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第二日鸡鸣三声, 天尚未亮,国公府中各房各院就跟约好了似的,霎时间人声鼎沸。
等到了卯时, 晨光熹微, 迎辉堂前已集结齐了所有郭氏子弟, 包括昨日没有被允许出现的郭继昌、郭继兴、郭霞三兄妹。
这是郭继业特地让人去给郭守成传的话, 要今日凡是郭氏子弟所有人都必须要出现。
不出现者,视为自动放弃郭氏身份。
所以, 三兄妹跟在父亲郭守成身边出现了。
卯时一刻,郭继业奉英国公、国公夫人出现在迎晖堂。
迎晖堂主位上摆了三张案几,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分坐两边, 郭继业站在了中间位置上, 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对堂下各房家长、族老们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有事关郭氏阖族大事需与诸位商议, 诸位且坐。”
说罢,自己当先跽坐在了中间主位之上。
堂下之人可是个个心中、面上复杂极了,英国公、国公世子还在呢,郭继业就敢、也能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坐主位,他们这些族人,真就跟茫茫湖海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一般, 摇摇晃晃寻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郭守成可以坐,郭继昌、郭继兴、郭霞三兄妹可是不能坐的,他们身边分别跟着一个年长的老嬷嬷, 被“护”着站在郭守成身后, 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座中间那个陌生又冷峻的男人。
他们来的时候无不是抱着大闹一场的主意,但现在身处这肃穆庄严的迎晖堂, 面对各房族老长辈,以及威严、慈爱的祖父祖母,他们的气就先泄了三分,等再见了在他们不敢造次的诸多长辈面前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郭继业,他们的兄长之后,他们瞬间明了他们之间有如鸿沟的差距,这气,便又泄了五分。
唯剩的那两分,大概就是他们身为长房嫡出的底气了吧。
郭继业拍拍手,一司仪站出,高声唱了几个名字,名字不多,只有十来个,是以几个呼吸间名字就唱完了。
堂下一片安静,不知道此为何意。
郭继业开口道:“这几房族人,后日将与我同归桐城,举行族中大祭。”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嗡嗡声大起,没有点到名字的面露不解,被点到名字的人,也是疑惑不已。
就有一年长族老首先开口问道:“敢问少主,族中大祭乃是大事,缘何只点了这几房追随少主呢?既是族中大祭,理应是我郭氏诸房合力共谋,让祖宗满意。”
素来祭祖都是大家一起搞的,这有的人去有的人不去算什么?
是要让祖宗以为他们郭氏心不齐吗?
给老祖宗上坟都还要分开来上,胡闹!
郭继业对这族老的话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同意,然后他在这族老满意的表情下缓缓道:“我之所以只带这几人去,而不是带所有人去,是因为郭氏即将分宗,而你们,是被分出去的,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桐城、洛京郭氏了,也就无需回桐城祭祖了。”
堂下落针可闻,所有人全都傻了一般看着说话的郭继业。
什么?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们是不是还没睡醒,做了噩梦,所以才听到了这样恐怖的话?
不,即便是做噩梦,他们也梦不到如此让人心神俱颤的大恐怖。
那个开口说话的族老颤颤巍巍起身,身后小辈都忘了搀扶他,他扶着案几,半躬着腰往前倾,一双浊目死死盯着郭继业,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气音,问道:“少主方才所说为何?老朽耳背,没有听清。”
郭继业不做表情,平平直视着他,朗声说了第二遍,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郭氏即将分宗,而你们,从今天起,就不再是我郭继业的郭氏了。”
这族老跌坐在座位上,其他人也都软了脊背,冷汗岑岑,如丧考妣。
他们这是,被除族了?
这为什么啊?!
有人愤而起身,压抑着恐惧和怒火质问道:“缘何我等要分宗?少主一归来就说这等让人寒心的话,让我等族人如何信服?!”
对,对,如何信服?
被分出去的可不是只有一家两家,而是几乎所有整个洛京七房,法不责众,他们不是孤军奋战,他们要拧成一股绳,为自己讨个说法。
“凭什么?”
“为什么要分宗?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出去?”
“荒谬!”
“胡闹!”
“祖宗啊,子孙不肖啊”
顿时堂下哭嚎声一片,更有甚者指着郭继业的鼻子大骂子孙不肖,原本端肃的迎晖堂秒变菜市场,愤怒的郭氏族人们秒变指着商家大骂为富不仁的买菜大妈。
然而,郭继业却是面色变都没变一下,在堂下众人的大骂声中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浓茶。
昨晚他和郭守礼商议了个通宵,只刚才眯了一会,这会子需要好好饮上一口浓茶,稍解疲乏。
郭继兴看着指着郭继业的鼻子骂的唾沫横飞的族人们心下畅快至极。
他原本还以为郭继业是压在他们头上不可撼动的大山,现在好了,郭继业自毁长城,让族人与他离心,以后他继承人的位子可是坐不稳了哈哈哈哈
郭继兴心下暗自幸灾乐祸,面上也大大方方的表露出来,他没有亲自下场去骂,是因为他身后那个嬷嬷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父亲郭守成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郭守成这个父亲在郭继兴这里还是很有威严的,是以他只是用表情表达了他的恶劣。
相较于明显幸灾乐祸的郭继兴,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则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场中闹剧。
没错,就是闹剧。
没看家主和家主夫人都没发话吗?还有二房,二叔郭守礼比父亲更自在,手执一把山水折扇优哉游哉的看热闹。
所以这些族人在闹腾什么啊?
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这样大闹一下郭继业就会听他们的收回刚才说出去的话吧?
郭继昌一开始是被族中大会的场面和郭继业身上浓重的威势和煞气给震慑住了,但他还有脑子,且他从小被母亲世子夫人和祖父英国公寄以厚望,和其他族中子弟不同,他接受到的是继承人大家长式的教育,他重点学的是怎么用人,怎么维护自己的威望,而不是怎么在同类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
简而言之,他才是那个选拔别人、任用别人的人。
是以他在郭继业说出“分宗”二字之后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思考他这么做的用意和目的。
郭霞虽然从小不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但她是被当做未来宗妇教养长大的,本质上,她是和郭继昌接受的一样的思想教育。
是以,遇到突发事件之后,她的思考方向和郭继昌的思考方向一致,都在猜疑郭继业做此决定的目的是什么。
郭继业饮了一口浓茶,他也只给了堂下激动的族人一口浓茶的时间宣泄,如今时间到了,他将茶盏放在了右手边案几之上。
坚硬温润的瓷碟底部和同样坚硬光滑的案面碰撞,发出清脆中带着沉闷的“咯”的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瓷盏与硬木的撞击声,就像是一个号令一般,引的所有人都停下自己动作,静止了声音看向了他。
也一定是所有人在各自为自己“忙活”的同时也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在他这里,所以他一个举动才能牵动所有人的精神和情绪。
万众瞩目!
郭继业扫视了一下堂下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堂中央乱做一团的族人们,而这些族人们,在被郭继业扫视到的时候,因为愤怒变的扭曲的面容上无不面露紧张,有那不济的,甚至后退了两步,十分的没出息。
郭继业缓缓开口问道:“父亲以为如何?”
堂下族人:
如坐针毡的郭守成迎接了众人的怒目而视,好似他说一句赞同的话他们这些往日里拥护他的族人就能扑上来生撕了他一般。
郭守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开口道:“继业啊,这这分宗乃是大事,是不是,是不是要好好商议一番,才够稳妥啊?”
这稀泥和的,所有人都不满意。
郭继兴在身后狂捅他,焦急小声提醒道:“父亲,不能答应!”
郭守成面对前头任何一个人说话都要三思斟酌,面对儿子他只有一个字:“滚!!”
郭继兴:!!!
郭霞嗤笑一声,引的弟弟一个瞪视,郭霞反瞪回去,也小声骂了一句:“蠢货。”
郭继兴:!!!!!!
感情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吗?
郭继业对父亲郭守成的话不置可否,他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又去问坐在郭守成对面的郭守礼:“二叔以为呢?”
郭守礼很有名士风范的以一个随意的姿态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听到郭继业的问话,就用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心,笑回道:“我觉着大侄子你这分宗的决定很好”
“哗——”
郭守礼此话一出,堂下族人们的矛头瞬间指向了郭守礼。
郭守礼可没有唾面自干的癖好,他见有人骂他,登时大怒,对站在自己身后呼啦啦一群数都数不过来的大小儿子们喝道:“平日养你们做什么的?没见你们老子被骂了,去,给老子骂回去”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郭守礼儿子众多,不说全部吧,总有一小半遗传了他某些混不吝的个性,是以,他这个做老子的一号召,一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们就从他身后鱼贯而出,与骂他们父亲的族人们对骂起来。
人要和众,郭守礼那些就是想隔岸观火的儿子们或许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但在这个时候,要是不去帮忙,那就不是一家人!
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在自己这一房掐架,但都有人骂到他们父亲头上了,就是父亲没理,他们也得为父亲出头,否则,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所以,有战斗力的去前方和人对骂,战斗力稍弱和没有战斗力的,就在后方助力,坚决拥护他们的父亲不能被人给骂了。
郭继业:
没成想,二叔这一房竟是这样的魄力非凡吗?
英国公扭开头去,长长叹息,不欲看二儿子率领孙子大军们带头闹腾,话说这二儿子混不吝的性子到底像谁啊?
倒是国公夫人手执团扇半遮面容,似是不忍直视堂下子孙闹剧,但你若细看,就知道这为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暗中给次子递眼色,不是要他收着些,而是夸他干得好。
郭守礼收到了母亲赞赏的眼神,心下一阵得意,生儿子做什么用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他满意的看了眼在前头战斗的年纪大的儿子,给在后头跳脚嗷嗷叫的年纪小的儿子们一口茶喝,省的叫的太大声,伤了他们的喉咙。
委实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父亲了。
只有郭继拙,面对这场闹剧忍无可忍,他左右不了什么,便欲转身离开。
郭守礼幽幽道:“你可想好了,你出了迎晖堂的门,不仅不再是我郭守礼的儿子,也不再是郭氏子孙了。你以往因为郭氏这个姓氏所带来的所有优待都会被收回,你‘文己’公子的名号还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
郭继拙身体一颤,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英国公看堂下几乎要打起来了,他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就摔了下去,暴怒道:“你们都给老子住嘴!”
“砰——”
一声爆响终止了堂下对骂的闹剧,碎裂迸射的碎瓷合着温热的茶水茶叶溅射八方,骇的离的近的人连忙后退,倒是在堂室场中清出了一块空地出来。
英国公指着下面人叱骂道:“你们也是老成持重之人?看看你们都在做些什么!荒谬!荒唐!”
听了这话的族老们痛哭出声,他们就不知道他们行为荒唐吗?
但他们有苦有委屈现在不说出来难道要等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再说吗?
有族老痛哭流涕道:“家主啊,您现在给我等一个准话,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共商郭氏百年大计,郭氏百年大计,难道就是驱逐我等吗?我等到底做了什么,要少主如此痛恨,半点同族的情面都不留?家主,这到底是您的意思?还是只是少主一个人的意思?”
英国公为难极了,他要是说这都是郭继业的意思,他这个做家主的也是刚才才知道的,这些族人老兄弟们肯定不会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些人还不知道,他昨天就已经被陛下一撸到底,也一眼可见的有郭继业在他就不会再起复。
有郭继业在,皇帝不会再用他!
郭继业现在虽然还只是世孙,但很快,他就会是世子,会是英国公,他为什么能坐在以前都是他坐的主位,因为现在,郭继业已经是郭氏实际上的家主了。
而堂下这些族人,还一无所知。
他视线略过堂下某些人的脸,心道:你们这些人当中,是有真不知道的,但也有消息灵通之人应该已经听到昨日的风声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跟着这些人一起闹呢?
是因为觉着法不责众,想要混过去吗?
英国公起身,转过案几,站到台前,居高临下目光坚定对众人道:“这是我的决定,你们难道不服吗?”
族老涕泗滂沱,声泪俱下问道:“为什么啊?家主,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宗啊?”
英国公缓缓道:“老三,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分宗吗?你曾经做过什么,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打算认了?不将你分出去,是要我整个郭氏随你葬送吗?”
这个被英国公唤为老三的族老身子剧烈一颤,瞳孔骤缩,颤声道:“无凭无据之事,如何就能擅定罪名”
“擅定罪名,不然吧。”郭继业冷冷道。
老三族老喝问道:“郭继业,当着大家伙的面,你说话要有证据!”
郭继业:“证据我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的住了,赵立。”
赵立应声出列,展开一卷纸张,开始大声宣告这人的罪名
听着一个个的罪名被数落出来,堂下族人一阵沉默,这个被唤老三的族老也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白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
郭守礼哧道:“这才开始就受不了了?来人,给咱们这位三叔祖上参汤吊气,不认完罪可不许去见祖宗”
不知道是这位三叔祖做下的罪名实在是多,还是赵立念的慢,总之,将这位三叔祖的罪名数落的差不多之后,朝阳已经升上枝干,阳光撒照在了大地上。
有兵卫来报,有朝臣带着圣旨来宣旨了。
郭继业起身,对所有人道:“诸位,皇长孙携朝臣带着圣旨已到,且随我去接旨吧。”
众人心下更加沉重了几分。
什么叫做圣旨已到?还是掌管大理寺的皇长孙权应萧亲自来的。
难道这圣旨郭继业早就知道在今日在这个时辰会到,所以他才赶着这个时候议事?
众人带着疑虑惶恐的心情去接旨,等听到圣旨的内容之后,心直接落到了谷地。
“上柱国英国公郭代武治家有失贬废英国公世子夫人刘氏为庶民以良妾之礼葬提审嫌犯”
一条接一条,一字接一句全都重重砸在所有人心头,就连国公夫人都苍白了面色,怔怔听着天家圣旨,更别说世子郭守成和郭继昌兄妹三个了。
郭继兴听到“贬废”二字的时候,张嘴欲喊,被郭继昌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在郭继昌手下胡乱扑腾,扰的其他人都跪的离他们三个远远的。
郭继昌兄弟的扑腾就跟不存在似的,丝毫没有影响到权应萧的亲口宣旨。
而等听到提审嫌犯的名字的时候,在场郭氏众人们才明了,他们,被舍弃了。
皇帝欲追究行宫外刺客之事,郭继业早就得到消息,所以才赶在圣旨到来之前将他们分宗。
只要在这个时候分了宗,他们做下的大事就跟洛京郭氏没有关系了,为了不连累他自己,他将他们所有人都舍弃了。
“郭继业,你薄情凉意,寡心寡情,毫无同族之义,老朽今日跟你拼了!”
叫嚣着要跟郭继业拼命的人被拿下,郭继业连一个眼神都没送他,对权应萧和其他大人们客气道:“刚才我郭氏族中议事,已经将这些涉事歹人出宗分姓,现在就都交给大人,还请大人秉公执法,查明案情,诛除奸邪,为死去的无辜之人伸冤明理,以正朝廷法纪。”
权应萧听到出宗的话,他跟郭继业对视了一眼,然后冷漠道:“带走!”
怨不得郭继业要人提醒他要多带人来,看看这大几十口子人,权应萧带来的人还是少了,郭继业很客气也很有礼节,他借了府上兵卫,帮他们押着这些人出了府门,朝大理寺衙门而去。
这跟抄家没两样了吧?
此时已经是晌午了,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人,见带刀官差押着这些穿金戴玉的人都在街上,都站在路边指指点点的看热闹,知道他们都是郭氏人,不由好奇起来郭氏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氏少主无双公子不是昨天才回京吗?
怎么今天就让皇帝给抄家了?
百姓们不懂,就胡乱猜度,权应萧带来的人见百姓议论纷纷不成样子,有碍物议,变让嗓门大的官差边走边喊道:“大理寺办案,捉拿嫌犯,尔等勿扰”
百姓恍然。
哦——
原来是有人犯了事儿,被大理寺捉拿了啊,不是抄家啊
郭继业亲自送权应萧出门,两人都冷着一张脸,站的恨不能离对方十万八千里,隐晦的嫌弃之心昭然若揭。
也是,权应萧带着这么多人亲自来郭氏府上拿人,这是大大打了郭氏的脸面,不得罪刚刚授勋回京的郭继业才怪。
府门之外,郭继业傲慢的对权应萧草草一拱手,道:“皇孙殿下好走,不送。”
权应萧比他更傲慢,他连礼都没回,冷哼一声,甩甩衣袖,昂头挺胸的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郭继业:好歹回个礼做做样子吧?
