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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1章 面试

    贾环就笑起来,道:“诗诗姑娘到江南后也学会了委婉啊!”苏诗诗第一次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求诗时说的娇柔、坦荡,带着自信。现在却是委婉起来。可见江南之行不顺利,对她的性情有些磨砺。

    他和苏诗诗接触的不多,但对这位在京城中红的发紫的名妓还是有些了解的。

    苏诗诗以舞蹈见长,有他诗词吹捧的名气,又有龙江先生的庇护,在京城中走的是清倌人的路线,卖艺不卖身。所以,“侍奉几日”只是玩笑的说法。

    苏诗诗娇俏的笑起来,她和贾环在雍治九年就认识。这时也不再绕弯子,清声道:“四月底,端午节前,秦淮河上要举办花魁大赛。江南名妓都会来参加。所以,我想向先生求一首上佳的诗词,给自己增添光彩。诗诗无以为报,听闻先生客居金陵,愿意充当几日端茶倒水的丫鬟。”

    苏诗诗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清泉在石头上流淌,叮咚叮咚,清脆悦耳。与黛玉的声音相比,又是另外一种风情。一番话说的连吹带捧,听的让人还是蛮舒服的。

    贾环笑着指指船舱中的晴雯、如意,“你看我像缺少丫鬟使唤的人吗?我在金陵可不算是客居。贾家的祖籍就在金陵。”

    这就是拒绝了。

    苏诗诗神情黯然,勉强的笑了下,道:“是诗诗孟浪了。”

    贾环笑一笑,“不过我却有一件事要请诗诗姑娘帮忙。我表妹身子娇弱,喜欢读书写诗排遣心情。我想她学习唱曲、乐器、舞蹈。不知道诗诗姑娘能否教授她?”

    苏诗诗黯淡的心情顿时好起来,就像是从山谷瞬间冲到山峰,一双清澈醉人的明眸禁不住娇嗔的看贾环,娇声道:“先生何故戏弄诗诗啊?”

    苏诗诗年方十九岁,正是魅力四射的年纪。贾环都给这一眼看的心神摇动,暗赞一声。他对当今主流审美喜欢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子很不感冒,而对苏诗诗这种十九岁的大美人很欣赏。

    欣赏美女之余,贾环也有他的想法。苏诗诗今天突然出现,倒是让他省了些力气。他早在过年时就和黛玉说过,希望能培养她其他的爱好。不要天天推敲诗词,耗费心神。这不是现成的、送上门的老师么?

    贾环笑道:“我话还没说完。我表妹不大喜欢学习唱曲、乐器、舞蹈,情况如何,还要你去说服她。明日你到我府中来面试。”

    苏诗诗点点头,用一种略带不满的口吻,娇软地说道:“我算是明白,先生说话喜欢一波三折。可惜我还是会入嗀。”

    “哈哈!”贾环禁不住笑起来。

    美人薄怒娇嗔向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亦是能欣赏。这就是江南风情啊!

    ……

    ……

    在秦淮河的南岸送苏诗诗和她的小丫鬟离开后,轻舟再折回到武定桥边。众人回家后,各自去洗浴休息。

    后院东面厢房裴姨娘的住处,裴姨娘解开束胸,释放胸口挺翘的弧度,在丫鬟沫儿的服侍下坐进木桶中,闭上美目,泡澡洗浴。

    沫儿一边添水,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说着今天的见闻:“姨奶奶,三爷真是厉害。那么多人都不敢骂知府,他敢骂。啧啧,读书人还真是有地位。他对姑娘是真的好。老爷没看错人呢。哦,那什么诗诗姑娘和三爷是旧识?”

    裴姨娘睁开眼睛,好笑的道:“就你话多。”那位苏诗诗姑娘是真的漂亮。比她还美几分。只怕玉儿年纪大些之后才压的住。

    ……

    ……

    裴姨娘隔壁的房间中,黛玉洗浴后,换了一身青色的裙衫。紫鹃服侍着她在镜子前梳妆。等会还要一起吃晚饭。

    紫鹃一边忙着,一边笑着说道:“姑娘,我听晴雯说,苏诗诗是京城中的名妓。雍治九年春就和三爷认识。她在京城的名气就是三爷的诗词捧上去的。三爷待她有一份故人情谊在里头。”

    她自是看得出来姑娘有点闷闷不乐。话说,苏诗诗美丽得让她们上下都有压力。其实,晴雯也不差啦。不过,还得大几岁才行。大家住在一起,现在这样的状态多好。谁愿意多一个人住进来呢?晴雯、如意她们俩也不乐意。

    “嗯。”黛玉应了一声,看着菱花镜中自己精致的容颜。

    今天贾环带她游玩,还为她一个小要求,嘲讽知府。她心中还是有些触动的。关系又亲近了些。不过,回程时却插一个美丽的苏诗诗进来,她心里不大高兴。

    ……

    ……

    夜色降临,渐渐的笼罩着幽雅的庭院。晚饭时,晚间时分,众人在后院的客厅中齐聚。明亮的烛光将黑暗驱散。

    客厅里摆了两张饭桌,贾环、黛玉、裴姨娘一桌,晴雯、紫鹃等丫鬟一桌。古代讲究“食不言”,不过,贾环在自己家里向来不立这样的规矩。吃饭只要细嚼慢咽就是养生之道。

    贾环吃着精致的江南菜,口味适宜。想着自己的思路。二十六日的考试结束后,他明天打算去国子监中转一圈。

    金陵去苏州有数百公里,但有河道相连,顺流而下只需要四五天的时间。他打算在四月一日启程,在清明节当天抵达苏州即可。提前抵达,徒增黛玉心中的伤感。

    裴姨娘以为贾环在想苏诗诗。那样美丽的女子,没有男子会不想吧?含笑着摇摇头,知性的笑颜。

    贾环刚好回过神,不禁问道:“姨娘在笑什么?”裴姨娘今年二十一岁,秀外慧中,极其出色的美女。按照十分制评分,他能给9分。但和苏诗诗那样的大美人比起来,有所不如。

    今天大报恩寺中那名士子误以为裴姨娘是他的娇妻。这话回头他还是要和裴姨娘解释一二。现在都在客厅里吃饭,不大好说。

    裴姨娘微笑道:“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三爷在想什么呢?”在贾环这里住了有四五个月,她和贾环也熟悉起来,晚餐时说话都是很随意。

    贾环道:“想去苏州的事情啊。”对吃着米粥正在听他说话的黛玉道:“林妹妹,我们四月一日从金陵出发,清明当天抵达苏州为林姑父、姑母扫墓。”

    提及父母,林黛玉心中涌起伤感,娥眉蹙起,细声道:“嗯。环兄弟,我听你安排。”此时,她才觉察到住在金陵的便利。若是回了京城,她在清明节时,恐怕就只能遥寄哀思。

    贾环就笑。黛玉真要什么事都听他安排那倒好说啊。省他多少事。关键是黛玉其实是有主见的。“还有一件事,我想让苏诗诗教授你曲艺、乐器、舞蹈。她明天过来面试,你自己决定是否留用她。”

    黛玉点点头。只是,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苏诗诗留用。

    ……

    ……

    第二天上午,贾环带着钱槐出门去国子监。

    受到的待遇倒是让他大吃一惊。一路遇到的监生,有四分之三的人都主动与他打着招呼,“贾同学……”

    等贾环搞清楚原因,顿时哭笑不得。他这在国子监算是出名了,成为国子监中的“学霸”。中午约了唐信然、罗监生、乐监生几人一起去轻烟楼吃饭,答谢他们的仗义。

    贾环在国子监中交游时,苏诗诗带着丫鬟抵达和安街贾环的住处。贾环早打了招呼,穿堂过室,径直到后院里见黛玉。

    贾环虽说明言让黛玉面试,但上午时分,裴姨娘、晴雯、如意几人都在黛玉房中的客厅里等着。

    袭人带着苏诗诗走进来。苏诗诗穿着一袭素雅的翠绿色对襟褂子,身姿修长、窈窕。清丽娴静,容光摄人。很美丽的女子。

    苏诗诗的小丫鬟丹儿不满的撅起小嘴。给她家姑娘摆鸿门宴呢。贾先生真是的。

    苏诗诗久在欢场历练,见过各种场面,这样的场面自然吓不到她。明眸流转,盈盈的给众女行礼。名妓虽然受士子追捧,但社会地位并不高。

    “诗诗见过诸位姑娘。”

    年纪最长的裴姨娘道:“苏姑娘客气了。请坐。”袭人上了茶。又介绍道:“这是三爷的表妹,林姑娘。”

    苏诗诗打量着居中而坐的黛玉,暗中吃惊,她昨天见到的小女生可没有如此美丽的容貌。吃惊归吃惊,微笑道:“贾先生说是让我来教授林姑娘曲艺,诗诗如何敢当?若是诸位不嫌弃诗诗聒噪,诗诗为诸位弹奏一曲。”

    裴姨娘、晴雯几人都看向黛玉。

    黛玉螓首轻点,得体的轻声道:“好。”苏诗诗打量她时,她也在打量苏诗诗,确实是很出色的人儿。她对这位名妓有些好奇以及内心里不可言状的一抹抗拒。

    苏诗诗坐船来的,带了古筝。让随行的丫鬟丹儿取过来。坐在晴雯搬来的案几边,静静神,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她最擅长的是舞蹈。不过,其他的技艺也精通。

    一曲弹完,满屋子的人都给镇住,确实是有相当高超的技艺水准。裴姨娘率先认可的点头。晴雯娇俏的吐吐舌头,在如意耳边道:“真厉害。三爷真会选人。”

    小丫鬟丹儿傲然的扬着头。姑娘弹一曲,在京城里没40两银子的茶钱,想都别想。

    紫鹃和袭人惊讶的张张嘴,看向黛玉。黛玉亦是惊讶、佩服又犹豫的看着苏诗诗。这水平当她的老师绰绰有余。

    只是,昨天回程时贾环和苏诗诗谈笑甚欢。她有一种来自贾环的关注被苏诗诗分散的感受。黛玉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儿,当即就觉察到这细微的变化。

    所以,她有些抗拒苏诗诗留下来。再者,她也不大愿意学习曲艺、乐器、舞蹈。

    黛玉脸色平静,细声地赞道:“苏姑娘弹的真是好。但我不大想学习乐器。还请见谅。”

    苏诗诗能成为名妓,不仅仅是美丽、才艺,在洞察人心上很有心得,见黛玉和贾环的说辞不一样,当即就有点明白过来,笑道:“我想单独和林姑娘说几句话可以吗?”

    第322章 环三哥

    裴姨娘、晴雯几人主动的退出去。片刻后,精雅的花厅之中就剩下黛玉和苏诗诗。仲春之际上午的阳光柔和的落在客厅里洁净的地面上。

    苏诗诗斟酌了下话语,缓缓的道:“林姑娘,我因花魁比赛,想要向贾先生求一首好诗词,增加名声。贾先生拒绝了。但是,贾先生却邀请我来给姑娘教授曲艺、乐器、舞蹈,并愿意为此给我一首好诗词。在贾先生心中,林姑娘的份量比我要重百倍。贾先生邀请我来,本意是关心姑娘的身体。望林姑娘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苏诗诗说完,认真的对黛玉行了一礼。

    她知道以贾环的为人,即便今天“面试”失败,多半还是会为她写一首精品美人词。但她还是想回馈这份礼物。所以,她希望能够教授黛玉。

    以她洞察人心的看法,贾环如此关心他的表妹。这位林姑娘小小年纪就是如此的美丽,两人心中应该互相有些情愫吧!而她的美丽、出现,恐怕会让这位林姑娘误解。因而,将贾环心中份量对比的看法说出来。

    苏诗诗又哪里知道:她的看法与事实的真相,南辕北辙。

    黛玉在贾环心中份量确实很重。他关心她的点点滴滴。这并非是因为爱慕,而是因为他是黛玉的监护人。他答应了林如海的托孤,会好好照顾黛玉。

    而黛玉此时对苏诗诗的抗拒心理,也并非是小情侣间因为第三者出现的别扭。贾环和宝姐姐订婚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而是有父兄般的关注被分散的感觉。

    黛玉内心中很依赖贾环的。她父亲临死前将她托付给贾环。她的婚姻、未来都委托给他。这是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和点燃生活亮色的人。

    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细品着她的话,“在贾先生心中,林姑娘的份量比我要重百倍。”黛玉心中颤了一下。她是极聪明的人。她在贾环心中的份量如何,从点滴的小事可以看的出来的。特别是昨天在大报恩寺,贾环很照顾她的心情。

    黛玉起身,给苏诗诗回了一礼,“谢苏姑娘的话。我愿意学习乐器。”

    苏诗诗心里松口气,笑了笑。

    ……

    ……

    贾环下午两三点时分自秦淮河畔的轻烟楼回来,刚到后院里,就听到黛玉屋中传来几声琴声,禁不住奇怪,问着迎出来的如意,“这怎么回事?”

    如意穿着淡青色的镶边绣花掐牙背心,模样清秀柔美,偷笑着道:“三爷,苏姑娘很厉害啊。说服了林姑娘同意学习乐器。后天我们不就要去苏州吗?林姑娘正在学习。”

    贾环讶然的道:“真的假的?”他没想到苏诗诗竟然能说服黛玉。他其实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黛玉要是个没主见的人,在原书中怎么可能会违背封建社会的主流,与宝玉自由恋爱呢?

