,应该是玩伴,不过你不缺就是了,谢季两家的孩子就在你隔壁,他们是你发小,和你有相同的价值观,你们是一类人,会走相同的路,他们随时都能陪你玩闹。那就这样,你尽快调整状态,准备你的高三生活。”

    章女士又拿起一份文件,她因此错过了儿子一瞬间的不自在,附带的连锁效应让她日后每每想起来都悔不当初.

    那车在第二天黄昏被送到别墅,披着一层耀眼的金辉。

    迟帘两手抄在口袋里,没有要接钥匙的意思,他冲旁边呆傻的陈子轻点了点下巴。

    送车的人员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将钥匙交递过去。

    陈子轻接住钥匙,他面前是快放满了的车库,几分钟前他才去过别墅的另一层车库,那层已经满了。

    两层车库,全是豪车。

    陈子轻平时在别墅不乱逛,迟帘也不开车,他们出行要么是司机接送,要么自己打车,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地下两层都是车库,还是这副景象。

    迟家好有钱,左边谢家也好有钱,还有右边季家。

    这三家能成为邻居,是必然的结果。

    三家的父母坐一起会聊什么,股票基金吗?要是谁家有女儿,会联姻的吧,青梅竹马天造地设。

    “不是说给我买了开学礼物吗,带我去拆。”

    陈子轻的思绪被迟帘的话声打断,他唉声叹气:“我拿不出手。”

    迟帘挖苦道:“你不差这次。”

    “……那我拿出来了,你别嫌我。”陈子轻说。

    迟帘答应了。

    开学礼物是一套手工,刚才还说不嫌的迟帘露出“狗都不要”的表情:“顾知之,你能不能别把破烂带回来,家里都成垃圾堆了。”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他拉着陈子轻上楼,进卧室,指着架子上的超人摆件,彩色弹力球,青蛙豆:“你自己看看!全是你的破玩意儿!”

    陈子轻古怪地安静了会,才说:“弹力球是你自己要的。”

    迟帘头脑发热:“我要你就买?”

    陈子轻直直看他,轻声说话:“你要我肯定买啊,我想你高兴,没什么比你高兴更重要。”

    靠,顾知之还不如茶他,突然放大招是想吓死谁。

    迟帘哪都不发热了,只发凉,他指着陈子轻拿在手上的手工透明袋,坚决道:“这东西我是不会做的。”

    陈子轻拎起袋子看背面说明书,念给他听:“就是用贝壳,沙子,海螺,还有颜料等等制作沙滩,框在相框里,多有意思啊。”

    迟帘毫不动容。

    陈子轻雀跃地说:“我们把相框挂墙上好不好,不想挂就放在书桌上。”

    迟帘沉着脸:“丑死了,不要。”

    “不会的,做好会很好看。”陈子轻耐着性子说,“有点复杂,你帮帮我,我一个人不会。”

    ……

    迟帘学习好,却是个手残。

    陈子轻一直鼓励他,哄他说“真棒”“好厉害”“哇,这就能粘上啊,我都想不到呢”“果然还是要靠哥哥,没有哥哥我真的不行”。

    迟帘手抖:“你不去幼儿园当幼师真是可惜了。”

    陈子轻用吹风机吹着湿淋淋的沙滩:“我当不了幼师,我只能哄一个小孩。”

    吹出来的刺鼻涂料味道能把人熏吐,尤其是在娇贵的迟同学面前,但他此时却像是没有闻到,他的心思在耳朵捕捉到的话上。

    “顾知之,你在网上买情感课程了?”

    迟帘一口咬定:“肯定买了,你现在有钱了,不紧着花了,开始瞎买课程进修了,操,我就不该给你转那三笔钱,你退给我。”

    陈子轻一脸痴呆:“啊,你给我了,还要我退吗?”

    迟帘把牙关一咬,那不是他的作风。

    “钱我存了大头,剩下的和我的积蓄一起当生活费。”陈子轻说,“虽然存了,但是我要用了就会取出来。”

    迟帘把胶涂在贝壳一面:“上次我问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我再问你一次,只要你说,只要我能给得出来,就会给你。”

    陈子轻飞速跟上他跳跃的脑回路:“我还是那个回答,我不要钱。”

    迟帘盯着他的眼睛:“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顾知之,这是你离改变一生命运最近的时候。”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任由迟帘审视:“我不改答案。”

    迟帘思绪一乱,将本要放在相框沙滩上的贝壳按在腿上:“我记得那次,你说不要钱,我又问你是不是馋我身子,答案也是一样的?”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那时候他以为只要茶迟帘,不知道还要谈恋爱。

    “不一样了。”他说。

    迟帘瞳孔紧缩,那就是馋他身子,一直都馋的吧,只是现在敢承认了。

    说明什么,说明顾知之的脸皮更厚了。

    迟帘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脸,他配合地伸着头。

    像小狗被主人爱抚。

    迟帘的指尖颤了颤,把掐改成了拍,这么乖有什么用,你是个基佬,我只喜欢妹妹。

    下辈子吧,下辈子你做妹妹,白白软软香香的妹妹,你再来撩骚我茶我对我犯花痴,没准我能……

    能干吗,我疯了吧,我年纪轻轻许人下辈子。

    迟帘见鬼似的站起身,丢下半成品躲卧室不出来了.

    八月中下旬开学,当天迟帘坐家里的车去学校,陈子轻背着书包沿路走,大早上的就很热了,他走了没一会,T恤领口汗津津的。

    谢家的车路过,没有停。

    陈子轻继续走,迟家的车停在前面路口,等他过来就对他打开副驾的车门,他怔了怔,拿下书包抱在怀里坐进去。

    后座传来迟帘困倦的声音:“今天破例,明天自己想办法去学校。”

    陈子轻抓了抓有点湿的头发:“那我们在学校要装不认识吗?”