你这甩袖就走的态度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想着自己府上一摊子乱事还没处理完,他也就不替好友操心了。
回到府中迎晖堂,族议还是要继续的,只是,经过刚才这一出,原本挤挤挨挨的迎晖堂此时不是一般的空旷,只剩下郭守成、郭守礼兄弟和之前被郭继业点名要带去祭祖的那几家,以及被带走人家的主母女眷们。
此时,就能从人数和气势上显出来郭守礼这一房来了。
别家身后都是小猫三两只,只有他这边,光男丁就二三十个,再加上二夫人和小娘子们,得有四五十人,蔚为壮观。
郭继业都没忍住多瞧了眼郭守礼这边,他是听说这位二叔儿女众多,也知道具体二房这边有多少人口,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涉事的男人们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女眷们代表男人们坐到了主位上,继续参加族议。
郭继业看着下面惶恐强撑的女眷们,并不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轻视轻侮,继续道:“分宗已成定局,不再多议,接下来要议的是,宗族产业分割问题”
听到还能分到产业,并不是净身出宗,留下的女眷们强打精神,跟郭继业的人掰扯起来她们家到底该分到、能分到多少家产。
家产虽然是男人们传下来挣出来的,但真正打理它们的其实是这些家中主妇们,所以,自家到底有多少产业,估计她们的丈夫都没有她们知道的清楚。
眼前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
还有没有以后,再说吧。
分祖产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这些产业涉及的利益纠纷。
英国公和国公夫人都退去休息去了,郭继业却一直坐镇在迎晖堂,听底下人现场掰扯,他甚至还让人送来饭菜茶水,边吃边喝边听他们慷慨激昂陈情厉害
真精彩!
其中谋算尔虞我诈可不比朝堂纷争少多少,怪不得前人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看看他们府上吧,郭继业觉着,他要是能理清郭氏这一摊子,再让他去混朝堂定能有所顿悟。
还有,郭氏竟然还有这样的产业,族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秘事,真不枉他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这里给他们“主持公道”,按川川的话说——
学到了,学到了!
一直到第二天午时,在郭继业监督下,在郭守礼的提醒帮助下,府上账房们才堪堪理清府上面上已经有的产业,郭继业看着满院子的账簿桌椅和憔悴不已的前族人们,道:“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若是还有争议的,就由我来给你们分配,到时候是不是公平,我可不做保证。”
众人:“是。”
送走所有人,郭继业倚靠在圈椅中,手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头,闭目养神。
郑娘子端着一碗羊乳粥进来,见他疲惫至此,心疼劝道:“公子,歇歇吧。”
郭继业疲惫叹道:“还有父亲那边没有处理,还不能歇息。”
郑娘子道:“不如我去跟川川说说,让她多等两天?您也能歇歇,再去处理世子那边的事。”
郭继业摇头道:“不用,我不欲她多等,而且,父亲那边早处理早利索,我也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郑娘子见劝不动他,道:“那也好歹先睡上一刻两刻的,您这样熬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她正唠叨着呢,就见高强在旁边给她打手势,郑娘子一瞧,见就在她说话的这会子,郭继业就已经打起了鼾声。
郑娘子更加心疼了,取来披风给他小心盖在身上,也没离开,就静静的坐在台阶上陪着他。
郭继业只睡了半个多时辰就醒了,醒来时郭守礼也在。
郭守礼见他疲惫的模样,就叹道:“大房那边鸡飞狗跳的,你现在过去,不是个好时机。”
一朝从嫡子嫡女变作庶子庶女,大房那三个金贵的小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不可开交。
郭继业道:“不管我什么时候过去,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是个好时机,不如现在就过去。”
来到郭守成和刘兰娥的主院,院子里已经设好灵堂,满目缟素,一派凄凉。
郭继业皱眉问道:“怎么不见伺候的仆从?”
郭守礼叹道:“仆从都是刘氏的,被母亲给看管起来了。这灵堂还是我派人帮忙设的呢,好歹曾经是世子夫人,还有三个孩子,该给的礼数还是要给的。”
郭继业点头:“多谢二叔帮忙操心了。”
郭守礼:“嗨,都是应该的。”
人都死了,身后事都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看郭继业还能让刘兰娥葬入郭氏祖坟,郭守礼就知道他帮忙设灵堂办丧仪不仅不会得罪郭继业,还能在他这里卖个好。
果然,他又对了。
“你个屠夫,莫要污了我母亲的灵堂”
叔侄两个正说着话呢,就见一个少年挥舞着长剑嘴里大喊大叫着朝郭继业刺来。
这少年脚步虚浮,气息紊乱,那长剑是开了锋的,他挥舞着这样一把长剑疯跑过来,能不能伤着人另说,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却是真的。
郭继业都没动,赵立侧步上前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剑踢飞,收回的脚在他膝盖上一点,这个少年就狗啃泥似的摔跪在了郭继业面前。
郭继业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狼狈挣扎的少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郭守成匆忙出来,嘴里唤道:“兴儿不得无礼,那是你大哥。”
郭继兴满面泪痕哭道:“他不是我大哥,我没有大哥”
郭守成尴尬的对郭继业道:“兴儿还小,任性胡为惯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郭继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是问道:“父亲,你的发妻去世,你都不为她守孝的吗?”
郭守成一身簇新的靛青宝蓝混色衣裳,佩戴三两玉质配饰,浑身上下可称的上素雅,但跟素衣是不搭边的。
郭继业这话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听到了,两人都朝郭守成看去,俱都变了脸色。
郭守成身上若是穿戴勉强算守丧,但他身上连一块麻布片都不见,可不像是给妻子办丧事的样子。
郭守成不妨被郭继业这样一问,他脸色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皱眉呵斥他的随从:“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给我准备的丧服呢?怎么不提醒我换上?”
又对郭继业解释道:“才从迎晖堂过来,还没来得换上,毕竟”
“毕竟刘氏已经被贬废,已经不是你的发妻了,是吗?”郭继业凉凉接口道。
郭守成恼羞成怒,拿起了父亲的款儿来,喝道:“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吗?你要是还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就收起你那目中无人的态度!”
郭继业摇摇头,越过他,在这院子里溜达起来,他边走边道:“我记得这里有一颗合欢树,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来这院子里采摘合欢花,一直到我离府这合欢树还在,想来是世子夫人不喜欢,给刨了吧?”
“这里曾经有一架秋千,站在荡起的秋千上能看到对面院子里的小池塘,小池塘里年年养荷花,夏夜里在合欢树下乘凉的时候,还能闻到隔壁飘来的荷香想来,隔壁院里的池塘也填了吧”
他来到正堂门前,看着这间堂屋,缓缓道:“母亲临终前在这间屋子住了三年,你们居然将这里当做了主院一住就是十几年,我早就想问了,你们都不嫌晦气的吗?”
众人:!!!
“够了!”郭守成手指颤抖的指着郭继业喝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郭继业嗤笑一声,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郭继昌和郭霞,笑道:“当然是来拜祭的啊,我来死人的灵堂,不来拜祭,难道是来砸灵堂的?”
“你!”郭守成浑身颤抖起来,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郭继业说不出话来了。
郭继昌脸色铁青,上前道:“兄长若是来祭拜母亲,请随我来。”
郭继业颔首:“有劳。”
郭继业随郭继昌踏上台阶进去灵堂,郭守成气的不轻,抬脚就要跟上去教训郭继业,被郭守礼给抱住了。
郭守成用力一甩,不仅没甩开他,反倒收到了一个看笑话般的挑衅笑容,来自他一母同胞的兄弟的。
郭守成咬牙切齿道:“放开!”
郭守礼挑眉给了他两个字:“不!放!”
郭守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郭守礼来劲了,将他推至一旁空地上,摆开架势跃跃欲试道:“来,咱们兄弟今日就比比,看谁能打得过谁?”
郭守成正在气头上,他有气撒不出来,见郭守礼顶上来,他气血冲头,脚下虚浮的朝郭守礼猛冲了过去
被留在外头的侍卫们仰头看天低头看地,用眼角的余光和耳朵去见证国公府这两兄弟的决斗。
灵堂内,郭继业亲手为刘氏上了一柱清香,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叩头还礼。
郭继昌见郭继业只是上了一柱香,连躬身都没有,就退后一步看着刘兰娥的牌位不语,忍不住道:“你为何不跪拜?”
郭继业淡淡问道:“她配吗?”
郭继昌大怒,欲起身理论,被郭霞拦下了。
郭霞强自镇定道:“大兄可还有话要训诫我等?”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道:“谈不上训诫,只是来问问你们,是要留在洛京,还是要随我回桐城祭祖。”
郭继昌身体一颤,郭霞也是紧张的脸稍煞白,“祭祖”这两个字有如悬在他们头上的铡刀,一个不甚这刀锋就会落在他们的脖子上,斩断他们的以后。
郭继昌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努力不让自己说出来的话颤抖,他道:“等母亲丧事办完之后,我会扶棺回桐城安葬母亲,希望那个时候,大兄还在桐城,我等兄妹还能赶得上族中大祭。”
这是一种恳求,恳求郭继业能许他们足够的时间为母亲办理丧事。
也是一个试探,试探郭继业会不会给他们这个优待,是不是还当他们是兄弟姊妹,等他们一起去桐城祭祖。
可惜,郭继昌要失望了。
郭继业道:“有两点你们要明白。刘氏是妾,她只能葬在洛京郊外郭氏坟茔,而不是葬去桐城,桐城祖地只会有我母亲一人的坟墓,等父亲百年之后,会与我母亲合葬,接受我郭氏全族供奉。她也是你们的嫡母,你们要尊重她,礼敬她”
“以及,族中大祭是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吉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做任何的改变,你们若是能去,我自然欢迎,若是不能去,也无所谓,并不是所有郭氏子弟都能参加族中大祭的”
说罢,他不再多待,转身朝灵台之外走去。
郭继昌在他身后哭喊道:“缘何你如此冷酷无情?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吗?!”
郭继业停下脚步,看着屋外的阳光,懒懒道:“若是多愁善感,我怕是活不到今日听你当面说我‘冷酷无情’了”
这话让郭继昌一愣,继而他趴伏在刘兰娥的棺木上哀哀哭泣起来,郭霞跌坐在地上,垂眸暗自流泪。
灵堂之外,郭守成和郭守礼兄弟两个已经打生打死一回了,郭守成衣裳头发凌乱不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肿的老高,反观郭守礼,虽然衣裳头发同样散乱,还沾了一身的土,但他只有嘴角一点红痕,相比于凄惨的郭守成,他可是好多了。
看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两人,郭继业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站在两人不远处摇头评价道:“真没个长辈的样儿”
然后就走了。
然后,就走了!
郭守礼忙踉跄跟上去,他刚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此时走路就有些一瘸一拐的,他问郭继业:“你就来这么一趟,烧柱香就走了?”
郭继业顺手搀扶了他一下,道:“不然呢?难道要来个父子大对决,或者兄弟大对决给二叔你看一下?”
郭守礼哈哈笑了一声,道:“那倒不用,那倒不用,嘿嘿。”
郭继业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多说两句,解释道:“作为兄长,我还是要亲口问一下他们的意见,是做刘氏,还是做郭氏。”
郭守礼好奇问道:“那,你问出来了?”
郭继业笑笑,道:“大概吧,看他们怎么选了。”
郭守礼:“还要选?这不是没问出来吗?”
郭继业看着天边的流云,道:“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前路如何,终究要自己去走,谁也替代不了谁。”
郭守礼好奇问他:“那要是,你会怎么选?”
郭继业朗声笑道:“我?我谁都不选,我会让别人来选我”
郭守礼看着郭继业大步前行的高大背影,不由心下赞叹道:“真是好儿郎,理应如是!”
不管是选刘氏还是选郭氏,都是随波逐流的鱼,而像郭继业这样掌握主动权让别人来追逐他的人,则是搅弄风云的蛟龙。
两者,自然不可同类比较。
第172章 第 172 章
即便去看过了郭继昌他们, 郭继业也仍旧不得闲,因为他要清理府中奴仆和重新布防府中守卫。
时间很赶,但也很简单。
他直接下令让留下来的各房报上自己的奴仆, 其实报不报的也无所谓, 因为郭继业是没时间看的, 所以, 他将郑娘子留在府中,会在他去桐城的这段时间替他料理府中事务。而这一段时间, 府中无着无落的奴仆们可以好好考虑将来以后。
至于府中守卫,那就更简单了,在他回京之前, 其实府中守卫就已经开始在变动了, 他现在回来了,只是将这种变动彻底做实了而已。而且,现在郭继橹和郭继方已经入住国公府, 府中防卫交给他们就行了,不需要郭继业事事亲为。
第三日凌晨,郭继业早早来到城门口,城门一开,他就只带了高强和赵立骑马来到了丰楼。
丰楼门前已经有一队车马准备离开了,见到郭继业三人过来, 不认识的以为他们是住店的,就提醒道:“可以住宿的酒楼还在前面”
大牛听到说话声,过来一看, 紧走两步拜道:“见过公子。”
郭继业骑在马上问他:“你们女君呢?”
楚霜华也听到这边动静, 过来听到郭继业的问话,就行礼答道:“川川在洛山静心庵陪伴芸儿, 大牛他们会从转道静心庵,接上川川和芸儿一起回桐城。”
郭继业颔首,问道:“只大牛他们回去,你不走?”
楚霜华笑道:“我如今是楚氏女,要跟着族叔父们待在洛京。”
老夫人既然许了楚霜华楚氏女的身份,就不能过河拆桥,利用完就将她打回奴婢的身份,所以,楚霜华以后何去何从,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楚霜华自然是要留在洛京的。
郭继业自是知道楚霜华在扳倒刘太师的过程中出力甚大,至少刘太师从别处收到的消息是不信的,从楚霜华这里得到的消息他就信,这就是楚霜华的本事了。
郭继业对她道:“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去国公府去找郑大娘。”
楚霜华笑道:“多谢公子,我会的。”
郭继业点头,关于楚霜华不再多说,问大牛:“什么时候能走?”
大牛忙回道:“这就好了,可以立即启程。”
郭继业:“咱们一起。”
大牛看他身后只跟着高强和赵立两个,就迟疑道:“公子没有多带些护卫吗?”这洛京可是不大安全,自从发生了刺杀事件之后,他们在洛京出行都是三五成群十几二十人一起的。
郭继业道:“护卫会晚点跟上来。”
大牛:“哦,好的,那公子,咱们这就启程了。”
楚霜华送走郭继业和大牛一行,看着远去的队伍怅然若失,继而又打起精神来。
看公子才回京就三天两头的往川川这里跑,她可不信公子会和川川分隔两地,川川只是暂时回去桐城,她以后定然还会回洛京的,她现在伤感还太早了些,还不如替她守好丰楼,多学一门技能找些事做的好。
郭继业来到静心庵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倒不是郭继业来的晚,而是夏日天长,日头出的早。
夏川萂一见到郭继业,就被他憔悴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担心问道:“你这是熬了一宿没睡吗?”
郭继业笑笑,道:“是有些没睡好。”
赵立在旁凉凉道:“哪里是没睡好,公子这是三天两夜都没睡觉了。”
夏川萂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凉气,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郭继业,道:“是有什么大事要你这样拼?你不要命了。”
高强在旁抱臂望天凉凉道:“有人给咱们下了两天的通牒,可不就得黑夜当白天使,要不然这么多事怎么处理的完呢?”
夏川萂:
感情锅在她这里呢?
郭继业忙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要抓住时机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时间上赶了些,他们是跟你许久没见,玩闹呢”
夏川萂哼哼两声:“你们这样,可真没意思。”
说罢,就不理他们,欲要转身离开。
“公子,公子”
夏川萂听到高强和赵立惊慌急切的声音,转身一瞧,见是高强和赵立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中间摇摇晃晃的郭继业,而郭继业,则是拧着眉头额头冒汗一脸苍白难受的强撑着站立。
夏川萂顿时一惊,忙上前扶住郭继业的身体,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
赵立道:“快去请慈静大师来给公子看看”
夏川萂:“我这就去。”
郭继业眼疾手快的捉住欲要离开的夏川萂的手,虚弱道:“没事,我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了。”
夏川萂急道:“那你们两个快扶他去禅房休息,我去请慈静大师过来。”说着还去巴拉郭继业的大手,要他放开她,不要耽误她去请人。
郭继业捉住她的手不放,道:“真的没事,川川,他们不知道哪间禅房可以住人,还是你带我们去吧?”
夏川萂想说,这庵堂里有的是人带你们过去,没见到周围有好几个小沙弥等着接待你这个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吗?
但她视线对上郭继业恳求殷切的目光,她便软下心来,反手拉住他的手,道:“好吧,我先带你们去我那里,再去请慈静大师过来好了。”
郭继业虚弱感激道:“多谢你,川川,你真好”
夏川萂握着郭继业的手一顿,郭继业暗道不好,抽空给了高强一个眼色。
高强:??????
赵立忙给高强无声呐喊:松手,松手
高强秒懂,“哎呦”一声半弯腰了身体,郭继业原本被他扶住的身体歪斜着朝他倒去。
夏川萂一惊,忙上前帮助支撑住郭继业的身体,高强顺势撒手,捂着肚子弯腰撤到了一边,将郭继业的半边身体都交给了夏川萂。
夏川萂一个不妨被郭继业沉重的身体压了一个小小的趔趄,好在很快就稳住了,她来不及顾郭继业这边,担心的问高强:“高强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高强一面去找小沙弥,一面回头跟夏川萂嘱咐道:“哥哥我吃坏肚子了,公子这里先交给你了,川川,你一定要照顾好公子啊啊啊”话未说完已经跟着一个小沙弥朝茅房奔去了。
夏川萂:
郭继业又呻吟一声,夏川萂忙去看郭继业,见他额头汗珠更多了,抽出手帕给他擦了一擦,对另一边的赵立道:“赵立哥哥,咱们快走吧,我瞧着公子不大好。”
赵立忙道:“好,好,这就走往哪里走呢?”
