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嫂子(三合一)
落日熔金。
周遭一切事物都被镀上金边, 尤显矜贵和煦。
沈恩慈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由挺直腰杆,看男人的眼神更有恃无恐。
陈泊宁抬头与她对视, 眼神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嘴角眉梢也都无起伏。
难以揣测。
直到何助开口提醒:“陈总, 您和季总约在半个小时以后。”
上去一趟再下来,无论做不做什么,时间都不够。
“抱歉。”
陈泊宁开口。
“大衣下次给我,”他顿了顿,“或者自行处理, 都可以。”
话落, 车窗便重新升起。
沈恩慈站在原地看逐渐远去的车影,心中并无失落。其实不管何助打不打断, 陈泊宁都不可能单独和她上楼拿衣服。
她只是在试探。
试探陈泊宁的底线程度。
至少今天看来, 结果还不错。
陈泊宁并没下意识拒绝她,不是吗?
不到最紧要的时刻,没人了解自己真正的潜意识-
六月末, 沈恩慈被通知需要回剧组重新补拍几段镜头。
其实她原在前几日就杀青了, 当时还请全剧组工作人员吃了杀青茶点, 按理说不应该再有她的戏份。
回剧组后还是圆脸化妆师妹妹给她上妆, 沈恩慈问起剧组情况,大概听说是剧组女四因为个人原因被剧组换掉了,现在所有有关她戏份都要重拍。
好在只是女四,和沈恩慈的对手戏并不多。
“哎呀什么个人原因啊, 就是投资方塞人进来了。”
化妆师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就外面正在拍戏的那个女生, 好像是睡进来的。”
“烦死了,搞得所有人返工。”
闻言, 沈恩慈的视线朝外面望去。
长发圆眼,现在拍的是她和男朋友分手的桥段,短短两分钟NG三次,每次NG完这女生都很不好意思地向全场工作人员鞠躬道歉。
姿态卑微,丝毫没有点带关系进组的底气。
她侧过头来,正脸映入眼帘。
沈恩慈突然想起来。
这姑娘好像叫什么……
乔礼?
没什么人气的四五线小花,五官清纯无害,看人的时候眼睛像小鹿一样无辜,让人怜惜。
和林清意走的是同个赛道。
只不过暂时没熬出头,稍微好点的剧作连女四女五这些角色都轮不到她。
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去年某台星光大典的颁奖上两人有过一段渊源。
不过是个小台的颁奖典礼,奖项水分大,很多知名影星都懒得亲自出面来拿,但此台富裕,只要出场就有三十万出场费,所以沈恩慈去了。
临上场前沈恩慈去了趟厕所,起身发现自己月经来了,汹涌澎湃一浪接着一浪。直接这样出去肯定不行,于是想打电话给橙子让她送卫生巾进来。
结果厕所没信号,消息发不出去,就连电话都打不通。
偏偏典礼即将开始,大家都在台前,此时厕所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也没事,时间久了橙子自然会进来找她,沈恩慈就在厕所守株待橙。
谁知橙子没等来,却等来个匆忙跑进来的女生,正好站在沈恩慈隔间面前。
这不是人吗?
沈恩慈正想管她借张卫生巾,可女生的电话铃声突然作响打断沈恩慈要说的话。
电话铃响了许久,女生才按下接听键。
折腾一阵,像是挂断又打过去,最后还按了扩音键。
这一套连招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沈恩慈低头看自己手机上空空如也的信号栏,有种想把手机丢进厕所冲走的冲动。
“死丫头!胆子肥了,还敢挂我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粗旷的中年妇女音。
女生唯唯诺诺开口:“对不起妈妈,我不太会用这种手机,刚刚不小心按挂断了。”
“一辈子都穷命,就配不上用这种好东西,要不是为了方便你沟通那些老板,老子才不会给吗换智能手机!贱丫头!”
面对这样的侮辱女生只是小声道歉,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
对面辱骂声渐停,终于进入主题:“你弟弟要买电脑,你怎么才转三千块钱给我?”
“三千块钱够买什么电脑?”
女生很耐心解释:“小俊今年高三了,我觉得他应该多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而且,我真的没有钱。”
“我看你就是不想让你弟好过!我们小俊说了,要用电脑看网课,别人都有电脑就他没有,你是不是想让你弟被同学看笑话啊?”
中年女人情绪激动,喋喋不休地输出:“乔丽!你这个贱人!是你欠这个家的知道吗!要不是当初生了你,我们家至于为凑二胎罚款卖掉房子四处飘零这么多年吗?”
如果不是从头听起,沈恩慈几乎怀疑自己的逻辑能力。
等等,她们是说的弟弟没错吧。
怎么反而听起来像卖房子给她交罚款一样。
女生没答话,电话那头的人却还在继续说:“小婊子,你别想骗我,我在网上看了,你们这个典礼,出场费有三十万!你还说你没钱??!”
“妈妈,三十万是给那些有名气的明星的,我只拿得到三千块钱。”
女生声音小如蚊蝇,听得出她对中年妇女极为恐惧,带着温情含义的妈妈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只有讨好之意。
“什么?”
瞬间,妇人怒火更上一层楼:“不是说当明星都是日赚几百万吗?怎么就你不行啊?还不如出去卖呢?”
说到这里,妇人像打开新思路:“你去卖去睡啊?和那个……我前两天在网上看的那个谁,沈恩慈一样,这种小贱蹄子,不都是睡上去的吗?”
沈恩慈:“……”
“妈妈!”
女生终于着急了,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话到后面气势渐弱,被打压了多年的软包子也不能指望她被激几句就硬起来。
中年妇女却根本不在意,反而继续逼问:“出场费真的只有三千吗?你要是敢撒谎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三千五。”
威压下女生如实交代,“妈妈,我想留五百块钱当生活费,我卡里只剩十七块钱了。”
沈恩慈想她的每一句妈妈都是在求饶呼救,可并不是每个母亲都配得上妈妈这两个字。
中年妇女无动于衷,语气凶狠:“我不管你是去卖肉还是卖血,一个星期之内凑齐七千块钱给我,不然我就和你一起死。”
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安静厕所里传来女生小声啜泣声,沈恩慈看了眼手机,快到她的上场时间了,于是不得不开门打断女生。
“你好,请问可以借张卫生巾给我吗?”
女生抬头看到刚才出现在她妈口中的沈恩慈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后退两步,但还是立马低头翻找起卫生巾。
可明明都抽出了卫生巾的一角了,又马上塞进去,慌乱对沈恩慈道:“我马上出去给你买。”
似乎怕沈恩慈不信自己会回来,还把手机递给她作为信物。
沈恩慈推回她递手机的手,目光落到她包上:“这不是有吗?你先给我用一下。”
女生仓惶失措地低头,畏怯解释:“我这个很便宜……你肯定用不惯。”
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羞愧。
沈恩慈想说她以前五块钱一大袋的三无卫生巾都用过,怎么可能用不惯。
“时间来不及了,你先给我吧。”
沈恩慈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女生这才连忙拿出卫生巾给沈恩慈。
卫生巾粉色的包装上写着荷爱二字,是景元旗下的卫生巾品牌,确实是目前市面上价格最低的卫生巾。
可也正因为价格过于低廉,它被冠上卫生巾低端线的名衔。
“挺好的呀!”
沈恩慈对她善意笑笑,“我也用这个牌子。”
女生目光亮了一瞬,嘴角不自觉上扬。
换好卫生巾出来,女生还站在门口,似乎有话对她说,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所以沈恩慈直接问她。
女生才小声开口:“我替我妈妈道歉,她说话很难听。”
“对不起。”
极其诚恳的态度。
那样的母亲怎么会教出这种乖巧善良的女儿,廉价泛滥的同情心出现一瞬,被沈恩慈快速掐断。
她对镜补口红,漫不经心:“没事,那我就当和卫生巾抵消了。”
“谢谢你。”
女生松口气。
走之前,沈恩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乔礼,礼物的礼。”
她说,她叫乔礼。
沈恩慈点头。
她敢保证她刚才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叫她乔丽,丽或者莉,终归是四声。
不过人人都有想要掩藏的过去,小心翼翼维持那仅存的自尊心,何必拆穿。
她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名字。
“乔礼!你怎么回事?不会演戏就滚回去上表演班!”