    说着话,贾环拥着如意往里屋走。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儿的晴雯听着贾环的疑问,抿嘴笑着插一句,“呵,哪里假的了?苏姑娘这会还没走呢。”

    她和如意俩是挺担心三爷会被苏诗诗迷住。但是上午听了一曲,中午又一起吃饭、闲聊,对苏诗诗的感官大为改善。确实是很出色、善解人意的女子。

    贾环笑着点点头,道:“如意,你帮去通知诗诗姑娘一声,到我书房里去一趟。”

    苏诗诗在黛玉屋里教授黛玉古筝。听了如意传的话,跟着到书房中见贾环。

    书房不大,布置的都是书。书架、书橱、书桌陈设在书房中。午后的阳光静静的从窗栏中落下来。

    贾环提笔在书桌后写着字,见苏诗诗进来,身姿修长曼妙,约1米65的样子,比例极佳。美丽如昔。笑着道:“稍等一会,马上就写好。”

    苏诗诗一听就知道贾环在写什么,娇柔的笑一笑,迈步走在贾环身边,看他创作诗词。看一眼,禁不住轻笑,“贾先生,你这可真是偷懒呢。”

    闻着身边传来的美人幽香,贾环笔走龙蛇,微笑道:“这首词赠给你最合适了。本来也算是为你写的。”

    雍治八年,在京城的醉仙楼中,他和闻道书院的诸位同学第一次产生交集。当时是前院首刘国山做东。他丢了三首诗出去打脸陈嘉运。其中就包括这一首《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陈嘉运当时想要写一首诗送给京城名妓苏诗诗。却苦于没有门道。而此时大美人苏诗诗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重写这首浣溪沙。真是令人有些感慨啊!

    贾环的话令苏诗诗极其的惊讶,掩嘴娇呼一声,“呀!”目光落在白纸上。上面有着贾环书写的飘逸的柳体。

    “雍治十二年春,余与诗诗姑娘相逢于金陵,重写旧作浣溪沙以赠之。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

    这首词作当时在京城中流传非常广。是贾环的第一首精品美人词。她没想到竟然是给她写的。清澈醉人的美眸再看贾环时异彩涟涟。

    不同于,她陪客时矜持的笑靥,而是多了几许真诚、娇媚。

    贾环笑一笑,享受美女的注目其实很惬意的,特别是苏诗诗本来就是眼睛很漂亮的女子。将手中的旧作墨迹吹干,递给苏诗诗,“花魁大赛好好加油。预祝你夺魁。”

    “谢贾先生吉言。”苏诗诗清声说道。她是第一个收到两首精品美人词的人。

    贾环微微一笑。

    ……

    ……

    送苏诗诗离开后,贾环刚返回书房,就见紫鹃已经等着。紫鹃笑着迎上前几步,“三爷,姑娘让我来传话,问三爷最近有什么新的诗词没有?”

    贾环走回到书桌边,随意的笑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啊?喏,你自己倒茶。”指指书桌边茶几上的茶壶。

    紫鹃抿嘴一笑,道:“三爷,姑娘的原话是:问问环三哥近来有没有书稿。”

    环三哥?贾环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起来。黛玉这是在向他表示亲近之意啊。他倒是越发的好奇苏诗诗和黛玉说了什么。

    “环三哥”这个称呼和“宝二哥”差不多。四妹妹惜春当初和他关系改善后就这么喊他。现在则是喊“三哥哥”,和现代的日常用语“三哥”是一个意思。只是,国朝的社会习俗,习惯于要用叠字。

    “哦,你等着。”黛玉有亲近之意,贾环自然乐意接受。翻翻书桌上的手稿,将年前给林芝韵写信时顺笔写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翻出来给紫鹃,“年前偶得了一句。感慨与一位朋友的缘分。”

    紫鹃笑嘻嘻的拿着手稿离开。

    ……

    ……

    夕阳在天际边染着金红。

    和安街贾环的院子中,后院东厢房黛玉的房中,袭人悄然的点起蜡烛。黛玉在书桌前品味着紫鹃下午拿来的一句诗,心神沉静在那哀伤、凄美、感慨、回味、哲学的情绪中。

    袭人和紫鹃俩在房外碰着头。

    紫鹃好奇地问道:“三爷那里传晚饭了。姑娘还在看三爷那里拿来的诗词?”一行字能把玩、品味大半个下午啊?

    袭人点头,柔声道:“是啊。”

    紫鹃笑笑,和袭人一起进去喊黛玉准备吃完饭。

    ……

    ……

    三月三十日上午,金陵城外,江边的码头,一艘中等规模的客船自京城而来。

    贾蔷从船舱里出来,感慨道:“我的娘,总算到了。这一路数千里。”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个久的船。真难受。亏得琏二叔时常出来跑。真累。

    身旁带着的单大良的儿子单群,贾琏奶妈赵嬷嬷的两个儿子赵天梁、赵天栋都是一脸的欢畅。催促着跟着老仆、小厮赶紧准备下船。

    单群请示道:“蔷二爷,咱们这先去甄家府上投贴,还是先去王家府上?”他们一行肯定是住金陵的贾府中。行李一会雇人先运到府里。他们得赶紧抓紧时间办事。还要去苏州。

    贾蔷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都不是。先去环叔那里。”

    什么脑子?环叔在金陵。他到金陵第一站不去拜访自家长辈反倒先去拜访亲戚?更别说他身上带着任务。

    ……

    ……

    三十日上午,贾环从山长家中坐船返回。他告知山长和好友张承剑、庞泽、纪鸣,他清明节前后要前往苏州一趟。

    回到家中坐了没一会,一名仆妇进来道:“蔷二爷自京城来金陵,现在等在前院里。”

    贾环微怔,随即点点头,“我这就过去。”贾蔷要来金陵的消息,他自然知道。打前站的贾府仆人去甄家通了气,自然也去贾家说了。刘管家派人来和他说了。他只是有点奇怪,贾蔷来的够巧的,他明天就会出发去苏州。

    贾环往前院里走去。客厅之中,许久不见的贾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钱槐、胡小四两人陪着说话。另有三名约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见贾环从后面转进来,贾蔷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侄儿见过环叔。家里的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老爷、太太,蓉哥,大嫂让侄儿带话,家里念着环叔。”

    三名青年男子跪下,齐声道:“奴才见过三爷。”

    “都起来吧!”贾环随意的摆摆手,让三人起来,对贾蔷笑道:“大半年不见,你嘴皮子倒是利索了。”

    贾府里的内眷会挂念他,那才奇怪了。

    贾蔷嘿嘿一笑,见面的疏离消除了些,祝贺道:“侄儿恭喜环叔。侄儿离京之时,环叔和宝姑娘的婚事由皇妃做媒,已经定下来。”

    第323章 挂念、拒绝、贪腐

    金陵,大平坊,甄家中。

    上午时,天气晴朗。

    甄礼正在敞间中喝着清茶,等待着贾蔷上门拜访。他父亲甄应嘉出门会客去了。

    守在贾府的甄家奴仆已经回报贾蔷等人抵达金陵贾府。他的神情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有些焦虑的等待。朝廷清查亏空、拖欠的力度越来越大了。朝堂中已经有派人来查江南织造亏空情况的风声传出。甄家看着繁盛,树大根深,但实则情况颇有点不妙。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恭敬的道:“大爷,贾家的哥儿去了和安街。”

    甄礼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挥挥手让下人出去,最终露出无奈的苦笑。贾环就住在和安街。那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有预感,他接下来很有可能要和贾环打交道。

    ……

    ……

    仲春时节,庭院之中鸟语花香,隐隐的有琴声传来。苏诗诗今天上午过来了。

    贾环坐在椅子上,喝一口温茶,嘴角浮起笑容,将那一份甜蜜与思念在心头转了几回,心情愉悦的道:“我知道了。”

    和宝姐姐的婚事定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听到确切的消息,他的心情还是微微有些激荡。只是不知道宝姐姐在京中如何?还有三姐姐,赵姨娘她们。

    金陵和京城隔着数千里,信件通过驿站传递并不通畅。他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京城的来信了。

    贾蔷十九岁的年纪,容貌风流俊俏,穿着绸缎蓝衫,富家公子的装束。他外相俊美,内心聪明。在族学中读书后,对贾环变得服气,做事也尽心。此时,见贾环心情不错,又附和的说了一会儿喜庆的话,“环叔与宝姑娘是天作之合。又有皇妃做媒。侄儿已经可以想象婚礼的盛况……”

    贾环笑着摆摆手,制止贾蔷的拍马屁。让候着的钱槐、单群等人都下去,“钱槐,你去厨房说一声,中午留蔷哥儿他们在家里吃饭。”然后,仔细的问着贾蔷贾府中各人的境况。

    其实,贾环刚才想贾府的内眷没有人会挂念他,只是特指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

    秦可卿肯定是会挂念他一回。他和秦可卿的私交很好。那个少妇的性情很温柔。有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柔神韵、风情。

    王熙凤估计也会念叨他几句。因为,走之前,王熙凤和他做了个交易,说帮他在薛姨妈面前敲边鼓,缓和下薛姨妈敌视他的情绪。作为交换,要他帮忙把胭脂水粉生意整合一下,提高利润。他在江南忙着读书,根本还没想这件事。

    李纨或许会想一想他在金陵的行程,毕竟他帮着李纨带一封家信。再者,他承诺等贾兰读书有点眉目之后,推荐贾兰前往闻道书院学习。不知道兰哥儿的经义水平怎么样了?有骆先生在族学里坐馆,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东府里寡居的尤氏会不会关注他在江南情况,那他就不知道了。他和尤氏的交集仅限于他禁止贾蓉在宁国府内乱来。

    而他和贾府的姑娘们关系处的都还不错,还有黛玉在身边,想着宝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云妹妹、四妹妹她们聊天顽笑时肯定会说起他和黛玉在金陵的情况。

    贾宝玉肯定是不关注他的,而是只会想着林黛玉。

    贾蔷是宁国府的近支,对贾府内宅里的情况肯定知道不清楚。贾环也不问贾蔷关于宝钗、探春、赵姨娘等人的消息。相信探春应该有信件让贾蔷带过来。

    贾环问的是贾赦、贾政、贾琏、贾蓉等人、族学、管事、贾府对外往来的情况。

    “哈,我差点忘了。府里托我给环叔带的信。”贾蔷忙从包裹里拿出几封信给贾环。信的封皮上写着寄件人。探春、薛蟠、贾兰、贾琏,最上面的一封是贾政的信。

    贾环心里有数。探春是他的亲姐姐,写信给他是情理之中。其她人要给他写信就得借用家里人的名义。

    比如薛蟠,贾环打死都不信呆霸王有心思给他写信,是薛姨妈和宝姐姐写的吧!贾兰的信约莫是李纨的。贾琏那边怕是凤姐在催他。倒是贾政的信让他摸不着头脑。

    面对贾环疑惑的目光,贾蔷表情郑重的解释道:“环叔,二老爷让我带了口信咨询你的意见。甄家在江南织造任上亏空了大笔的银钱,朝廷正在清查。让人带了甄老爷的亲笔信给二老爷,想要皇妃在宫里帮甄家说句话。二老爷和大老爷商议了几次,还没定下来。”这是他南下来金陵的一个重要任务。

    贾环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绝对不行!甄家真是搞笑,竟然想让大姐姐为这种鬼事去说情。亏他们想的出来。当我贾家都是傻子么?”

    贾元春撑着贾府。怎么可能将天子的恩宠用在这种地方,为甄家求情?以天子的性情,求情只怕就会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后果非常严重。

    贾蔷赔笑了下。

    他在贾家里不算当家的爷们。这些话是离京前二老爷当面交代的。当然,他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找蓉哥问了详细情况。在环叔面前全部都说出来。

    “环叔,我一会还要去甄家兑银子。他们肯定会要问这事。我这一路随行的有甄家大姑娘派的仆人。”

    贾环态度坚决的道:“你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午饭后就给我父亲回信,你下午派人送信回去。这件事绝不能答应。”幸好贾政还没答应甄家。但他还是想把他的意见尽快传回京城。

    贾蔷嘿然一笑,点点头。有环叔担当着,他怕什么?

    喝口茶,贾蔷接着汇报道:“家里在甄家寄存了五万两白银。这次打算拿出三万两白银给我到苏州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

    贾环摆摆手,道:“你按原计划去甄家提银子。府里的银子,他们不敢扣。最好是找个由头把剩下的2万两也给提出来。”

    贾元春现在是贤德妃,明年正月之前就会晋位贵妃,地位显赫。甄家这种走皇家路线的世家,虽说是江南顶级的世家,但绝对不敢和贾家挺腰子。又不是贾家找他借钱,只是把自己的钱拿走而已。

    贾蔷俊脸上笑容满面,道:“得了。环叔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请环叔放心,我会把银子都提出来。”

    贾环交代完甄家的事情,似笑非笑的看了乐呵呵的贾蔷一眼,“蔷哥儿,这次采办戏班子,你打算贪多少银子?”