    “这还要问?你在学校最好别跟我说一个字。”迟帘的早饭像吃了枪子。

    陈子轻握着书包带子:“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班。”

    迟帘困死了,眼皮都撑不太开:“你直接去校长办公室,会有老师去领你。”

    陈子轻说:“我一个人……”

    “谁不是一个人,顾知之,你别装了,你最近没少往外跑,你哪像是怕生的样子,你比老子还外向。”迟帘瞪后视镜里的他,眼中有些许血丝,一看就是昨晚熬夜了。

    “你睡吧,我不吵你。”陈子轻闭上了嘴巴。

    迟帘却因为他那句话没了困意。

    ……

    陈子轻被安排跟迟帘同班,他走流程做自我介绍,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坐在讲台边的宝座,没人知道他的迷茫和忐忑,以及兴奋激动,情绪之复杂让他有点想哭。

    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文盲,竟然有天能坐在高中教室。

    还是市一中,他何德何能啊。

    陈子轻握紧中性笔,油然而生一种要发奋图强的意志,大概能撑到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班里同学并没有起哄地凑上来,也没一个劲地议论他的衣着和长相,歧视或看低,他预想的各种情况都没发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迟帘说的一中学生欺负他的现象,应该不会发生。他不招惹是非,就好好上学。

    刚开学,整个班里没人穿校服,花里胡哨的衣服裤子鞋子都是大牌,一张张家境富裕的脸,有钱人家的孩子。迟帘坐在第四组两人坐的靠窗位置,同桌是孟一堃。

    陈子轻没去和他们打招呼。

    一上午风平浪静。

    到了吃饭的点,陈子轻想等大部分走了再动身,令他意外的是,早上扬言要装陌生人的迟帘走到他桌前,趾高气昂地俯视他一会:“起来,去吃饭。”

    “你不是说……”陈子轻摆出欣喜若狂的样子,“马上。”

    迟帘拿起他的笔袋丢桌上:“你上午屁股长椅子上了,还是头转不到后面了,不知道我坐在哪?”

    陈子轻放好椅子:“你不让我找你,我哪敢惹你生气……”

    “阿帘,边吃边聊行吗,我肚子饿扁了。”孟一堃站在教室门口。

    “嚷什么,就你饿。”迟帘推着陈子轻出去。

    他们去的是一食堂。

    陈子轻以为富二代吃饭会像电视里那样让佣人把饭菜送过来,在没人打扰的草地上吃饭,沐浴阳光。他把想法说了出来。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装那种逼。”迟帘往楼梯口走,“一堃,他们到了吗?”

    孟一堃说:“到了。”

    校草的固定队伍里多了个人,是转校生,食堂不少人都投来视线,其中就包括上午冷处理陈子轻的一班学生。

    似乎这一刻才正式认识他,应对他的出现,以及他的家庭背景。

    陈子轻目不斜视地跟着迟帘去二楼,见到了他另一个一直没露面的发小,住在右边的那个。

    今早才回国,直接就来了学校,叫季易燃。

    陈子轻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少年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季易爆?易燃易爆嘛。

    五人围着桌子做了没多久,孟一堃等来女朋友,二人世界去了,桌上只剩下四人,除去陈子轻,剩下三位都很白。

    有的在室内光下泛粉,属于一晒就红的皮肤,有的在室内冷白冷白的没有血色,越晒越白,会发光,在阳光下皮肤透明。

    只有陈子轻是小黑麦。

    三白一黑四条胳膊放在桌上,色差不是一般的明显。

    陈子轻垂头吃青椒炒南瓜片,听三个发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季易燃这个名字像一团火一样热烈奔放,实际是一块冰,千年寒冰,冰下都是冻死的鱼骨。

    名字跟本人的性情天差地别。

    季易燃话非常少,开口也是惜字如金,他很闷,长了张酷哥脸,体育生的身材。

    四人里,他穿的是干净的篮球鞋和白袜。

    短裤下是结实的,因为训练磕擦出伤疤的腿。往上是黑色黄条宽大背心,吃个饭,袖口里的一大片胸若隐若现,让人想把手伸进去。

    当事人正经得像入党了,没有半点轻佻纨绔意味。

    这种反差,Gay圈的0会很喜欢。

    陈子轻偷瞄了眼季易燃的两个肌肉膀子,能让0腿软的青春少年的肉体,不油腻不松弛,每块皮肉紧绷有弹性。

    要换身黑色的长衣长裤,那就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狼少年,身世神秘,自带BGM。

    少年老成。

    不知怎么的,陈子轻看了眼他的左手,完好无损。

    季易燃吃饭用右手。

    桌上只有迟帘是左撇子,他一会左手吃,一会右手吃,换着来。

    一个高个男生走路带风地跑过来,拍着季易燃的肩膀说:“队长,教练让我转告你,中午吃完饭去他办公室。”

    陈子轻头皮莫名一紧,转头悄声问迟帘:“他是什么队长?”

    问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门渗出了冷汗,以季易燃的穿着和气场感觉,他差不多已经有答案了,但他不敢面对。

    “一中篮球队长。”

    不是迟帘回的,是那个男生,听力挺好。

    “啪”

    陈子轻手里的筷子掉了下去,有只筷子从桌面弹跳起来戳到他眼睛,他忘了躲,一只手伸过来打开筷子。

    迟帘看他这蠢样就气:“羊癫疯?”