夏川萂:“跟我来。”
郭继业身高绝对已经超过了一米九,夏川萂算过,她自己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他们之间三十公分的身高差,等到了她暂住的庵堂的时候,郭继业差点把她给压死。
怎么回事?
有赵立分担郭继业还这么重的吗?
他怕不是得超过两百斤了,看这身形也不像啊?
可能肉比较紧实?
将郭继业放在床榻上,夏川萂被他带的差点摔到他身上去,赵立道:“公子流了很多冷汗,我去打盆水来,川川你先帮我照料一下。”说罢,就端着门后的水盆打水去了。
连给夏川萂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嘟囔道:“你知道哪里有水吗?应该我去吧?”
此时,郭继业又呻吟了一声,夏川萂给他擦擦额头的汗珠,见他脖子上也有很多汗,便也给他脖子擦了一下,突然,她的手被攥住了。
夏川萂差点惊叫出声,无他,这手劲也太大了些。
郭继业睁开眼睛,看了眼,见是夏川萂,就松开手,喃喃道:“川川,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要脱我衣服呢”
夏川萂呵呵两声,对长手长脚摊在床榻上的男人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保证没人敢脱你的衣服。”
郭继业却是自己不耐的扯起了胸前的衣裳,嘴里嘟囔道:“好热”
眼看着轻薄的衣裳被他自己越扯越送,露出来的肌肤越来越多,夏川萂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掩好被他扯乱的衣襟,哄道:“一会水打来了,让赵立哥哥给你擦擦就凉快了,乖啊,这会子可不能乱脱衣裳的。”
她这里掩好,那里又被他扯开,那里拢好,那里又开了,夏川萂自己一个好好的人反倒被他弄的满头大汗,她气的干脆扯过薄被给他盖在身上,没好气道:“脱,脱吧,脱光算了!”
说罢就起身去看赵立怎么打了这么好一会的水还没回来,该不会是掉井里去了吧?
郭继业偷觑一眼出门的少女,坏心眼的一脚蹬了薄被,就这么凌乱着衣裳仰躺在床上小憩。
等赵立和高强带着慈静大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位苍白柔弱眉头紧蹙的美男子四肢无力的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他脸色潮红,衣裳凌乱,胸前衣衫半褪,好似
被人轻薄过一般。
去寻了一身干净衣衫回来的夏川萂:
面对三人谴责惊异的目光,夏川萂涨红了脸,道:“我要说,是他自己弄的,不关我事,你们信吗?”
高强扭过头去,痛心疾首道:“川川,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你,你怎么就没忍住呢?唉,可怜了我们公子,劳累至此,无法反抗”
赵立还在旁义愤填膺的加了一句:“要是公子好好的,十个也进不了他的身。”
赵立说这话的时候,中途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夏川萂,这一眼就很传神,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夏川萂无语:她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慈静大师摇头,丢下他们三个来到郭继业床边,给他把脉。
高强和赵立也顾不得逗趣夏川萂了,忙站过来看慈静大师给郭继业把脉。
夏川萂也围观过来,良久,见慈静大师给他把好了脉,问道:“大师,他怎么了?”
慈静大师道:“无事,就是累着了,好好休息就行了,”又道,“年轻人,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等老了就知道厉害了。现在看着无事,但他在边关这些年,身体上也有些亏损,还有些旧伤未曾痊愈,我给开个方子,慢慢调理吧。”
高强和赵立忙感谢道:“有劳大师。”
慈静大师笑道:“无妨。川川,你随我来。”
夏川萂随慈静大师出来,问道:“大师可有话要嘱咐我吗?”
慈静大师道:“该说的,这两天都说完了。芸儿棺木已经装好车,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夏川萂:“是。”
慈静大师看了眼郭继业那边的房间,道:“郭少主身体不宜再劳累,你们不一起走吗?”
夏川萂笑道:“能一起走最好,要是不能,就算了,他的身体要紧。”
慈静大师劝道:“川川啊,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再等一天,明天再启程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奇怪问慈静大师道:“大师,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一定要跟郭继业一起走呢?我先走,他休息好了,再后跟上,也是一样的吧?”
慈静大师:“你不是心仪郭氏少主?”
夏川萂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您从哪里瞧出来我心仪他啊?”又想到刚才的画面,以为慈静大师误会了,就郑重解释道:“刚才那真是郭继业自己嫌热给自己扒拉的,真不关我事,我还给他盖被子了呢,谁知道他自己给踢了”
慈静大师仔细看她眉眼,见她还未开窍,就叹道:“好吧,你坚持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路上崎岖,郭氏少主带的人一定不会少,你们一起行路也能安全些。”
夏川萂笑道:“我带的人也不少呢,安全上无虞的”
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人影从草丛中蹿了出来直冲夏川萂而去。
夏川萂眼神一冷,推了慈静大师一下,自己也闪身避开。
这个人影冲出去两三步远急急煞住脚步,然后转身,露出一张带着恨意的秀美脸庞,再一次直冲夏川萂而去。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刘锦儿!”
夏川萂认出了此人。
刘锦儿大喊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夏川萂又避开她的冲刺,同时伸脚在她后腰一踹,踹的她飞扑向前,狠狠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夏川萂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提着剑朝杀气森森的朝刘锦儿走去。
慈静大师忙拦在夏川萂面前,紧张劝道:“川川,放过她吧。”
夏川萂冷肃着眉眼,道:“大师,您也瞧见了,是她要杀我,不是我要杀她。”
“她这样的弱女子,又如何能杀的了你?”
郭继拙不知道从哪里急匆匆赶过来,将摔倒在地的刘锦儿扶起来,通红着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冷笑一声:“郭继拙?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锦儿已经缓过来了,她冷笑道:“这里是你的家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出现在这里?”
夏川萂这才发现刘锦儿身上穿着的是这里的僧衣改的衣裳,她恍然道:“你早就在这里了,是慈静大师收留了你。”
见慈静大师点头,她继续道:“可惜,慈静大师一片慈悲心肠被你糟蹋了,你敢来刺杀我,想必已经做好了刺杀失败,被我杀死的准备了?”
夏川萂提着剑一步步上前,慈静大师拦着不住后退,再次劝道:“川川,手下留情,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夏川萂奇怪:“我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放过自己的?”
慈静大师退无可退了,她攥住夏川萂执剑的手,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对濒临死亡的人来说是,对能夺取他人性命的人来说也是一样,川川,你是位善良的女君,你们怜爱你手下的乡民,为什么不能把这慈悲之心分给你的仇人一些呢?”
夏川萂难以置信道:“大师,你在说什么啊?你也说了,她是我的仇人,我将我的慈悲心分给仇人,我这是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吗?”
慈静大师道:“她虽是你的仇人,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伤害不了你,俗世疾苦有如阿鼻地狱,你不如今天放了她,让她的余生为她今日的鲁莽赎罪。”
夏川萂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可能,活人有无数可能,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安全,我不可能放着这么一个仇人在外头惦记我的性命,大师你让开,我今天就杀了她”
“川川,你何时变的如此残忍偏执?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你了。”郭继拙抱着刘锦儿在慈静大师身后痛苦道。
夏川萂推开慈静大师,一剑朝刘锦儿捅去,嘴里怒喝道:“关你屁事!”
但是,她执剑的手被另一双大手给牢牢握住了。
夏川萂顺着这手的手臂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翻腾着杀意的眼睛。
郭继业。
夏川萂怒道:“你也要拦我?”
郭继业将剑从她手中夺下来,道:“川川,不要让无谓人的鲜血脏了你的手。”
夏川萂:“可她刚才刺杀我,她想要杀我,我也要杀她。”
郭继业:“我来。”
夏川萂:
郭继业朝已经扶着刘锦儿起身的郭继拙和刘锦儿看去。
只一眼,刘锦儿就惧怕的抖抖索索的缩进了郭继拙的怀中,不敢再看他。
郭继业将剑指向了郭继拙和刘锦儿两个,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什么‘残忍’‘偏执’,你是在说谁?”
郭继拙护住了怀里的刘锦儿,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
郭继业:“你说没说错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当年我这个做兄长的只救你出火坑,没有给你找个好老师教你做人的道理,却是我错了。”
说起当年之事,郭继拙眼神游移了一瞬,继而坚定道:“当年之事和今日之事不相干,我很感激当年你能为我出头,但今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我眼前消逝,大兄,锦儿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庵堂中依赖别人的怜悯过活,她只是心中太怕了,才会一时做出错事,她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伤害别人的本事,大兄,你就放过她吧。”
郭继业冷酷道:“你也知道她是做了错事,既然做出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说罢,他不再废话,直直朝两人刺去。
“手下留情!”
郭继业执剑的手也被捉住了。
叫喊的人是慈静大师,捉住郭继业手的是夏川萂。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用眼神询问她什么意思?
夏川萂垂眸看着郭继业执剑的手,道:“你这双手,杀的是作乱的判臣,是犯我疆土的胡人,我又怎么忍心,让它沾上卑劣之人的鲜血呢?”
郭继业:
夏川萂抬头对他一笑,道:“你们走吧。”
话却是对郭继拙和刘锦儿说的。
郭继拙怔怔的看着仰头微笑的女孩,神色痛苦又惶然,好似没有听到让他离开的话一般。
刘锦儿看着失魂落魄的郭继拙,突然推开他,发了疯一般朝着郭继业手中的剑撞上去。
笑话,将军手中的剑只会听将军的话,他想杀谁,剑就会去杀谁,他不想杀谁,这人就不会死在他的剑下。
郭继业环抱住夏川萂躲了开来,顺手将剑插/入夏川萂腰间剑鞘之中。
刘锦儿没有撞上郭继业的剑,却是收势不住,一头扎进了路边花圃玫瑰花丛中。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郭继拙慌忙过来将她扶起,露出她鲜血淋漓的脸。
玫瑰花茎上生长着锋利的尖刺,刘锦儿一头扎进这茂密的玫瑰花丛中,不可避免的被伤到了脸。
刘锦儿看着双手合手臂上扎着的尖刺和划开的血口子,不住哭喊道:“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郭继拙忙去看慈静大师,唤道:“大师,大师,快来看看锦儿”
慈静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唤来几个小沙弥将刘锦儿带走去处理伤口,刘锦儿拉着郭继拙不放,郭继拙变同她一起去了。
夏川萂看着人群走远,不由道:“真是报应。”
慈静大师没有离开,她听了这话,就笑道:“世间苦难千万种,有时候,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川川,希望你以后双手都不要沾上任何人的鲜血。”
夏川萂将头扭过去:“哼!”
她今天是真的伤心了,她现在不想理慈静大师。
慈静大师叹道:“川川,贫僧还是那句话,珍惜你现在的福报,不要枉造杀孽。”
夏川萂脸色更臭了,气道:“原来,在大师眼中,我竟是一个滥杀喜杀的杀人狂魔?”
慈静大师摇头叹道:“当然不是。你昧心自问,杀了刘锦儿,真的会让你心无芥蒂吗?杀了人之后,你夜里还能睡的着觉吗?川川,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解决事情,并不是只有杀人这一个方法,川川,你这样聪明,一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还有,不要让芸儿的死改变了你的心性,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惩罚自己。”
说罢,她对着郭继业一颔首,离开去处理刘锦儿的伤口去了。
夏川萂目送慈静大师的背影离开,眼睛里不争气的蓄起了泪花,她推一直环抱着她的郭继业,怒道:“还不放开我!”
郭继业的身体就跟柱子一样没有半分动摇,反将夏川萂的脑袋按进他的怀里,道:“川川,你要是想哭,就在我的怀里哭,你放心,没人会看到会听到的。”
夏川萂被他按着脑袋扑棱,嘴硬道:“谁要哭了?你才要哭了呢!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郭继业哼笑一声,手臂一用力就将她竖着抱起,边任由她拍打自己的肩膀,在她要他放她下来的声音中抱着她走出了这所山中庵堂。
笑道:“你的手下都准备好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看着立在半山腰的静心庵渐渐远去,夏川萂也不再扑腾,她拍了拍郭继业的肩膀,要求道:“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郭继业将她凌空换了个姿势,改为打横抱着,在她吃惊的目光中笑道:“还是我抱着你吧,下山还要走很多路呢。”
夏川萂:“你会累吧?不对,你不是躺床上起不来了吗?”
怎么回事?这才躺了多长时间,就她跟慈静大师说话的功夫他就修养好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道:“你们在外面说话声音那么大,吵着我了,就出来看看了。”
夏川萂:“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装的?”
郭继业:“啊,川川,你瞧天上的大雁飞的可真奇怪,一会是个一,一会是个人。”
夏川萂瞧了眼天上飞的三两只不知道是不是大雁的飞鸟,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这笑话真好笑,呵呵。”
郭继业:“你我再换一个”
郭继业就这么抱着夏川萂下了山,在看到山下的人群和车马之后,夏川萂是死活都不要郭继业抱了,郭继业只好将她放下来,与她一起走向车队。
范思墨和金书迎了上来,她们这次也不回桐城,但一早就和夏川萂一起来到静心庵为芸儿安排好路上事宜,这会子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为夏川萂送行了。
见到郭继业,行礼问好之后就拉着夏川萂做最后的送别。
郭继业是皇帝亲封的大将军,还有爵位在身,他出行自然是有规制车架的,这会子他出行的车架也赶上来了,刚才高强和赵立就是先一步下山来对接这些出行事务的。
一切准备就绪,郭继业却没有上他自己那个跟个小房子似的四匹马拉的车架,而是要上夏川萂那个一匹马拉的马车。
夏川萂:“你在你的车上可以睡觉休息。”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夏川萂:“我这辆太小了,坐上去你腿都伸不开。”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夏川萂:“天太热了,两个人坐不开,会闷坏的。”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高强在旁看不下去了,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去坐公子的大车呢?”
郭继业抱臂微笑看着夏川萂,提醒道:“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哦。”
夏川萂瞪他一眼:“算你狠!”
然后当先朝郭继业的大车走去。
郭继业给了高强一个赞许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头去我的库房你挑一件你喜欢的。”
高强得意应道:“好嘞”
第173章 第 173 章
郭继业是真的累坏了, 他上车没多久,就倒在夏川萂身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在傍晚安营扎寨的时候被夏川萂叫醒喝了一碗肉粥, 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夏川萂原本跟他同乘一辆车还有些别扭, 结果上车之后压根连别扭的机会都没给她, 就剩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对着一个睡着的男人默然无语了。
车很大, 别说睡一个坐一个,就是两个人都伸直了腿睡下也绰绰有余。
高强和赵立安排人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夜间布防, 夏川萂来回巡视了一下自己的车队,见一切井然有序,就又回到了郭继业这边队伍。
见到高强, 夏川萂有些抱歉道:“要不是我们带着芸儿, 你们可以去不远处的乡里村寨借助,就不用宿在野外了。”
乡里百姓讲究多,一般不会让外地棺材进入自家地界的, 嫌晦气。
高强道:“就是没有芸儿,公子带着我们也不会借宿乡里人家的。”郭继业治军严谨,有一条军规就是不得扰民。
夏川萂:“你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们摆出了当朝一品的车架,乡里豪强们会争先款待你们的。”
高强笑道:“那又如何?咱们公子更喜欢跟你一起。”
夏川萂:
高强见夏川萂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他心下一毛, 道:“我再去看看营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被夏川萂给叫住了。
夏川萂:“营地里有赵立哥哥呢,高强哥哥, 咱们说说话吧。”
高强挠挠后脑勺, 心下突突直跳,道:“好吧, 你想聊什么?”
夏川萂拉他在车辕上坐下,看着天上星斗,随口道:“看你这样紧张,难道我这么可怕,会吃了你不成?”
高强忙道:“怎么会?”又觉着自己回答的太快了,就嘿嘿笑了两声,弥补一些尴尬。
夏川萂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觉着我跟小时候变化甚大,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我了是不是?”
高强忙捂住心口,哀叹道:“就这感觉,我现在见着你,见你做事,听你说话,一会觉着你像公子杀伐果断让人心里害怕,一会又觉着你像老夫人,慈以待人同时又循规蹈矩,让大家伙都愿意听你的话,总归就是不像咱们以前同住一屋的那个小丫头。”
夏川萂笑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从做丫头时候起,见的最多的就是公子和老夫人,现在学着做主了,自然要像这两人看齐。”
高强笑笑,道:“那你学的还挺像的,不过,你小时候看着也不像个丫头就是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高强想都没想就道:“就跟咱们的小管家婆似的,公子的事你管,我跟赵立的事你也管,你还不怕郑娘子,暗地里跟郑娘子对着干偏公子就听你的,咱们也就跟着听呗。”
夏川萂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刺头啊。”
高强忙道:“怎么会呢?哪里会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刺头儿呢?不存在的,这世间独一份!”
夏川萂笑道:“真的?你们公子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高强畅快笑道:“那当然不是,咱们拿你当妹妹疼,公子那是将你当”
夏川萂:“当什么?怎么不说了?”
高强嘿嘿笑了两声,道:“这话可不该我来说。那什么,川川啊,你看咱们公子丰神俊朗,当朝一品,人中之杰,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夏川萂:“什么想法?”