    ……

    ……

    贾蔷来江南采办,贾环自是早就知道。大观园里的12个女孩的戏班子:芳官、龄官等就是贾蔷一手经办买回来的。这是很重要的事件。看过红楼的人都会有印象。

    然而,贾环在周朝生活这几年,对比一下物价,就知道这里面被贪了多少银子。当红名妓赎身的价格也不过是3千两至5千两之间。名妓可是琴棋书画都要精通的。

    十二个唱戏的小姑娘,不要求容貌(从芳官、龄官等12人的容貌描述就知道,最出色的就这两个),能花多少钱?贾赦强娶鸳鸯不成,在京城里买个漂亮的小妾也只花了800两。

    江南人文荟萃,文化兴盛。听曲、唱曲的人不少。挑选12个能唱曲且唱的好的姑娘并不难。三万两银子组建一个全套的戏班子,至少是十倍的溢价。

    由此可见贾府修建大观园的工程贪污、浪费有多么的严重!当然,这些钱并非给贾蔷一个人吞了。红楼原书中,贾蔷到苏州办事,带着赖升的两个儿子。而提议花费3万两银子采购的是赖大,里面的门道不言之明。

    赖家这个依附于贾家的吸血虫、硕鼠,现在已经给贾环清理掉,全家在金陵城外贾家的庄子里种地。

    其实,三万两银子采办戏班子,不是花不出去。在人员合格条件里面再加一条:长的漂亮。这就很难。再加一条,要一模一样的身高、胸围就更难。

    甄家的甄礼上回为郑家说情,请贾环泛舟秦淮河上,他家里养的那个戏班子,四个姑娘,就是按照最高的标准选出来的。个个体态修长婀娜,容貌秀美,一模一样的身高,胸围。估计没少花费银子收罗。

    贾环的话很突兀,很有点翻脸如翻书的范儿,把贾蔷给吓的讪讪的笑起来,很没底气的道:“环叔,用多少算多少,结余的我会带回京城去。”

    贾环“呵呵”的笑了笑,这种鬼话他怎么可能会信?“蔷哥儿,出来办事,没点好处谁干?也不近人情!但关键是拿多少合理。你回京城帮我带句话回去,谁伸手超过负责项目的一成,等我回京城,别怪我翻脸抄家。”

    一百万两银子的大观园,一成的人工成本就是10万两。

    这笔钱,就算给贾府约一千人平分,一人都要落下100两。在这个普通中等人家一年耗费只有20两银子的年代,要是这样还不满足,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贾蔷心里松口气。好歹有一成的辛苦费。单管家派儿子来的想法要落空了。别看环叔年纪不大,但阖府上下估计没有不怕他的。

    这话传回去,只怕府里上下都会噤若寒蝉,不敢在省亲别墅的工程上弄鬼。奴才全部身家都是府里的,打死官府都不会过问。而环叔在府里是能做主的。

    贾蔷赔笑道:“环叔,我明白了。一定把话带到。”

    这时,管家元伯过来,请示道:“三爷,可以摆午饭了。”

    第324章 疏离、套路

    下午的阳光悠悠。

    贾蔷去了甄家,一方面是回复甄家的请求,一方面是提那五万两银子。贾环的意见,效力自然是高于荣国府的大总管单大良。

    贾环在午饭后,去黛玉房间里和来教黛玉古琴的苏诗诗聊了会,笑着看看黛玉的成果,然后回到书房中。思索着贾府的局势。

    贾府内外、上下都是富贵日子过惯了,贪图享乐、奢侈无度。奴仆贪起贾府公中的银子来也是。有一股腐朽至极的味道。历史上每个王朝的末年,都是贪腐横行。

    以大观小,贾府现在就是这种暮气沉沉的状态。就算没有外力,估计破落下去也就这几年的功夫。贾府一年的收入,大头在地租上,也不过两万两银子。经得起主子们、大观园里的奢华靡费?还有下人们连贪带拿?

    奇怪的就是,贾赦、贾政作为贾府的主人,根本就不管。贾赦自己还带头贪。根本原因,估计还是贾府的权力错位吧!贾母占着位置不管事。

    荣国府的家产,按照礼法、传统,都应该是嫡长子贾赦得大头。偏偏贾母喜欢小儿子贾政。天知道,她去世时家产怎么分?这不得不令贾赦疑虑。

    贾环对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并不想多管。他自己生财有道,日后拥着娇妻美妾也不会为钱发愁。但是,他迟早要接管贾府的权力,这种糜烂的局面,实在让他心中有些烦躁。

    所以,给贾蔷说这个问题时,严词训斥,划下红线。他估计他回京城后要杀几只鸡给猴看。在金钱面前,即便是死亡,也不一定会让人畏惧。

    贾环在书房中轻轻的踱步。吃饭时,贾蔷还给他透漏了一些情况。比如:贾赦对他拿了林如海数十万两白银很不满。贾环实际上从林如海那里得了一百万两。

    再一个,王熙凤开始以贾府的名头在外面揽诉讼官司。长安府张家的女儿,守备的儿子都自杀死亡。在当地闹的沸沸扬扬。这个愚蠢的女人!

    凤姐看似精明,实则是鼠目寸光,胸大无脑!蠢到家!妥妥的猪队友!简直是让人想回京城抽她。

    贾环抿了抿嘴唇,提笔给京城中写回信。书桌上摊开着贾政、探春、薛蟠、贾兰、贾琏的书信。

    ……

    ……

    贾雨村自两天前和贾环在大报恩寺里见过一面后,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

    宦海历练这么多年,他自是能感觉到贾环对他不大感冒。

    三十日下午时分,贾雨村在府衙的后院小厅中和白师爷聊起这件事。

    白师爷禁不住微微皱眉,斟酌着道:“东翁,这可不是好消息。贾环名满天下,在贾府之内地位恐怕不低。若是对王统制有一定的影响力……”

    贾雨村点点头,拿起茶碗喝着香茶。他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就怕那少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白师爷想了想,眉头一动,笑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东翁可以给王统制写一封信。”

    贾雨村就笑,“解释这件事吗?疏不间亲!”

    白师爷自信的笑一笑,“不。写信夸一夸贾环。”

    贾雨村捻着胡须,几秒后,笑道:“好主意。”

    ……

    ……

    贾蔷和甄礼见过面后,提出因计划变动希望能将贾家寄存在甄家的5万两银子都拿提走。

    甄礼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需要时间来筹集银子,送走贾蔷之后,到内院之中见躺在床上休息的父亲。甄应嘉今天出门拜会友人,沉醉而归。醒酒之后在床榻上休息。

    午后幽静,精美的卧室之中,一名美丽的妾室照顾着甄应嘉,约双十年华,容貌标致。春衫轻薄,隆胸长腿。

    甄应嘉在小妾的服侍下倚在床头,挥挥手让小妾离开,关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贾家是怎么答复的?”

    甄礼沉默了一会,惆怅的道:“贾家不同意。蔷哥儿明言,这是贾环的决定。”

    这才叫令人难堪。他们判断贾家没有贾环授权,因而冷对。谁知道贾环的人脉关系网根本不和贾家重叠的。甄家本来是想要好好结交的。但贾环不乐意。

    而,现在更是出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情况:贾环能够影响贾家的决策。这叫什么事?早知道如此,春节时贾环上门来拜年就不是那个待遇了。

    甄家一再失误啊!

    也怪那少年隐藏的深。

    甄应嘉惊讶的神情半天都没有消失,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长长的叹口气,轻声道:“竟然是这样!”沉吟了好一会,疲倦的道:“礼儿,你去和贾环谈一谈。不惜代价谈下来。”

    甄礼点点头。

    ……

    ……

    贾蔷从甄府回来,先向贾环汇报了情况,而后带着家里的奴仆去几家比较亲近的亲戚家里走动走动。比如王熙凤的父亲王大老爷。然后在德润坊的贾府里等待甄家的消息。

    贾环并不介意贾蔷是否跟着他一起去苏州。只要能把2万两银子从甄家提出来多等几日也行。甄家已经明显有摇摇欲坠的气象。特别是太子在不久的将来还会作死。

    2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先提出来比较安全。免得到时候甄家拿不出来。

    贾环将分别写给贾政、贾琏的信交给贾蔷派人昼夜兼程送回去后,于下午四五点时分,在里屋里琢磨、推敲他的计划、想法。

    晴雯、如意两人在屋中说笑着整理着衣物,打包,准备明天启程去苏州。

    晴雯拿了一件衣衫,正准备问贾环要不要带去苏州时,见贾环抱着手臂在窗口沉思,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对身边的如意小声道:“如意,蔷二爷来之后,三爷似乎心情不大好。”

    如意连连点头,“嗯。”

    贾环听着两个大丫鬟的窃窃私语,在窗口边转过身,笑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他到金陵来,有三个目的,按照重要度来排序的话,第一,读书。第二,准备后路,第三,干掉贾雨村。

    来了金陵之后,才发现甄家和甄家支持的太子如此的作死,他还得加一条:和甄家做切割。

    然而,他现在发现,他其实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只有读书,这个最重要的目的,是在推行的进程中。

    这令他有一点不算强烈的挫败感。

    后路问题倒是好说。他准备在松江府买一些资产、土地。松江府临海,如果真的出事,他还有出海一条退路。不过,他现在手里没有太多的银子。得琢磨赚钱的事。这才是接下来一两个月内,读书之余,最迫切的事情。

    而“干掉贾雨村”相当有难度。他只是有这个想法。在给贾蔷的回信中,贾环在贾政面前将贾雨村揭露,讽刺了一回。要知道,按照原书的进程,贾雨村在进京之后,会和贾家联宗。贾家的政治资源,怎么能用来培养这个二五仔呢?

    贾雨村其实想多了。贾环根本没有找王子腾告状的想法。他和王子腾没有那份交情。

    贾环这个决定倒是避免了被贾雨村坑。否则,贾雨村写信去京城夸他,他写信回京城骂贾雨村。这场面,想想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样。

    晴雯抿嘴一笑,生动俏皮,道:“说三爷你和宝姑娘的婚事呢。三爷,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贾环还没回答,去外面办事回来的紫鹃带了一个消息回后院,从门外进来,笑着道:“都在啊。三爷,外头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甄家大少爷派人来下了贴子。”

    贾环点点头,对晴雯笑说道:“看,不开心的事情有很多啊。现在不就是一件?”

    晴雯、如意、紫鹃三人都咯咯娇笑。也就三爷将甄大爷的邀请当不开心的事情吧?

    贾环让贾蔷把存在甄家的五万两银子都提出来,以贾家和甄家的关系:老亲,世交,这种程度的经济剥离,还不能算“切割”两家的关系,只能算表示“疏离”的态度。

    两家真正联系的紧密的是各种人情往来、利益交换。大家族,就是这么麻烦,要掉头,得花费很多功夫。不是说,找几个人宣布一下就可以。

    ……

    ……

    夜色中的秦淮河上画舫漂浮,灯影绰绰,歌声遥遥传来,繁华无比。六朝胭粉地,十里秦淮河。这不是浪得虚名!

    甄家的画舫之中,布置的文雅、精美,充满富贵、奢华、胭脂之气。4名唱曲的美人,身穿淡青色的长裙,身姿婀娜,更添这仲春夜色中的风情。

    甄礼微笑着举起酒杯,和贾环闲聊,“环兄弟明日就要启程去苏州。为兄不得不在今晚约环兄弟出来吃酒。以我两家的关系、世交,想来环兄弟不会介意。”

    贾环一阵无语。甄礼的请柬下到他那里,邀请他明天晚上在秦淮河上吃酒。他正好以要去苏州为由拒绝。谁知道,甄礼在傍晚时,亲自上门来请。

    他只得答应下来。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所以,才有此时的一幕。

    贾环打起精神,道:“怎么会?礼大哥有事就直说吧!我年纪还小,晚上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坐船在路上就难受了。”

    甄礼就笑,笑容和熙,“不着急。再吃两杯。”

    坐在贾环身边的袁静香穿着淡粉色的衣衫,乳挺腰细,精致靓丽,肌肤胜雪,笑吟吟的将贾环酒杯里还有的大半杯酒喝了,再给贾环新添了一杯酒,幽怨的道:“奴家仰慕先生已久,上次先生急匆匆的离去,今次又要如此吗?”

    贾环自是不信这种欢场上的话,但有点明白甄礼今晚的套路了。

    第325章 细微的裂痕

    甄礼的套路就是美酒加美色。酒色权财,这几样东西对男人来说,都是很有大的吸引力。

    贾环用手遮盖住酒杯,酒杯上还残留着身边的大美人袁静香的唇香,确实是红粉阵仗。表明态度道:“礼大哥,还是谈正事吧!”

    甄礼今晚穿着一身玉色的长衫,风流倜傥,此时俊脸上的神情在明亮的烛光僵硬了下,随即笑一笑,道:“也好。今日蔷哥儿到府上,拒绝甄家的提议,说是环兄弟的意思?”

    甄礼说话时,船舱中正在唱曲的四名女子都停下来。舱中一角的曲乐班子也停下来。

    甄礼没有明说什么事,但贾环一听就明白,为贾妃帮甄家求情的事情,点点头,承认下来。

    甄礼就笑了下,“此事子玉能否通融一二?事成之后,我必有厚报。”说着话,手指着船舱中的四名秀美、婀娜的女子,“另外,这四名美人和这艘画舫都送给环兄弟。”

    贾环微微一笑,平视着甄礼,拒绝道:“礼大哥可能误解我了。君子不夺人之好。”

    甄礼强劝道:“环兄弟还是再考虑考虑。我去外面处理下筹集五万两银子的事情。本来只筹了3万两,蔷哥儿今天却说要提走5万,我还得费神。失陪。”

    甄礼起身出了船舱,曲乐班子也退走。留下唱曲的四名女子。一时间厅中便变的有些安静。夜色中,遥遥的有歌声传来。

    贾环淡然的笑了笑,从容的拿起筷子吃着羊肉。不用考虑的,他不会同意。甄礼的威胁他怎么听不出来?但是甄家敢扣这五万两银子试试?