导演的怒吼将沈恩慈思绪带回现实,一年过去,乔礼五官长得更灵动活泼了些,性格却依旧唯唯诺诺。
她鞠躬弯腰,又是新的一轮道歉。
“收工吃饭。”
导演懒得看她。
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大家返工,众多工作人员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怒气,鉴于她是投资方塞进来的人不敢表现,还是按惯用伎俩,默不作声的,不理她,排挤她就行。
对此,乔礼似乎已经很习惯了。
她中午没去领盒饭,身边没经纪人和助理跟着,只自己背靠在无人的角落对着空气说台词。
这个世界上除了普通人和天才,还有一类。
说好听点叫笨蛋。
当然只指某一方面,每个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有些人在学业方面表现卓越,每门拿高分,却在生活方面一窍不通,有的人能单枪匹马在野外生活一个月,数学却只拿几分。
例子比比皆是。
而如今看来,乔礼在演戏方面,就是努力的笨蛋。
上妆时沈恩慈闲得无事看了一上午她拍戏,台词明明都滚瓜烂熟了,可被她一说出口就成了诗朗诵,连带着脸部也毫无变化。
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几个小时没过一条戏,这种工作效率不怪导演暴躁。
沈恩慈很想装作没看见,但想到那张卫生巾,脚步还是走向她。
女生之间的卫生巾情谊难以言喻,况且卫生巾对她来说更有特殊意义。
走至近处她感觉到乔礼偷偷打量她的视线,依旧是懦弱胆小的。
“乔礼。”
她主动上去打招呼,“你还记得我吗?你上次借过我一张卫生巾。”
乔礼把剧本放到身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记得记得,恩慈姐,我是怕你不记得才没敢和您打招呼。”
“你越来越漂亮了。”
夸赞立马跟上。
也许这就是她的性格,需要永远讨好别人,如同落地就会死亡的飞鸟,一辈子紧绷着弦,片刻也得不到停歇。
沈恩慈浅笑:“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乔礼微微犹豫,环顾四周后摇头:“恩慈姐,不用了谢谢你。”
她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怕给沈恩慈带去麻烦。
可沈恩慈拉她的手:“我不怕。”
这三个字显然给了乔礼莫大鼓励。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保姆车,今天的菜是蒸鳕鱼、白灼虾、水煮西兰花和鲍鱼无花果汤。
沈恩慈不在剧组吃饭,都是陈家私厨做了送过来的,拍戏期间菜色都极为低脂清淡。
主食小半拳头杂粮饭,沈恩慈吃得哽啾啾,兴致缺缺,抬头却看见乔礼吃得满脸幸福。
于是沈恩慈故意吃得慢了些。
果然,在她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间,乔礼也赶紧放下自己的碗说吃饱了。
沈恩慈很能理解她。
在沈家的那几年,她也是这样过来,做任何事情都要看别人脸色,不能睡懒觉不能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甚至连疲倦也不能叫人看出。
而关于这方面,乔礼的感知比她似乎更加敏锐些。
橙子给乔礼倒了杯热水,乔礼双手捧杯很感谢地对橙子笑笑。
剧本被她顺手放在椅子上,沈恩慈拿起来看,本子都被翻起角了,不知翻过多少遍。
第三页就是乔礼今天拍的那场,不过是渣男男友劈腿的戏份而已,只需要演出角色的失望难过和愤怒就可以。
这种大开大合的情绪戏,反倒是最容易演绎的。
沈恩慈戏谑道:“没交过男朋友?”
“没有。”
乔礼被问得脸色羞红。
交没交过都无所谓,只是打开话匣子。
“被观察。”
沈恩慈说了这三个字,“想象自己是被观察的纪录片主人公。”
曾经有人这样教她,她原话复述。
大家道她是出道即巅峰的演戏天才,可无人知晓其实是有人手把手教她劈开人物的骨血,咀嚼吞咽。
朦胧的雀跃刚被春风撩起就被硬生掐断剥离。
他说,赶路要紧。
怎么会在这时突然想起好几年前的事。
沈恩慈摇摇头,然后随手捻起一段话,语焉生动地演出一个毒舌小气的包租公形象,最后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唾沫。
旁若无人。
乔礼看痴迷了。
沈恩慈停下:“不管拿到的剧本是女三还是女四,你就当是她的人物传记,你就是她,全世界都围绕你旋转,大胆表达你理解的细节。”
“因为你就是她本人,本人做出什么都是合理的。”
话音落,乔礼似懂非懂点头。
沈恩慈只希望她是真懂了,演戏这种东西更多还是需要练习熟能生巧,而乔礼也并非全然对此痴呆,她内心顾虑的事情太多,包袱太大反而绊住脚步。
其实那人还告诉她,专业演员要演戏而不入戏。
可她当时只有十六岁。
如今自己竟也担当起教导别人的角色来了,沈恩慈想想都觉得挺好笑的。
没再关注后续,沈恩慈下午和晚上的戏排得很满,今天补新场景镜头,不知道会拍到什么时候,所以橙子给她在旁边酒店定了房间。
林清意是晚上来的,身边有陈羡陪着,两人似乎已经和好。
说不焦虑是假的。
上次林清意把话说得那么坚决,谁知道陈羡为了哄人许下什么承诺。
收工时已经是晚上三点多。
回旁边酒店的路上恰好碰上陈羡和林清意。
林清意也住这个酒店,陈羡只是送她回去。
早些时候沈恩慈让橙子先回房间休息了,所以此刻三人前前后后,气氛有几分诡异。
到酒店楼下,林清意突然说自己东西忘在剧组了要回去拿一下,叫陈羡先送沈恩慈上去。
彰显体贴宽容的态度,或者是为了试探陈羡。
总之,陈羡这二愣子说:“好吧,那你小心一点。”
陈羡这人听不懂弯弯绕绕的话,这回答差点逗笑沈恩慈。
已经被架到台上,林清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身往剧组走去。
五十二层的电梯,陈羡偏头看她,又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沈恩慈也没主动联系过他,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于是他试探问:“你生气了吗?”
“看见你和林清意在一起,我吃醋。”
沈恩慈从善如流地回答。
在还没确定拿下陈泊宁之前,她还要先稳住陈羡,至少能让她借陈家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多靠近陈泊宁几天。
陈羡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他又开始苦口婆心劝沈恩慈:“如果你主动提解除婚约的话,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
沈恩慈简直懒得理他,哪个好朋友每月往她卡里打款近千万?
电梯到达目的楼层,两人一起下电梯,回房间的时候却看见有个大腹便便的油头男人打开房门。
几秒钟后侧边房间门打开,有年轻女子飞速进去然后关门。
“乔礼?”
沈恩慈无意念出名字。
于是陈羡顺口问:“这是你们剧组的女演员?”
“嗯。”沈恩慈熟视无睹。
这种权色交易在每个圈子都很常见,皮囊也是可以交换的资源,只要看得开,这也没什么。
人身不过是座肉庙。
她何尝不是拿自己的尊严和美色去换钱,如果当初没攀上陈家,也许她也会在某个饥寒交迫的雨夜,惶遽敲响某个房间。
不必辩解,她就是拜金虚荣,贪图享乐,不愿再一步一步忍受苦难脚踏实地攀爬。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条路,就算不光彩也一定要出头。
做了再说,她没法顾及太多。
她早就说过的,死后不用上天堂。
“你不管吗?”
陈羡惊讶问她。
沈恩慈摇头。
谁知下一秒,陈羡便从上前去大力锤门,毫无顾忌,手无知觉似地锤得门咚咚作响。
半分钟后,穿浴袍的地中海男人怒气冲冲开门,还没得急质问就被陈羡一拳揍翻在地:“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潜规则女演员的垃圾!”
沈恩慈看见墙角的乔礼面如死灰,嘴唇煞白。
完了,沈恩慈想。
陈羡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一生都被钻石繁花包围,有着近天真的无畏。
这时林清意也上来了,见此状赶紧进门把乔礼拉到自己身后,低声温柔安慰她。
而陈羡把中年男子揍到口鼻出血后,也终于停手。他完全不顾手上的伤,走到面无表情的沈恩慈面前,语气厌恶道:“你之前救清意,在酒馆为我救场唱歌。”
“我原本还以为是以前误会了你,今天看来,是我错了。”
“你根本就是个冷漠自私惟利是图的蛇蝎。”
有旁边善解人意的林清意对比,沈恩慈的无动于衷似乎更加扎眼。
又是这样妄加的罪名,沈恩慈低头冷笑一声:“知道在别人摔倒时候最好的反应是什么吗?”
“是假装没看见。”她一步步靠近陈羡,寒意冷到眼底:“你管她今天的事,还能管明天的事吗?你能对她一辈子负责吗?”
“不能就收起你的伪善!”