    按照往常,陈子轻怎么也得说上两句,这会儿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缓慢地转头,对着桌上人一张张脸地看过去。

    这三人里面,原主要谈的三段爱情占两个名额了,剩下一个……

    陈子轻的视线定格在谢浮脸上,眼睛一点点睁大。

    不会吧?啊,不会吧?

    他眼皮直跳,颤声问:“你,你,你,你是学生会长?”

    谢浮没理睬他为了吸引人注意的做作反应,只吃口茶干,懒懒说:“高三不想做了,打算卸任。”

    迟帘笑:“你倒是想得美,学校怎么可能放过你。”

    谢浮叹息:“一点意思都没有,什么都要管,累得像狗。”

    迟帘幸灾乐祸:“那不是锻炼你的能力。”

    谢浮摩挲指间常年提笔写字落下的茧子:“这个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给老季。”

    迟帘碰到了土包子的腿,发现他抖个不停,伸手就去按他的膝盖:“顾知之,你羊癫疯还没发完?”

    “我问过你……”陈子轻说话大喘气,虚弱得像是快死了,“我问你跟你学校的篮球队长,还有学生会长熟不熟,你怎么没说他们就是你发小?”

    迟帘勉强记起来,当时这家伙提了一嘴,他顶开了,不了了之。

    现在是在闹什么?怪他隐瞒?

    多大点事,这不是认识了吗,都住一起,早晚都会见面。

    陈子轻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以为一中校草跟队长会长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只认识但不熟,可以让他偷摸在里面横跳。

    怎么跳啊?

    陈子轻碎碎念地重复着那四个字:“怎么跳啊……”

    迟帘的左边邻居是他发小兼学生会长,右边邻居是他发小兼篮球队长。

    陈子轻端碗的手剧烈颤抖,碗拿不住地歪倒在桌上,饭菜洒出来的同时,他两眼一翻,身子往后倒。

    迟帘身体比脑子情感反应都快,他伸出手臂去捞。

    陈子轻倒在他怀里,晕晕乎乎地睁眼,小幅度地转了转头。

    视野里出现了谢浮跟季易燃,他们一张戏谑的笑脸,一张漠然的面瘫脸,都在看迟帘抱着他。

    他再次晕了过去。

    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前途一片漆黑的小陈吓晕了。

    谢同学:装晕。

    季同学:食堂的菜有进步。

    迟同学:他倒我怀里了,他晕了,他倒我怀里了……

    第110章 茶艺速成班

    陈子轻生病了。

    大到离谱的心理压力导致他上吐下泻,肚子痛,他刚开学就请假,还是迟帘亲自找校长请的假。

    班主任闻讯把自己的心头宝叫到办公室:“顾知之同学请假的事,怎么是你来做?”

    迟帘直白道:“他假条都是我写的。”

    班主任:“……”他尽快消化这个信息,“你们住在一起?”

    “老一辈认识,顾知之高三会借住在我家。”迟帘捏办公桌上的发财树叶子,“老班,这叶子该清灰了。”

    “清什么……你别转移话题。”

    班主任背手来回走动,佯装不满:“假条不往我这送,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办公桌的一堆笔记本里夹了张废纸,迟帘抽出来,把指腹占到的灰蹭上去,蹭出两条印子:“至少要请三天,与其让你去找主任审批,不如我直接跟校长打招呼,给你省工作了。”

    班主任蹙眉:“怎么请那么久,他哪里不舒服?”

    迟帘说:“学习压力引起的生理系统紊乱。”

    班主任狐疑:“你确定?”

    迟帘唇角一撇,有些许哭笑不得:“嗯。”

    班主任停在办公桌前扣桌面,才开学,怎么就压力大到那个地步?没什么作业啊。

    就拿他的化学来说,每天只有啃教材对照资料书,预习做例题,习题册做个三四页,演练这几样,别的科目作业全部加一起也不多,学生们夸张点形容可以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通宵也做不完。

    但一中向来都是,老师布置作业完成工作,课代表争抢着在黑板写了完成职务,仅此而已,一中从不收作业不检查作业,学生想做完就做完,不想做完就挑着做,主攻自己薄弱的科目。

    算是半放养模式,学校重点培养学生的自控力和自觉性,你的命运在你自己手中。

    所以,那个转学生的抗压能力……严重不符合一中的风格。

    班主任端起茶杯砸口冲淡的茶水,学校在施工建楼,校长给一班各个老师开会期间,含蓄地透露那是迟家捐的。他们私下揣测过转校生跟迟家的关系,开学见了人,发现是穷人家的孩子,身上没有超出正常值的优点和缺点,气质很朴素。

    转学生能通过迟家进一中,竟是老一辈的关系。这就把握不好深浅了。

    班主任沉吟:“既然顾同学不舒服,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关于课上讲的……”

    坐在教室也听不懂。

    各科老师陆续反应过,他们随时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里都是清澈的茫然,聚精会神不开小差不搞小动作,认认真真的样子,让人不忍心说什么。

    班主任没去桐市十二中调他上学期成绩,没有必要。

    还是资质不行,连普通水平都达不到,估计坚持不到一个月就要换班了。

    换去别的班级再坚持一段时间,就会主动申请退学。

    跟不上进度的。

    除非真的没皮没脸破罐子破摔,才能不在乎自己和周围同学的差距。

    以班主任带过多届学生的经验来看,转学生不是那种性子,他是想学的,想学,学不好,学不会。

    这么一分析,一班的整体学习进程还没正式推进,他就承受不住了也不是没可能。

    班主任看向当着自己的面刷手机的学生,这孩子会学会玩家境外形无一不优秀,要不让他课下带一带转学生?