    贾元春的枕头风可以这样吹,也可以那样吹。甄家正处在被朝廷关注历年拖欠的亏空账目的当口上,敢冒这个风险吗?显然不敢。甄礼不过是当嘴炮党,恐吓他而已。

    袁静香美目一转,看着贾环。她今晚得了甄大少的吩咐,要好好的“招待”贾环。现在就是招待时间。倒不是不乐意。贾环在秦淮河上知名度很高。只是她成名已久,很久没有做过“以色侍人”的事情了。

    袁静香起身给贾环夹菜,轻声细语的道:“青松先生在姐妹们中大名鼎鼎。不知道,青松先生可知道我们江南四大名妓各自擅长什么吗?”

    甄礼退出去,接下来是什么节目,想也知道。都是套路。

    不过,贾环对此没兴趣。他并不打算接受甄礼的条件。他没有立即拂袖而出,只是做个样子,表示他思考过。给甄礼一个面子而已。

    贾环喝着鱼汤,随意地笑道:“是什么?”他现在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酒要少喝,肉要多吃,补充各种营养。

    袁静香手扶着贾环的肩膀,咯咯轻笑道:“林大家擅长唱曲。她的歌喉很动听。宋大家现在已经退隐了。刘如烟那浪蹄子擅长什么,她中秋那晚定是给贾公子提过。”

    贾环脑海中自然的浮起那晚刘如烟的话:妾擅萧技……一般纯洁的人可能听的不大懂,他有着三十多岁的灵魂、阅历,自然是懂的。

    船舱中气氛顿时变得微微有些暧昧。

    贾环笑着摇摇头,将某些情绪甩出去,正色道:“袁姑娘好好坐着罢。不用费心思。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一会会给甄大少说你尽心了。”

    袁静香本来要说说她所擅长的技艺,此刻话头给堵住,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听话的坐回到位置上。甄大少、贾环他们这些人,说一不二,她自不会自找难堪。

    贾环吃了会菜,等了约盏茶的功夫,见甄礼还没进来,心里有数,出去吩咐画舫靠岸,径直登岸离开。

    ……

    ……

    秦淮河上甄家的画舫漂浮着。甄礼坐在圆桌边,脸色阴晴不定。贾环离开时,他在画舫后面的船中。

    下人们噤若寒蝉。袁静香和四名歌姬都是屏住呼吸,不出声。

    “哗……”

    甄礼坐了片刻之后,压不住心里的情绪,羞恼的将桌子给掀了,“给脸不要脸。”

    他等会回去,要怎么和父亲说?

    ……

    ……

    仲春之际,月色如洗。金陵城中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但金陵毕竟是一座有着约200万人口的大都市,约晚上八九点许,不少屋舍中都是灯火点点。

    有大户人家行乐,有权贵人家在聚宴,有酒楼、赌场在营业。像秦淮河南岸的教坊司名妓聚集地:旧院、珠市更是灯火通明,繁华的如同闹市。

    贾环走在街肆中,沿主干道往和安街中走去。

    他刚才要是点头,精致的大美女袁静香和那四名貌美的歌姬就是他的了。但是,他并不后悔拒绝甄礼。一个男人可以喜欢美女,但如何取舍,心里要衡量的标准。

    他不是那种为了美色,就会昏头的人。贾家的政治底牌,肯定不可能为甄家的利益而动用。那是极其脑残、不明智的。

    他和甄礼的关系,这算是恶化、决裂了吧。不过,相比于甄、贾两家的大局,这还不够。这道细微的裂缝还要再大些才好。

    过了武定桥,转入和安街。贾环悠悠的叹口气。

    甄家确实奢华啊。今天再次见到那四名貌美的歌姬,身高、胸围一模一样。他很是观赏了几眼。再一个,他对袁静香擅长什么是有点好奇。刚才的氛围不能问。其实他大致推测的出来,袁静香的皮肤很好。

    自正月初一吻过晴雯和如意之后,他在这方面的想法时不时的会冒头一下。

    不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又不打算当道学先生。

    贾环笑一笑,走进家门。

    ……

    ……

    四月一日,在贾蔷苦逼的继续蹲点等待甄家给银子时,在甄家内部怒斥贾环又暂时无可奈何之时,贾环带着林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鹃、袭人、元伯一行十几人自金陵启程,坐船前往苏州,准备在清明节时为林如海扫墓。

    对于甄家的愤怒、威胁,贾环心里有数,并不在意。

    临近清明,天下着小雨。两层的江船在雨雾凄迷中前行。这一次去苏州是顺流而行,行程轻快。

    第326章 船在河中行

    江南的春雨,如雾如烟,带着凄婉朦胧。这是与北地完全不同的风情。

    如果说北地、京城,是带着历史的厚重,金戈铁马的血迹,庙堂之上刀光剑影的风格,那么,江南就是一种精致的生活,繁华的市井,山水如画般的闲适。

    还有才子佳人的唱和、佳话。

    贾环在金陵的生活就是如此,没有贾府里的勾心斗角,没有庙堂上暗影笼罩,在三点一线中穿梭,领略着阻隔数百年时空的江南风华。时间在平稳、舒缓、悠闲的慢节奏中走过。

    他其实更喜欢这种生活氛围。谁愿意时时刻刻将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绷紧呢?

    四月二日晚,船过镇江,进入运河。楼船二层的船舱中,贾环在书桌前翻看着书信。明亮的蜡烛下,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的微笑。

    租下的客船很宽敞。贾环毕竟带着一行十几人。贾环住在船头的船舱中。黛玉住在最平稳舒适的正中段。

    自上船以后,黛玉的心情就变得糟糕,精致的容颜上有遮不住的忧愁、离丧的悲痛。她是去为父母扫墓。

    贾环虽说在照顾着林黛玉的生活、人生。但他并不会将自己代入到黛玉悲伤的情绪之中。你的痛苦,痛在我心头,那是恋人间的感同身受。他和黛玉不是恋人。他心里装着的那个姑娘,名字叫薛宝钗。

    去苏州的这段行程,贾环总体来说,心情比较放松。当然,他会照顾黛玉的情绪,不会在她面前说笑,或者表现的轻松。这是人与人相处的基本的礼貌。要顾忌朋友的心情。

    黛玉此时伤感的情绪,是真情流露,贾环并不会在这时去安慰她。安慰也没有。悲伤的情绪,有时候适当的发泄一下也好,只不要长久的抑郁在心头。

    一阵雨声啪啪啪的打在窗户上。贾环放下手中以薛蟠的名义写给他的信。信的笔迹,他一看就知道是宝姐姐的亲笔。

    信中以薛蟠的口吻,将订婚的事宜前后都说了一遍,包括薛家的准备工作。在一长段贾环并不关心的话语之后,末尾写道:“环兄弟读书辛苦,早起晚睡,耗费心血。须要保重身体,饮食得宜,张弛有度。四季变化,增减衣裳。”

    这是一段在信末尾很琐碎的、礼节话的日常问候。就像是现代社会写信时末尾中写道: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注意饮食,注意季节变化,祝安。这样的话。

    但如果知道这是宝钗的亲笔,就能感受到在这平常、琐碎话语中她浅浅的流露出来的关心、问候。

    还是冷美人的做派啊!

    宝钗的性格: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怡红夜宴的花签抽中牡丹,写着: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她是大家闺秀的性子,情感不会轻易的表露。

    这不像黛玉的性情。黛玉在《题帕三绝》中写道: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这是很直白的爱情诗。

    黛玉的爱情,绚烂如花,最终以生命为代价。

    贾环提起毛笔,在书桌前回信。他前两天让贾蔷送信回贾府,只给贾政、贾琏回了信。给贾政的信是说他拒绝甄家的原因。给贾琏的信是警告王熙凤不要当权力中介。

    还有探春、薛蟠的信没有回。

    贾环流畅的落笔。他给薛蟠的信,自然不会像宝钗一样,暗藏着关心。收件人不同。宝钗以薛蟠的名义写信给他,他能收到。他回信的话,信件直接是给薛蟠的。这种没有营养的信,自然是落笔如飞。都有固定的格式和套话。

    贾环要给宝钗说的话,直接在写给三姐姐探春的信中转达即可。他和宝钗都已经订婚。让亲姐姐探春帮他转达几句略显亲密的话并不逾越。

    “信已收到。谢宝姐姐挂念。我在金陵一切安好。定于雍治十三年底返京参加会试。江南暮春,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姹紫嫣红。令我忽思京城晚春之景。”

    思念景色,也是思念在看景色的人。

    写完给探春的回信之后,贾环封了信口。目光落在林如海委托何元龙留给他的三封信上。分别是给:刑部郎中(正五品)汤奇,翰林院侍讲(正六品)蔡宜,湖广左参政(从三品)纪兴生。

    这是林如海的政治人脉。

    国朝官场的规矩,正七品才叫真正的进入官场。到了正五品才是步入中层干部。正三品及以上都是朝廷大佬。当然,言官监察体系不属于此列。

    都察院的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就算是重臣了。因为巡抚往往会加这个头衔。而正七品的给事中更是“气焰嚣张”。任满外放时任从三品的参政时,还有“官升七级,势减万分”的说法。

    林如海官任御史,就属于言官体系。他的政治人脉都和他一样,属于中层干部级别。

    贾环笑了笑,看着这三个人的名字。湖广左参政纪兴生和贾政的私交很好。这算是贾政和林如海共同的朋友圈吧。贾环不知道这三封信能有多大的作用?官场人走茶凉啊!

    贾环将信收在带着小锁的铁盒子中,突然间想起件事来。贾宝玉委托贾蔷给黛玉捎口信。贾蔷将话带到他这里了。他还没给黛玉说。出发前忙着处理甄家的事情去了。

    贾环很不看好宝、黛的爱情。但以他的人品,贾宝玉带话给黛玉,他当然不会把话给过滤掉。没有这个必要。从监护人的角度来说,怎么选择,要看黛玉自己的想法。

    贾环收好书信,起身往中舱走去。

    ……

    ……

    夜雨淋漓。

    裴姨娘早早的休息。而黛玉、紫鹃、袭人、晴雯、如意、雪雁几人在船舱中说着话。南船北马。她们都有些晕船。这会还没休息。

    黛玉拥着锦被,侧躺在床榻上,俏丽如玉的小脸上泪痕未干。听着几个丫鬟们在桌边闲聊。心情沉郁。

    晴雯和紫鹃关系很好,吃着瓜子,抿嘴笑道:“三爷再写回信呢。我和如意怕吵着他,到林姑娘这里来陪你说话啊。可不是我想偷懒。”神态俏丽、生动。

    几个丫鬟都咯咯的娇笑。晴雯这张嘴哟!

    紫鹃笑着掐她一下,道:“也就你家三爷宠着你。换作别人,看你能这样清闲?”

    几人正说笑着,贾环从从前厅中进来,笑着道:“都在啊。林妹妹睡下了?”

    紫鹃几人迎着贾环,让座倒茶。

    黛玉躺在床榻上,一头青丝散落在枕头,清声道:“还没有。环三哥有什么事吗?”声音如若清箫般动听。

    紫鹃给贾环拿了木椅过来。贾环坐下,说明来意,“蔷哥儿三十日来京城时带来了宝二哥的口信。我忙着处理事情,刚才想起这事,来和林妹妹说一声。”

    宝玉的话,自是关心黛玉的起居,饮食,叮嘱保重身体等等。因为是口信,也带不了几句话。大抵体现着宝玉暖男的属性。

    其实写信更好,承载的信息更多。但以礼法来说,宝玉当然不能直接给黛玉写信。宝玉当然也可以把信的收件人填成他,让他转达,但宝玉信得过他吗?答案不问可知。

    黛玉默默的听完,礼貌的道:“谢宝二哥关心。”

    贾环笑着点点头。随口聊了几句,就离开。黛玉对宝玉的关心反应如何,他并不关注。

    红楼原书中,林黛玉红楼十一年冬奔父丧回贾府,全书红楼十二年修建大观园一笔带过,到十三年大观园修建完成后,黛玉即与宝玉是热恋状态。

    现在,贾宝玉就算是情圣,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就凭着几句关心的话,摘下林妹妹的芳心。

    感情如何还是得回贾府再说吧!他现在关注黛玉的想法对结果来说也没什么用。到时候再问问黛玉。

    贾环离开后,夜色便渐渐的深了。晴雯、如意两人回贾环那里休息。紫鹃和袭人服侍着黛玉入睡。

    雨声滴滴,黛玉在床榻上思索着入睡。丧父的忧伤,自怜身世,再加上环三哥力主改变她的生活习惯,住在金陵这段时间,她是极少去想贾府的事情。

    ……

    ……

    四月四日下午,贾环一行到了无锡,距离苏州不远,第二天清晨即可抵达。

    缠绵的小雨停歇。难得有阳光洒落。阴历的四月初已经是暮春时节。运河两岸极其的繁华。

    江南的精华就是那么几座大城。金陵、苏州、扬州。再往下的地区就是杭州。松江府,常州府。无锡,号称太湖明珠,属于江南腹心地带。

    洁净的船舱厅中,贾环、黛玉、裴姨娘几人聚在客厅中说话。晴雯和如意俩拿围棋在下着五子棋。大家围在一旁看,说话,闲聊。黛玉即便心情不好,如此轻松的气氛之下,亦是时不时的露出浅笑,有着淡淡的妩媚。

    裴姨娘本来就是江南人,并不晕船,昨晚休息的比较早,没有听到贾环代宝玉传的话,今天上午倒是听紫鹃几人说起。宝二爷对林姑娘是极好的。

    这话风、语气让裴姨娘心中犯着嘀咕。玉儿的年纪,确实可以开始考虑婚事的事情了。比起传闻中的宝二爷,她更中意眼前沉稳、才华横溢的少年。但听说他订婚了。玉儿自是不能给人做妾。

    裴姨娘看向正在给如意支招的贾环,笑了下,道:“三爷,经常听说贾府里有一位宝二爷,生下来嘴里含着一块美玉。三爷能不能给我说说这位宝二爷。”

    她的意思就是要听听贾环对宝二爷的评价,盘盘底,把把关。

    黛玉愣了下,精致如玉的小脸上有一些不自然,类似于娇羞。环三哥肯定知道她和宝玉的事情。否则,他不会要父亲去世前留下亲笔写的和宝玉的婚书。

    紫鹃、晴雯抿着嘴笑。她们俩都很清楚:三爷对宝二爷看不上呢。

    如意、袭人、沫儿、雪雁四人都是竖起耳朵听。

    第327章 敬重

    贾环心思灵敏,一听裴姨娘的话头就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宝玉和黛玉的事情行不行?