连贯几个问题问得陈羡哑口无言,好半天,林清意才替他回答:“既然今天的事情我们看见了,那我们就得管,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高高在上俯视人间。”
“对。”
陈羡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又是这样,联合起来排挤她,沈恩慈懒得再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还没起,橙子就来敲她的门,说今天不用开工了。
“好像是说新女四又被换了,就还是用之前那版。”
“我真搞不懂,就一个女四的角色,来来回回搞那么麻烦。”
橙子边摆早餐边抱怨。
沈恩慈低声叹气,果然。
陈羡这人做事一头热,只顾头不顾尾,管杀不管埋的性格,他哪里会想到去处理这件事的后续。
那投资人白被揍一顿,关键揍他那人还不敢动,于是只能把所有怒气撒到毫无背景的乔礼身上。
“而且这事儿,挺严重呢。”
橙子热情跟她分享后续,“不知道那个小演员犯了什么错,圈里很有分量的投资人公开说以后有她的戏不投资。”
“这跟封杀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沈恩慈起身穿衣,再惋惜也只能当这件事是个插曲-
七月中旬,临近陈羡生日。
沈恩慈接到陈羡的电话,自从上次酒店的事过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
陈羡说自己打错电话了,却迟迟不肯挂断。沈恩慈估摸着是他事后回想,觉得自己说得也挺有道理的,所以打电话来示好,不好意思,于是找了这个理由。
“哦。”沈恩慈故意使坏,拉长音调,“那没事我挂了。”
“沈恩慈!”
电话那头的声音气急,他别别扭扭地说话:“明天我过生日。”
“我要吃景元总部楼下那家私房蛋糕的甜点,你明天买回来我就原谅你!”
最后两句话说得飞快,没给沈恩慈拒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谁原谅谁啊。
因为乔礼的事她最近有点烦陈羡,但也不得不顺着陈羡给的台阶下。
她又很久没见到陈泊宁了,饶是有再多计划也无法施展,只能寄希望于陈羡明天的生日宴会,陈泊宁能回来一趟。
晚上七点半的生日宴会,沈恩慈下午三点多开车去景元楼下那家蛋糕店给陈羡买甜点。
这家店人气一直很高,通常不到下午五点,店里的蛋糕甜品就都卖完了。
推门撞动悬挂的花纹繁复的银质风铃,叮咛叮咛,颤动回响。
沈恩慈抬头,看见陈泊宁背对着她,就站在收银台前,身形挺拔,穿剪裁合身端静的黑色西装在这温馨装扮的甜品小屋里格格不入。
他买了盒橘子味酥皮泡芙,转身过来看见沈恩慈的时候还跟她打了招呼,然后面色如常地拿着泡芙推门离去。
也许是沈恩慈看他离去的背影看得太长时间,长发老板娘便打趣道:“他经常来买我家的泡芙,也不知道是女儿爱吃还是女朋友爱吃。”
女儿是没有的。
难道真有藏得极好的女朋友?沈恩慈完全相信陈泊宁有自己婚约的自主权。
心情复杂地随意挑选几样甜品,结完账正要走时老板娘突然对旁边员工道:“刚才那位先生手表落在柜台了,你去送一下,他在景元上班,你放到前台就行。”
沈恩慈想也不想就转身:“我认识他,我帮他拿上去吧。”
刚才两人在店里打过招呼,所以老板娘也不担心沈恩慈会是骗子,省去麻烦,满脸笑意把手表交给她:“那就麻烦你啦。”
沈恩慈拿手表走进景元,依旧无需预约,跟前台打声招呼就能直接上去。
她的脸就是通行证。
上次来过,其实没过多久,沈恩慈还记得路线,一路上顺利得有些过头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积极上来干什么,难道真要走到陈泊宁面前,单刀直入问他:“你有没有女朋友?”
谁知道呢?
见了面再说吧。
陈泊宁的办公室在六十五层,沈恩慈过去的一路上还有人跟她打招呼。
恩慈姐,少夫人甚至有些不熟悉陈家关系的实习生管她叫老板娘,她通通微笑点头回应。
走到陈泊宁办公室门口,她正欲敲门,手刚抬起。
突然,有个黑色卷发的年轻女生从陈泊宁办公室里出来,她穿贴身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长裤,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体曲线。
而且五官很是利落漂亮,是在人群里也能一眼看见的大美女类型。
沈恩慈目光自然被吸引过去,而视线往下,这女子手里正好拿着一盒泡芙。
橘子味。
答案呼之欲出,让陈泊宁上班的时候亲自下去买甜点。
关系可想而知。
沈恩慈顿住脚步,她只觉有些惋惜,原来陈泊宁喜欢这种明艳类型的女生。
正好对上赛道,可惜错过了考试入场时间。
她转身离去,将表留在前台-
沈恩慈到陈家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不少人了,多是陈羡那些只知玩乐的富二代朋友。
陈羡喜欢热闹,于是也叫他们喊上自己的朋友或者女伴。
音乐放得震天响,香槟不要钱似地开,甚至随处可见的古董餐具,奢侈糜烂。
沈恩慈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她很讨厌这样的场合,特别是又要面对三人修罗场。
果不其然,一进主厅,就看见林清意站在陈羡身边,搂着他胳膊,穿和他同色系的长裙。
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高高束起,不留一丝碎发,倒格外展现她修长脖颈上的那条天价南洋澳白珍珠项链。
也就是之前闹上热搜那个视频里,陈羡送她的那条。
大有宣示主权之意。
周围人都隐约有看笑话之意,而林清意的眼神也不算和善,毕竟她占上风。
自从那天晚上备受惊吓过后,她更要励志成为最后站在陈羡身边的人。
沈恩慈大概能懂这种心路历程。
陈羡默不作声,她也不会任由他们拿捏,毕竟现在,她才是官配。
尽管拿出女主人的派头,她举起一杯酒,站在楼梯口神态自若让大家吃好喝好。
而后故作抱歉:“失陪片刻,刚回家,满身风尘,我上楼换身衣服。”
谁是主谁是客,一目了然。
大家不怀好意的眼神向林清意投去,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沈恩慈心情极好转身上楼。
陈母这段时间没在国内,她也很长一段时间没在陈家住了,但房间依旧一尘不染,窗台花瓶里的花开得恰到好处,看起来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
徐妍把她当亲闺女看,这些生活上的小细节事事都安排妥当。
沈恩慈在衣帽间随意挑条裙子,换好后坐到梳妆台前选适配衣服的耳环,珍珠最衬,打开专门放珍珠的盒子。
徐妍送她那条价值连城的野生珍珠串就放置中间,通体晶莹,流光溢彩,是比顶级南洋澳白更夺目的存在。
带下去能让林清意再生一次气。
沈恩慈拿起又放下,今天是陈羡的生日,算了。
没急着下楼,沈恩慈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吹风,没一会儿看见陈泊宁的车从远处驶入开进地下停车场。
背景音乐被关掉了,陈泊宁不喜喧闹,今天让陈羡在家里办宴会已经是格外开恩。
又坐了十多分钟,沈恩慈才收拾下楼,跟陈羡核心圈子的几个好友打过招呼后她自觉任务完成,又到处找地方躲清静。
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重新上楼,于是她只能拿杯酒边交际边往人少的地方走,今天来的人挺多,多大是沈恩慈不认识的。
她不用主动说话,那些人自会一批一批凑上来套近乎,可走到边缘处,她却见一意外的人。
乔礼?
多半是林清意带她来的。
怪不得陈羡今天对她的态度又冷淡下来。
乔礼一个人坐在角落沙发里,眼神畏怯,无法融入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她不去主动与人攀附,自然也不会有人理她。
不知道林清意今天带她来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目的,不过至少别主动去招惹。
趋利避害,在乔礼注意到她之前,沈恩慈朝反方向走去。
拿酒杯一路逛到陈家后面的花园,这里背对着泳池,倒是很少有人过来,沈恩慈长舒口气。
由园艺师精心打造的艺术品,高低交纵的园林木,色彩搭配得当,目光所及之处的常绿乔木广玉兰正值花期。
缄默灿白的花朵周身泛着晶莹细腻的软光,被周围叶片簇拥着。
像开在空中的荷花。
“荷花玉兰。”
背后有声音说。
沈恩慈吓了一跳,她微退半步后回头,看见陈泊宁只穿件灰色短袖非常闲散地倚坐在玻璃温室旁边的古铜木椅上。
桃乐丝温顺地趴在他腿上,嘴巴里发出很舒服的咕噜声。
而陈泊宁本人一只手肘随意搭在靠背上另只手摸桃乐丝,半侧着身子看她。
上次这小猫看见陈泊宁的时候不是还吓得连面都不敢露吗?
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年头连猫都知道找靠山。
“也叫广玉兰,属常绿乔木。”
许是看她盯着着木兰花太久,陈泊宁主动向她介绍。
语气却淡漠,显得遥远有距离感。
随声望去,陈泊宁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小小地捏在修长指尖,月色朦胧,看不太清。
沈恩慈大胆朝他走近两步,才发现他身边放着着的一盒……
泡芙?