    没用的,不在一个层面上,一道常规题他讲一百遍,转学生都不一定能听明白,更别说举一反三。

    那太浪费迟帘的时间,高三学业本就繁忙,他要做的是休息得当。

    班主任还有点怕迟帘放学在家给转学生辅导,他犹豫该不该提醒一两句阻止一下。

    迟帘忽然问道:“老班,高三新课不多吧?”

    班主任回神:“不多。”

    他说:“上学期只有一点新课新题型,穿插大量复习,后面基本就只剩复习跟刷题了。”

    “行。”迟帘转身往外走。

    班主任欲要把人叫住给个提醒,却听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说:“我有分寸。”

    也对,一个高门天之骄子,怎么会为了别人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迟帘回到教室的时候,物理老师已经提前上课了,看他一眼就招手让他进来,继续讲自己的。他一边听课一边写作业,笔转几下,在习题册上沙沙写一会,做完了。

    通常是这样。

    孟一堃就以为还是老样子,谁知他不经意间一瞥……

    阿帘那习题册写是写了,却全是错的。

    孟一堃大惊失色,这现象可从来没在阿帘身上发生过,因为什么,预示着什么,指向什么?他这三连问在他肚子里打上结了。

    “要他妈烦死。”

    旁边发小模糊不清地低骂了声,孟一堃双手交叠在桌上,小学生坐姿看黑板听讲,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他丢个纸条过来,上面写着以“我有个朋友”开头的内容。

    孟一堃根本不敢延伸此类猜想,他整节课都绷着面皮,一下课就冲出了教室,以防冲慢点会被发小拉住去天台。

    迟帘捡个笔的功夫,孟一堃就跑没了身影,他把笔拍在书上,偏头瞪着窗外。

    对面教学楼走廊趴着漂亮妹妹,在试图与校草两两相望,殊不知他心里在长草,一根接一根地破土而出。

    ——有人洒了种子,发芽了。

    迟帘低头划开按开手机,入眼是热辣的猫女,他解锁,一页页地翻着各种软件,要回去吗?顾知之会得意忘形,顺着杆子往上爬,以为自己是个被紧张被宠爱的宝宝,他找一堆理由都没用。

    不能回去。

    顾知之又没却胳膊腿,小题大做,绝不能惯着他。

    迟帘把手机塞进桌兜,趴桌上睡觉。

    最后一节课上课前,迟帘的手机上依旧没有一条顾知之发的信息,操,半天都没一条,昏死了吗?

    肯定是苦肉计,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老子什么智商,老子会上当?

    迟帘将微信上的红点全部点了,他忍了忍,忍不住地跟孟一堃说:“你中午去我家一趟,帮我拿个东西。”

    我去。

    孟一堃想BaN抽烟,他面上从容:“我要约会。”

    迟帘鄙夷道:“不是你说发小比你女朋友更重要?现在变得重色轻友了?”

    孟一堃言之凿凿:“我长了恋爱脑。”

    细听有些许意有所指的意味,更多的是玩笑。他收起不正经,搓着下巴问:“去你家拿什么?”

    迟帘烦躁地拧起眉头,似乎忘了事先备好答案。

    孟一堃不急。

    迟帘嘴皮子一碰,再一张,吐出两字:“水笔。”

    他翻扯笔袋:“我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四,笔差了一根,我得补上,别人的笔不行,只能是我自己的。”

    孟一堃:“……”兄弟拿我这个年级第八当傻逼。

    因为他自己成了傻逼.

    孟一堃放学出校门碰到另一个发小季易燃,在他上车前拦下他,一问得知他要回家一趟,就对他说:“老季,有个事。”

    季易燃颔首。

    孟一堃说出来意:“你去阿帘家里帮他拿根水笔,送到我们班上。”

    “我有。”季易燃立在车门前。

    孟一堃心说,我也有,谁没有,可水笔在这件事上充当的不是水笔,是个媒介,引线。他绷着脸说出二逼话:“阿帘只要自己的。”

    季易燃轻微一抬眉:“我会去拿。”

    ……

    中午别墅区一片蝉鸣,季易燃轻车熟路地穿过迟家外院的道道防锁,带着一身草木香气和阳光味,迈步踏进大门。

    一楼充斥着静谧,客厅沙发上窝了个人,正在那揉肚子,顺时针揉一圈,呻吟一声。

    精瘦笔直的腿踩在地毯上,脚趾微微蜷缩,脚背线条劲劲的。

    季易燃漠视。

    陈子轻身前的T恤撩上去了点,露着一截麦色细腰和消薄肚皮,他手还在肚子上面,只停下了揉的动作,两眼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高大少年。

    “季,季同学,你是有什么事吗?”陈子轻慌张地拉好T恤,结结巴巴地问。

    季易燃道:“拿水笔。”

    陈子轻惊魂未定:“那你拿吧,你拿你的。”

    季易燃径自上楼。

    陈子轻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黑,就又躺了回去。

    看起来很花连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实际很纯情的校草迟帘,家世好有涵养,性情不定,能笑着掐住脖子接吻的学生会长,帅气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篮球队长。

    原主透露的三段恋爱男朋友属性,大部分都对上号了,个别部分目前处在隐藏阶段。

    三个都是独生子,三家并排,三人一个学校,高三生,从小一起长大,发小,友情深到给出自家里外门锁的指纹验证,互相串门。

    这样的死党关系,谁会跟对方的前任谈恋爱,还是轮流谈,我接你后面,他接我后面,何至于到那地步,逢年过节不得尴尬死,而且在圈子里,在家长那里都抬不起头。

    算了,不努力了吧。

    不可能完成的,第一个遗愿就死路一条。

    人有时候就要学会放弃。

    陈子轻满脸绝望地躺着,季易燃下楼时,目睹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摸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

    手机那头先有空旷的热风声,再是迟帘不自然的声音:“老季,我给你一堃打电话,听他说你在我家。”

    季易燃站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上:“对。”

    迟帘:“那你……”

    “妈的。”

    像不管不顾什么了,迟帘的语调自然轻快不少:“你见到顾知之了吗,他怎么样?锅里的粥吃没吃?”