    见众人都看过来,贾环就笑,“背后说自己哥哥的坏话,会显得我人品不太好啊。”

    他自己心里对贾宝玉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在人前公开鄙视贾宝玉又是另外一回事。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能“团结”的人,你还指望他团结“同事”?

    贾环这句话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哦……”裴姨娘对人情世故也是懂的,一颗心就提起来,偏头看向黛玉的目光就有些担忧。从丫鬟紫鹃的话里可以听的出来,玉儿和那位宝二爷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黛玉低下头。贾环在她心中有着父兄一般的地位。他对宝玉的否定,对她来说,很有冲击力。在敏感、细腻的少女心中,她对宝玉的印象挺好的。

    晴雯禁不住莞尔一笑,抿着小嘴,大眼睛瞥着贾环,俏丽无端。她和紫鹃姐姐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不过三爷作为读书人,这说话的水平……啧啧。

    袭人低头吃着干果仁。她原是宝二爷屋里的大丫鬟。对宝二爷的性情自然是很了解。从心底来说,她觉得三爷的话有点偏颇,但偏的不是那么厉害。

    贾环笑一笑,对低着头细思的黛玉道:“不过,我可以给林妹妹提几个建议。第一,婚事的事情,我以为并不着急。林妹妹可以多看看,多思考。第二,林妹妹和人相处要给自己留一步余地。”

    贾环这话的说的并不算出格。否则,以他的监护人身份,现在就得和黛玉谈谈爱情观这种事了。

    不过,这个年代,自有恋爱都被视作离经叛道,他那好在黛玉面前说:第一,你慢慢挑,反正我支持你嫁一个爱你的、你爱的人。找不到你爱的,就嫁一个爱你的人。

    第二,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要给人占了便宜。女孩子要自己留一点余地。不要什么都交出去了,才发现爱情原来是握在手里的沙子,握的越紧,去的越快。

    黛玉小脸微红,抬起头,明眸看着贾环。她不大懂贾环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

    贾环一看黛玉的眼神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环顾了客厅,道:“袭人、沫儿你们两人去厨房帮我看看今晚吃什么。”将这两人给“清场”之后,厅里剩下的都是信的过的人:裴姨娘、紫鹃、晴雯、如意。

    贾环这才正色的对黛玉将话说的通透:“林妹妹少年失恃,与宝二哥青梅竹马,但是年纪渐长,要注意男女之防。妹妹若是还在考察宝二哥,就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这些事,妹妹回头多向裴姨娘请教。”

    林黛玉俏脸刷的一下变得绯红,用极轻的声音的“嗯”了一声。“考察”这个词说到她心里去。而男女之防的提醒,让她心中又微微一凛。哪个女儿家会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呢?她在回想在贾府里和宝玉相处的点滴,并无逾越之处。心里这才松口气。

    裴姨娘微微沉吟着。三爷这话说的很在道理啊。

    贾环微笑起身道:“你们聊,我回房间里看会儿书。”带着晴雯、如意两人离开。将空间、地方留给裴姨娘、黛玉。

    黛玉和宝玉的关系,用青梅竹马这句话来形容,绝对是没有错的。两人的关系比一般人亲近。

    红楼原书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写到: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

    这是红楼十三年宝黛热恋之时。可见黛玉在热恋中,并不大避讳这些细节。从二十一世纪的观点来看,这没什么大不了。用此时的观点来看,有点过线了。

    所以,贾环会这么提醒黛玉。要注意。她六岁多时丧母进京。这些事情是没有人会教她的。这是属于家庭教育的范畴。黛玉再聪明也学不到。

    当然,现在雍治十一年夏末黛玉就离京到江南,至今未回贾府。大脸宝想占林妹妹的便宜,那就别想了。乖乖的看着吧。

    第一,感情培养还没到位。第二,黛玉给他这么提醒后,肯定会注意。

    贾环离开后,厅中气氛微微有点沉默。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起话头。一个是,贾环的话,几人自是都要好好掂量,思考。另一个,要谈的事情有点敏感。

    紫鹃轻叹道:“三爷的话,真是令人敬重啊!”

    紫鹃对黛玉忠心耿耿。贾环的话是站在黛玉的角度考虑,尽心尽责。她自然是很感激、赞同。这比宝二爷带的什么口信,注意身体之类的废话、白话强多了。

    慧紫鹃都没觉察到她的立场已经有些偏了。

    裴姨娘微微点头。她认可紫鹃的观点。老爷临终前没看错人。一般人不会对玉儿把话说的这么透彻。

    黛玉轻轻的抿着嘴唇,一种独有的细腻的柔婉的妩媚流泻出来,美丽无端。

    她其实一直想和环三哥谈一谈她的婚姻的事情。只是,她不好意思主动去开口。再者,在金陵的生活,节奏都被改变,她还在适应。事情便耽搁下来。

    而今天,环三哥主动的开口,将事情说破。她是很聪明的人,知道环三哥话里蕴藏的意思:支持她自己的选择,哪怕是她选择他不喜欢的宝玉。

    淡淡的温馨感觉在心中漂浮。她有一种被呵护、关心着的感觉。确实如紫鹃所说,环三哥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

    ……

    ……

    四月四日下午,守在金陵等待甄家给钱的贾蔷一行人拿到甄家给的五万两银子。甄家和贾家在经济账面上银钱两清。

    贾蔷心情不错的带着长随回到贾府,吩咐刘管家帮他租船,他准备去苏州了。

    明日就要启程去苏州。贾蔷也没有心思在金陵城内寻花问柳。傍晚时在贾府中摆酒,和几名随行的仆人一起吃酒。有贾府大管家单大良的儿子单群,赵天梁、赵天栋,一名老仆。

    吃了几杯酒,单群酒意上头,不满的道:“蔷二爷,三爷定的是什么规矩,只准拿一成的辛苦?家里能允许?多少人指着修园子发财呢。”他心里很不爽。辛苦来江南一趟打算捞个上千两银子,结果能落一百两就算不错。

    贾府里二爷比较多。宝二爷,琏二爷,蔷二爷。三爷就只独一份,说出口,就知道是指的贾环。

    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两嘿嘿笑着。不帮腔,也不说话。

    贾蔷怫然不悦,俊俏沉下来。他今年不过十九岁,能下江南采购,是因为他与贾蓉相厚。下面的仆人未必服他。

    贾蔷盯着单群,冷声道:“环叔定下来的规矩,那就是死规矩。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但苏州这趟,我说了算。实打实的走帐。环叔现在人就在苏州。市面采办什么价格他不清楚?你糊弄的了?你要是不想去苏州,那就留在金陵,到时候自己回京里。”

    单群给贾蔷一番话训的讪讪无语,不敢再提贪银子的话头。但他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

    ……

    ……

    四月五日,清明节。微风无雨。

    贾环、黛玉一行十几人抵达苏州。在林家的坟山上给林如海夫妇上坟。

    国朝的习俗和数百年后民间的习俗并没有什么两样。清明节要到坟头祭拜。

    林如海是官员身份,坟墓的规格自有规定。在坟前摆上上坟的祭品,元伯带着下人铺了地毯。裴姨娘、黛玉上香,烧纸,磕头。气氛庄重、肃穆。

    众人沉默的站在林如海夫妇的坟头看着哭泣的黛玉、裴姨娘。中午的微风吹拂过松柏的树梢。稍远的地方鞭炮声此起彼伏。

    贾环在最后也给林如海磕头、上香。死者为大。林如海也是他的姑父。

    贾环一行人并没有通知苏州林家的族人。都是远支的族人。通不通知没有任何意义。

    在坟头祭拜后,一行人回到苏州城中早就订好的客栈中休息。旅途劳累。贾环计划在苏州休息一两日。不能坐了四五天的船到苏州,祭拜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往金陵赶。没有必要,金陵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黛玉自祭拜父母后就心情不佳,情绪不高。次日下午,贾环带着黛玉前往苏州城中的名寺蟠香寺给她父母祈福,顺路散心。

    苏州,是江南的工商业中心。苏松的布样,刺绣引领着整个大周的时装风潮。这里比金陵更加的繁华,手工业、商业发达。人口约300万。市民阶层早就培育形成。

    贾环带着黛玉等人出门,根本不用女扮男装,大街上的女织工,游玩的小娘子随处可见。

    蟠香寺位于太湖边玄墓山上。占地约有100多亩。香火兴盛。来来往往的都是香客、游客。进了山门就是一大片梅花树。可以想象冬天时的胜景。

    在大殿之中上香后,贾环、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鹃一行人在山寺中游玩。蟠香寺毗邻太湖,登高望远,湖光山色,在暮春时的下午,景色优美难言。不少楼台亭榭之中有前人的诗词作品。黛玉的心情亦变的好了一些。

    一路欣赏着美景,准备下山时,正好众人有些口渴,便到一处屋舍中讨口水喝。

    寺庙不缴纳赋税,基本上手中都有大量的良田。这也就不乏长工、短工。而占地宽阔的屋舍,也租赁给外人。不然,小说中那么多读书人,怎么都喜欢到寺庙中读书?

    这处屋舍联排的一处厢房。住着的一对母女,衣衫贫寒。拿着装着山泉的竹筒过来的是十几岁的少女,钗荆裙布,容貌俏丽、水嫩,身上有一种闲云野鹤般的气息,安安静静的。

    “谢姑娘了。”贾环道了谢,将竹筒给黛玉,“还要劳烦姑娘多给我们几支竹筒。”

    第328章 太湖(上)

    黛玉用过的竹筒,肯定不好再给其他人用。贾环也没有什么龌蹉的心思,比如和林妹妹来个间接接吻什么的。

    屋舍中的妇女正在纺布,便由安静的少女招待贾环一行六人。为首的少年身量中等,一身青衫,头戴唐巾,读书人的装扮。身边跟着五名女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妾室、妹妹、侍女出游。并无恶意。况且在寺中。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此时,不过下午四点许。阳光从寺院风格的屋檐下落在石板上,柔和、明净。

    少女默默的点点头,转身又去拿了几个竹筒来。

    贾环给了一块碎银子给她做报酬,笑着道:“谢了。竹筒我们要拿走,这银子算我的补偿。”

    少女淡然的道:“几个竹筒,这银子有些多了。”

    不是不要银子,而是银子给多了。贾环就笑起来,他喜欢这种纯粹的感觉。漂亮的少女看着其实蛮养眼的。“也不算多。实物的价值和价格往往是不对等的。”

    景区里的矿泉水的卖五块钱一瓶又如何?你爱买不买。这就是价值与价格的背离。比如房子,土地、建材、人工、税收就那么个价,房地产商要卖5万一平米。这也是价值与价格的背离。

    “另外,我问下姑娘,我想去太湖里泛舟,下山之后要去哪里租凭船只?价钱几何?”

    价值、价格这种词,在场的人基本都听不懂。贾环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少女还是那副安静的神情,接了贾环的银子,道:“公子下山后往东南的大路直走,就是码头,那里有租船的。”

    贾环点点头,“我再冒昧的问一下姑娘父亲的姓氏?”贾环如果是问少女的姓名那就算是调戏。女子的闺名,外人一般不知道。而问她父亲的姓氏,只是有点怪罢了。

    当然,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女儿和父亲是同一个姓。

    少女犹豫了下,“家父姓邢。”

    贾环微微一笑,果不其然。

    ……

    ……

    从蟠香寺出来,贾环一行六人在山门口和等着的元伯、胡小四等人汇合。然后,前往码头去租船。钱槐被他打发去找香菱的母亲甄家娘子的下落。

    贾环这会心情不错,想要去太湖上游览。他来苏州的心态其实很放松。他是照看林黛玉,不是将自己代入黛玉的悲伤。

    “林妹妹和姨娘呢?去湖上游览吗?”