正是下午在甜品店撞见他时买的那盒。
整整齐齐摆放的六粒泡芙,此时盒中只剩两粒。
谁能想到弟弟的生日宴会上,平时冷言寡语,在公司被称为撒旦魔头的掌权人哥哥会躲在没人的角落吃酥皮甜泡芙。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虽然曾经一度把陈泊宁作为是否在做梦的图标。
那个时候,只要见到陈泊宁,她就知道自己又在梦中了。
可这个时候,她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
内心有隐约期待如同一颗花种即将破土而出。
陈泊宁突然拿起泡芙问她吃不吃,鬼使神差地,沈恩慈拿起一颗,坐到陈泊宁身边与他一起吃起泡芙。
静谧绵长的时光,有朵广玉兰甚至就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在他们面前绽开。
“嫂子,进来玩儿呀!”
突然,侧边三楼传来萧杭的声音。
陈泊宁正巧属于他的视线盲区,所以他以为沈恩慈独自坐在那边。
“好。”
沈恩慈向萧杭应好,她作为半个主人,确实不该这么长时间离开宴会主场。
向陈泊宁道别,往宴会正厅走去。
可内心有念头在疯长,恶蚊低语,是扑不灭的野火燎原,越烧越盛,火舌将她吞没蚕食。
再不会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清醒,她一定要立马知道答案。
至大厅临门一脚。
她了当折返回去,几乎是小跑。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碰撞声,同飞快的心跳鼓点达成共振,越来越快。
咔嗒一声,高跟鞋跟断裂,直接脱下鞋赤脚踩进草地。
黑夜孤寂,连耳侧的风都像虚张声势,幸好今夜无月,掩护走投无路人的居心叵测。
陈泊宁还在原处,松弛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揉桃乐丝光滑的毛发。
沈恩慈站定在他前面,额角有碎汗沾湿鬓角,她微微喘着气罔所顾忌地看向陈泊宁眼底。
语气故作天真无畏。
“陈泊宁,你有没有女朋友?”
极度坦诚。
第17章 嫂子
没想到陈泊宁脸上并无惊讶神情。
也许平日里他面对的那些突发事件, 要比准弟妹毫不避讳跑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份量更重。
陈泊宁没回答,反倒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赤脚踩在草坪上。
“坐下说。”
大跨两步,沈恩慈提着高跟鞋毫无负担坐到男人身侧, 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分寸, 她有破釜沉舟的打算。
两人之间隔着相当暧昧一段距离。
周围萦绕玉兰花的味道。
微冷。
夹杂着某种荒唐的难以言喻。
陈泊宁温热掌心触碰她脚底, 仔细检查完并无扭伤划痕后,拿出酒精湿纸巾细细擦拭她脚跟的污泥草渍。
陈泊宁有洁癖,从以前就是这样,随身携带纸巾。
可说他有洁癖吧,他又愿意赤手触碰自己满是泥点的脚。
沈恩慈好奇打量他, 觉得两人这样的接触过分亲昵, 但看陈泊宁的眼神,却分外清明, 仿佛并无其他旖旎心思。
心里七上八下, 如同半罐水子的鼓手敲打乱七八糟的鼓声。
沈恩慈看见男人弯腰给自己穿好鞋,然后起身慢条斯理地清理手,最后才答:“没有。”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沈恩慈本来以为陈泊宁至少该盘问她几句, 比如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或者看穿她的心思, 警告她恪守本分。
或者更大胆点接受她的暗示。
都没有。
陈泊宁回答完问题后就不再说话, 低头逗猫,姿态自然得不行,好像刚才只是例行公事签署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前院隐隐传来逗乐欢笑声,沈恩慈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多做逗留, 俯身很手欠地摸了把旁边人腿上的猫咪后就起身走了。
发尾扫过脸颊, 酥麻,像桃乐丝的尾巴若有若无撩拨。
周围还残留她留下的味道, 比玉兰香更凛冽的不知名花香,花被浸泡在未融冰水中,若隐。
陈泊宁指尖在桃乐丝尾巴处绕圈,转头看沈恩慈离去的背影,视线正巧与楼上的男子对上。
那人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部看去。
他眼底的寒意冷至眉梢,抬头往上看,颇有几分威压胁迫之意。
萧杭立马闭眼,抬手在自己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会保密。
逃似地离开现场-
得到确切回答,沈恩慈心情略为放松,连对马上又要带面具重回交际场这件事也没那么抗拒了。
至少她现在有了新的侧重点。
结果刚踏入宴会正厅,就看见众人围成一个圈,将谁堵在里面。
陈羡和林清意不在,所以也没人出来主导局势走向。
“谁把这种不入流还没眼力见儿的小明星带进来的啊?竟然连王少的酒都敢不接?”
“就是说啊,破坏气氛就算了,还偷东西。”
“真有够膈应人的。”
……
可能主角是什么掀不起水花的“三教九流”,众人议论声也毫不克制,反而声调高昂生怕里面那人听不见似的。
愤愤不平。
平日极难参加的陈家宴会,让这样的人进来,本身就是拉低他们的身价。
各种形容词堆凑在一起,沈恩慈心里隐约有猜测,稍微走进一看,果然是乔礼。
她头发散开衣裳凌乱,跪坐着很慌乱地收拾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
廉价口红,盗版粉底,翻到陈旧的小抄台词……以及花纹素净的卫生巾。
“我没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小声替自己辩解,语气倔强又坚韧。
可旁边齐肩黑直发的女生毫不客气抬腿踢了她一脚:“小偷嘴还挺硬啊?现场除了你,谁还差那点钱?”
“如果好好道个歉,姐姐这条手链就赏你了。”
傲慢鄙夷的语气。
无比熟悉,沈恩慈朝她看去。
原是她那个目中无人,对谁都趾高气昂的妹妹沈白露。
倒是有许久没见了,脾气一点没变。
记得快回沈家那阵,沈惊月怕她穿着寒酸被沈家人看不起,于是卖掉自己最珍贵的镯子给她买了双名牌鞋,几乎花掉她们的所有积蓄。
沈惊月总认为,只要穿得好了,腰杆就能挺直,就不会被嘲笑。
黑白配色,皮质极好,踩在路上发出叮当脆亮的碰撞声,引得路人也多看两眼。
沈恩慈第一次穿这样昂贵的鞋子,虽然脚感不太舒服,但心里珍惜得很,走两步便停下来看看。
路过无法跨过的水坑时,她宁愿多绕半个小时也不愿沾湿鞋底。
据说,这样贵价的名牌鞋,很是娇贵。
她记得母亲付款时眉飞色舞的喜悦神情,于是穿着这双鞋昂首踏入沈家。
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沈白露,两人脚上竟穿着同品牌的鞋子。
只不过沈恩慈的是此品牌里售价最低的基础款,而沈白露脚上那双却是今年刚出的设计师款,足足比基础款高出五倍有余的价格。
饶是这样,沈白露也极其不悦,她看见沈恩慈脚上那双鞋后愤怒蹬掉鞋子,吩咐旁边的保姆丢进垃圾桶。
这是沈白露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总之,沈恩慈挺直的腰杆在进入沈家还没五分钟之后就耷拉下来,后来她把鞋拿去卖掉,却被告知只能折价三折。
无论如何也换不回母亲的手镯。
这双鞋至今还放在家里,时刻提醒自己。
莫泊桑的项链早就写了,富人的假项链,穷人想还需要付出一辈子。
以沈白露为首的小团体,最热衷的事就是霸凌她们觉得不入流的人。
每每这种情形,首当其冲被针对的,当然是穷人。
就算是误会,她们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目的不是找回东西,不过是替这群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找个乐子。
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在沈恩慈还是无所依靠的穷人时以及见识过太多次。
主角换了他人,感受却依旧触目惊心。
被扒了皮暴晒在烈日下的青蛙。
沈恩慈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走入人群,直奔乔礼扶她起来。
这举动无异于是跟沈白露作对,砸她的场子。
这群衣食无忧的公主少爷,连允许普通人安静地过活的不行,不能稍有背道而驰的举动,分则就是忤逆。
“你谁啊?”
尖锐刺耳的声音,这么多人面前,她摆足架子。
凑近一看是以前那个骂不还口的沈恩慈,于是气焰变得愈加嚣张:“哎呀!是我姐姐呀!”
她声调怪异,说完后笑着朝自己身边的姐妹阴阳怪气重复道:“这不是我即将嫁入豪门的姐姐吗?”