    季易燃下楼梯,他没刻意放轻脚步,沙发上的人捕捉到动静,速度坐起来。

    身子不知多虚,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又像是要晕,和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中途晕倒在发小怀里一样。

    明明是健康有活力的,喜欢运动,尤其是户外运动的肤色。

    季易燃将通话中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屈指点一下,抬头看一眼无措又不安的人,目光冷而具备强大的侵略性。

    陈子轻后背绷了绷,会意地伸手去拿手机,他瞅瞅号码,张嘴就习惯性地转成夹子音:“哥哥~”

    听筒里只剩下风声。

    “迟同学。”陈子轻意识到季易燃在场,他赶紧正常说话。

    迟帘找回了该有的场子:“不要误会,我不是给你打电话,我中午不午休,无聊爆了才……”

    “你等一下,我挂了,你打给我。”陈子轻打断道。

    迟帘无情得很:“不打,没什么好说的。”

    陈子轻拿着手机对季易燃礼貌地笑一下,他垂头穿上拖鞋走开点,音量控制得很小:“我难受,我太没用……”

    这茶语后面怎么说来着,想不起来了,他没体力去翻笔记,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改口,换了一句。

    “哥哥不要怕我在家照顾不好自己,我一个人可以的。”

    迟帘:“……”

    只恨自己没有耳聋。

    迟帘下意识趴在天台滚烫的铁护栏上,皮肉瞬间就被烫疼了,他出了大糗,暴躁地把火气洒在手机另一边的人身上:“顾知之,你能不能别当着我以外的人矫情?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在听了以后,能忍住不揍你?”

    陈子轻面对墙壁:“没有没有,我小声说的,季同学听不到。”

    迟帘的气息平稳许多:“我放学回去,你不会变成尸体?”

    “不会啊。”陈子轻说,“我好多了。”

    迟帘晒得透白的脸部肌肉一扯,顾知之当他是死的,这么不动脑子地忽悠他。

    “挂了吧。”他说。

    陈子轻正要挂,又听他来一句:“手机还给我发小的时候,要说什么?”

    像大哥哥引导小朋友,顶多三岁的小朋友。

    “说谢谢。”陈子轻配合道。

    迟帘满意地“嗯”了一声,挂了。

    陈子轻把手机还给季易燃,有意不去看他。

    季易燃接过手机,触手是一片稀薄的汗液,校篮球队的他对这触感很熟悉,他从短裤一侧口袋拿出一包酒精棉,抽一张擦拭手机。

    消毒水的气味很快就融进空气里。

    季易燃有条不紊地给手机消毒,不关心他人是否难堪。

    陈子轻没难堪,他在发呆,现阶段他只想跟迟帘谈恋爱,没有要脚踩两三只船的意思,他没那个能耐,会翻船溺死。

    谢浮在身份暴露前就排斥抵触他了,他不能做出任何试图挽回形象的行为,那样只会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

    眼下的应对措施是,赶快跟谢浮拉开距离,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幸好他在季易燃这边的处境好稍微好一点,他得知对方是篮球队长的时候,他们还没打交道,不存在什么印象不印象。

    他要谨记的是,千万不可以让季易燃以为自己有勾引的嫌弃,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可以。

    茶言茶语都不能对季易燃使用。

    陈子轻思虑过了,他就以迟帘未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自我警醒哪些事不能做,哪些话不能说。

    不然后面两段没法展开,要是谢浮跟季易燃觉得他轻浮乱撩骚,对他的评价差死了,那他怎么追啊!

    陈子轻一番纠结下来,客厅已经没了季易燃的身影,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他抹了抹憔悴的脸,去厨房盛粥喝。

    虽然他都要放弃这个任务了,也想放弃了……

    但是,

    他没脸啊,他前三个任务全都失败了,一个都没成功过,他怎么好意思跟监护系统说他要放弃。

    况且他也不知道宿主能不能主动放弃任务。

    陈子轻在粥里洒层白糖,搅拌搅拌,舀两勺粥到嘴里,不好吃,他又倒了点生抽进去。

    有味道了,好吃了。

    陈子轻吃完粥揉揉肚子,他决定就把每天过好,不想很多东西,也不能想很多东西,不然会累死的.

    季易燃回到学校就去一班送水笔,迟帘不在班里,他放下笔在微信小群里打了声招呼,便去球馆训练。

    谢浮过来时,季易燃刚带队练完传接球,他让队友们分组进行运球。

    球馆富有节奏地响着篮球落地的“砰砰”声响,季易燃去长椅那里拿水喝,问发小来找他是有什么事。

    “要准备下个月初的迎新活动,学校希望能看到不同以往的新方案,学生会开了半个多小时会,吵得我头疼,我出来透口气。”

    谢浮走到旁边坐下来,半搭着眼面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个球汗流浃背的一群人:“我看了小群里的消息,你去阿帘家给他拿水笔。”

    他剥了颗水果糖吃:“那个顾知之,茶你了?”