高强:“就是那种,倾慕啊、爱慕啊、想要得到啊之类的想法。我可跟你说,咱们公子在边境可讨小娘子们喜欢了,就那慕容家的大小姐——你知道的吧?她家有北境最大的马场——就这位慕容大小姐,那长的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三天两头的往军营跑,就是为了能见咱们公子一面,跟他花前月下啊,喝喝酒啊,谈谈心啊,别提多用心了。”
夏川萂:“哦。”
高强可就奇怪了:“你听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夏川萂想了想,道:“北境的月亮应该挺好看的,但有花吗?油菜花?嗯,要是在油菜花田里赏月的话,也应该别有一番风味,不过,会不会有虫子啊,蜈蚣啊啊之类的小虫子扫兴呢?我可听说,北境的小虫子毒的很,被咬上一口能红肿好久呢,不如找一处高地,单纯的看看月亮,赏赏星星来的清雅实在”
高强:
高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听着夏川萂将北境的“花前月下”分析了一遍,得出一个在北境的“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幽会佳人不是个好选择的结论,并给出了赏月看星的可实施性建议。
怎么说呢?
这建议很中肯,谢谢。
就是他们公子听了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等夏川萂说完了,高强替郭继业澄清道:“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讲究,还好公子一次也没赴约,要不然被毒虫咬了,那可就糟糕了。”
夏川萂八卦道:“你不说那位慕容大小姐花容月貌吗?你们公子竟然没瞧上?”
高强理所当然道:“没有!咱们公子心里有牵挂,怎么会接受其他女子呢?”
夏川萂眼睛里猛然放出精光来,更加凑近了高强,压抑着兴奋问道:“郭继业心中居然有人了?是谁?你作为他的亲随,你一定知道的吧?快说说,这人是谁?你放心,出你口进我耳,我一定保守秘密,谁都不说。”
看着就差指天发誓的夏川萂,高强咬咬后槽牙,心道你个丫头片子不管你是不是装做不知道还是真的无知无觉,哥哥今日都要给你个颜色看看。
高强故作神秘跟夏川萂嘀咕道:“我跟你说,老夫人曾给咱们公子写过一封书信,说是她在桐城给公子相了个媳妇,婚书都给出去了”高强如愿以偿的见到夏川萂突然变的僵化的脸色,继续道:“对了川川,你常在老夫人身边,你知道老夫人给公子相的是个什么样的媳妇吗?你一定知道的吧?来,快跟哥哥透露一点,哥哥也好在公子面前邀功,你是不知道,公子对这位新媳妇可是看重的紧呢”
“那什么,天色太晚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咱们快去休息去吧。”夏川萂突然抬头望月,对高强道。
高强心下暗笑,嘴里却意犹未尽道:“别啊,这才到什么时候,咱们再说会子话呗你真不知道新妇是谁?”
夏川萂钻进马车里,扔下一句“不知道”就关紧车门闭门谢客了。
高强嘿嘿笑了两声,带着胜利的笑容去巡逻去了。
赵立奇怪:“你们刚才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高强笑道:“就替咱们公子表白了一下心意。”
赵立告诫道:“我瞧那丫头还没开窍呢,你可别将人给吓跑了。”
高强撇嘴道:“你们真是小看那丫头,那丫头会被吓着?我看她明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马车车窗打开,明亮的月色透过镶嵌在车窗上的细纱洒下一片清辉,沐浴着月华沉睡的男子静谧安然,与世无争。
夏川萂就这样坐在男子身边看着他,一手不自主的摩挲着腰间系着的锦袋,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郭继业于她而言,似主非主,亦师亦友,她偶尔也想过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想来想去,都觉着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夏川萂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一个人在苍茫的旷野上奔跑,万籁俱寂,没有郭继业, 没有夏大娘, 没有金书她们, 没有围子堡的乡民们
只有她一个人全力向着前方奔跑。
前方明明是一片空茫, 但她就是知道,只要她一直向着前方奔跑不停歇, 她就能回家。
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有好友有同学有导师被钢筋水泥环绕虽然不完美但足够美好的家, 她一直知道她不属于这片旷野, 她的根不在这里。
她一直都很想很想他们,但她跑啊跑啊,跑的筋疲力竭, 跑的摔倒在地上不断的向前爬她都没有看到她熟悉的一切。
她无助的哭了起来
“川川,川川,快醒醒”
夏川萂被叫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睛,拉过薄被蒙住头翻了个身“呜呜”的哭,梦里的永远看不到目的地的绝望感还在困扰着她, 她此时不想见到任何人。
但她忘了自己此时睡在狭窄的马车里,她这一翻身不辨方向,向外翻去, 掉进一个结实宽大的怀抱里。
夏川萂:
夏川萂挣扎起身, 眯着红肿的双眼抽噎道:“对不起。”
郭继业:“无妨。”
夏川萂随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眼前一片尚未睡醒的迷蒙之色, 她问道:“什、什么时候了?”
郭继业:“寅时过半了。”
寅时过半,四点多了,夏川萂道:“那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对不起。”
听夏川萂一再道歉,郭继业心里中升起烦躁之意,他压抑着心绪温声道:“我睡足了,就自己醒了天还黑着,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夏川萂眼睛酸涩不已,但精神上却是异常的清醒,但她为防郭继业问她刚才做噩梦的事,就含糊道:“那我再睡会吧。”
说完,她就拥被兀自“睡”了过去,郭继业盘腿坐在马车地板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垂眸看着她,听着她沉缓的呼吸声,陷入了深思。
夏川萂对他的抗拒和有意识的疏离,他感觉到了。她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即便没有那一帛婚书,从他再见之后的行事和态度上悴度,也能明了他的几分心意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抗拒呢?
是不喜欢他吗?
她对那个乔彦玉也没有多么特殊,他原本还担心乔彦玉,但见到她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那个乔彦玉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白搭。
她不喜欢乔彦玉,也不喜欢他,那她中意什么样的郎君呢?
还有,她做噩梦了,她在梦中害怕极了,还哭了,她在害怕什么?是因为什么在绝望的哭泣?
他都不得而知。
也是因为这份不得而知,让他心中烦躁不已。
即便心中烦躁,他也仍旧坐在这里守着她,他不想离开。
夏川萂就沐浴着他强烈的目光倔强又清醒的挨到了天亮。
鸡鸣狗吠之后,马车外头渐闻低语走动的声音。
快走啊,你怎么还不走,你不走,我怎么睁眼啊?夏川萂不由在心中催促这个似乎已经化成木头桩子的男人。
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呐喊,夏川萂听到一阵衣料摩挲和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安静了下来。
夏川萂又等了一会,然后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出去马车了吗?”震惊的夏川萂脱口而出。
郭继业:“在你梦里我出去了?还有,这是我的马车,我为什么要出去?”
夏川萂半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着蜷缩在地板上的男人一阵无语,良久,她道:“天亮了,我要下车。”
你让让。
郭继业慢慢起身,在夏川萂意欲起身的时候道:“你眼睛肿的不像话,你确定你要这个时候出去让人瞧见你这个样子?”
夏川萂起身的动作一顿,从坐榻兼床榻之下的暗格里掏出一柄小把镜对着自己的脸一照,小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面容顿时惊的她狠狠倒抽一口气。
镜子里这个披头散发头脸浮肿苍白如活尸的女人是她吗?原本单薄外双不太明显的双眼皮直接成了三眼皮,卧蚕变作两倍大,双眼无神,鼻头油亮泛红,两颊却不见一丝血色,倒是唇瓣很红。
红的像饮了血的女鬼!
好一个被蹂躏过的女鬼!
夏川萂缓缓放下把镜,身子一歪,眼睛一闭,重新盖好被子,气若游丝道:“不,我一定是还没睡醒,我要再睡一会,你自己出去吧。”
郭继业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提醒道:“你也别一直藏着不见人,否则更容易引人误会。”
夏川萂:“能有什么误会?”
开车门的郭继业头都没回笑回道:“咱们孤男寡女在一车上睡了一晚,还能有什么误会?”
夏川萂猛的坐起,苍白的脸涨的通红,讷讷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郭继业出了马车,又重新给她掩好车门,遮蔽了外面的景色和因为听到动静看过来的视线。
夏川萂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马车外头的动静,除了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声以及晨起的鸟叫声、马匹嘶鸣声等,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应该没有在议论她吧?
跟郭继业待在同一个马车里果然是错误的决定,再等会,她就回她自己的马车上去,再不能跟他一起了。
等夏川萂收拾好自己,怀着忐忑的心情从郭继业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预想到的看到别人奇怪的视线,丫鬟菲儿拿着一顶帷帽等在车外,她一出现就给她罩在了头顶,小声对她道:“大将军要奴婢等在车外侯着女君,要奴婢不要打扰女君休息,奴婢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夏川萂脚步一顿,道:“你带我去洗漱吧,不要耽搁了行程。”解释什么?
这种事,越解释越麻烦,她就不解释了吧。
等用完一顿简单的早膳,车队就要再次启程了。
夏川萂正欲打算跟郭继业说一声她去坐她自己的马车,就见一骑飞快的进入他们的营地,来到郭继业面前停下,下马,禀告:“国公夫人和二郎君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赶上来了,夫人要小的带信给将军:且稍等等,并做一行好回桐城。”
郭继业一顿,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忙道:“应该的,你们原本就是一行的,没道理分作两队,半个时辰而已,就等等吧。”
郭继业吩咐这个骑士,道:“你去回信,说我们在此等候祖母到来。”
骑士复述了一遍郭继业的口信,然后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去给国公夫人回信去了。
夏川萂笑道:“我再去检查一下我们车队可还有疏漏之处,也好及时弥补。”
郭继业跟在她身后道:“川川,你要是不喜欢,不用勉强。”
夏川萂笑回道:“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既然都是要回桐城,自然是结伴而行更好,你哪里看到我勉强了?”
郭继业扭头仔细看了她一回,看的她神色有些不自在了,才将头扭回来,道:“祖母很想见见你,要是等会她找你说话,你就将她当做普通老夫人,跟她说说好话就行了。”
夏川萂偷觑了他一眼,踢走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嘴里应承道:“知道了。”
其实她很想问问郭继业,既然国公夫人和二郎君也要回桐城,他怎么没跟他们一块,反倒要跟她一起走?
还跟着大牛找到静心庵里去了。
她直觉,这话还是不要问的好,估计答案不会是她想听到的,便也缄默了。
郭继业又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了她低头走路的发顶,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继续道:“这次回桐城祭祖的还有一些郭氏族人,若是他们当中有谁来找你麻烦,你不用替我客气,打回去就行了。”
夏川萂又偷觑了他一眼,却是正好对上他垂眸看她的眼睛,她忙收回视线,义正词严道:“他们若是对我不客气,我当然也会对他们不客气,你放心,我不会替你客气的。”
郭继业:“好。”
夏川萂:好尴尬,怎么回事,怎么这气氛就突然变的这么尴尬呢?
好在大牛他们所在的营地已经到了,夏川萂忙紧走几步去找大牛问话,郭继业就不远不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不做什么,就这么跟着。
大牛找了个空隙跟夏川萂耳语道:“公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他好像是在监视咱们一样?”
夏川萂:“要监视也是在监视我,别瞎想。”
大牛欲言又止问道:“我瞧他有些不大正常,他不是看上女君你了吧?”
夏川萂气息一沉,瞥了眼不远处的郭继业一眼,将声音压的更低,问道:“你也是这么觉着?”
大牛猛点头,还拿出证据道:“他看你那眼神,我可太熟悉了,就跟我那时候看樱桃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大牛喜欢上樱桃,他们去年成亲,如今樱桃已经有孕,再有两三个月就瓜熟蒂落了。
夏川萂心情更加沉重了,她忍不住问道:“那你觉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夏川萂这问话模棱两可,但大牛听懂了,他本就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沉吟道:“作为一个男人,女君你容貌秀美,他看上女君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个将军,他就是没看上女君的容貌他也不会放女君离开,我觉着吧,女君你凶多吉少,插翅难逃,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夏川萂死鱼眼看着大牛,听听,这是一个属下该对上司说的话吗?
他就不怕她给他穿小鞋?
第175章 第 175 章
大牛的这番话, 倒是给夏川萂提了个醒,利益当头,要么倾轧, 要么兼容。
夏川萂算是出身郭氏, 郭氏又没对不起她, 她无缘无故的, 为什么要和郭氏搞倾轧,让他人渔翁得利呢?
那, 就是兼容了。
而,古今中外,最好用的兼容利器, 就是联姻。
夏川萂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锦袋, 里面装着她来洛京之前,老夫人给她的东西。
老夫人曾经说过,如果她愿意, 这东西就有效,若是她不愿意,这东西就无效。
但以她现在的情景来看,不管她是否愿意,郭继业都对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也或许, 在郭继业的眼中,她还是他的奴婢,不仅她手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就连她这个人都将是他的吧?
而他自己, 如果另有打算,还是可以再娶一房跟他、跟英国公府势均力敌的联姻对象的。
正妻得势, 美妾得财,人生赢家啊!
如果夏川萂自己是郭继业,面对这样两全其美的诱惑,说不得就要心动了。
可惜,若是郭继业真这么打算的,他可能要失望了。
夏川萂并未打算在这里留下什么牵挂,她可以给郭继业财,但人,就算了吧。
夏川萂嘱咐大牛道:“目前来看,郭继业算是个明主,你们平日里跟他手下都客气些,但也不要受了欺负,让他们以为咱们上赶着。他们若是有意结交,你们也别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的交往,别让人瞧轻了了去。”
大牛高兴应了下来,又挤眉弄眼问道:“那女君这是,要跟那位公子嗯?”
夏川萂白了他一眼,强调道:“我说的是你们,不是我!搞清楚了先。”
给你们多条出路呢,扯上她做什么?
大牛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咱们,不是您,那”
大牛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阵喧哗声传来,夏川萂扭头去看,见是一位花白头发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在仆妇们的搀扶下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章华带着几个护卫护着。
郭继业瞧见了,快步迎了上去,行礼问好:“祖母,您来了。”
国公夫人笑呵呵拍着郭继业的手道:“来了,可是好一顿颠簸。”
郭继业道:“您何不缓缓而行,无需这般赶路的。”
国公夫人笑道:“那怎么行,要是慢了,可就赶不上你了。那位小女君,就是川川吧?”
郭继业寻着国公夫人的视线望过去,看着轻抚马鬃的少女口中回道:“是。”
国公夫人回头将章华叫过来,问他道:“我仿佛记得,你们是兄妹?”
章华恭敬回道:“禀夫人,夏川是属下养妹。”
国公夫人笑道:“那感情好,都沾亲带故的,处着也能亲热些。”
对国公夫人这话,章华可不好接,要论亲热,有桐城国公老夫人和郭继业在,也着实轮不到从他这个半奴这里论亲戚情分。
夏川萂见这位国公夫人一直朝她这里看,还回头跟章华说话,夏川萂也不好当做没瞧见,就带着大牛主动过来见礼,问好道:“夏川见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福寿安康。”
国公夫人拉着夏川萂的手慈爱笑道:“快起来,让老身瞧瞧,真是个水灵孩子。”
夏川萂抿嘴一笑:“老夫人过奖了,夏川不过蒲柳之姿,入不得国公夫人的眼。”
这位国公夫人有些过于热情了,夏川萂心下有所警觉。
国公夫人笑道:“你这样灵秀的孩子若是蒲柳,那老身可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才可称松柏琼葩了”
夏川萂:“国公夫人您太过誉了,夏川不敢当。”
国公夫人:“老身可不爱说假话,来,这是见面礼”
国公夫人从手上退下一墨玉手镯,要给夏川萂戴在手上。
夏川萂一惊,忙将手收回,后退两步,福礼道:“国公夫人厚爱,夏川承受不起。”
她可不怀疑国公夫人戴在手上的墨玉是假的。这可是墨玉,玉中最名贵的品种之一,而且是少有的可以入药的玉种,相较于现下公认最名贵的羊脂玉,墨玉要更稀少,寻常人别说见了,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这样价值连城的见面礼,夏川萂可不敢接。
国公夫人去看郭继业,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疑惑:怎么,还没搞定吗?
郭继业接过手镯,看了眼避之不及的夏川萂,对国公夫人道:“孙儿暂且保存如何?”
国公夫人:“也好。”看看日头,又对夏川萂招手道:“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来,好孩子,跟祖母一起坐车,可不要嫌祖母人老不中用喽”
国公夫人都这样说了,夏川萂实在不好推辞,她迟疑着去看郭继业,郭继业就道:“行路寂寞,劳烦你陪祖母说说话吧。”
夏川萂还能怎么办,但还是打预防针道:“我粗手笨脚的,恐怕伺候不了国公夫人。”要是她不满意,可不关我事啊?
国公夫人再次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看着比郭继业的马车还要大上一圈的国公车架而去,还笑道:“老身可不缺丫鬟使,咱们娘儿俩就是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章华对大牛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这些年,夏川萂可没少跟他联系,中间人就是大牛,是以,他们其实很熟悉。
大牛止步在郭继业身侧,目送夏川萂伴着国公夫人离开,不由担心问道:“国公夫人出行,都没个小辈跟随的吗?”
不是说是带着郭氏族人回桐城祭祖的?别的不说,他可是知道二房小辈不少,怎么这位国公夫人身边,都不见个年轻小娘子跟随陪伴的?