和沈其诚不一样,沈其诚至少在外面给足她面子,而沈白露不会管这些,从知道沈恩慈存在的那刻就极度厌恶她,势要与她作对,叫她难堪。
周围人低声讥笑,四周交头接耳的声音如蚊蝇刺耳。
沈恩慈一手扶着乔礼,另只手随手端起旁边的酒杯毫不留情往沈白露面上泼去。
“喝醉了吧?妹妹。”
她语气极冷,最后的妹妹两个字更是一字一顿,如同警告。
掩面而来的红酒,让沈白露愣了一瞬。她像是一点没料到以前在沈家逆来顺受没骨头的沈恩慈竟敢这样对她。
头发衣裙沾满红酒,滴答往下落地声音像嘲讽。
沈白露足足站在原地十几秒才回神,当众丢人的难堪后是接踵而至的暴怒,她立马抬起手想扇沈恩慈一耳光。
可沈恩慈比她反应略快半秒,随手拉过沈白露的同伴挡在她面前,响亮的巴掌,利落甩在那女生身上。
双眼立马盈满水光。
沈白露气在心头,无缝衔接下个巴掌,势要打回沈恩慈泄愤。
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神色慌乱低声道:“别闹了,陈泊宁来了。”
巴掌悬在空中。
陈泊宁的到来让现场顿时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屏气静声。景元真正的掌权人,诡秘莫测,与生俱来上位者的压迫感,可不像陈羡那样好说话。
分明是搅局的人,却做出置身事外的反应。
但如果你要是认为他真是隔岸观火,那你就是傻子。
周遭安静,落座前,陈泊宁平静开口:“你们随意。”
语气清淡,却无端令人发怵。
谁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
有他陈泊宁在场,谁敢动他的人?
沈白露只好讪讪放手,背对着陈泊宁用眼神警告她。
“你瞪我干什么呀?”
有人撑腰,沈恩慈自然要大作特作。
于是话音刚落,陈泊宁就看向这边,情绪晦明难测。
饶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沈白露也只得立马低头道歉。
不过沈恩慈不打算让这件事轻易了结,她喊刚才替她挨耳光的那个女生过来:“妹妹做错事,做姐姐的替她向你道歉。”
沈白露用姐妹的身份讥讽她,她也顺势用这层身份做匕首,直往沈白露心窝子插:“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她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回去。”
她才不会蠢得用自己的手去打人。
“算……算了吧。”
被打的女生犹豫。
倒也不是真宽容大度或者什么姐妹情深,只是就算是她们那种小团体,也有明细的阶级划分,她家里背景不如沈家,自然不敢惹沈白露。
“叫你打你就打!”
沈白露脸色青白交接,几乎是咬牙从齿缝吐出这句话。
大庭广众下,被各方面都远不如自己的人打耳光。
没有比这更羞辱沈白露的事。
清脆的巴掌声为这件事画下句号。
趴在老虎背上作威作福。
沈恩慈第一次体会这样酣畅使用权利的感觉,竟比第一次痛快用钱更畅快。
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轮到今晚闹剧的真正源头,沈恩慈把乔礼拉到自己身边:“既然大家说东西丢了,也没从怀疑对象身上找到。”
“那就报警。”
“陈家每个角落都设有监控,相信排查起来并不难。”
现场顿时慌乱,有做贼心虚的人出来假意劝阻:“算了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丢了就丢了。”
“不行。”沈恩慈坚定,“既然事情是在陈家出的,我势必要给每个人一个公正的答复。”
除了敲山震虎,最主要的是给乔礼留后路,不管是和解还是撤诉,都让乔礼去做这个顺水人情。
沈恩慈无意看向陈泊宁。
他唇角略带纵容的笑意未落。
极淡。
只可惜转瞬即逝,终究无从窥探。
第18章 嫂子
事情以乔礼私底下与那群人和解销案告终。
得知这个消息时橙子简直义愤填膺:“这软包子, 气死我了。”
“姐你就不该为她出头,这种软柿子帮了也是白帮。”
局外人最正常的反应。
就像那些人对她做“娇妻”一事恨铁不成钢一样。
又不能用对错评价。
如果没经历过同样的痛苦磨难,永远无法从他人角度出发。
设身处地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 谁有这空功夫?
就算经历过, 这世上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人惯是会麻痹自己的。
也许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往往困苦过后再度回望,通常会觉得当时其实并没那么难,反倒会当成勋章讲予外人听。
恰巧乔礼那天发生的事她也曾感同身受,所以短暂产生患难相恤的情绪。
她懂乔礼的前瞻后仰,多方顾忌, 所以不怪她轻易与那些人和解。
她们都没得选择。
“我今天的半个橘子呢?”
沈恩慈不做说服别人的工作, 将话题转移开。
闻言橙子拿出个半手掌大的橘子,三两下剥开, 往自己嘴里塞大半个, 再非常吝啬地放进沈恩慈手里塞小半个。
目测就四瓣。
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恩慈蹭一下站起来:“我戏不是已经杀青了吗?怎么还要减肥啊?!”
“得减!”
余婕推门进来,正好听见沈恩慈的凄厉控诉。
她手里抱着几个文件夹,最面上的文件夹贴着张便利贴:“你接下来一个月时间里, 先是要拍方舟的慈善宣传片。”
“然后这一堆。”余婕啪地把文件夹全部堆放在沈恩慈面前, “接下来要开机的电影电视剧, 我筛选出来这些, 你好好准备一一去试镜。”
“发了发了。”
橙子双眼放光,“我们姐终于要开始走大女主路线了吗?”
她搓手,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给沈恩慈当了几年助理, 她还没真正大展拳脚过呢。
沈恩慈随意拿起个文件夹, 翻开第一页,乍看之下那配置,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她也不由霍了声。
“这团队,还S级项目,是我能参加的吗?”
她的意思是,沈家的话现在不管用了吗?
沈其诚怕她翅膀硬了管不住,早就在圈子里打过招呼。
几乎是软封杀。
余婕得意一笑:“那可不是,你现在是方舟代言人,相当于有景元给你保驾护航。”
“谁敢打景元的脸,驳陈泊宁的面子?”
“之前那些顾忌,现在通通不用管了!”
说这话的时候余婕很是感慨:“只要好好拍戏,有作品傍身,大家以后都会慢慢理解你的。”
还有点煽情呢。
三人准备抱头痛哭一场,突然橙子又一惊一乍跳起来。
“姐,你又上热搜了!”
余婕也有点意外,这热搜不是公司买的。
“肯定是那两个不省心的又连累你上热搜挨骂了。”
她想也不想。
“不是不是。”橙子连忙解释,“是前两天姐给方舟拍的那条短视频舞蹈,方舟今天发布后,点击和转发都爆了!”
方舟的宣传策略重心在下沉市场,攻占直播平台的同时抢占短视频市场,励志打造雅俗共赏的共存平台。
林清意代言合同上就写了不会为配合宣传拍摄那些与路线不符的短视频舞蹈。
而沈恩慈的代言当时签得着急,没加这条。
余婕怪自己思考不周,看完策划要求后正欲打电话与方舟高层再沟通,谁知沈恩慈在看清楚一条视频两百万的稿酬后,已经在面前架好手机准备开拍了。
雅俗共赏,林清意负责雅那她就负责那个俗呗。
沈恩慈自己平时也在短视频软件上刷视频看直播,对此颇有几分了解。
她找条蓬蓬的纱裙,深红绸缎蝴蝶结肩带,鱼骨勾勒纤细腰身,流光溢彩的酒红色暗纹裙摆下是层层叠叠的白色欧根纱。
轻微有弧度便会像兔子尾巴似的一摇一摆。
方舟只让她随便跳段舞蹈动作就可以了,不需要很精细,她们有专业的剪辑师团队。
真是让人安心的一句话。
沈恩慈跳舞的节奏感确实奇差无比,之前打PK赛时候的舞也忘得七七八八,如今要临时捡起来,光放音乐伴奏找感觉肯定不够。
于是余婕和橙子在旁边一个跳动作,一个数拍子,几经折腾才艰难完成了这个视频。
看着画面里就沈恩慈一个人,但实际上耗费三个人的力气。
没有音乐,只有人声节拍。
发过去的就是这样一段极干的舞蹈视频。
发过去就没管了。
谁知到今天突然平地惊雷起。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热搜上的视频,近百万次转发。
不愧是专业级别的剪辑团队,简直是朽木雕花,在原有视频基础上有节奏地运镜,实在难看的动作就放大镜头。
至少沈恩慈的脸美得无可挑剔,加上极有节奏感的小裙子,光是这段舞蹈至少能到中上水平。
当然,这段视频出圈,肯定不是只靠力挽狂澜的剪辑师。
关键点是运营加的这段背景音乐。
“你好好照顾她,今后我四海为家。
你认真地说你喜欢白山茶,怡然自得的收起别的红玫瑰。”
白山茶。
还是DJ版。
三人:“……”
要知道方舟官方视频号上一条还是穿白裙子优雅念广告词的林清意。
下一条就是红色蓬蓬裙跳舞的沈恩慈。
应该不是在隐喻。
这就是贴脸放大。
两家粉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路人狂欢,方舟官号一下午涨粉百万。
“神级运营!点了!”