    林黛玉犹豫了下,道:“我和三哥哥一起吧。”她有点累,但是让她单独一个人和裴姨娘回院子里,她也不大乐意。

    “嗯。”

    一行人在码头上租了两首船。贾环带着晴雯、如意一艘,裴姨娘、黛玉、紫鹃几人一艘。一前一后。

    能坐七八人的小船。只载了三人,空荡荡的。贾环和晴雯站在船头说话。天际边的太阳已经准备落土了。

    晴雯笑嘻嘻的道:“三爷,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啊?给银子不说,还特意问人家的姓氏。”

    贾环莞尔一笑,搂着晴雯的细腰,“不是。因为我们会再和她见面的。我只是确认一下。”

    金陵十二钗中的妙玉出家就在玄墓蟠香寺。当然,妙玉现在应该是在京城了。原因可能是得罪了某权贵。

    跟着薛宝琴、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李绮一起出现在贾府里,为大观园的诗社增添光彩的四人之中,邢岫烟自述曾在妙玉的道观里租房子住。

    和眼前这对母女像不像?

    以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美女这种资源从来都是不缺的。当然也很紧俏。他不至于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联想到贾赦的夫人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身上去。

    而是因为气质。这往往就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东西。就比如宝钗、黛玉,史湘云、秦可卿、李纨她们都是独一无二。刚才那少女身上安静、闲云野鹤般的气质,与邢岫烟很类似。“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所以,贾环才会问一问她的姓氏。

    至于猜到是亲戚的身份,为什么不帮助这对母女。他的理由自然不会是狗血的段子:为了保证在将来的大观园中看到她。

    邢岫烟是去贾府是在苏州的生活过不下去,前往贾府投亲。帮了邢岫烟,她家境好转,自然不会去京城投奔贾府。

    贾环的想法不是这样的。

    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一个人。帮助一个人到何种程度,关系、交情是什么样的,心里都一个清晰的衡量。明白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升米恩,斗米仇。

    更关键的是,你想帮助别人,问过别人需要你的帮助吗?不要自作多情。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并不一定需要用、会用金钱、社会地位去衡量。

    所以,贾环只是给溢价给了邢岫烟一块一两多的碎银子。就结束了这次初会。

    晴雯笑着翻个白眼,“三爷你说话神神叨叨的。”

    贾环哈哈一笑。

    ……

    ……

    太湖上烟波浩渺,湖景美丽。将近傍晚之时,渔舟唱晚之声响起。

    贾环和晴雯、如意随意的坐在船头,看着湖面上的风光,不时的有游船来往。

    船家大约遇到熟人,两只小船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用苏州的方言聊天。船上是四五名士子,穿着各色衣衫,簇拥着正中一名白衫士子,都在兴致勃勃的在吟诗。

    贾环扫了几眼,就看出对面三五米远的白衫士子是名女子。

    晴雯美丽的眼睛很灵活,微微偏头,听了一会,小声道:“三爷,那些人都在作诗呢。”她家的三爷不就是诗人么?

    俏丽妩媚的晴雯、清秀娇美的如意,两个大丫鬟在身边,贾环又暂时甩开黛玉的事情,又是在读书间隙间的放松,美景美人在眼前,心情舒适,笑道:“都写的很渣啊。我装个逼给你看。”

    晴雯禁不住咯咯娇笑,神态动人。

    如意掩嘴笑。三爷私下里其实很随意的,也会逗逗她们。才不像府上那些人传的那么吓人呢。

    贾环站起来,扬声道:“春雨楼头九节箫,何时归看浙江潮?青衫少年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隔壁船上正在吹捧自己,力求展示最美好,最有才气的一面给几名士子顿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杀出来抢风头的少年郎?不过,这些士子倒都还有涵养,没有发怒骂人。

    正在被簇拥着白衫书生装的女子一双美目看过来,朗声倒:“这位朋友请了。我等正要前往太湖中陈家画舫参加文会。我看朋友诗词风格明秀,可愿一同前往?有在下作保,绝对不会令朋友被拒之门外。”

    贾环哈哈大笑,拱手一礼,然后摆摆手,算是拒绝,吩咐船家道:“可以加快一些。”

    装完逼就走。这才是好同学啊。

    船家很懂行,知道贾环这是要甩开旁边的船只,立即掉转方向,在宽阔的湖面上转了个角度,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等消失那首小船消失在视线外,船头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贾环自己也笑,心头畅快。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生活啊!可惜,他在金陵,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读书上,而不是游玩、交友。另外还要照看黛玉。

    后头黛玉的船只跟上来。刚才贾环的诗句,黛玉和裴姨娘又夸赞了一番。她们俩都是懂诗词、文采的。此时夕阳西下,满湖澄澈,波光粼粼。

    游览了一番湖景,两艘小船便准备返回,找地方吃饭。这时,太湖之中,一首两层楼高的楼船出现在湖面上,直线行驶过来,带起的水浪让两艘小船倾斜。船中一片混乱。贾环都抱着晴雯,扶着船沿才算稳住。后面黛玉几人在的船上都是娇呼连连。

    楼船之上,几名奴仆探出身来,见没有人落水,笑骂道:“老杀才,没看到我陈家的船吗?还不早早的避开。幸好没有落水,不然连累小爷们吃一顿板子。”

    这简直就是车道刮擦,还被对方认为要负全责。简直是岂有此理。贾环很是不爽。

    这时,楼船上凭栏的士子中传来一个声音,训斥道:“不可无礼。”几名奴仆顿时没了声音。事情就要这么过去了。

    老船夫稳住船,连声向贾环赔礼,“连累公子了。是小老儿的错。”

    贾环摆摆手,站在船头,对着楼船上大声质问道:“皇周天下,朗朗乾坤,还有没有道理可讲?对面的朋友如此行事,不怕士林风议吗?”

    给人“欺负”了,总不能一声不吭。贾环自己赤膊上阵,其实有点跌份。这就是他不喜欢出门带长随的弊端。但跌份,也得要个说法,不能憋着。那是装逼装成傻逼。

    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

    ……

    贾环一身青衫直裰,很好认的读书人装扮。

    对面的楼船上在栏杆边的几名士子停下议论,看过来。

    “啊……是他?”

    居中的林千薇看到贾环,一脸的惊讶,这不就是半个时辰前在她来的路上吟诵了一首好诗的少年吗?

    “林大家认识?”一名士子问道。

    林千薇点头,“这就是我刚才和许、林、谢几位公子一同前来时写了那首诗的少年。”

    今天的主人,陈家的大公子,南京吏部陈尚书的大儿子陈子真道:“既然如此,就请他上来一见吧。”

    一名士子扬声道:“请这位朋友上来说话。”

    第329章 太湖(中)

    太湖上,高达数米的楼船停下来,左侧的两艘小船也稳下来。楼船上传来邀请贾环上船的话语。

    贾环不接话茬,紧逼一句,“阁下还是把这件事的对错说清楚为好?”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吗?

    贾环对人情世故都很通透。这种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做法,他不接受。他不是一个喜欢受人摆布的人。更何况登上这艘两层的画舫、楼船算甜枣吗?

    在别人眼中或许算,在他眼中肯定不算。何大学士家的酒宴,山长都带着他参加过。虽然没有座位,只是个旁观者。但这个所谓的陈家的楼船,又高档到哪里去?

    当然,贾环也没有报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正在让自己念头通达,但有点干跌份的事情,当然披马甲开小号。

    ……

    ……

    正在说话的士子就看向陈大公子,他才是这艘船的主人。脸色有点为难。都是读书人,上船来聊一聊,刚才那点不愉快自然就抛开。陈公子可是陈尚书的长子。

    陈子真是约有四十多岁,脸上浮起矜持的笑,目光落在楼船厅中正在高谈阔论的五六名士子,问身边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江南美人林千薇,“林大家绝对刚才那首诗如何?”

    这就是掂量下对面那个少年的份量。有才华的读书人是受欢迎的。没有才华,指望着他陈大公子当众道个歉?

    南京吏部尚书陈高郎祖籍苏州,年老功高,朝廷特旨让他回南京担任尚书养老。这是前宋时期常用的手法。功臣年老时,可以回家乡担任高管。显赫乡里。算是一种福利。

    苏州府,就属于南直隶。

    林千薇笑着道:“清艳明秀,很有味道。我看那少年郎不过十三四岁,能有这样的诗词功底,绝非普通人。”

    在国朝,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寒门难出贵子。而读书写诗又必须要有名家指导,否则必然是天资聪颖。

    陈子真心里就有数,林千薇的诗词在水平在江南文化圈中非常有名,时常与文坛宗师方望等人唱和,道:“那我就知道。”走到木制雕花款的栏杆边,拱拱手,“家仆不察,令小友受累。在下回去定会惩罚。不知小友可愿意上船一叙?在下向小友赔罪。”

    此时不过是傍晚时分,光线有些幽暗,但是两艘船隔的不远,可以相互看见彼此的容貌。贾环见到船板上站着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容貌英俊,衣衫华丽。

    见这人话说的客气,道理、责任摆清楚了,贾环心里的不满也消了些。拱拱手,道:“阁下还是管好家仆。在下还有事情,就不上去了。”

    他当然不打算上船去。难道正常的“刮擦”后,别人赔礼道歉后说我请你吃个饭,你还真去啊?

    不满是消了些,但是不代表心情好了。

    贾环说完就不理睬楼船上的中年人,对晴雯、如意道:“我们去看看林妹妹那边的情况。”

    陈子真微微有些诧异,他到苏州来,是为四月底即将在金陵举办的花魁大赛做准备的。要网罗一批文人与名妓相互吹捧,好达成陈家的目的。

    当即再次开口邀请道:“在下金陵陈家陈子真,听闻林大家来的途中遇见小友的一首佳作:青衫少年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想与小友小酌几杯,别无他意,还望不要推辞。”

    晴雯和如意两人已经走到船舱中了,贾环跟在两个大丫鬟背后,此时无奈的站在舱门口。转过身去。

    他现在是“开小号”的状态,是不想去参加文会、酒会之类的。而对方竟然是南京礼部尚书陈高郎的大儿子。陈子真这个名字,他自是听甄礼说过。

    官宦子弟,又要继承父业的,比如陈大公子这种,考了功名,有官身。有的在父亲身边办事、历练,有的则是在外为官。也有当纨绔的,比如陈二公子那种,甄礼遍请金陵城中的顶级公子哥,就有陈家的二公子。也有上不台面的,比如陈四公子。天天在秦淮河上玩名妓,这在纨绔圈子里,没什么影响力。

    对付既然报了名字,还有可能会在金陵别的场合遇到,贾环现在要是拒绝,回头见面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他并没有得罪一个正二品高官的想法。贾家在未来的政争中,敌人还不够多么?

    贾环虽然惩处了陈四公子一回,但是这就像小孩子过过招,打打架,不可能影响到他和陈家的关系。

    “晴雯、如意,你们先去林妹妹那边看看。我上船去喝杯酒就下来。”

    “三爷,没事吧?”晴雯大眼睛中闪过担忧。

    贾环摆摆手,“喝杯酒而已。”转身走向船头,“既然陈前辈相邀,在下要再推迟就不像话。”

    陈子真微微一笑。

    两层高的楼船缓缓的放下门板出来,准备接贾环过去。

    ……

    ……

    晴雯和如意两人到跟在后面的船中,将情况和黛玉、裴姨娘、紫鹃说了说。今天出行的就她们一起六人。沫儿和袭人两都留在家中。那天被三爷“清场”出去,估计心里都不舒服。

    黛玉蹙起娥眉,担心的道:“三哥哥不会有事吧?”在来苏州的船上,给贾环将婚姻的事情说透后,她心中敬重,已经改口叫贾环“三哥哥”。

    说着话,黛玉看向裴姨娘。

    裴姨娘紧锁眉头,摇摇头,“不好说。金陵陈家的陈老大人是吏部尚书,他家里的少爷怎么行事,不好说。”她跟在林如海身边这些年,翻脸如翻书的事情不知道见了多少回。别看那位陈子真邀请的时候很客气,难保三爷上船之后,他不会出题目刁难,找会场子。再者,他不做,他身边的人呢?

    厅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发愁。

    “唉……”

    ……

    ……

    楼船布置的很精美。贾环走上铺着精美的棕色地毯的大船,丝竹之声从灯火通明的船厅中传来。

    迎面船头上站着四五名读书人。为首的便是陈大少陈子真,四十多岁的男子。还有林千薇这样的女扮男装的大美女。另有,几名年龄约在二十多岁的读书人。

    江南四大名妓林千薇今年十八岁,早就放出风声想要嫁人退出欢场。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就不要来追求她了。围在她身边的都是二十多岁的男子。

    陈子真微笑着向上来的青年点头。中等身量,脸庞青稚,看起来确实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早前开口邀请贾环上船的士子笑道:“足下还真是难请啊。非要陈前辈两次邀请。”他是笑着说的话,但是不满的意味还是表现出来了。

    “小友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另外两名士子纷纷附和。在林美人面前打压一下她看好的少年,他们这些爱慕者、追求者是很乐意做的。

    陈子真淡淡的笑着。心里怎么想的,就无从得知。

    贾环没理会杂音,作揖行礼,自我介绍道:“北直隶贾环见过才陈前辈。”

    “谁?”