郭继业随口道:“大概在后头车里,没下来吧。”
大牛不妨郭继业竟然回了他,忙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郭继业看看有些受宠若惊的大牛,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听说你成亲了?”
大牛:“是,成亲一年多了,再有两三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
郭继业恭喜道:“是件大喜事,到时候孩子洗三可要记得请我,我也好沾沾喜气。”
大牛心下一紧,面上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紧张的神色,结巴道:“公、公子您千金贵体,小、小的承受不住,实在惶恐、惶恐。”
郭继业情绪些微低落:“那就是不欢迎我了?”
大牛忙摇手道:“没,没,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郭继业就笑了,道:“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大牛:“多谢公子。”
看着郭继业满意离开,大牛后背已经汗湿,他慢慢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么套近乎,一定有哪里不对唉,不想了,等孩子出生还早着呢,说不定那个时候这位贵主儿早就回洛京了”
车队重新启程,向着桐城而去,国公夫人车架里,只有国公夫人、夏川萂,以及一个老嬷嬷。
国公夫人给夏川萂介绍道:“这是英媪。”
夏川萂见礼问好:“见过英媪。”
英媪避过开去,不敢受夏川萂的礼,然后利落的反给夏川萂行了一个标准的仆见主的礼。
夏川萂半避了开去,只受了她半礼。
从英媪对她的态度上,可以窥见这位国公夫人对她的热情是真的,这反倒更加让夏川萂难办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对她是真心礼待,夏川萂只能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陪这位国公夫人说话。
国公夫人笑问道:“几月几日的生辰?是明年还是后年及笄?”
其实夏川萂并不知道是哪一天具体哪一个时辰出生的,她只知道自己是出生在五月,是个十分炎热的月份。
她依稀记得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听她的生母念叨她命硬,出生在毒月都能活下来。
至于具体的年纪,夏川萂是知道的,因为她自己会记。
夏川萂老实回道:“是五月的生辰,今年十四了。”
国公夫人:“是周岁十四还是虚岁十四了?”
夏川萂:“周岁。”
国公夫人笑道:“那就是十五了,算是大姑娘了,可有办及笄礼了?”
夏川萂:“尚未。”
如今已经过了五月,她已经满十四周岁,跨入十五岁了,等到明年五月满十五岁就算是及笄了。
其实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在女孩满十四周岁之后选一个良辰吉日为自家女孩办及笄礼,就算是成年了,所以国公夫人问她是否办过及笄礼了。
但也有些人家因为某些妨碍,会在女孩满十五、十六周岁之后再办,宣告自己女孩长大了,也是一样的。
及笄只是象征女孩子成年的一个阶段,意味着可以许嫁了,具体年龄的上下浮动很灵活。
但夏川萂其实是没想过要为自己办及笄礼的。
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热络笑道:“这可好,等到了桐城,见到母亲,我定会跟她老人家商议,邀请世家宾客,给你办个庄重热闹的及笄礼。”
夏川萂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您真是太客气了,夏川如何敢承受呢?”
国公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外道了,我说给你办,你就能承受。”
夏川萂笑而不语。
国公夫人看夏川萂这样,不由心下更加奇怪了,这小娘子处处推拒,难道当真对继业没有半点想法?
还是她其实心里有其他人了,所以对着继业这样的年轻人也能心如磐石?
不能够吧,不是她自夸,在继业面前,她还没见过有那个年轻人能比得上他呢。
第176章 第 176 章
国公夫人似乎已经认定夏川萂是郭继业的人了, 所以,她跟夏川萂说的最多的就是郭继业小时候的事。
国公夫人笑呵呵回忆道:“继业小时候长的跟个雪团子似的,谁见了都要夸一句玉雪可爱, 都喜欢的要亲亲, 要抱抱, 但他是个害羞的孩子, 给人见过礼之后就往我身后躲,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夏川萂听的神往, 只是:“公子小时候害羞?”
她实在想象不出郭继业害羞的样子,他看着就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笑哈哈道:“现在是不是看不出来?其实这孩子心地很软,心思细腻、敏感, 怕见生人恩, 我依稀记得,为了改了他这羞怯的性子,郎君就亲自带他去京郊大营看行伍训练, 小小年纪就开始打磨身子骨,每年皇家秋狩的时候也只带他随着陛下去打猎,还总是暗地里跟我念叨,说郭氏未来继承人可不能是个怕人的性子,郭氏家主可以是虎豹,是豺狼, 就是不能是个兔子哈哈”
国公夫人所说的郎君就是英国公,听她亲口说起郭继业幼年往事,跟现在的英国公可真不像。
夏川萂笑道:“这一定是先世子夫人还在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他父母双全, 还有老祖母、祖母溺爱, 他性子柔弱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拥有一切, 还要那么强做什么?他只要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说到先世子夫人楚宁,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惆怅了些,与夏川萂道:“你一定以为,郎君是个自私、冷酷的势力眼吧。”
夏川萂笑道:“不,相反,我觉着他是个大公无私、心地柔软、宅心仁厚的家主,真正的势利眼是不会选择牺牲最强的那个企图保下所有柔弱的儿孙的。”
若英国公真是个冷酷的势利眼,在郭继业表现出他的价值和成就之后,他会选择顺势将他推向顶峰,然后他自己坐拥郭继业给他、给郭氏挣来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至于其他儿孙,算什么呢?
他只要郭继业这个最有出息的就行了。
以郭继业现在的成就,世人先看到的是他果然是出身名门,英国公教孙有方,郭继业才能成材,才能受万人敬仰。
郭继业能有今天都是理所当然的,人家出生就已经是多少人的终点,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取得了他命里带来的成就而已。
而不是郭继业本人曾经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次刀口舔血才能挣下如今的功业。
“只不过似乎国公大人时间紧迫,未曾做好周全的安排?”夏川萂笑问道。
郭氏分宗的大事郭继业没想隐瞒,所以夏川萂也听说了。
几乎将所有洛京郭氏都踢出去,郭继业这招釜底抽薪,可真够冷酷无情的,也没见英国公做出什么应对之举,就这样轻易的让郭继业将人给分出去了。
也或者,是英国公做的安排还没完成?亦或者是已经做好了安排,还没生效?
总不能是他放弃了,任由郭继业施为了吧?
听说郭继业除了将刘兰娥给请旨贬为妾室之外,并没有对他的那三个弟妹如何,可能是英国公认为郭继业还是念着血脉亲情,觉着现在的局面也不错,所以不再插手了?
也不知道那些被分出去的人会不会背地里扎他小人,日夜诅咒郭继业不得好死呢
看着嘴角噙笑的少女,国公夫人心道,若不是你横插一脚灭了刘氏全族,让继昌那孩子娶了楚霜华,就算继业最后还是回京了,那继昌最后也不会比现在的守礼差。
现在嘛,有了一个刘氏隔在中间,即使继业不在意继昌,那继昌兄妹三个呢?
眼看着就是一个死局,也是英国公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国公夫人叹道:“郎君殚精竭虑的在朝堂上跟人斗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在儿孙上面反倒过于天真了,他想所有人都好,也不看人家领不领情?什么都想要,最后啊,却是什么都得不到,看他以后还敢跟我硬朗,哼!”
说到最后,国公夫人竟吐槽起英国公来了。
英国公碍于国公爵位不能轻易出京,此次也是国公夫人特意请旨才能随着郭继业回桐城,所以没有英国公在眼前,国公夫人在小辈面前很敢不给他面子,当着小辈的面光明正大的吐槽他。
不过,今非昔比,就现在而言,就是当着英国公的面,国公夫人也敢吐槽他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了。
夏川萂微笑不语,都说老来伴,老来伴,英国公能有国公夫人相伴,那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幸事。
吐槽完老头子,国公夫人又说起了郭氏小辈们:“此次咱们拖家带口的回老家,小辈们都在后头车上呢,我嫌他们吵闹就一个不让过来陪我,说起来,跟你一般年纪的有好些个,你们若是遇见了或许能玩到一起去?”
其实是国公夫人特地没带小辈在她这里承欢膝下,就是为了能和夏川萂先说说话,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万事开头难,若是能开一个好头也是好的。
她的那些孙子孙女们什么性子她大体也能了解,跟夏川萂这样野生野长的不同,若是冒然相见,再生了龃龉,夏川萂未必会放在心上,郭继业可就不一定了。
说实话,国公夫人也是被郭继业陡然分宗的行为给震的不轻,她原本以为,郭继业顶多处理一些不服他暗地里给他捣蛋的人也就罢了,为家族刮骨疗毒,本就是历任家主该做之事,郭继业能清理族中败类,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大力支持。
但谁曾想,他竟这样决绝,连甄别都没有,干脆一刀切,彻底将人都给分没了呢?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当年继业初回桐城掌握桐城郭氏的时候,就曾将郭代齐那一脉给打压的再无出头之日,最后甚至连郭代齐的祖产都给送了初为郡守的张氏做功绩,换来如今张氏在朝堂上明里暗里支持他。
他本就是一个决绝的人,以小见大,对现在的人,他又如何心慈手软,换另一种态度、另一种解决方式对待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呢?
当年家主认为这孩子羞怯柔软难当大任,可见,家主当年就看错了继业,以至于等他长大了还抱着幻想,以为他能手下留情呢。
除了更加了解了郭继业的性子,国公夫人也重新认识了夏川萂在郭继业心中的分量,审时度势从她嫁入郭氏的那刻起就已经刻在了骨血里了,所以,在面对夏川萂的时候,她用的心思并不比她的舅姑老夫人面前的少。
那也是她的儿孙,人和,家才能和,她愿意为郭继业努力,让他心愿得成,化解他这些年积压在他心中的不平和戾气。
这样“爱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对他自己,对郭氏未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真心的希望她能拉住郭继业这匹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野马,让他心中更多一些温情,更多一些柔软。
夏川萂笑道:“可能吧,别人都说我性子野,也可能贵府公子、女公子们看不上我,不愿意跟我玩呢?”
国公夫人笑道:“那你可是谦虚了,你这性子我可喜欢的很,他们定也会喜欢的,若是有那任性的,你也不用理他,让他自己玩去。”
夏川萂只是笑,并不接她这话。
若是一个人诚心跟另一个人交往,那相处的气氛总不会太差的,更何况夏川萂是个敬老的人,她也存心奉承国公夫人,是以,两人相处是真心愉快。
就是吧,太过客气了,并没有达到国公夫人的预期。
但她也不着急,夏川萂要是三两句好话就被她拿下了,她可就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继业身后支撑他的那个人了。
下晌停歇安营扎寨的时候,郭继业仍旧没有选择进乡里借宿,而是在乡里小城之外不远处选了一处空地过夜。
但这处乡里的豪强官吏们却是早就得知了郭氏少主带着祖母及家眷们回桐城祭祖,要路过他们的乡里,是以早就摆好宴席酒水等着迎接了。
得知郭继业并不进乡里之后,他们也都结伴而来扣营拜访,以表达迎接的诚意,以及,意图结交一番。
郭继业亲自过来国公夫人这里叫上夏川萂,一起去接见这些乡豪们。
夏川萂跟国公夫人歉意一笑,告别,然后跟着郭继业走了。
国公夫人目送夏川萂的背影离开,英媪不禁感叹道:“这可真是女君啊,瞧这气度,这做派,可一点不比咱们大公子小。”
去交际乡豪世家,那可是男人们的事,瞧这小女君从容不迫的气度,可见人家以前也没少做这些家主该做的事。
国公夫人笑道:“你当谁都能入了你们大公子的眼呢?若非如此气度做派,可做不了我郭氏宗妇。行了,你既看到了,小辈们来找你打听的时候,你知道怎么说了吧?”
英媪忙道:“自然是要警醒着些,要是恶了这位女君,估计谁都讨不了好。”
不用说其他人,就是他们大公子,肯定是站在这位女君这边的,兄弟姊妹就在这里,跑也跑不了,要是这位女君转头跑了,大公子可未必能追的回来。
英媪比国公夫人看的更清楚一些,不管是洛京,还是桐城,亦或是其他地方,可供夏川萂选择的青年才俊可太多了,以她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实在不需要在他们大公子这颗大树上吊死。
所以,人家要是无意,他们大公子想用强的都不行,最后会鸡飞蛋打也说不定?
所以,她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跟那些个金贵的公子小娘子们说吧。
这女君若是跑了,他们大公子非得炸不可,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他们郭氏?
郭继业可不知道他甫一回京就成了郭氏眼中的危险分子,夏川萂也不知道她在洛京郭氏这边已经成了不能得罪的存在,她听郭继业亲口给她念前来拜见的名单,听完,笑道:“这里面有我的商业伙伴,韩氏可是经营着弘郡所有的盐业,当初我要在这里铺场子卖盐的时候,可没少和他们家打交道。”
韩氏就跟郭氏在桐城一样,都是当地的龙头豪族,夏川萂要想在弘郡卖盐,必须要将韩氏拿下,要不然,夏川萂是进不了弘郡的。
第177章 第 177 章
夏川萂和郭继业到的时候, 郭守礼已经和乡豪们见上面了,这些乡豪们为首之人正式弘郡韩氏主家弟子韩高君。
当年夏川萂要进军韩氏的时候,韩氏主家之人都不搭理夏川萂, 唯有这个韩高君眼光独特, 看准了夏川萂, 认为她小姑娘家家的既然敢自己出来闯荡, 手里一定有别人没有的底气,所以, 愿意和她合作一把试试。
事实证明也果真如此,夏川萂不仅让韩氏的盐业更上一个台阶,还让韩高君在韩氏主家这里崭露头角, 得以重用。
总之, 夏川萂和韩高君两个,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比之生死之交也不差了。
夏川萂嘱咐道:“洛水之滨可是一片沃土, 老天爷给脸色的话,这里的百姓随便种点什么就饿不死,这里的乡豪们更是富的流油,粮仓满的都装不下,送去你那里得有四分之一的粮食都是从这里换来的,所以, 笑一笑,给人家一个好脸色如何?”
郭继业听话的展颜一笑,闪的夏川萂一呆, 然后打了个激灵, 连连道:“算了,算了, 你还是板着脸吧,你只要愿意亲自见他们,这样也挺好。”
郭继业收起笑容,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何?”
夏川萂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今晚有美人来找你幽会,明天启程麻烦吗?”
天老爷,郭继业要是端着刚才那样的笑容去见那些乡豪们,再给那些乡豪们给看迷糊了,连夜送来他们家中小娘子给郭继业暖床怎么办?
要是明早小娘子们再哭哭啼啼的来个十八相送,那她还走不走了?
算了,还是算了,以现在郭继业的身份,只要他出现就已经给足了这些乡豪的面子了,至于态度,别太高冷就行了。
郭继业听了夏川萂“美人”的话,随口道:“我觉着,你想多了。”
夏川萂:“嗯?”
郭继业:“你见我也只是寻常,可见我并不讨人喜,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我。”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打趣道;“你这还真是‘俊’而不自知啊,你信不信,你要是对着他们像刚才那样一笑,他们恨不能当场将你给抢喽。”
郭继业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眉目舒展,唇角上扬,对她欣然一笑,笑问道:“是像这样吗?”
夏川萂:
夏川萂耳根微微发热,她撇过脸去,看着天边朵朵白云,口是心非道:“我是看多了你的各种模样,现在再看你笑也就这样吧行了行了,人家都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说罢,当先甩开郭继业朝人群走去。
郭继业拿手指戳了戳自己上扬嘴角,横了眼将眼睛瞪成铜铃的大牛,转身追夏川萂去了。
赵立捅捅楞在当场的大牛,提醒道:“快走吧,你后这种事情不会少,你可得赶快适应起来,别一惊一乍的名见过世面的样子,给川川丢人。”
大牛如梦方醒,忙应和道:“你说的对,是我太没见识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苍天菩萨佛祖,这样的美男子,就连他这个糙汉子看了都心动不已,他们女君这下可有艳福了,嘿嘿。
夏川萂一出现,韩高君就兴高采烈的紧走几步迎上来,伸开双手就要跟她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萂,好久不见,可有想我吗?”
夏川萂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将他这个夸张的见面方式打开,热络寒暄道:“子高,好久不见,你不在洪城,怎么来这穷僻壤发财?”
韩高君,字子高,夏川萂,字萂。
友人之间,都是以字相称呼的。
说起来,郭继业似乎还没有字呢?还是已经有了,她不知道?
韩高君笑哈哈道:“还不是听说你要回桐城,特地赶来相见的?”
夏川萂“嘁”了一声,调侃道:“是听闻上柱国大将军要从此经过,特地赶来拜见的吧?来来来,我与你引见,这位英俊潇洒威武雄壮高大伟岸的美男子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英国公世孙上柱国大将军了!”
其实现在的上柱国还是英国公,但那又有什么,夏川萂现在介绍郭继业是上柱国,有谁会跳出来反对,说他不配吗?