“小编你起来,说清楚照顾谁?谁四海为家啊?”
“老公你说句话啊!”
……
“救命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现在还时不时回内娱看一眼就是放不下这三货。”
“运营还没被老板打死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护我方运营!不说话不会被开除了吧!”
半个小时后,方舟官博发了条微博。
“恭喜方舟创下直播软件最高下载次数记录。”
配图好多人啊,地址IP没变,隐台词还有一句。
“我没被开除。”
沈恩慈名声本来就是这样了,这波热度白接白不接,余婕让她直接转发视频,后续不用管了。
结果沈恩慈超常发挥,配文:“你好好照顾她,今后我四海为家。”
几分钟后余婕才看到,差点儿背过气去,她神色惊恐:“沈恩慈!我没叫你举一反三!”
惊吓之外还深感诧异:“你知道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真打算和陈羡闹掰?不嫁豪门了?”
沈恩慈毫不在乎,转过头去装傻:“谁知道呢,反正只是句歌词。”
能载进运营历史的一次宣传,肯定会写成报告呈到陈泊宁面前去。
她又不是说给陈羡听-
陈羡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跟一群兄弟在酒吧喝酒,白天他们去海峡湾飙车,他拔得头筹,心情极好,来萧杭开的酒吧当散财童子。
最近他哥倒是突然不管他和沈恩慈的事了,连银行卡额度都给他重新恢复。
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出来。
不过他哥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想到这里,陈羡又重新变得心安理得。其实细算起来,从小到大,不管他闯了什么祸,他哥最后都会给他擦屁股。
说到底,陈泊宁还是爱他这个弟弟的。
瞬间变得通透许多,沈恩慈终究是外人,他哥怎么会真向着别人。
陈羡自顾自说服自己,突然,萧杭举着手机凑过来,眼神闪烁:“你猜嫂子今天下午发的微博写的什么?”
萧杭管沈恩慈叫嫂子,管林清意叫小嫂子,两头不得罪。
“不想知道,滚。”
陈羡音画不同步,边说边往手机上瞟。
“你好好照顾她,今后我四海为家。”
萧杭的话和他心里默读同步了。
陈羡暴躁抓过手机,声音拔高八度:“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难道是我生日那天带林清意回去她生气了?”
“可是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一连四个问题。
质问声音还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急得站了起来。
周围关系还不错的兄弟凑过来,几个脑袋一起聚在小小手机屏幕面前集思广益。
“你不是本来就想解除婚约吗?这不是正好?”
话是没错。
“可是…”陈羡下意识想反驳,好在及时收回话端,反应难得地快了一回:“你们不懂,这是我的战术,我先稳住她。”
萧杭意味深长地对他笑。
像踩小狗尾巴了,陈羡非常紧张地看向萧杭:“你笑什么!”
语气心虚又恼怒。
好在有见多识广的人指出:“这就是句歌词,大惊小怪。”
陈羡放松下来,而后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上次她给我唱的歌你们都听见了吧。”
“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么写的,“爱到如此可悲的境界”,其实有时候觉得她还是挺可怜的。”
众人纷纷点头。
只有萧杭抽走手机对他戏谑道:“歌词记这么清楚啊?”
“记性好没办法,听一遍就记住了。”
萧杭敷衍嗯嗯过去,也不知道是谁小学的时候背一篇古诗要两个星期。
本以为事情该结束了,结果端酒过去的时候陈羡还拿着手机哼哼唧唧,界面停在方舟发布的那条跳舞视频。
“不高兴让官博删了呗,跟你哥说一声就是了。”
萧杭直言。
“谁不高兴?”
陈羡立刻非常炸毛,“我一点都不在乎呢。”
这时林清意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删掉沈恩慈那条视频,现在网上的舆论非常不好。
陈羡几乎立马答应。
挂断电话又看见萧杭对着他阴测测地笑,陈羡赶紧给他看自己的通话记录:“是意意的要求,可不是我要删的。”
说着便打电话给何助,这种小事还不至于麻烦他哥。
结果何助说要向上请示。
奇了怪了。
挂电话后萧杭凑近低声问他:“你到底喜欢哪个啊?跟我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问题陈羡竟一时答不上来,他对林清意有特殊滤镜,喜欢她已经是习惯。
但是沈恩慈……
几秒后他痛心疾首控诉:“你不知道,沈恩慈这个女人,手段了得。”
平时用脸勾引他就算了,就拿上次小酒馆唱歌那件事说吧。
还…还怪心动的。
“不过就那样吧,肯定比不上意意。”
他违心开口,晦暗灯光掩藏下,面颊热源已蔓延至耳根。
半晌他收到何助的回电答复,说上面没批。
陈羡赫然而怒:“哪个高层啊?比我说话管用?”
何助平静回答。
“老板说,不删。”
第19章 嫂子
八月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拍宣传片,背台词试戏加上跟导演投资人吃饭,好几天连轴转。
已经摆烂好几年了, 突然让她这么亢奋工作根本适应不过来, 她当初本来就是因为好吃懒做才选择攀高枝的。
她无数次问余婕, 咱们真的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其实她觉得做娇妻也挺好的,就像之前那样,每天睡到自然醒,各种高珠奢侈品主动送上门来给她挑选,实在无聊了就挂陈家的账去各大商场买买买。
最多就是偶尔应付陈羡的无理取闹, 不过她也不觉得这是份苦差事。
像陈羡这种不谙世事又没长歪的大少爷, 内心比大多数人都幼稚纯良得很,哄他跟哄孩子一样。
沈恩慈早已将一百句话夸出孩子内驱力这本书背得烂熟。
“问题是你得嫁得进去啊。”余婕一句话点出重点, 她今年刚离婚, 正处于需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极度激情阶段。
“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枯。”她用力拍沈恩慈肩膀,“我们女人只有靠自己, 才不会输!动起来动起来!”
沈恩慈认同点头, 她听进去了, 但只听进去第一句话。
想起来了, 她换目标来着。
可是现实是她和陈泊宁的交集太少太少,除了关于陈羡和工作上的事,根本没正当理由约他。
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沈恩慈灵光乍现:“我们今天下午是要去景元总部拍片子是吧?”
景元总部大楼有一百多层, 是作为羌城地标之一的超级大厦, 不用出外景的摄影部也设立在里面。
余婕说:“不是,你记错了, 拍摄时间是五天后。”
“对啊,慈姐,今天晚上要去参加荣视TV的星光大典。”
橙子提醒她。
荣视TV的星光大典已经连续举办了三十多年,不管在圈内还是圈外都拥有非常崇高的地位,邀请嘉宾通常都是富商名流,以及当下有国际奖项傍身顶有地位的演员明星。
门槛颇高。
简单来说,能受邀参加荣视的星光大典,就等于拿到上层交际圈的邀请卡。
沈恩慈倒是从出道以来就每年都被邀请。
不管是作为内娱最年轻影后,还是沈家大小姐甚至说是陈家未过门的少奶奶,无论哪个身份都够她拿这张邀请函。
而星光大典之所以备受追捧,是因为开场的走红毯只是开胃菜,后续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聚会才是重头菜。
真正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几个小时下来能谈成数百亿的合作项目。
参加了这么多年,大多都是熟面孔了,沈恩慈不是很放在心上,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不知道今年陆亘会不会参加,听小道消息说他最近回国了。”
“呜呜自从他三年宣布前息影转幕后就很少看他在公开场合出镜了,好希望能见到啊。”
说完橙子突然想起来,“诶,我记得慈姐拿影后那部电影的男主就是陆亘男神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我当时还磕过你俩呢!你不知道陆亘那句“我们小影后”,简直让我们CP粉磕生磕死啊啊啊啊。”
“所以你们后来还有没有联系呀?”
回忆起最激情年代的那段追星往事,橙子不由兴奋地原地蹦哒两下。
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起陆亘的名字了,此时听起来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沈恩慈有点不自在低头:“没有。”
确实没有联系,宣传期结束之后陆亘就拉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怎么还可能再主动贴上去,少女的自尊心是蚌肉里的珍珠,被扒开塞回后就再也不会打开。
余婕多少知道点他两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此刻便神色严肃地提醒橙子,少八卦。
“好嘛好嘛。”
橙子立马认错。
但说起回国。
沈恩慈突然想到,之前陈泊宁从未参加过星光大典的私宴是因为他那时常年在国外,但他今年回国了。
“那陈泊宁会参加吗?”