    “……”

    一阵江风在晚霞里吹过精美楼船的船头,在短短的几声惊讶后,甲板上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写出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贾环?那个天下闻名的神童?国朝定鼎以来最年轻的举人?来的是他?

    身姿高挑的林千薇美目中爆起一团明亮的光芒,盯着贾环。竟然是他!那么,刚才那首明秀的诗就解释的通了。

    几名刁难的士子都没再说话。如果面前的少年没有假冒名号的话,萍水相逢,陈前辈两次开口就将他邀请上来,那还真不叫架子大。方宗师的弟子啊,还有写出传世之作的才华。不鸟你,你又如何?

    陈子真心里一阵苦笑,他大概知道贾环的想法,他把名号亮出来所以贾环才上来一见,和他的诚意没什么关系。

    陈子真脸上浮起热情的笑容,笑道:“原来是贾兄弟。不意在苏州相逢。请!”伸手邀请贾环往船舱内走去。

    林千薇微微一笑,站在贾环身边,簇拥着贾环往热闹的厅中走去。

    ……

    ……

    东林党在明末时崛起于无锡的东林书院。而国朝自东林党党魁李大学士被罢官以来,东林党一脉便从庙堂之中被扫出来。

    而苏州自柳通判柳安宜到来后,不时的在书院、学校聚讲,针砭时弊。东林党人渐渐的把持吴中士林舆论。

    贾环、陈子真、林千薇一行人进到客厅时,客厅中正在高谈阔论的几名士子便都是东林党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正在针砭时弊。

    几人进到客厅,客厅中的喧闹为之一顿。

    陈子真笑呵呵的介绍贾环,“今日有缘,偶遇贾子玉,请到船中与诸君一会。”

    客厅中摆着坐席。跪坐在左侧案几边的一名大头士子哂笑道:“嘁,陈前辈何必如此隆重。在下就不屑于与此人结交。”说着,看向贾环,上下打量几眼,“据闻国子监中有刘姓老监生上吊自杀,贾朋友在国子监中读书,为何一言不发?我听闻你同学堂的监生邀请你领头为刘前辈讨一个公道,你都拒绝。真是枉为读书人!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正气。虽千万人,吾往矣!阁下鼠胆,在下羞于同饮。”

    贾环只想说两个字:我日。

    他这是给愤青喷了吧?

    第330章 太湖(下)

    陈子真还没开口,站在贾环身边的林千薇就出声道:“童公子……”

    贾环迈出一步,正视着左侧酒案之中的大头士子,昂首问道:“阁下何人?”

    这话很傲气。这个感觉同时浮现在厅中所有人的心头。林千薇刚刚把大头秀才的姓氏报出来,贾环就跟着这样问一句,十足的蔑视。

    童秀才不满的道:“你……”

    这时,一名国字脸的秀才将童秀才的话头截断,“正言,不可无礼。这是我的老师。”说着话,起身向贾环走去。

    刚才喷了贾环一通的童秀才一口气给生生的憋回去,“哼”,气咻咻的坐下来,猛然的喝了一口。

    贾环的目光落在走出来的士子身上。韩谨韩子桓。眼光再一扫,在席位看到了长相清奇,嘴角有一颗黑痣的罗秀才。他在扬州和罗秀才交过手。

    “子玉……”韩谨穿着白衫,看起来形象稍微好了些,收拾的干净,国字脸,帅气,但多了一些沉郁的气质,没有在京城时的那种昂然,向上。

    韩谨本来想说一句:别来无恙。但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他和贾环有那份交情,是过命的交情。他嘴里虽然从来没有谢过贾环,但心里想着会以命回报。他也是个读书人。

    但是在前年秋冬爆发的东林党弹劾时任顺天巡抚张安博与时任北直隶提学沙胜舞弊这件事情上,交情就了结了。

    事情并没有如同东林党的核心几人所预料的那样,祸水东引,但是如果成功,后果是什么。他清楚,相信贾环也清楚——张安博罢官都是轻的。

    几个月后,一直很赏识他的龙江先生帮他和贾环做了弥合,但事情发生了,不是说没有后果就可以无视。裂痕出现了就是出现了。交情就这样的淡下来,再到近乎与无。

    但他心里还是感激着这个少年。虽然他可能无法做什么事情。因为,论处境、地位、才华、能力,贾环是俯视他的。

    贾环点点头。

    再次见到韩秀才。说惊奇就有点假。他知道韩秀才是苏州人。说一点不奇怪在这艘楼船中遇到,也有点假。苏州300万人口,他只是个过客,这都能遇到,还是有点神奇。

    恩怨这种事,从来就没有一些泯恩仇这么简单。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要说他和韩秀才有多大的仇怨也不见得。毕竟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走。他如果处在韩秀才的位置,面对着团队利益、个人利益的高度重合,抉择估计和韩秀才一样,他最多事后会说明。

    但,心里有根刺,就是有根刺。

    说的简单点,贾环不想再和韩秀才来往。没什么意思。

    陈子真见两人明显有旧却不愿意多谈的样子,笑着邀请贾环入座,“贾兄弟方才在太湖中一首诗作让林大家极为欣赏。今晚就让林大家给你执壶。”

    林千薇轻笑着道:“妾身荣幸之至。”说着拿眼睛去看贾环,眼神带着欣喜、期待。

    以贾环的名气,秦淮河上的名妓谁不愿意为贾环执壶斟酒呢?名妓与才子本来就是相得益彰。

    贾环却是笑着拒绝道:“谢陈前辈的安排。只是偶遇旧友,心里有些感慨,改日再领。”

    陈子真有点错愕。

    林千薇有点失落。

    韩秀才则是浮起无奈、苦笑的神情,有点尴尬。贾环现在不待见他,他能如何?

    贾环点一点头,再次看向坐在的童秀才,“我倒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下童朋友。南监中刘前辈因前途自杀,你有何见解?想要讨一个什么样的公道?”

    他既然已经亮明身份,自然不能允许给童秀才喷了一通反而一言不发。那会显得他被童秀才的观点“说服”。而这会让他的名声成为童秀才的踏脚石。

    他当然没有这种自虐的倾向。所以,他得把话说明白了。而韩谨刚刚帮他拦了一回,压住童秀才,但他并不想领韩秀才这个人情。因为,他不需要。

    童秀才一点就炸,顾不上韩秀才的话,冷笑着站起来,慷慨的道:“自是要给刘前辈正名。要让他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为国子监的监生们谋一条好的出路。要抗争。而不是向贾朋友一样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贾环讥笑的紧跟着问一句,“监生能有什么好的出路?”

    童秀才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但随即反唇相讥:“在下现在想不出来。但事在人为。去做,总会有办法的。而像你这样漠不关心,肯定是没有办法。”

    贾环鄙视道:“童朋友袖手空谈有万言,临机决断无一策。清谈客尔!我建议童朋友在骂人之前,最后先想想你自己做不做的到,有没有办法?我要送你一句话,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好好记住了。”说着,甩袖离开。

    童秀才愤愤不平的对着贾环的背影喊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贾环没有理会,往船沿边走去。

    和喷子吵架,你吵赢了没有意义吵输了影响心情。所以,所谓的辩论,一定要有时间限制,场合限制,否则没有什么意义。比如在朝堂上争吵,涉及国策、利益,这是有意义的。像贾环在这儿和童书生争论就没有任何意义。

    贾环只是把童秀才从道德制高点上拉下来,就转身离开。这年代,不是网络时代,说话不负责任。

    从辩论技巧的角度来说:你做不到的,却去指责别人做不到,周围的吃瓜群众也不是傻子,不会认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反而认为这人很虚伪,很假。

    所以,贾环现在干的活儿,就是这个套路。

    精美的厅中还回荡着童秀才愤愤不平的声音,但是依旧没人在乎他的话。他的语言已经没有力量。所有人都在看贾环离开的背影。或者说,这位少年给他们留下来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第一种感触是:有点好斗,不肯吃亏啊!第二种感触是:想法和秀才到底不同,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人家想的是怎么做事。这不是同一种格调。

    第三种感触,就是林千薇的想法:剑客般的人物。一击必中,得手即走。就像来的路上,她就是这样给贾环这样炫了一手。流星一般的少年啊!

    陈子真堂堂南直隶文官之首的长子,自然不会再出声挽留贾环。谁都看得出来贾环不肯留下来是因为韩秀才的原因。而他找韩秀才有大事要办。

    林千薇犹豫了下,追着贾环出去了。

    厅中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跟着林千薇来的几名追求者苦笑着摇头。贾青松啊!这样的才子对美人的吸引力他们怎么比?优势,大概就剩下年龄大一些吧!

    ……

    ……

    贾环走在甲板上的步子都的很稳。他只是上来应酬,至于被刁难这种事,他不害怕,稳的住。

    而见到韩秀才确实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就那样吧。他和韩秀才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贾先生,等等。”

    身后传来娇呼。贾环回头,就见一身白衫的林千薇追着他出来,停下脚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江南四大名妓,他现在算是都见全了。这位擅长唱曲的林大家,约是二九年华,头戴唐巾,书生装扮。明眸皓齿,身姿尤其的高挑,就贾环目测约有175左右。修长的身姿曲线优美,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腿长腰细。美丽无端。

    林千薇走到贾环面前,略半米的距离,道:“妾身非常喜欢贾先生的诗词,正月里还给贾先生下过帖子,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在这里见到。令妾身欣喜异常。不知道贾先生在苏州住在何处,妾身明日好前往拜访。”

    贾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好像一个脑残粉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那种感觉。而且这个美女带给他一种不同的感触。

    要知道,到大周朝时理学鼎盛,男子地位极高。女子的自称一般是奴家、小女子。京城里的林姑娘能把“小女子”这三个字的自称念出一种高冷的御姐范儿。而这一位,仿佛就是要求和男子平等的待遇。

    想一想,贾环道:“我住在城中的吴中客栈。”

    林千薇展颜一笑,黑白分明的美眸如同宝石般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妾身明日一早必定上门拜访。”又禁不住问道:“贾先生有解决国子监监生前途的办法吗?上吊自杀,真是太可怜了。”

    贾环又看了林千薇一眼,点头道:“嗯。”然后,告辞下船。

    监生的问题,他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能不能成,要看实际操作。

    ……

    ……

    陈子真的楼船往岸边开,是准备去接苏州的名妓们上船。夜饮当然是要有美人想陪。

    深夜之时,酒宴散去。

    陈子真在楼船后面的一间客厅里问韩秀才,“这次花魁大赛,你有多大的把握?”

    他是担心贾环搅局。韩秀才都说他的本事是贾环教的。花魁大赛,一般都是南京礼部尚书方望来品评。

    明亮的烛光中,韩秀才沉吟着,轻声道:“我回苏州后,静思了这一年多,有一些心得。试试吧。我觉得子玉参与花魁大赛的事情的概率很小。”

    陈子真稍微放心了点。

    韩秀才问道:“陈前辈是打算推林大家一把吗?”若是有林千薇这样的条件,他推一把,拿下花魁的头名没有任何问题。

    陈子真摇头,“不是她。她是真想嫁人退去。是紫竹馆的紫南姑娘。”

    第331章 江南花魁(一)

    静静的夜色在流淌着。作为国朝的工商业中心,苏州如同睡美人般横卧在太湖、运河之侧。

    太湖上的歌舞声渐渐的淡了。

    韩谨从陈家的楼船上下来,坐着小舟往苏州城外的住处而去。月光幽幽。低低的交谈声在桨声中传来。

    “子桓,帮忙拿下花魁大赛的头名,我们有把握吗?姓贾的那小子很厉害。”

    “不知道。但总要试试。嗨,子玉虽说在青楼里有很高的名声,但他做事一向很有目的性。应该不会参与进来。柳叔时想要等几年皇子争位时再出来做事。但我想现在就试试。子玉曾经说过,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那是。明末时,我们东林党可是在江南褒贬人物足以影响朝政。子桓,我支持你的想法。”

    几句短短的对话,透出大量的信息。以及一个党派的核心人物们对未来朝局、天下大势的判断。

    苏州是周朝工商业中心,手工业的中心。但,金陵才是整个南方的政治中心。四月底那里一场由南京礼部组织的花魁大赛,品评美人。很风雅的一件盛事,不是吗?有人想在里面加一点料、加一点自己的东西。

    贾环今晚偶遇韩谨,他以为日后也不会与韩谨有交集。然而,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在金陵重遇。

    ……

    ……

    金陵,甄家。

    已经是深夜里了。点点的灯火在后宅某处亮起。又逐渐的有人声在说话。

    喧闹的前院中酒宴正酣,但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声势。甄礼接了一个小厮的通知,告罪了一声,到后院的书房中面见参与酒宴回来的父亲。

    甄应嘉疲倦的趟在座椅上,“礼儿,事情办的如何?”