    季易燃摇头。

    谢浮意外地扬了扬眉梢:“那他怎么对我,”

    戛然而止,他轻笑一声,无关紧要丝毫不在意:“没什么。”

    谢浮喜静,心情好的时候来球馆,倒也不觉得嘈杂:“阿帘在姑姑家深受顾知之骚扰,他多次跟我抱怨过求助过,想让你帮忙搞定顾知之,条件随你开,怎么都行,只要能让他摆脱掉对方的纠缠。”

    季易燃把空瓶子捏扁,扔到角落:“他是直男。”

    谢浮眯眼笑:“是啊,直男被基佬扒着不放,能不困扰?”

    季易燃道:“他在食堂抱了基佬。”

    谢浮揶揄:“是啊,抱了。”

    “阿帘形容顾知之是茶基佬,你又让他有了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没有趁机接近你?”

    季易燃把十根手指的关节捏得咔咔响:“他跟我保持距离。”

    谢浮挑唇:“装的。”

    季易燃的面上没有多少认同的痕迹。

    谢浮怪异道:“老季,你对gay0很熟悉,识不破他的伎俩?”

    季易燃没什么情绪地说:“他不同。”

    言下之意,那些0对我有意思,想掰弯我和我睡,顾知之没有。

    谢浮的鼻子里带出一声饱含玩味的笑音:“他知道阿帘会问你,所以才会那么表现。”

    季易燃拉了下滴汗的护腕。

    “阿帘会,”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笃定道,“弯。”.

    迟帘并不知道两个发小私下里讨论过他全身上下还有哪是直的,他放学拒绝了朋友们去“揽金”玩乐的邀请,回家做好学生。

    天天锻炼他承受能力的基佬大概是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跑出来接他。

    那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虚弱样子让他别扭,像变了个人,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基佬变成林妹妹,随时都要把手伸到嘴边接口血,还不如恶心他呢。

    迟帘进门,陈子轻跟他进去,他大脑一抽,问了句:“你今天不茶我了?”

    陈子轻猛然抓住迟帘的手臂。

    来精神了。

    陈子轻其实茶了,在电话里茶的,只是没茶够数量。他抿着干燥起皮的嘴唇:“都怪我不好,让哥哥担心了。”

    迟帘不小心踢到脚。

    陈子轻捂嘴:“呀,怎么办呀,我要心疼死了。”

    迟帘那张精描细画的脸扭曲了一下,这才是他熟悉的顾知之,生龙活虎的做作。

    ……

    阿姨来烧了晚饭,搞完卫生带走垃圾,留两个少年在家。

    迟帘吃的是饭,陈子轻吃的是粥,一天了,他都要变成粥了,真的不想吃了。

    “不想吃也得吃。”迟帘夹了块沾着豆豉的瘦肉片放进口中,“你那粥里有肉丝有青菜,别整得跟只有白粥一样。”

    陈子轻吞着口水:“我明天要吃猪蹄,红烧肉,烤鸭,小炒肉,锅包肉,粉蒸肉。”

    也不怕腻死。

    迟帘吃了小半碗就拿来书包,从里头找了个厚本子,啪地丢在陈子轻面前。

    陈子轻咽掉青菜,慢慢扎眼:“给我记的啊?”

    迟帘把张着嘴的书包甩在旁边空椅子上面:“你能不装可爱吗?本子上三个大字你不认识?”

    “我怎么会不认识呢,这是我的名字,我第一次见你写我名字,都不敢认了,好看得像是打印上去的。”

    陈子轻翻开本子瞧了瞧,是这两天的物理知识点,迟帘总结过的,他误打误撞有了这收获。迟帘要给他当小老师了。

    迟帘盯着他又肉又小的脸:“以后每天放学都跟我回家,不要他妈的一声不响就乱跑,除了学校布置的作业,我还会单独给你布置一份。”

    陈子轻终于把视线从本子转向迟帘,他直勾勾地看着,把迟帘看得脸红耳朵红要炸毛发脾气,才轻轻地出声:“你对我真好。”

    迟帘不给好脸色:“自己上网买错题本。”

    陈子轻依旧在看他。

    蓝白色校服,T恤加运动裤,简单清爽,很干净,看起来就很香。

    校草嘛。

    迟帘见桌上的人只看他,屁声没有,他火冒三丈:“错题本也要我给你买?顾知之,你别太过分。”

    陈子轻慢悠悠地哄:“我一会就买。”

    迟帘去厨房拿冰饮料:“错题的积累,会成为你的救命稻草。”

    陈子轻把本子收在一边,起身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迟帘不知又发什么火,冰饮料都没拿就把冰箱门砸上,怒气汹汹地阔步冲到陈子轻面前:“我已经拿出自己的时间给你了,顾知之,你要是再这么要死要活,我会强行让你从哪来,滚哪去。”

    陈子轻的喉咙滑了下:“我想吐。”

    “……操,你才吃完。”迟帘黑着脸扶他去卫生间,关上门听他在里面呕吐。

    就不适合来京市一中,这已经不是拔苗助长能诠释的了,这是把脑袋摘下来夹屁股里,想当窜天炮嗖一下飞上天。

    谁给他压力了,他奶奶?

    老人家思想顽固,指望孙子有大出息,非要把烂泥糊到墙上。

    迟帘背靠门:“顾知之,你是不是该去看个心理医生?”