她问。
“据我所知,应该会。”
音落,沈恩慈很快有新打算。
她从整排高定礼服中选出唯一件香槟色旗袍。Dt家今年的春夏高定秀款,设计师ale家族三代皆从事高定设计,而这条中国古典主义元素的改良旗袍更是结合三代人的工艺。
丝绸面料,橄榄石和钻石点缀,灯光下闪烁明亮光泽,非传统意义的温婉和秀的风格。
也只有像沈恩慈这样明艳张扬的五官才不会被这条旗袍抢去风头。
反而相得益彰。
跟化妆师沟通好妆容走向,上好妆容后换衣服。
出发前沈恩慈对余婕道:“先送我回家拿样东西。”
时间还充裕,余婕便也没多说什么,路上跟她叮嘱待会儿走红毯的注意事项。
沈恩慈是红毯老熟人了,余婕也只是走个流程。
旧词新说,沈恩慈应付点头。
到衣帽间找到陈泊宁送她的那条苏绣披肩。
她今天选这条旗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搭配这条披肩,仅是窗外照进来的浅薄光线,就已经映衬得披肩上白猫毛栩栩如生,牡丹花瓣曼妙空灵。
这条披肩比昂价高定旗袍更为夺目。
下楼上车,橙子突然拿手机捂嘴道:“林清意今天也会参加星光大典,穿和姐同品牌的高定,还都是旗袍。”
“搞什么啊,这照片模模糊糊,不会连款式也一样吧。”
十分懊恼的语气。
撞衫这事儿,哪怕放在平常生活中也烦心,更何况这种十几家媒体聚集的公开场合。
但今天的撞衫事件却属巧合,沈恩慈也是临时起意才选了这件旗袍。
款式不可能一样,Dt家卖给客人的款绝对不会外借给明星。
她打了个哈切,云淡风轻道:“那就算她倒霉啦。”
橙子满眼崇拜:“姐好嚣张,我好喜欢!”
不过片刻后她又略带忧愁地汇报自己从各个犄角旮旯收集来的小道消息:“听说林清意这次能拿到邀请函是因为Dt对她的考察期结束了,决定给她大陆区成衣系列代言人的身份。”
“好几天前她粉丝就说林清意今晚的男伴是Dt创意总监,得意了好久呢,我们家粉丝糯米糍又被按着打了。”
余婕却从这段话里听出其他意义,她接过话端敲打沈恩慈:“抛开你俩个的私人恩怨。”
“你真的要向人家林清意学习,知道人家这个代言合同是怎么从那么多比她人气高奖项多的前辈手里抢过来的吗?”
“人家打一出道开始那种隆重场合就只穿Dt的裙子,平时日常出镜身上也少不了Dt的小装饰,戒指耳环包包那些。”
“上次Dt创意总监在朋友圈发了张向日葵的照片,人家林清意工作室第二天就拍了组她穿Dt成衣在向日葵花海里的写真。”
“你看看人家这个毅力和动力!”
语气满满表达的意思都是,你看看别人家孩子!
毒唯橙子立马反驳:“我们慈姐也不差!明年肯定拿下比林清意更好的代言。”
给她架那么高,沈恩慈说:“我谢谢你。”
下车前橙子问她要不要换件衣服,沈恩慈摇头拒绝,没有再比这件旗袍更衬白猫披肩的衣服。
她不是来跟林清意比美的。
而且外界媒体虽然总带着挑事儿的心理爱帮她出各种艳压通稿,但都不是出自她本愿,她本人和公司从来没做过这种营销。
沈恩慈始终秉持美人千面,各有不同的观点。
今天算是意外,只要林清意别主动来招惹她,那就相安无事。
不过两人过于相似的裙子款式,又是同品牌,必定掀起众网友吃瓜猜测,特别是结怨已久的两家粉丝,绝对又要大战一场。
沈恩慈兼顾不了这么多,她目前的重心有且只有陈泊宁。
很不凑巧,林清意和Dt总监出场在她前面。
这种时候,后出场的人就会处于舆论低洼。
红毯实时直播,林清意一袭温婉旗袍挽着Dt创意总监出场直接引起热潮,弹幕飞快滚动。
“妈呀!小道消息是真的!Dt代言人林清意!”
“意面们坐稳了!你姐要带我们升咖了!”
“靠靠靠靠!林清意绝对是Dt最年轻的代言人吧,在她之前的国区代言人还是三料影帝陆亘吧!我靠太牛了!”
……
和创意总监一同出席这种重要场合,代言人身份基本就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而且意姐身上那条裙子还是今年Dt的春夏高定!”
“Dt的高定有多难借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吧,意姐牛!”
“……”
路人震惊,粉丝雀跃,弹幕乱作一片。
可下一秒,身披苏绣披肩的沈恩慈出现在镜头中,闪光灯立马换了主角,刺眼亮光轰炸中沈恩慈丝毫不受影响,淡笑自若走向签字台。
苏绣披肩作为点睛之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娇矜明艳,走向镜头的时候身姿摇曳,灵动绚烂得仿佛她披肩上那枝柔弱倚赖却娇艳夺目的牡丹花。
实在耀眼夺目。
就算再讨厌当娇妻的沈恩慈,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美得很客观。
不过很快弹幕就反应过来,开始集中炮轰她学林清意穿衣,故意在今天抢风头,揣测她是否是想在Dt创意总监面前博出位。
两个直播间,一个直播红毯画面,另一个直播上轮嘉宾的短采。
两边热度都不低,话题也是同一个。
沈恩慈和林清意“撞衫”了。
只是人林清意作为Dt准代言人和创意总监同时出场,相当于是人家的主场。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她学沈恩慈。
很有说服力的逻辑链。
“居然在代言人面前装X,踢到铁板了吧。”
“学人精。”
“哈哈哈哈哈笑死,她自己也觉得尴尬吧,这么闷的天穿披肩热不热啊?”
“但这条苏绣披肩是真精细好看啊,请告诉我价格让我死心!”
……
“我看就是在总监面前找存在感吧,笑死了,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哈哈哈哈哈哈!”
这条弹幕刚发完,Dt创意总监就抬手示意媒体中断话题,而后转身朝迎面而来的沈恩慈走去。
“沈小姐,今年二月我们在秀场见过的,我是Dt的创意总监Charlo,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
他边说边向沈恩慈伸手。
沈恩慈眸光微动,灯光下流露清喜的水泽,明艳动人。
她十分自然与Charlo握手:“当然。”
这时被晾在一边的林清意带笑过来,故作关心开口:“恩慈姐,热就先把披肩放下来吧。”
既然林清意要做实她“学人精”的罪名。
那就不怪她了。
“清意说的对。”
沈恩慈唇角倏尔扬起,表情灵动如小狐狸。
披肩下,是摇曳生姿的旗袍,如月影流动,每一寸都恰好贴合沈恩慈的曼妙身体曲线。
近几年粉圈里流行攀比高定,谁家穿的高定品牌更奢侈,穿的日期更新,件数更多,统统拿来比较。
可大多数明星身上穿的“高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定。
不过是秀场上被买家挑剩的款式样衣,很多地方都是机缝而非全部手工,制作成本不到真正高定的百分之十。
既不合身,也不缜密,说白了就是半成品。
怎么比得过穿量身剪裁过后全手工的真正高定买家?
总没顶配学平替的道理。
加上创意总监的谦卑态度,输赢结果毫无悬念。
“你说你惹她干嘛?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意面们在吗出来走两步。”
“甲方和他的甲方,牛逼。”
“沈恩慈大女主!真的没人觉得沈恩慈这娇妻当得特别特别爽吗?!”
“雌竞好恶心……”
“也不知道是谁先竞的哇!输不起别玩~”
远处大屏的弹幕速度越刷越快。
清晰扎眼。
林清意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第20章 嫂子
并不是段太长的插曲。
很快到八点以后的私人宴会, 陆昭昭拉她到一旁充满人文关怀:“刚才我都看见了。”
“什么?”
沈恩慈明知故问。
无人角落里陆昭昭用力撞她屁股:“跟我还装!跟我还装!”
“太爽了!”
她热泪纵横,眼里满是打铁终成钢的欣慰。
“不过这事儿没完,当小三的都敢登堂入室主动给你找不痛快了。”
“你等着, 我必须收拾她!”
“诶!”沈恩慈制止她, “什么小三?我和陈羡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们既不是男女朋友更没订婚, 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刚才是因为林清意主动惹我了,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从前被无端打压欺负久了,现在稍微有点可以为之博弈的筹码就恨不得立马反击回来,一时一刻也等不及。
“好好好。”
陆昭昭爱哄着她, “那我们明天, 不不不干脆今天晚上……”
“沈恩慈你去哪里?!”