韩高君早就看到郭继业了,只是没人引见便没敢冒昧拜见,此时夏川萂与他郑重引见,虽然带着调侃的意味,反倒更加亲近之意,是以,韩高君忙躬身行礼拜见:“草民韩氏高君见过上柱国大将军。”
郭继业伸手微抬,颔首为礼淡淡道:“免礼。”
语气是挺淡的,却也完全没有盛气凌人之感,这让韩高君大感诧异,原来这位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是这样亲和有礼的吗?他还以为这位年少成名的大将军会对他不屑一顾呢。
其他人见郭继业对韩高君如此礼待——郭继业亲手将韩高君托起——也忙赶过来纷纷拜见,口呼:“大将军安”
郭继业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正色道:“诸君辛劳,郭继业感佩在心。”
不管是夏川萂用了多少好处给他从这些乡豪手里换来了那么多粮草,总归粮食是真的,一声“感佩”还是要说的。
郭继业如此郑重其事的礼待他们,这些乡豪们明显的激动兴奋起来,夏川萂都怀疑,要是郭继业让他们把他们的家财都献给他
呃,那还是算了。
别看这些人现在颠颠儿的好似很推崇郭继业,要真涉及这些人的命根子,哼,一个个的定都成为缩头乌龟,只剩一个难啃的龟壳给他了。
众乡豪们虽然没见过夏川萂,但夏川萂“罗刹女”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听闻上柱国身边那位美貌小娘子竟然就是传说中让别郡乡豪们闻风丧胆的“罗刹女”,他们心下胆寒同时就惊异极了。
上柱国身边跟着罗刹女,他们似乎能明白这个罗刹女从他们这些人手中搜罗走的粮草都运去哪里了。
唉呀,这可不就是斩不断的香火情吗?
他们原本初见郭继业这样的世家贵公子所生的自惭形秽惶恐不安的心思霎时间变作有过好几次合作交易的熟人儿,不论是说话间还是行动间都自然亲热了几分,倒是让双方见面的气氛和谐热烈不少。
跟这些乡豪们交涉的主要还是郭守礼,郭继业来此就是当当吉祥物,他只要安坐在大石上听众人恭维他就行了。
但他坐不住,偏要跟在夏川萂身边,听她和韩高君叙旧。
夏川萂跟他小声道:“我有生意要跟他谈,你没事自己玩儿去吧。”
郭继业:“不方便我听吗?”
夏川萂斜睨着他,凉凉问道:“你说呢?”
郭继业瞧了眼好奇看着他们这边的韩高君,带着微微笑意回夏川萂:“我倒是觉着,你的那位子高小伙伴,更加愿意跟我谈生意?”
夏川萂登时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郭继业欣赏了一下她不高兴的面容,道:“我的意思是,有我在,你的生意会更好谈一些。”
夏川萂后退一步,离他远些,拒绝道:“不用。”
郭继业却是先她一步走到韩高君面前,问道:“韩兄,你跟夏萂谈生意,不介意本将军旁听吧?”
韩高君忙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夏川萂冷冷道:“我介意。”
韩高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惊讶无措道:“啊这,这”
夏川萂瞪了郭继业一眼,让他少添乱,然后拉着韩高君去寻僻静处说话,她见郭继业要跟上来,就回头瞪他,郭继业就缓下脚步,离她跟韩高君远一些。
看的韩高君啧啧称奇,他以前是知道一些夏川萂和北境大将郭继业似乎交情匪浅的样子,但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郭继业却步,这交情,是不是太过深不可测了?
韩高君心下狐疑,想着等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夏川萂她和这位大将军的关系。
郭继业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夏川萂也无法,他愿意跟就跟吧,反正离得远,她跟韩高君小声说话,在旷野中估计他也听不清楚。
夏川萂和韩高君寻到一处离乡豪们不远不近的空地说话。
夏川萂当先开口道:“我才从洛京出来,七皇子已经败了,接下来主要就是三皇子和太子龙争虎斗了,乔氏必定会为三皇子谋取大量财富以供给三皇子,所以,乔氏的海盐一定会进入弘郡抢占已有份额”
说到正事,韩高君也收起心思来,沉吟道:“如果乔氏要进入弘郡,第一个会去找韩氏,而我这两年因为跟你合作,已经入了家主的眼,嫡枝中有几个对我很是不满,想必他们会和乔氏谈拢一个价格,以此来打压我这个突然冒头的旁支估计咱们的生意要艰难了”
夏川萂却是笑道:“谁要你守城了?何不锐意进取,他们可以和乔氏谈,你自然也是可以的。”
韩高君诧异扬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夏川萂笑道:“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何必小气吧啦斤斤计较?”
韩高君却是紧皱了眉头,迟疑道:“弘郡就这么大,有了咱们的盐在先,哪里还能吃得下乔氏的盐呢?”
夏川萂:“弘郡是这么大,但还有冯郡、北郡、南乡郡,以至于荆楚之地这些地方的百姓可都缺盐吃呢,偌大一个大周朝,光咱们两家可供不起所有百姓吃的盐,所以,为什么不合而谋之呢?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价格一定不能比现在咱们定的价高。”
听到夏川萂居然有心将他们的盐业铺到全大周去,韩高君心潮澎湃有余,又担心道:“你也说了,乔氏是要为三皇子搞钱的,要是将盐价压的这么低,他们会愿意跟咱们合作吗?”
夏川萂:“你手上不是有几十条盐路吗?乔氏要的是快钱,而你有成熟的销售盐路,只有跟你合作,乔氏才能快速得到他们想要的暴利,而且,洛京局势瞬息万变,就是乔氏愿意等,三皇子也不会愿意等的,你要跟他们阐明厉害,或许还能将盐价再压低一些呢?”
韩高君缓缓踱步慢慢思量,最终以拳击掌,狠声道:“干了!”
夏川萂笑道:“若是能跟乔氏接上手,说不定将来你韩子高在洛京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韩高君却是横她一眼,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在他们眼中,顶多就是个泥塘里的泥鳅,倒是你,有那位大将军做靠山,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去找你要口饭吃呢。”
夏川萂回头看了眼一直在离她不远处来回溜达的郭继业,笑道:“彼此彼此,咱们是两个篮子装着咱们共同的鸡蛋,我的打了,还有你的回血,你的打了,还有我的托着,总归还有一个保底的。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干吧。”
韩高君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手去干了。”又感叹道:“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夏川萂笑道:“难得见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还怪不习惯的?”
韩高君看着眼前在夕阳的映照下明媚灿烂的少女,心里那团烧了很久的火焰猛然就拔高猛涨了一截,但在看到不远处眼睛一直朝这边张望的郭继业的时候又突然矮了下去,只剩微弱的火苗在苟延残喘。
有那样的男人在身边,夏川萂还能看得到别的男子吗?
但不问一问,韩高君是不甘心的。
韩高君玩笑般问道:“我怎么瞧那位大将军好像很紧张你的样子?你们什么关系?”
夏川萂随意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我这些年净为他忙活去了。”
韩高君恍然,又道:“你早说啊,我也能尽一分薄力,好搭上这位大将军,夏萂,这可就是不仗义了,让我错失了献殷勤飞黄腾达的机会。”
夏川萂不屑道:“他这是回来了,你才瞧着他风光无限的,他在边境的时候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全看老天爷开不开眼,菩萨保不保佑。”
韩高君看着夏川萂道:“那你将你之所有全投进一个看不到前途的无底洞里,夏萂,不知道该说你有魄力,还是”
夏川萂笑问道:“还是什么?哪有话说一半的?”
韩高君:“还是你对他,别有所图?”
夏川萂:
韩高君沉声道:“夏萂,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我之为人你也明白,你若是对他有所图谋,你可以告知与我,我为你参谋参谋,如何?”
夏川萂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板着脸沉着眼正经非常的韩高君,奇怪道:“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我对他没有图谋,要是有的话,早就拉着你一起了。”
韩高君:“那你就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了?”
夏川萂张口结舌,道:“不对劲,你现在看起来十分的不对劲,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心甘情愿‘付出’了?”
韩高君还要再说什么,却听郭继业走了过来,唤道:“川川,你们谈完了吗?”
夏川萂转头去问:“干嘛?”
姿态随意,亲近自然,好似她说话的人不是炙手可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而是一个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般。
郭继业跟韩高君点点头,道:“要开席了,二叔让人来唤我们了。”又对韩高君道:“韩兄先去入席,我与川川再说会话。”
韩高君看了眼夏川萂,与郭继业行礼告辞。
夏川萂板着脸色说郭继业:“喂我说,你越俎代庖了啊,我们还没说完话呢,你就让他先走了是几个意思?我可警告你,你少插手我的事!”
郭继业开口反驳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是看到你们已经说完正事了,才过来打扰的,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害怕我听到吗?”
夏川萂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手指着郭继业的鼻子喝道:“郭继业,你心真脏!”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什么叫做“见不得人”啊!要真见不得人,她还会允许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吗?
郭继业弹了一下夏川萂伸到他鼻子底下的细白手指头,看着她笑吟吟道:“可不是我心脏,我是旁观者瞧的明白,明明是刚才那位子高小伙伴的心脏。”
夏川萂被他弹的手指头一痛,她“嘶”了一声,反射性要将手指头抽回,却是被郭继业捉住,放在唇边吹了吹,笑问道:“可是痛了?”
此时夏川萂注意力都在又麻又痛的手指头上了,她用力抽回手指,却是白费功夫,憋气道:“快放开,你好不讲理。”
郭继业见她脸都红了,估计是被气的,就听话松开手,抱怨道:“你在别人面前对我呼来喝去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好歹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呢。”
夏川萂一面摸着红肿的手指头,一面冷笑道:“我可没见哪个大将军这样没眼色,听不懂话,非要跟来听人家谈事的。”
郭继业忙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吗,你看看这周围,荒郊野地的,要是从哪里窜出头野猪来,或者一条毒蛇来,靠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子高小伙伴,他能护的住你吗?”
夏川萂原本想反驳说自己就可以护住自己,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黄昏了,夜行动物都出动了,不远处山峦中隐隐约约传出了狼嚎声,夏川萂出口的话就噎在了口中,回头叫道:“大牛,大牛哥。”
正在不远处和赵立待在一起警戒的大牛听到夏川萂唤他的声音,想都没想抬脚就跑了过去,问道:“女君唤我何事?”
夏川萂见到他眨眼功夫就到了,就笑道:“没事,事儿已经谈完了,走,去喝酒吃肉去。”
说罢,就不理郭继业自己快步走了。
大牛瞧了眼郭继业,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脸糊涂的追着夏川萂去了。
赵立过来,看着夏川萂和大牛离去的背影,问道:“公子?”
郭继业嘟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又问赵立道:“我对川川管的很多吗?有没有越俎代庖,有没有干预她的事?”
赵立苦着脸一脸为难之色。
郭继业:“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
赵立忙跟上他,道:“公子,川川主意大的很,您若是让她觉着束缚了,可能不会讨她喜欢。”
郭继业还真想了一下,喃喃道:“束缚是了,这丫头从小就是个霸道性子,睡觉都四仰八叉的,半夜妨碍了她她还会踹人”
啧,这丫头怎么跟个霸王似的?
第178章 第 178 章
因为郭继业不愿意入乡里县城, 今晚这顿宴席便设在野外,好在如今时节即将入秋,晚上燃上篝火, 大家吹着旷野消了暑气的山风一起饮酒作乐, 也是惬意。
因为有国公夫人在此, 是以入夜的宴席是男女混宴, 郭继业奉国公夫人做了中间主位,郭二郎君带着郭氏子弟及其家眷们与乡豪们对坐, 四周有火把照明,中间有篝火烧烤,如此聚成了一处郊外野宴。
因为有不少郭氏女眷在此, 是以乡豪们言谈举止都收敛许多, 仍旧豪放畅快对饮,但并无男人们常聚饮时偏向的淫邪昏聩之举,是以大家各自舒畅, 其乐融融。
夏川萂并没有和郭氏之人坐在一起,而是和乡豪们一列,位子就在韩高君之上,郭继业左手之下第一人。
当是时崇尚以右为尊,宴席的中间位置,国公夫人坐在郭继业的右手位, 这是郭继业以国公夫人为尊,郭二郎君率领郭氏子弟坐在宴席的右侧,是乡豪们以郭氏子弟为尊, 夏川萂坐在韩高君的右手位, 倒不是韩高君以夏川萂为尊,而是同等地位, 韩高君认为夏川萂要高于他,所以她可以坐在他的上首位。
韩高君认为夏川萂德才堪配第一位,其他乡豪们自也不会多说什么,他们也看出来了,要不是因为夏川萂,他们此行估计也只能见一见那位郭氏二郎君,郭继业是别想见到的,更何况像现在一眼坐在一起宴饮?
是以,对夏川萂,他们还是服气的。
对夏川萂居然坐在乡豪那边,还坐在了第一位,郭氏子弟这边就是惊异、惊奇以及表情复杂难言了,夏川萂也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们这边一眼,大体看了下人数,至于郭氏子弟对她作何表情,她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在她眼中,她身边的这些乡豪们都比那些郭氏子弟更能让她上心些。
国公夫人年纪大了,她虽然不耐久坐,但她精神头很好,其实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奈何,她也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在场,下面的年轻人们是自在不起来的。
是以,三敬酒之后,她就离席自去休息去了。
国公夫人离场,有些不喜欢不适应这种宴席的女眷们也都一一退场,最后留下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容貌秀美的少女。
乡豪们这边,夏川萂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
这个少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斜对面的夏川萂,想让她忽视都难。
夏川萂正欲询问,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跑过来,在她身后说了两句什么,这个少女充耳不闻,仍旧盯着夏川萂看,这小女孩见少女不理她,她就伸手来拉这个少女,少女原本跽坐在铺在草地上的席子上,突然身子被拉了个半歪,她面色一变,猛的一个甩手,眼看巴掌就要呼在这小女孩的脸上,从小女孩侧面伸出了一只手,捉住了这个少女的手腕,反向一扭
是这小女孩的护卫或者丫鬟嬷嬷之类身份的人及时从少女手下救下小女孩,使她免受皮肉之苦。
从夏川萂这边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少女颤抖的嘴唇和火把照映下半张苍白的面容,却是并未听到她发出的声音。
那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可这少女闷不做声的忍下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是个狠人啊!
那个拉人的小女孩夏川萂也认识,她对明显有些吓住的小女孩招招手,笑唤道:“彩儿,过来。”
小女孩听见夏川萂唤她,忙提着小裙子穿过篝火场地哒哒哒的跑到夏川萂面前,轻快行礼甜甜笑道:“姨姨好。”
夏川萂将她拉到身边,揽着她的小身子问道:“你不是跟你阿娘玩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郭彩儿的阿娘张颜,和章华、楚霜华、夏川萂一样,都是夏大娘以前从乡里里采买回来,然后精挑细选出来仔细教养长大的孩子。
从出路上,章华作为男子,成了主家公子身边得用助手,对他这样的出身来说,算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了,对张颜这样容貌姣好又知情识趣温柔解意的女子来说,成为男主人的妾室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张颜成了英国公世子的妾室,在夏大娘众多养女当中,绝对是混的最好的一个,当然,夏川萂除外。
楚霜华是个意外,一开始,夏大娘培养楚霜华,就是将她当做张颜第二培养的,谁知道,凭空出现一个夏川萂,不仅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还顺带着将楚霜华的命运也给改变了。
夏川萂能和章华黏黏糊糊的这么些年,拢的章华的孩子对她姑姑长姑姑短的,当然也没落下张颜这里。
张颜可比章华热心多了,夏川萂送来三分礼物,她就能回七分,夏川萂对她十分好,她就报以十二分的小意。
总之,夏川萂觉着,这位姐姐比章华这位哥哥好多了,对郭彩儿这个小外甥女更是稀罕的不得了。
就在不远处的郭继业听到自己的便宜妹妹管夏川萂叫“姨姨”,不由眉头微动,看向夏川萂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郭彩儿背对着郭继业,当然没有发觉郭继业这个大哥哥的异样,夏川萂却是瞧见了,她微扬下巴,给了郭继业一个挑衅的眼神,留神听郭彩儿小姑娘说话。
郭彩儿:“咱们都走了,偏四姐姐留下了,母亲怕她闹出事来不好看,就让我来叫她,我叫她了,她不理我,我才去拉她的,可不是我故意使坏哦。”
四姐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郭彩儿的四姐姐就是刘兰娥所出的女儿郭霞,也是郭继业的妹妹。
夏川萂看了眼被两个仆妇“请”走的少女,原来她就是郭霞,那也就怪不得她从入席就用那样一副眼神看她了。
夏川萂笑道:“是呢,‘姨姨’看到了,是她故意不听你的话,你才去拉她的,可不是你故意让她当众出丑的。”
郭彩儿就依偎在夏川萂的怀中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虽然她也是从夏川萂来到洛京之后才见过一回面,但从她有记忆起,就年年月月时不时的就会收到夏川萂寄给她的礼物,在她心里,这位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姨姨可是亲近的紧,一点都不陌生的。
郭继业看着“亲密无间”的姨甥两人,无奈摇摇头,端起酒碗,和在场众位主宾喝了一回,也提醒某人,还在宴席上呢,不要只顾着带孩子,好歹对别人也热络一些。
夏川萂虽然有“美”在怀,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郭继业举杯,她也端起酒碗,豪迈的仰头一口干尽,郭彩儿见她嘴角沾了酒渍,忙抽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她拭了拭,夏川萂哈哈一笑,低头就在她香香软软的小脸蛋上响亮的“啵”了一口。
郭继业:!!!
众人:???!!!