    门从里面打开,迟帘因为惯性向后仰,他没倒在地上,而是靠上了一具湿热的身体。

    顾知之身上的虚汗仿佛淌到他身上来了,连带着他浑身毛孔都粘腻。

    陈子轻撑着靠在他身上不起来的少年:“不去,我可以自己给自己开导,今晚我早点睡,明天就能好。”

    “你还靠着我啊?”陈子轻凑到走神的迟帘耳边。

    迟帘犹如被鬼吹阴气,整个人跳开,他臊着脸往走廊走:“一班大部分都会保送,没人注意到你,少把自己当回事。”

    挺突兀的话,陈子轻能明白,迟帘是在告诉他,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眼光,没必要和谁比,他挠着头跟在迟帘后面,一中不反对带手机,也不反对谈恋爱,染发戴耳钉都可以,跟很多高校比起来,简直就是神迹。他可以把课件上的内容拍下来,慢慢研究,慢慢记。

    提高学习成绩不是遗愿,不强制,他尽力而为就好。

    “听老师在课堂讲的东西,重点就在里面。”走在前面的迟帘没回头,“课堂四十五分钟,你听了,最少也能保你拿基础分。”

    陈子轻知道这个道理,他确实那么做了,效果就不说了。

    拐角处传来迟帘不耐的声音:“听不懂的记下来,下课,中午,放学都能来找我。”

    陈子轻加快脚步跟他拉近距离:“会不会打扰你?”

    迟帘:“会。”

    陈子轻对着他好看的后脑勺说:“那我找别的同学。”

    又要招他,白日做梦地看他会不会介意是吧?迟帘倏地转身,恶声道:“除了我,还有谁会管你这个菜逼。”

    陈子轻蹙了下眉心:“你别人身攻击我。”

    迟帘还没判定出他是不是又在装,就已经放软了神色:“说你菜你还不高兴,这不就是事实。”

    陈子轻说:“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不可能一下就……”

    “知道我的人生格言是什么吗?”迟帘一字一顿,“远、离、蠢、货。”

    陈子轻把嘴闭上了,他的眼尾垂落下去,可怜无辜。

    迟帘一天比一天越发见不得他那死样:“我远离你了?你不还在我家,跟我同班,我放学一回来就听你逼逼。”

    下一刻,眉毛一拧就委屈了起来:“我他妈今天在学校没吃好,胃一直在疼。”

    陈子轻紧张地走近:“怎么会没吃好呢,我给你倒杯热水喝。”

    迟帘不买账,他眼神幽幽的:“渣男都这么说。”

    陈子轻:“……”他费力哄撒娇要人疼的迟同学,“那我倒了热水,一勺一勺的喂你?”

    “我喝一口,吐一口?”迟帘一副跟他认真讨论这个行为可不可取的样子。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迟帘胃更疼了,顾知之对他翻白眼了,凭什么,他又是顶着一堃的异样眼神抄笔记,又是冒着装逼搞不合群的风险推掉娱乐活动,得到的是什么,一个白眼,操,老子好惨.

    那杯热水放成温的,被陈子轻一勺,一勺,喂进了迟帘的嘴里。

    迟帘这个人很矛盾,爸妈都在事业上打拼,没什么时间教育他陪伴他成长,他被迫独立,也习惯了独立,却能做出吃不得一点苦的模样,受点罪就脆弱上了。

    此时他靠在床头,气若游丝般说:“胃还是很疼。”

    “我想这是正常的。”陈子轻说,“因为我喂你的是普通的水,不是神仙水。”

    迟帘发白的唇骤然拉直,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上网搜搜为什么喝了水胃还疼,一定是水的问题,”陈子轻掏出手机,“水质越来越不行了,真的是。”

    迟帘嫌他烦,叫他闭嘴。

    过了会,迟帘自己开了口:“顾知之,京市有很多高中,我建议你去适合你的高中。”

    陈子轻不刷网页了,他惶惶抬头,像是要哭。

    迟帘把脸皱成苦瓜:“行了,你一定要跟我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你的人生目标就是我。”

    陈子轻害羞地抿嘴。

    ……

    迟帘很粗鲁地赶陈子轻去梳理今天的课业,眼前依旧是他那一瞬的表情,挥之不去。

    顾知之是不是会魔法?

    迟帘抽自己,你个智障,那种念头你都敢有,怎么不干脆说巴拉巴拉小魔仙?

    在床上躺了片刻,迟帘自强不息地下床在别墅上下走动,主要留意每层的门窗阳台,总共四层楼,他把第四层的窗户锁了起来。

    剩下只有三层,问题应该不大。

    他像是怕孩子学习负担重想不开的家长,操那份心。

    迟帘心思拧巴地去跟左右两边的发小吐槽,他跟他们坐一块了,又怕他们笑话,硬是不提一个字,就憋着。

    从九点出头憋到十一点,憋得一路连胜都没出现翘嘴。

    迟帘进去排上了,谢浮没进,他按着酸胀的太阳穴问:“你不回去睡?”

    “这才几点。”迟帘精神亢奋。

    谢浮扫了眼手表:“你不睡我要睡了。”

    迟帘见他退出了游戏,无语道:“成天说没意思没意思,你要想打破你的原有生活,第一件事就是改变生物钟,把夜熬起来。”

    谢浮检查明早的闹钟:“熬夜做什么?”

    迟帘点开界面右上角的信差收信件:“游戏,追剧,刷短视频,看卡哇伊妹妹的吃播,给打PK的小萝莉刷礼物做她榜一。”

    谢浮闻言,全无兴致:“那我还不如睡觉,起码能给我提供睡眠质量。”

    迟帘不留情面:“睡饱了,有充足的精力找乐子,找又找不到。”

    谢浮听发小提起乐子,脑中就浮现出了小茶狗,他从上到下地翻了翻微信,再从下往上刷了一遍,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拉黑。

    早就删除了的污点,没必要再去想。

    “你让老季陪你玩,我回去了。”谢浮拿着手机起身离开.