旁边人没听完她说话。
冗杂喧闹的名利交际场有一瞬间肃静,众人屏息, 目光隐隐朝门口探去。
陈泊宁。
周遭安静, 他的沉冷神情更显距离感,如同松枝雪,一般人不敢随意上去攀谈。
而他身边有一黑裙女子挽着他的手臂, 无法忽视。
正是那天从陈泊宁办公室里出来的女生。
社交攀谈重回正轨, 沈恩慈拿着杯酒与人说话, 可注意力却全放在旁边俩人的八卦闲谈上。
“陈总身边的女伴是他夫人吗?”
“不是吧, 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应该就是陪同出席的公司员工。”
“他不常出席这种聚会,就算出席也是一个人,今天也算例外了。”
“……”
“你上去聊两句吗?难得有这种机会。”
“算了吧, 我不敢, 没看见刚才有个女明星想凑上去还没靠近就被经纪人警告了吗?”
对,难得有这种机会。
那头话音刚落, 沈恩慈就跟身边人说句不好意思失陪,转而朝陈泊宁的方向走去。
宴厅灯光和煦柔软,是明度较低的暖黄色,因此看不太清对方的神色表情,更方便大家带面具表演。
陈泊宁刚与上一人交谈完,旁边的人正伺机而动,准备找个什么话题迎上去,结果被沈恩慈截糊。
她纤细白皙的手搭在苏绣披肩上,柔和灯光下姿态有些影影绰绰,走近用自许清脆玲珑的声音喊声泊宁哥。
陈泊宁看她的目光静谧,如不动云雾,他不紧不慢开口:“很衬你。”
竟有几分赞许之意。
“谢谢。”
沈恩慈笑着回答,被夸赞的心情极好,可目光却难以克制看向他身边女伴。
只匆匆一瞥,便惊觉女伴额头满是冷汗,嘴唇都发白完全失去血色。
即便是难受成这样也依旧一声不吭。
什么职业操守啊?
“小姐,你没事吧?”
沈恩慈连忙问她。
“还好吗?”
陈泊宁这才注意到女伴身体的不适。
在电话里简短说完几句话过后,不到十分钟,有穿正装的男子进宴会正厅来接女秘书去医院诊治。
身边女伴的位置空出来,自然需要有人补上。
沈恩慈不动声色站到陈泊宁身边,见他并无拒绝之意,便又向他靠近两分。
寸寸试探,直到陈泊宁身上凛冽利落的味道也将她整个人裹挟,侵占完她所有领地。
陈泊宁终于向她伸手,垂眸淡道:“不知沈小姐是否愿意当我下半场的女伴?”
“乐意至极。”
回答语气轻快,说完很快把手放在他手心。
预设过无数次最完美的弯唇弧度,沈恩慈对他笑,眼神灵动得像只无畏灵动的兔子。
她很会装可爱。
谁知真等陈泊宁忍俊不禁低头笑了一声后,她内心反倒开始不安起来。
难道自己刚才的演技过于拙劣了吗?
陈泊宁不至于是被自己可爱到了才笑的吧。
不能细思,越想越觉得面赤,还不如就直白大胆点。
她坦言:“我觉得我们今天穿得很搭。”
陈泊宁今天穿的是灰色双排扣西装,合衬贴身,有老派绅士的复古感,气质却凌厉利落,与她最是合衬。
她将披肩随意松散开,有部分正好垂落在陈泊宁暗色西装上。
水波涟漪的绸缎和挺阔西装面料,柔坚交接,极大视觉对比。
丝丝缕缕柔情时隐时现。
沈恩慈自然挽住陈泊宁臂弯,眼尾微微上扬,晕染一抹可喜的红:“我的意思是……”
“以后泊宁哥如果缺女伴的话,可以找我呀。”
陈泊宁眼神半暗,不置可否。
并未给出确切答复。
没说不好,但也连场面话也没说两句。
要是以前的陈泊宁,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她只需要撒一下娇就可以了。
只是不知道撒娇是少年陈泊宁唯独给沈小荷的专属特权……还是,给所有漂亮女人的绿色通道。
瞬间的念头,像是一定要证明某件事,花蕾破釜沉舟绽放的瞬间。
沈恩慈恻俯身蓦然向他凑拢,两人之间隔着极近的距离,连对方呼出的热气都能清晰感知。
她仰看陈泊宁,眼中带着小女孩儿似的娇痴,又像是钦慕:“好不好?”
纷繁复杂的情绪化为夏夜旖旎叹息。
陈泊宁语气中夹杂着淡淡无可奈何。
他说:“好。”
明明达到目的,心中却有流光瞬息的失落。
如同吞下鹅卵石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连气都不顺畅了。
撒娇就可以获得的惯纵特权,并不只归沈小荷一人所有。
有点不高兴地甩了甩披肩,陈泊宁耐心帮她理好。
这举措过于自然流畅,谁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实在郁闷,喝了两杯酒便开始忘形,她蓦然问起陈泊宁是否有一起长大的玩伴。
“羡哥总说你独来独往。”
她自以为找了个很好的理由,问完后却还是慌乱低头,有些忐忑地等陈泊宁回答。
陈泊宁问她:“你呢?”
他知道陆昭昭跟她是后面才认识的,除了陆昭昭,她身边也确实没有固定朋友。
只不过沈家大小姐沈恩慈的人设是幼时身体孱弱一直放在国外养病的娇贵小姐,时刻与药罐吊水为伴,又不是破巷子里整日疯跑的小丫头沈小荷,哪里会有什么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只能敬业地按自己人设回答:“没有。”
“我也是。”
陈泊宁回答口吻漫不经心。
也是,他怕是早都忘了那个平平无奇只知道给他找麻烦的沈小荷了吧。
那段像有千万只枯槁的手要拖着人往泥潭深坠的日子,好不容易逃离出去,不堪回首的记忆当然要丢得越远越好。
如此一想便释然许多,目标前的那些杂草被统统清理砍断。
沈恩慈随意撩起耳边碎发,姿态娉婷袅娜。
“等下我送泊宁哥回去吧。”
刚才送秘书去医院的是司机,陈泊宁叫他在医院照看女秘书一晚上。
“有劳。”
陈泊宁未多推脱-
两人在宴会上待了一刻多钟才离开,上车前沈恩慈收到陆昭昭消息。
“你就这样走了啊?”
“你走了我改天还要重新组局,好麻烦的!能不能回来啊?!”
透过文字直观看到陆昭昭崩溃的表情。
“你一开始没告诉我有局啊?”
“走了,改天约。”
说完不等陆昭昭再回复,沈恩慈就把手机关静音熄屏。
今天车里多了一个陈泊宁,莫名迫人,就连平时过分活泼的橙子,此时也坐在副驾驶像只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余婕半个小时前被叫回公司了,所以此刻车后座只有她和陈泊宁两人。
她今天喷了款木质调的玫瑰味香水,仅在手腕耳后两处,在室外时要稍微贴近才能隐约闻见。
而到了封闭车内,这味道便显得甜腻厚重了些。
连自己都能闻到浓烈玫瑰味,生怕给身边男人留下什么艳俗印象。
沈恩慈不自觉往外坐了些,低头用手小弧度扇开味道,试图降低存在感。
谁知陈泊宁道:“很好闻。”
“是吧。”
沈恩慈被夸得心旌摇摇。
哪怕被冠以浮华艳丽的罪名。
也要热烈夺目,一路摧枯拉朽的漂亮,哪怕结局是惊心动魄的陨落。
这样浮华绚烂的光景才让她有落地感。
趁着这个话端,沈恩慈接着开口:“谢谢你送我的披肩。”
“你生日快到了,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或许夏夜的沉闷让人头脑不清,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沈恩慈没听出自己这句话的不对之处。
最后是陈泊宁抬头看她,眼中情绪渐浓,有几分清润笑意。
“沈小姐怎么知道我快过生日了?”
语气低沉,音色如玉石相扣,问得沈恩慈半晌无法答话。
她慌促地想找个借力点,结果不经意间将车窗按下,暗色车窗快速降落。
以往躲狗仔的条件反射让她快速弓腰低头,却忘记旁边坐了个陈泊宁,差点儿撞他腿上。
陈泊宁掌心向上轻托她的脸,不敢用力,虚浮着像呵护易碎珍宝。
夏夜里潮湿的风在两人之间流动盘旋,一场小型飓风蕴酿奔逐,渗透每寸肌肤,跋扈叫嚣。
黝黑明亮的眸子是湿润的荔枝核,又觉得像熟透的樱桃,浑圆绝红,晶莹多汁。
陈泊宁看她的眼神中酝酿着风暴,仿佛有风雨欲来,即将地略侵城。
喉结上下滚动,逐渐僵硬的肌肉,空气骤然变得灼烧黏腻难于启齿。
急骤的心跳鼓声,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机氛围。
沈恩慈主动将头埋进陈泊宁掌心,猫似地小弧度轻蹭,柔若无骨的手缓慢攀附上他腿间,像引诱神明走下莲台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