夏川萂看着被她给震的眼睛都要瞪出来的的老少爷们,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郭彩儿也是被她当众给亲的一呆,然后就在她的豪放大笑声中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不出来了,明显是给羞到了。
于是夏川萂笑的更大声了。
郭继业扶额,对夏川萂的恶趣味简直无力极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会“玩”的丫头!
她可是结结实实的给在座的众位大老爷们上了一堂课,教了一回什么叫做“放荡不羁”。
郭二郎君看看一手揽美人一手拍案几笑的乐不可支的夏川萂,再看看一副惨不忍睹的郭继业,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对面的小女君真是超凡脱俗,处处不按常理出牌啊。
其实宴席进行到这里,在座的男人们都有些放开了,放开的结果就是隐隐的排斥,酒场默认是独属于男人的天下,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在这里掺和什么?要做陪酒的舞姬吗?
当然这话是谁都不敢说,这态度也是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但氛围啊,人在表达情感的时候,语言只占了三分,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身体倾斜的角度、面部的微表情,以及这些整体营造出来的氛围感,都在无声的驱逐着夏川萂。
夏川萂才不觉着尴尬呢,她用一个夸张的“香啵”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并乐在其中,反过来看他们所有男人的笑话。
嘿,我有美在怀,你们有吗?
夏川萂就是这个意思,她亦在无声的鄙视他们这些男人。
可真是太会玩了!
郭二郎君这带头一笑,似是一滴水入了油锅一般,让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宴席瞬间沸腾了起来,不管是在场的郭氏子弟,还是列些的众位乡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要比谁笑的更大声一般,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务必要将刚才他们被“震”住的尴尬场面给笑没了。
听到男人们这边宴席上笑的十分不正常的声音,国公夫人这边另起炉灶聚会喝茶的女眷们都纷纷好奇的看了过去,原本她们还疑惑这些男人们在笑什么呢,等见到夏川萂搂着郭彩儿一碗一碗的跟喝水一样的喝酒,她们不由惊住了。
张颜忙吩咐道:“快去备醒酒汤。”这样个喝法,等会不喝醉才怪。
章珠儿睁着大眼睛大声道:“小姑姑才不会喝醉呢。”
章波波一骨碌从席子上爬起来,兴奋道:“我去给小姑姑倒酒去。”说罢,就一阵风似的蹿出去朝夏川萂那边跑过去,给人说话的时间都不留。
章华的妻子对在场众位娘子们致歉,笑道:“这孩子,顽劣的紧,让娘子们见笑了。”
只跟夏川萂交往了两年,章华就看出了他这个妹妹日后定能一飞冲天,至于能飞多高,就看她的极限在哪里了。
所以,他去跟国公夫人求了恩典,以侍奉养母的名义将妻儿三个送去桐城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她们母子三人就顺利脱离了奴籍。
后来,夏川萂要在洛京开酒楼,桐城大批郭氏奴仆来了洛京,章华妻儿跟着一起回了洛京,他们一家四口才得以团聚。
所以,章波波和章珠儿兄妹两个,跟夏川萂不是一般的亲,在这些郭氏大小娘子们面前,章华的妻子或许还带着以前的卑躬屈膝,但在章波波和章珠儿兄妹两个身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到奴仆样儿的。
郭氏其他娘子们客气笑笑,并不接这话,跟个仆妇交往,她们嫌掉价儿。
国公夫人却是笑道:“我瞧着活泼机灵的紧,以后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心下却是叹息,夏川萂出身摆在那里,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跟她一样的身份,这以后结亲,唉,以后有的调和了。
章华妻子笑回道:“夫人说能,定是能的。”
她也尴尬的很,和这些府上的大小娘子们交往,她真是忐忑又不安,尴尬又无语,她宁愿去受刑,也不愿意跟这些人坐在一起。
但能怎么办,她必须和她们坐在一起说话谈笑,她有那样的小姑子,她坚决不能给小姑子丢脸,儿子女儿是做主还是做奴,可都系在这个小姑子身上了。
她是又欢喜又害怕,既欢喜自家能鸡犬升天,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别人拿他们笑话川川
唉,这其中滋味,估计也只能她自己品了,谁让她命好,嫁了这么个郎君,得了这么个小姑呢,哈哈哈哈。
说实话,换一个身份换一个视角再来看她以前的这些主子们,也就那样吧。
她现在也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了,昧心自问,在某些方面,她可以比她们做的更好。
所以,川川说的对,真没什么好自卑的。
第179章 第 179 章
郭继拙看着对面少女无所顾忌大大方方与人畅饮, 他心里窝火,亦不喜这等在他看来粗鲁低俗的宴席,便兀自起身离席, 打算找个清净之地洗涤一下心灵。
却也没有人拦他, 或者问他一句, 这让他心下更加郁闷难当了。
郭继拙离宴席越来越远, 寻着一处小路逐渐走到了营地边上,远远瞧见前方一处乱石摊上坐了一个人, 他眯着眼走近了些,似乎是听到身后有人走来,这人倏地转头, 露出一张雪白秀丽的脸庞来。
郭继拙诧异问道:“霞妹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着你的人呢?”
郭霞见是郭继拙,她手上握紧的匕首重新藏了起来, 转过头去,并没有回答郭继拙的问话。
郭继拙走近了,与她一同坐在尚带余温的乱石地上,瞧了眼她湿漉漉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珠,叹气问道:“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就不怕来个歹人将你掳走了?”
郭霞冷声道:“现在还会有谁在乎我,我就是现在被歹人掳走了, 恐怕也没人会发现吧?”
郭继拙:“祖母向来处事公允,对咱们这些小辈也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疼爱, 你跟在她老人家身边, 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郭霞讽刺道:“处事公允?六哥,你到现在还认为祖母处事公允吗?她老人家明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墙头草, 哪边有利就倒向哪边,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她对我们兄妹百般疼爱,现在母亲不在了,她就对我们弃之如敝履,现在更是抬举贱奴,使良贱一席,连世家的体面都不要了。你若说的一碗水端平就是这个,那我看她是老糊涂了,或者她根本就是这样一个糊涂人。”
郭继拙被她给惊了一下,不成想她竟是对国公夫人有这样大的成见,他不由四处环顾,怕有人会将他们背后议论长辈的话给听了去。
郭霞冷笑道:“你也不用怕被谁听了去,我来这里好一会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现在可没有谁会来关心我这个庶女死活的。”
郭继拙还是劝道:“怎么会没人在意你的死活,你兄长让你回桐城祭祖,他自己留在洛京办理丧事,不就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吗?”
走之前,郭继业问过郭继昌兄妹三个,是要跟他回桐城祭祖还是留在洛京为刘兰娥办理丧事,其实就是问他们是站在他这个兄长这边,还是以后就作为郭氏普通子弟生活。
作为父亲,郭守成坚持要他们兄妹三个跟郭继业回桐城,但经历了母亲之死刘氏族灭身为世子的父亲却是半点都不作为之后,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对郭守成这个父亲失望透顶,是以,对他的话,除了最小的郭继兴,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已经听不进去了。
郭继昌和郭霞商议,让郭霞带着郭继兴跟着郭继业回桐城,因为郭霞是女孩儿,她以后的前程在嫁人之后,回桐城祭祖,她还是嫡枝的长房的姑娘,还是郭继业的同父妹妹,就算是她是刘兰娥生的,她以后能嫁入的人家也差不了。而郭继昌是个男人,他的前程除了家族加成之外,更多的是看自身的本事,这一点在郭继业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郭继昌看到郭继业能逆风翻盘,他自认他也可以,所以,他将这个机会让给了郭霞和弟弟郭继兴,让她去靠着郭继业让国公夫人给她寻个好婆家。
至于郭继兴,他年纪还小,实在做不了什么,他们兄妹对这个小弟弟实在没有过高的要求,他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是以,他们都没问郭继兴的意见,直接通知他跟着郭霞回桐城祭祖。
兄妹两个低估了郭继兴的任性和执拗,他认定了郭继业是弑母凶手,不管兄姐两个怎么说,怎么劝,死活不愿意跟郭继业一起回桐城,硬是留在洛京为母亲办理丧事。
郭继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兄妹两个无法,只能遂了他的意,让他留在洛京。
此次回桐城祭祖,大房这边领头人是张颜这个妾室,而不是郭霞,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郭霞表面上还端着大小姐的气度,心里却是早就生了怨,她有心跟人别苗头,却只能当众出丑,她自己出来排解郁气,以往早就丫鬟仆妇不离身的跟着,更会有人派人出来找,三五回的来回劝,但现在,不仅丫鬟都没一个跟来,更是不曾有人来找她,担心她一个女孩儿在夜里乱走是不是安全
郭霞将脸埋在臂弯里静静流泪,她想念母亲了。
有母亲在,她又会担心什么前程呢?
洛京世家豪门,只有她选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挑选她的。
郭继拙抬头看着天上残缺的月亮,默默陪着抽泣的郭霞。
他心下有郁气,也有迷茫。
自从他救下刘锦儿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所有人突然就都变了一个模样,好似之前他看到的都是镜花水月一般,都是虚妄。
川川让人将刘锦儿从刘兰娥身边带走,还将她卖去了青楼,但刘锦儿还没进青楼,就有人给他传了消息,他及时赶到,用一万两银子将她给赎了出来。
当时他只觉愤怒,去找她质问,却被她冷漠的赶了出来,经过郭继方的提醒之后,他羞愧的发现,如果她真的要将刘锦儿推入火坑,等他知道的时候,刘锦儿还能留得清白之身吗?
她只是想折辱刘锦儿,并没有真的让她万劫不复,是他被冲动冲昏了头脑,被偏见蒙蔽了理智,她生气是应该的。
刘锦儿在静心庵刺杀她,他将刘锦儿护下,还冲动的说出那样的话,她应该更加恼他了吧?
要不然,明明已经看到他了,怎么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过呢?
他原本是不想回桐城祭祖的,但刘锦儿劝他前程要紧,跟着郭继业回桐城祭祖,对他以后有好处。
郭继拙不由攥紧了拳头,他以后的前程就寄托在这次桐城祭祖上?
可也太小看他了!
但他还是来了,刘锦儿好意劝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想回桐城看看,看看西堡东郭,还是不是他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
远处有喧嚣声传来,郭继拙仔细听了一会,道:“宴席散了,我们也回去吧。”
郭霞不动,郭继拙劝道:“不要让十一弟的心血白费。”
郭继昌在洛京郭氏兄弟中排行十一,他之所以排行这么靠后,当然是因为前头有郭守礼这个大户做贡献,二房儿子生的多且集中,郭继昌的排名自然就靠后了。
说到郭继拙,想到如今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郭霞咬牙,忍辱负重起身,到底跟着郭继拙回了营地。
这边宴席已经散去,虽然有宵禁,但这宵禁禁的是百姓,可不是这些掌此地生死的乡豪官吏们。
乡豪们带着酒气散去,夏川萂一手一个,牵着郭彩儿和章波波送去他们母亲那里。
郭彩儿打出生起就养在内宅,顶多参加一下家宴,何曾见识过这样刺激新奇的野宴,一晚上都窝在夏川萂怀中,跟个无限好奇却不敢踏出鸟窝一步的鸟儿一般,睁着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夏川萂教她:“我刚才对你做的那些,只能你对别人做,要是有第二个人敢那样对你,你就用你手里的匕首扎他个透心凉。”这孩子可人的很,可不能被她带坏了。
郭彩儿透红着一张小脸连连点头:“我记住了,只能我对别人做,不能别人对我做哦哦,除了姨姨。”
夏川萂老怀大慰,点头夸她聪明。
另一边的章波波明显有话要说,他虽然不是长在国公府中,但他长在外头,知道的更多,他这个年纪,也懂些人事了,以他有限的见识,他觉着,是不是表妹郭彩儿像小姑姑一样搂着别人亲也不大好?
但明明小姑姑刚才就这么做了,还迎来别人一片叫好声,那郭彩儿这样做,是不是也没问题啊?
章波波头脑转成个浆糊,想不明白了,刚想问一问小姑姑,他们宿营的营地已经到了。
夏川萂带着郭彩儿和章波波去拜见国公夫人,笑道:“夏川将两个孩子原璧归赵,夫人可是放心了?”
章波波见母亲向他招手,他就离开夏川萂,跑去母亲和妹妹那里去了。
国公夫人拿手指头点着她,笑道:“不成想你竟能这样放的开,可是吓着你这两个小辈了?”
郭彩儿嘻嘻笑着跑到国公夫人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可好玩了,我以后也要办个这样的酒宴,邀请我的小姐妹们来玩,祖母可允准吗?”
国公夫人慈爱的抚着她的发辫,连连笑道:“允准,允准,只是别跟你姨姨学,她那个不适合你。”
郭彩儿不解的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岔开双脚,放松又疏狂的站在这些女人当中,神色慵懒惬意,明显是有些微醺了。
喝了那许多的酒,还就只是微醺,可见夏川萂的酒量之大,可称的上千杯不醉了。
她一手转着丝绦,将丝绦末端的金玲转的飕飕作响,一手扶着挂在腰间的短剑,她缓缓笑道:“给他们开开眼罢了,养成个金丝雀的性子不见得是好事。”
外头那些男人们就是这么玩的,她这才哪里到哪里,连皮毛都算不上,让郭彩儿提前见识一下是好事。
但夏川萂认为是好事,别人可不见得,陪伴在国公夫人身侧的几个梳着高髻的女子明显有话要说,张颜却是先一步笑道:“彩儿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婢妾也想着怎么教她一些眉高眼低的,也欲寻机带出去给她开开眼,可巧妹妹来了,还请妹妹别嫌弃她拙笨,以后多带带她才好。”
说着话就来到夏川萂面前,对她盈盈一礼,还对她俏皮眨眼睛,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而还将郭彩儿托付给她了。
夏川萂笑笑,接下了她的好意,探头对郭彩儿,也是对所有人道:“姐姐太过谦虚了,彩儿已经很好了,等到了桐城,我再带她好好玩玩,多见一些人,见识多了,也省的她以后受人蒙蔽欺骗。”
说完,又对国公夫人告辞道:“今日天晚了,夏川这就告辞了,夫人也早些安歇吧。”
国公夫人颔首,张颜忙道:“婢妾送妹妹。”
除了国公夫人的营地,张颜笑对夏川萂道:“姐姐可真羡慕妹妹。”
能在男人堆里混的风生水起,也能在女人堆里让人不敢放肆,这样的耀眼肆意,如何不让人羡慕?
夏川萂也笑道:“姐姐也很好啊,有不少人羡慕姐姐的好命呢。”
张颜抚了抚自己美丽的脸庞,笑道:“妹妹说的是,姐姐这样的出身,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的确是让人羡慕的。”
只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能做到夏川萂这种程度的,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凤毛麟角,至少她目前为止也只见到这么一个,她的确是不用羡慕她的。
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夏川萂停下脚步,对张颜道:“姐姐快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张颜见夏川萂身边虽然明面上只跟了大牛一个,但她知道,暗中定是还有人跟着的,不需要她将人送回,便也知趣笑道:“那姐姐这就回了。姐姐已经吩咐将醒酒汤送去妹妹营帐中去了,妹妹睡前喝一些,夜间也能睡的安稳些。”
夏川萂道谢:“劳烦姐姐挂念。”
看着张颜离开,夏川萂回了她的人扎营的营地,却是没有回专门给她扎好的帐篷,而是重新拿了一小坛子酒,去了芸儿棺木那里。
芸儿棺木放在一个大木箱子中,用两头大青牛拉着,为保芸儿尸身不腐,大木箱子塞满了冰块和稻草、花椒、甘草、丁香、八角、金银花等香料和药材。
大牛不敢劝,只能多点了几个人手暗中跟随,自己也离着两步远紧紧跟着她,就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对大牛的谨慎,夏川萂不置可否,没有了芸儿在身边,夏川萂就跟脱了一件坚硬的铠甲一般,没着没落的,身体四处透风。
夏川萂拎着酒坛子坐在车辕上,倚着装着芸儿棺木的大木箱子,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残月,良久,叹道:“芸儿,放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我却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应酬,你会不会怪我?”
听着这话的大牛心下叹息,芸儿只是一个小丫头,身份卑贱,夏川萂身为主人,是不能为她守忌讳的。
而且,夏川萂所作所为一举一动关系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利益得失,而是他们整个围子堡的,所以,如果芸儿有灵自己站在这里,也不会允许夏川萂为她闭门谢客,忌酒忌荤,不见人,不参加宴席的。
夏川萂灌了一口酒,醉醺醺道:“芸儿,要是你在,你肯定又要唠叨我喝太多酒了,我可跟你说,这酒就跟饮子一样,一点度数都没有,还没你酿的好喝,我倒是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但这酒太不中用了,我醉不了啊”
大牛听的心下发酸,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却猛不冷丁的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大牛好悬没拔刀相向,等看清楚是谁之后,就讪讪将刀又插/了回去,唤道:“公子。”
夏川萂听到大牛唤公子,就转头一瞧,也看见了郭继业,但她没说什么,就将头转了回去。
夏川萂心下暗叹,真是阴魂不散。
郭继业对大牛点点头,抬脚来到了夏川萂身边,拿过她手里的酒坛子,自己尝了一口,评价道:“这酒比宴席上的好些,但也不及你的酒好,别喝了吧,伤身。”
夏川萂呵呵笑道:“难得,你也会说出喝酒伤身的话。”
郭继业转到牛车的另一边,跟她一样坐上了车辕,道:“边关苦寒,再一两个月就要下雪了,饮酒可以暖身,不得不喝,但我本人,是不喜饮酒的,你知道的。”
夏川萂莞尔,她还记得,小时候在桐城生活的那一年,每次出去宴饮回来,郭继业都要难受好一会,还会耍脾气摆脸色,指使她做这做那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饮酒,酒量也不好,她偷瞧了一下他脸红脖子也红的醉酒样子,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酒量是长了,就是长的有限罢了。
不像她,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就是个解渴解腻的玩意儿。
夏川萂笑道:“我在将军府西院石榴树下埋了一些红黍酒,口感柔和,清香回甘,估计你会喜欢的。”红黍就是红高粱,用红高粱酿出来的酒可是一绝。
郭继业笑道:“你说好,那一定是好的。”又回忆道:“我记得,西跨院里没有石榴树来着?”