    迟帘跟季易燃打了两把,喝掉了两瓶可乐,薯片若干,水果一盘,他脾气冲,打个游戏总要火大地开麦。

    季易燃全程沉默,排到什么奇葩都不爆粗。

    这点迟帘只佩服季易燃,就连谢浮都做不到始终心如止水,但他不开骂,他会玩阴的,让队友和对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玩。

    要到半夜或者隔天冷不丁地回过味来,气得要死。

    “老季,你爸不在家吧?”迟帘对不苟言笑的季常林有点发怵,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他二十年后说不定能碰一碰,如今只是个小屁孩。

    像谢浮他爸,迟帘就可以平和相处,季易燃他爸是个例外,他亲眼见过季常林教训季易燃,十分血腥残暴。

    原因是季易燃要打篮球,季常林不准,父子俩差点决裂。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季易燃打篮球打到大,打了很多年。

    迟帘没等到季易燃的答复,他再问了一次,要是季常林在家,他就撤了。

    “不在。”季易燃开口,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聊天,粗糙分明的手指按着手机屏上的键盘。

    迟帘手肘撑着腿凑一眼,没看清内容就打趣:“暧昧对象?”

    “gay。”季易燃。

    迟帘现在听不得这个,一听就莫名心虚:“那你还聊?”

    季易燃直接就将手机转到他那边,聊天内容展现在他眼皮底下。

    甜脆棒棒冰:哥哥,头像上是你本人吗?

    R:一张符多少钱?

    甜脆棒棒冰:不提钱好不好,我想和哥哥交个朋友,哥哥看看我嘛,我的朋友圈都是我,原相机拍的哦,穿白袜子的腿也没有故意P白P长哦。

    R:一万?

    甜脆棒棒冰:你请我吃饭,我免费给你画符,嘻嘻。

    迟帘咒骂:“嘻嘻他妈嘻嘻。”

    他把季易燃的手机推开,觉得污了眼睛:“你要什么符?”

    季易燃没再回复道观小师傅:“队里有个人,撞邪。”

    迟帘戳点游戏界面的手一抖,他激动地站起来:“不会吧,在哪撞的,别跟我说是一中?”

    季易燃默认了。

    迟帘有种明天就转学的冲动:“怎么撞的,笔仙碟仙还是什么?”

    季易燃:“不清楚。”

    迟帘骂了声“操”,总有人作死的学电影里那样玩刺激,不信邪,真摊上事了就只会他妈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哇哇叫。

    “顾知之会画符。”迟帘猝然蹦出一句,“一堃他们都见过。”

    季易燃不以为意:“要找大师。”

    迟帘耸肩:“那顾知之不行,他只能唬到我这个傻逼。”

    他想到顾知之,不自觉地去点微信,发现顾知之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多小时前发的。

    顾知之只发了一条,迟帘没回,他也没再发第二条。

    钓鱼呢。

    以为那条信息是饵,他会上钩?

    迟帘抬起一条腿踩在沙发上:“老季,我进去了,你赶紧进来,别管你队友了,那基佬明摆着就是要符可以,拿你自己来换,难不成你要把你的处男身给他?”

    季易燃同意邀请。

    迟帘从他的沉默中咂摸出了点意思,眼一瞪:“你还真考虑了?”

    季易燃淡声:“不值钱。”

    迟帘严重不赞成他的态度:“你未来女朋友那里怎么说?”

    季易燃简明扼要:“不谈,不会有。”

    迟帘进游戏:“话不能说满。”

    似是深有体会,接着又说:“尤其是我们年轻人,要给自己留后路。”

    一把游戏大顺风开局,没打一会对面就举白旗了,迟帘有种这么早结束真是太好的感觉。

    “老季,我还是回去睡吧。”

    迟帘揉着脖子边走边说:“符的事,我帮你找着看看。”

    “尽快。”季易燃脱了背心跟裤衩去睡觉,他喜欢裸睡,一点衣物都没有,也不能有光,一片寂静的深黑才可以让他放松。

    “行行行。”迟帘人已经出了房间,他寻思,要不让顾知之画两张符给季易燃,凑合着试试效果.

    迟帘回去的时候,没见到顾知之在等他。

    “老子不稀罕。”迟帘故意重重关门,脱鞋,走路,他意识到这很幼稚,一边庆幸顾知之没发现,一边自我反省着去楼梯口。

    刚到那儿,迟帘不知道哪根筋刺溜一下错位,调转脚步去了一楼唯一住人的房间。

    门没关,开着的,窗帘拉一半收一半,月光就也只进来了一半。

    迟帘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他先是在床边站了一两分钟,之后就弯下腰背,伸手去捏床上人的鼻子。

    陈子轻张开嘴呼吸。

    迟帘恶作剧地把手拿下来,拢住他的口鼻,他喘不过来气了,他睁开了眼睛。

    “…………”

    迟帘猛地把手撤开,垂下来握成拳头塞进口袋,仿佛做贼心虚试图遮掩证据。

    我操,我要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还有我这手,它又要怎么解释?

    梦游?顾知之会信吗?

    “我会信。”陈子轻说。

    迟帘缓慢地垂眸,他与躺在被窝里仰视他的人对视,翘卷的眼睫眨了下。

    陈子轻温柔地说:“你梦游了,回去睡吧,晚安。”

    咚咚咚——

    迟帘的心脏如遭重击地乱跳起来,他要转身出去,可他却往前走,鞋子磕上床板,整个人前倾着栽向陈子轻。

    脸朝下,撞进了陈子轻的怀里。

    让他死了算了。

    ……

    迟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怎么回的房间,深夜,他在被窝里发帖。

    【我对着室友埋肚子了,这合理吗?】

    【室友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他不臭,他身上有香皂味,肚子也不硌人,是软的。】-

    合理啊,这有什么不合理的。

    迟帘舒口气,他安详地就要准备睡去。

    帖子来了新消息-

    你只是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