夏川萂解释道:“我新种的,还种了一株葡萄,搭了个葡萄架好乘凉,现在应该已经结果子了,等咱们回去了正好可以吃葡萄,石榴还要等上一个月才能熟呢我写信给你说过,也是经过你的同意的,你忘了?”
西跨院是郭继业的起居院落,她只是临时住在那里,她想要种棵树,当然要先征求郭继业的同意了。
此时听郭继业说他记得院子里没有石榴树,夏川萂不免有些着急的解释给他听,她是写信征求过他的意见,她才种的。
这会子不会拿这责怪她吧?
郭继业瞧着她因为饮酒变得更加亮晶晶的莹润眼睛,道:“我自然没有忘记,我只是诈一诈,看你还记不记得给我写的信而已,看来你还没忘记,本将军老怀甚慰啊!”
他还感慨上了。
其实他只是没话找话闲聊而已。
夏川萂白他一眼,嘟囔道:“你可真够无聊的。”
郭继业同她一样看着天边的半拉月亮,道:“人活着,本来就很无聊。”
夏川萂:“这可不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说的话。”尤其你才二十来岁,正是野心勃勃天下我有的年纪,花花世界才跟他敞开,他居然会觉着无聊?
郭继业叹道:“大将军,是一个系着万千性命的名头,担负着这样的重任,我也是会累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
他转头去问夏川萂,夏川萂同样担负着数以万计的人的身家性命,她应该能理解他才对。
夏川萂:“身不由己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言的默契萦绕在他们周身,倒是让夏川萂心里的孤独感消散许多。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拍拍身后的大木箱子,跟芸儿告别道:“困了,回去睡觉了,芸儿你也好眠啊。”
郭继业邀请道:“不如去我那里?不管是睡车还是睡军帐都行。”
夏川萂瞥了他一眼,打开他欲扶她下牛车的手,随口道:“我有帐篷,做什么要去你那里睡?”
郭继业犹不死心:“那我去你营帐里睡吧。”
因为夏川萂曾经跟郭继业在一个房间里睡过一年,郭继业这话夏川萂听着只是寻常,但听在跟着他们的护卫耳中就不寻常了。
这孤男寡女,男人正当青年女人正当妙龄的,啊这,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护卫们顿时忍不住打起了眉眼官司,被夏川萂转头的时候瞧了个正着。
夏川萂:
夏川萂狠狠踢了一脚郭继业,被郭继业敏捷的闪开,夏川萂更怒了,丢下一句:“你想屁吃呢!”带着大牛气冲冲的走了。
郭继业不满咕哝道:“还是这么爱踢人”
然后在护卫们的戏谑眼神下追了上去,到底将她送回了她的营帐中从回了自己的军帐。
第二日车队继续启程,出了这片乡里,就真正进入了无边旷野之中,除了偶尔的农田之外更多的是山岭荒地,也远远遇到了几波劫匪,但劫匪们见到郭继业的车队就都逃了,除了挖断的路基和故意弄出来的乱石、枯树等路障,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郭继业无聊的紧。
郭继业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他叫来夏川萂陪他,夏川萂不来,他就自己找了过去。
夏川萂不是待在国公夫人的车里和郭彩儿、章珠儿、章波波这些小孩子们玩,就是带着这些小孩们去她的车队里玩,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郭继业来的时候,夏川萂正和郭彩儿她们在国公夫人的大车里做游戏。
郭彩儿和章波波坐在马车地板上,中间铺着一个军旗,两人正在对阵杀的你死我活难舍难分,夏川萂则是和章珠儿玩翻花绳。
马车门窗是打开的,郭继业掀开微微晃动的布帘探身进来,先跟国公夫人问好,然后问道:“在玩什么呢?”
夏川萂随口笑道:“跟掌珠儿玩翻花绳呢,你怎么来了?”
国公夫人看两人这随意劲儿,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也想知道郭继业怎么突然过来了。
郭继业长腿一迈就绕过了坐在地板上的郭彩儿和章波波,坐到了夏川萂旁边一处空座位上。
道:“没事,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夏川萂:“哦唉呀宝贝儿,你又翻错啦,你看,要这样翻哦”
章珠儿才四五岁的年纪,翻花绳的小手还不是太利索,需要夏川萂耐心教她才行。
郭继业道:“你一个人可教不好她,要让她多看别人翻她才能学的会”
夏川萂一面解红线疙瘩一面抽空觑了眼郭继业,嘴里道:“你给她示范啊?”
郭继业笑道:“也并无不可。”
夏川萂:
是了,这人其实挺喜欢翻花绳的,她犹记得好几回他们一起出行的时候,她陪这人坐车,路上无聊,这人就以陪她玩的名义跟她玩翻花绳,为此,她还偷偷跟砗磲、金书她们取经,学到了好几个高难度的翻花绳花样呢。
夏川萂偷偷一笑,道:“那就有劳了?掌珠儿,好好看,好好学哦~~”
章珠儿甜甜笑应道:“好~~”大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盯着郭继业不放,对他可是好奇极了。
郭继业活动了一下手指,摩拳擦掌道:“川川你可要手下留情,我好久没玩了,有些花样都不记得了。”
夏川萂:“没事,这东西靠的是手感,你翻着翻着就记起来了”
郭继业:“真的吗?我试试,你也要多提醒我才好”
看着郭继业和夏川萂头对头翻花绳的国公夫人:
继业有玩过这些小女孩儿们的游戏吗?她怎么记得她没教过啊?
别说国公夫人好奇了,就是郭彩儿和章波波也不完军棋了,也都眼巴巴的凑了上来,看他和夏川萂快速的在一根圈起的红绳间翻飞手指,撑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好看的花绳出来。
哇,大将军好厉害哦,不仅会翻花绳,还翻的这样又快又好,真的好厉害啊!
夏川萂:“唉唉,又勾住了,你手上倒刺真多。”
这红绳是用红丝线拧成的,郭继业手上的倒刺又大又多,总是勾住丝线,不是将光滑的丝线勾的毛毛躁躁的,就是勾的夏川萂手指上红绳脱落,一个翻花就都乱了。
郭继业委委屈屈:“我也不想的啊。”
国公夫人嘴角抽动,一直骑马跟在车窗边的高强无语望天,就当他耳背了,没听到他们大将军“撒娇”的话。
夏川萂毫无所觉,她将红绳放在一边,拉过郭继业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仔细观看,道:“回头修一修指甲,再用蛇油、羊油好好养一养就好了,可惜我这里没有指甲刀,你先这样”
夏川萂那个“吧”字还没出口,英媪就给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打开,里面不仅有修剪指甲的全副套装,还有修剪眉毛、鬓角的小剪刀小剃刀。
夏川萂:
还挺全乎。
郭继业笑道:“劳你帮我修一修吧,我一个人可修不了。”
夏川萂去看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正跟英媪对着一个彩色的图样册子说话,不好打扰,只好道:“那行吧,你说你这手指倒刺这样多,都不觉着不方便吗?不疼的吗?”
郭继业任由夏川萂对他的手指施为,闻言笑回道:“军营中没有这么多的讲究,都习惯了。”
夏川萂抬头瞧了他一眼,嘟囔道:“难得你这脸没给吹成个麻子脸”边境苦寒可不是说着玩的,郭继业在那里连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以前作为贵公子养出来的一双如玉如脂的手指变的骨节粗大,掌心满是粗糙的老茧,指甲周围更是布满厚茧、裂口、倒刺。
现如今是夏日看着也就是粗糙了些,等到了冬日,裂口冻疮会更难熬。
即便如此,这样一双大手也是骨节分明骨肉匀称十分好看的,这男人定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出来的,得天独厚,让女人看了羡慕,男人看了嫉妒。
郭继业勾起唇角,凑近了一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夏川萂老脸一红,招呼在旁看的津津有味儿的郭彩儿道:“来彩儿,你来修你大哥另一只手。”
郭彩儿看了眼郭继业,一个激灵,忙拒绝道:“我这就要赢波波的棋了,姨姨你先修着,等我赢了他就来帮你。”说罢就拉着章波波趴去地板上下军旗去了。
夏川萂:
郭继业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当他刚才没有威胁小丫头。
章波波小声抱怨道:“明明是我要赢你了,还有,咱们已经下完这局了呜呜”
郭彩儿忙捂住他的嘴,瞪着他用气音道:“你不要命了!”
章波波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这个跟他要不要命有什么关系吗?
郭彩儿才不管他,拉着他重新开局,这回她一定要杀的他片甲不留,哼!
第180章 第 180 章
过了大河, 就入了河东郡了。
在平津渡,早就有河东郡的大小乡豪们等着迎接了,他们除了迎接郭继业和国公夫人之外, 还要迎接夏川萂。
夏川萂见着老朋友们, 乐的笑哈哈, 跟这个寒暄道:“你们家老太爷还好啊?这两年倒是少见他了”
又拍着那个人的肩膀赞道:“你家的纸是越做越好了, 都要超过桐城纸了,这回带来没?可要好好送我两车, 给我试试作画的手感如何”
又问另一个人道:“你家大娘子生了没?是男是女?怎么也没给我送请帖我好随礼啊”
凡是被她问到被她点到的人无不一脸便秘之色,他们紧绷着精神回应夏川萂的寒暄,就怕她突然翻脸, 在给他们个苦果子吃。
郭继业就在旁抱臂饶有趣味的看着, 并不插口夏川萂的寒暄,有人跟他行礼问好,他就点头了事, 眼睛始终跟着她,将自己的态度表的,明明白白,这里是夏川萂的主场,她还没有介绍他,他就只能干等着。
夏川萂可不敢让他干等着, 国公夫人有些晕船,她得等国公夫人稍好能见人的时候再给隆重介绍,按说这个时候郭继业应该是在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 跟着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 夏川萂只能先对一些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河东郡桐城郭氏,英国公世孙, 上柱国大将军郭继业。”
众人忙行礼拜见,郭继业也依礼节回礼,却并不是很热络。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缀缀。
已经入了河东郡了,离桐城也不远了,为着国公夫人的身体着想,郭继业和夏川萂一行便在平县暂且住一晚,等明日再启程。
之所以进了平县县城,而不是如之前一样安营扎寨在荒郊野外,是因为平县,有夏川萂的庄园产业,他们直接入住了夏川萂在庄园的宅邸。
一路行来,吃饭睡觉尚可,但大热天的,洗澡是不可能的,所以,夏川萂入住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烧水沐浴净身。
至于郭继业带着的护卫兵卒们则是集体去流经平县的一处河流里洗了个露天野澡,招了平县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去看热闹。
夏川萂一面在丫鬟芳儿、菲儿两个的帮助下擦头发,一面听半湿的章波波眉飞色舞的给她描述:“一个妇人就这么不躲不避的拿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她自个儿不羞不臊,倒是把那些大哥哥们吓个够呛,纷纷红着脸庞遮掩着身体在河里鼠窜哈哈哈”
夏川萂忙问:“可有掉河里的?没出事吧?”
章波波哈哈笑道:“怎么没有,但咱们人多,一人一手给他拉了上来,我瞧见了,他羞的都支棱起来了”
哦呼,夏川萂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咳咳。”
章波波转头一瞧,忙缩了缩脖子,唤道:“大将军。”
郭继业上下看看他,道:“去换身干衣裳,一会天黑了就冷了。”
章波波不敢反驳说他才换了干衣裳,不用再换了,跟夏川萂使了个他下回再来跟她说趣事的眼色就离开了。
夏川萂打趣道:“你没跟他们一起去河里洗澡吗?”
郭继业横了他一眼,道:“我对被看光没兴趣。”
想到波波儿刚才跟她说的话,夏川萂忍不住东倒西歪的笑了起来,芳儿和菲儿忙扶住她,道:“头发还没干呢”
夏川萂拿过巾子,对她们道:“我自己来,你们忙去吧。”
芳儿和菲儿退下,郭继业起身来到她身后,道:“我帮你擦。”
夏川萂忙避开,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拒绝道:“可不用你,我自己擦。”
郭继业顺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长发,突然就笑了。
夏川萂奇怪:“笑什么?”
郭继业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笑道:“慈静大师给的养头发的方子果然有奇效,你这头发长的又密又黑,很是好看。”末了,又加了一句:“就是有些短。”
夏川萂擦头发的手一顿,想到以前她只有贴头皮的细软头发,冬天只能戴帽子,夏天就戴发箍遮掩她不长头发的缺陷,也笑了起来。
道:“别看短,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比养孩子还要艰难呢。”砗磲经常调侃她,说她用脑子用多了,头发才不爱长,真是可怜见的。
夏川萂也很无奈,她也想有一头人人羡慕的长发,但她天资摆在那里,不是她想长就能长出来的。
夏川萂看着郭继业散下来的长发,不无羡慕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到你这么长。”
其实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很羡慕,头发短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好打理,她最爱扎的就是高马尾,一条发带就能搞定,十分简单。
郭继业才在给他准备好的院子里洗涮完自己,只是草草擦了一下湿发就过来了,此时他只用一条抹额勒鬓发,其余的就都散在背后,一直长至腰部以下。
在男子当中,他这头长发算是很长的了。
郭继业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头发长了难打理,我倒是宁愿能长的短些。”
夏川萂:“你这话,要是让那些秃顶掉发的郎君们听到了,不得背地里骂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等到了晚间宴席。
今晚的宴席是夏川萂的主场,宴请郭继业、国公夫人以及郭氏子弟和当地豪强乡老们,是以,夏川萂坐了唯一的主位,郭继业坐在了客座第一位。
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过后,宾散主歇,然后夜间就出事了。
夏川萂披衣起身,问菲儿:“外头怎么回事?”
菲儿给她披上一件外衣,道:“奴婢恍惚听到是郭氏客院那边的动静,芳儿已经去打听了。”
芳儿回来的很快,她神色有些惊慌道:“是孙郎君,他夜里不知道怎么的,闯了郭霞小娘子的房间,如今正闹着呢。”
夏川萂眼神一厉,沉声道:“走,去看看。”
给郭氏女眷准备的客院里,张颜正肃着脸维持秩序,但也架不住闻声出来看热闹的人,她们都对着鼻青脸肿衣衫不整摔在地上的男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敞开着的房间门内是少女压抑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以及妇人们安慰的声音。
张颜见到夏川萂过来了,她松了口气,对夏川萂道:“快让人散了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夏川萂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颜脸色青白变换,小声对夏川萂道:“我正睡着呢,就听见霞儿大喊声,忙起身来看,呶,就看到他这个样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问也没问出来。”
夏川萂点头,对大牛道:“先将孙郎君收拾好,等会也好当堂审问。”
张颜着急道:“还要当堂审问?这明显就是这个男人犯浑”郭霞可是个尚未婚配的小娘子,这要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审,她还要不要脸了?
夏川萂却是笑道:“姐姐,这院子里住了多少位小娘子啊,姐姐也住在这院中,怎么这个孙郎君别的小娘子屋子不去闯,单单就闯了郭霞小娘子的屋子呢?”
张颜惊疑不定:“这,这”
此时,一个妇人突然站出来指着夏川萂的鼻子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家小娘子不检点吗?”
夏川萂施施然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郭霞不检点。”
她将“郭霞不检点”这五个字说的清晰且响亮,那间开着门的屋子顿时一震兵荒马乱,一个妇人带着怒容出来,怒喝道:“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女君,咱们安顿在你这里,夜里出现了这等纰漏,你不说道歉彻查,还不见半分羞愧之色,是不是见惯了这等污秽淫邪之事,习以为常了?我门郭氏门风清正,今日竟受如此大辱,简直简直”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川萂拍着掌心赞叹道:“难得娘子如此大义凛然的说出这样一番昭昭之言,既然如此,不如等国公夫人和郭大将军来了,大家一起审一审此案如何?谁是谁非,也好还人一个清白。”
大牛已经将那个孙郎君打理好了,此时夏川萂就问这个孙郎君:“孙郎君,你可有德高望重之人为你主持公道?”
此时的孙郎君魂不守舍惊魂未定,他听到夏川萂的话,忙点头道:“家父以及外祖杨公可为在下主持公道。”
夏川萂:“去请!”
立即有人听话去请孙公和杨公去了。
那个喝问夏川萂的妇人脸色大变,忙道:“不可!”
夏川萂对她诚恳道:“为了证明,我夏川这里不是藏污纳秽之所,只得如此了,这也是你们的请求,好给你们个公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