    “办好了。陈家已经同意在花魁大赛上为甄家造声势。条件是我们支持他们力捧的名妓紫南坐到花魁第一名的位置。但是最终点评的是望溪先生那些人,恐怕有难度。”

    甄应嘉摆摆手,“圣上在京城中让吴王负责皇周英华的编撰。但是总裁官必须要有能压的住阵脚的大家。方宗师不日就会上京,主持这部书的修撰。”

    甄礼道:“那我们可以自己来运作这件事,何必非要借助陈家的力量。”

    甄家在江南制造任上几十年,为什么会产生账目亏空,高达数百万两。原因就在于甄家接驾了四次,银子花的如流水。这么大的亏空,一两年的时间内如何弥补的回来?天子要清查各地亏空、拖欠的消息也就一年前传出来。

    他父亲的打算,就是借助四月底的花魁大赛时士子云集,江南关注的时候,将甄家的亏空真实缘由散播出去。

    甄应嘉五十多岁的人,坐在椅子上,脸色疲倦,看起来很无力。但在这一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声道:“你当本朝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甄家就是干的皇家密谈的活儿。自天子登基,本朝的锦衣卫势力大涨,非常活跃。刺探机密,无孔不入。他派儿子与陈家口头协商,一旦有事,绝不承认。

    而如果自己将自己亏空的原因宣扬出去,给锦衣卫报上去,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四月底的一场花魁大赛,汇聚了江南名妓,众多有名的士子。银子花的如同流水。半个月天的功夫,至少是三十万的银子在流动,这里面有大把的商机。

    陈家得利,甄家得名。

    甄礼表情凛了下,有点嗖嗖的感觉。本朝的锦衣卫确实非常强力。甄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怎么买通高官、太监去糊弄皇帝,而只是老老实实的想办法解决亏空,这就是症结所在。

    甄礼艰涩的开口,“那……父亲,这能有用吗?”

    看着儿子的目光,甄应嘉缓缓的点头,“皇帝不能不要脸。”

    不要脸的皇帝,基本都是王朝的末代皇帝。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就越要脸。当今天子为什么要修书,修撰《皇周英华》?除了宣扬文治,有些史料也是要改一改的。当年那段弑兄杀弟,逼迫太上皇退位的丑事要掩盖啊。

    甄家是为皇家的事情亏空,虽说接驾接的是太上皇,但都是为皇家办事。若是因为这件事被今上处置,有这样的先例,日后谁敢卖力的为皇家的享用、事情奔走?

    ……

    ……

    没有任何人会始终处在历史舞台的正中心。灯光也不会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帝王将相盖莫能外。江山代有人才出。贾环也何能例外。雍治十二年四月九日的上午,他还在吴中客栈租赁下的小院招待前来拜访他的名妓林千薇。

    而此时,庙堂之上,在雍治皇帝的强力推动下,朝廷已经在清查亏空。在庙堂诸公的目光投注到江南时,就像是一束强光照射在甄家,内务府驻扎江南织造郎中甄应嘉的身上,很多细微的、长久以来的问题就像是放在放大镜下被观看,漏洞百出。

    甄家在挣扎。没有人会束手待毙。陈家都将长子陈子真派到了苏州邀请鼓动舆论的好手,东林党的干将韩谨前往金陵,幕后操盘四月底的江南花魁评比的舆论。

    在这样一种躁动,似乎是盛会,实则充满各种利益算计的前夕,在金陵的舞台上已经有无数角色准备好上台时,贾环还在远离金陵的吴中名城苏州,在上午一抹明亮的雨色中,和美人闲谈、喝着早茶。内容无关江南风云。只是在说一些在他生活中小的事情。带着一点悠闲和淡然。

    或许,这才是贾环心中的江南,他想要的生活。

    “监生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的就能解决。我虽然提出补考的办法,但是之后呢?还是会有很多问题。两三千名监生,没有出路,朝廷年年还继续招收监生,肯定要出事。要解决这个问题,朝廷要么逐年的减少监生招录名额。一二十年废除国子监。或者,换一个思路,想要解决的话,就要解决监生的就业问题。读书人嘛,和‘官’字不沾边的工作是不想干的。这是地位使然。”

    “贾先生的意思是?”

    林千薇微笑着给贾环添茶,明眸看着贾环的眼睛。不掩饰她心里的亲近、欣赏。

    贾环心脏都不争气的跳了一下。林千薇是一个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明眸酷齿。皮肤不是那种纯粹的白皙,而是有着健康的色泽,白里透红。身姿高挑,修长。十八岁的年纪,直爽的性格,气质高贵、典雅。

    如果他再大几岁、或者心理年龄再小几岁,他肯定会说几句俏皮话和她说笑。但是现在就算了。他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高都比这大美女矮许多,调戏她,那画面很别扭啊。

    若是他心里年龄小几岁,这样的大美人当面,说爱慕他有些过了,但是那明亮的眸子里丝毫不掩饰的好感确凿无疑。年纪小就年纪小,我就不要脸调戏你怎么啦?但,过了三十岁的男人,沉稳一些。很难干这种荷尔蒙上头不管不顾的事情。

    贾环抿了口茶。茶叶是他从金陵带来的上好碧螺春,“我清明前在金陵,因为印书的事情在书店都跑了。市场上缺乏足够多的八股文教辅书。若是国子监能牵头,让监生们搞一个出版教辅书的书局,可以消化一部分就业问题。”

    “教辅书?”林千薇好奇眨着美丽的眼睛,问道。有一点爽朗的韵味飘散在江南的雨中。

    贾环点头,微笑道:“不错。国子监和礼部的关系向来不错。历年的考试卷子都在礼部里,只要进去抄录一部分优秀的卷子,汇成文集,销路不是问题。当然,只能解决部分问题。监生,还是要以当官为主。”

    林千薇清爽地笑道:“能解决部分也很了不起啊。至少也能解决刘前辈那样的窘境。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书局谋生,他当时应该不会自杀。”

    贾环给她感染的笑起来。

    其实,读书人,怎么可能无法谋生?知识就是力量。关键在于很多读书人都只把当官作为第一选择,甚至是毕生的选择。这就难办了。

    想当初,天朝为了实现工业化所需要的文化人口,大力开办夜校,脱盲。那是何等的艰难。

    教辅书只是第一步啊。往后走,为什么不能将监生们的研究领域转向其他方面:木工,冶铁,治水,医术等等。

    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贾环和林千薇正聊着,紫鹃从侧门进来,看了一眼穿着一袭白衫美丽无端的林美人,心里鄙夷,这已经是这位江南名妓第三天前来拜会三爷了。狐媚子。姑娘都发了好几回脾气了。

    “三爷,钱槐回来了。已经带回了甄家娘子的信。”

    贾环“哦”了一声,也没表现的太惊喜,毕竟香菱的母亲就住在她父母家中。要打听还是相对容易的。“我知道了。通知下去,我们晚上启程回金陵。”

    和林千薇聊的很不错。但是住在客栈里,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还是早点回金陵。这两天黛玉的情绪就有点不对头。可能还是在苏州的缘故。

    “贾先生就要回金陵?”林千薇遗憾的问一声,道:“我回金陵有些事情要处理。跟着贾先生一起走,可以吗?”

    贾环微怔,这姑娘够直白的啊,莞尔一笑,“欢迎。”

    第332章 江南花魁(二)

    四月九日晚,贾环、黛玉、林千薇一行从苏州启程出发,返回金陵。

    贾环在自己的船舱中听着钱槐汇报去找香菱母亲甄家娘子的事情。晴雯和如意两人在舱中整理着床铺。灯光明亮。夜色里运河上流水的声音隐约可见。

    钱槐笑着汇报了一遍行程,道:“三爷,我都说明白了,你给的那五十两银子也留给甄大娘。”回头等三爷成亲,他估摸着香菱姑娘要跟着过来,这事就有一个比较好的收尾。

    贾环笑一笑,道:“嗯。就这样。”

    钱槐走后,如意给贾环倒茶,提醒道:“三爷,林姑娘这两天发了几回脾气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祭拜完林姑老爷后,等待钱槐返回的这三天,三爷天天和来拜访的林千薇喝茶、聊天。林姑娘的事情都不怎么过问。

    “估计是因为在苏州心情不好吧。回金陵就好了。”贾环心情不错,摆摆手,拥着如意,在她清秀的脸蛋上轻吻了一口。小姑娘娇俏的低下头。

    晴雯弯着腰铺好床铺,回头一看,见贾环抱着如意,禁不住笑起来,俏脸微红。三爷最近有点色呢。道:“三爷,才不是呢!我听紫鹃说,是林姑娘不高兴你见另外一位林姑娘。”

    贾环就愣了下。这有什么关联?黛玉心情不好不是和她来苏州扫墓有关吗?

    晴雯嘴巴很利索,抿着嘴笑,“三爷,你以前早上会去问一遍林姑娘的起居饮食,晚上又和坐在一起聊天,谈天说地。而你这三天却是早上早饭后就直接去客厅和那位来拜访你的林千薇姑娘聊天。晚上吃饭和林姑娘只说几句话就回屋里写写画画。”

    贾环什么人?他只是一时间没想到这上头来,定向思维的以为黛玉是因为父母而悲伤导致发脾气。听晴雯一说,就明白过来。这两天黛玉都改口叫他“三哥哥”了。

    “小姑娘的脾气哦!”贾环禁不住感慨的笑起来。监护人不是保姆啊!之前那样细致是怕黛玉不习惯,现在不是都慢慢的调整过来、稳定了吗?黛玉这是不满他最近对她的关心变少了。

    他晚上会屋里写写画画,是制定计划是关于国子监出教辅书的计划。这件事他回金陵后就会去和山长说一声。当然手头得写一份计划书。

    好吧。他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林千薇确实聊的比较畅快、舒服。他一个有着三十多岁灵魂的男人,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和见识多广的名妓聊起来,自然是聊的很尽兴。何况,林千薇还是个大美人。

    不是说黛玉不漂亮。只是岁数还小了些。这种美丽欣赏起来,他心里很有压力啊。再者,林如海将黛玉托付给他,他总不能搞监守自盗这种名堂吧?他还是有些避讳。

    贾环大致能体会黛玉的心情、想法,有点小孩子少了一份长辈宠爱撒娇的心态,想了想,道:“我明早和林妹妹谈谈吧。”

    黛玉迟早要出嫁的。再者,他也得有点个人时间吧?

    林妹妹哟……不使小性子的林妹妹,就不是林妹妹了。

    ……

    ……

    贾环租凭了一艘大船,上下两层,自苏州前往金陵。跟着贾环一起出发的林千薇住在船中段的一间船舱中。

    夜色中,林千薇正在铜盆里洗脸。服侍她的小丫鬟云瑶撅嘴道:“姑娘,我们都回苏州了,又回金陵干吗?”

    林千薇站在小圆桌前,就着水盆笑吟吟的拧干毛巾,“我想回金陵不行吗?”明丽的容颜带着一抹难言的妩媚风情。显然,她心情极佳。

    云瑶就摇头,姑娘那点心思她能不清楚,直接戳破:“姑娘,金陵、苏州那么多老爷、才子求娶你,你都看不上啊?这位贾神童可是比你还小六七岁呢。”

    她咬着“神童”的重音。

    林千薇笑孜孜的反问:“谁规定我只能嫁给那些老男人当小妾啊?我只想嫁自己看的顺眼的人不行呀?快去倒水吧。我要休息了。”

    小妮子又怎么知道、欣赏贾先生的才情、风骨呢?

    能写出“欲问江梅瘦几分”、“冰肌玉骨天分付”、“佳人相见一千年”这样的美人佳句,又写的出“青松挺且直”的傲然风骨,更有“明月几时有”这样的绝世名作。她在江南见过了才子,无一人可与他并列。

    她很想了解他。流星般、剑客般的人物。第一次见面,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装逼”装的太洒脱。青衫少年无人识?可是,只要你报上名字,天下谁人不识君?

    年纪小,大不了她等几年啊。

    “不小了。他都订婚了。”睡在床榻上的林千薇在黑夜里,低声呢喃一句。

    ……

    ……

    江船的行走很有些枯燥。从金陵到苏州是顺水而下,十分轻快。返程就需要看情况,走上十天都是常有的事。

    途中,贾环和贾蔷就这么错过。不过,贾环也没有参与贾蔷采办事务的想法。也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反正,他明年年底回贾府要查账的。

    四月十日的清晨,小雨继续,点缀着运河两岸的风情。

    早饭后,贾环带着晴雯、如意到黛玉这边的厅中闲聊。裴姨娘、紫鹃、袭人几人都在。

    见贾环进来,袭人低下头。心中一阵凄苦。说到底,三爷心里还是不信任她。可是,她现在即便是去告密,又改找谁告呢?太太现在还能管三爷不成?她有那么傻?

    “三爷来了。”紫鹃给了贾环一个笑脸,但是有点不高兴。

    “三爷吃过了吗?”裴姨娘起身,知性的轻笑,给贾环让座。

    贾环笑着点头,“吃过了。”目光落在站起来迎着他的黛玉脸上。精致如玉的小脸,眉尖若颦,穿着一袭青色的对襟褂子,手里拿着书。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看一眼就会令人升起想要呵护她的感觉。

    “林妹妹吃过了?”

    “嗯。”

    寒暄几句,众人都坐下来。贾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的道:“这几日忙别的事情,疏忽了妹妹的情况了。怎么样?早中晚三餐吃的如何?每天的行走锻炼是否还在坚持……”

    这会说的很直白。如果是换做在几年前贾府里他和黛玉那个关系。黛玉八成不搭理他。疏忽,你有关心我的资格吗?而现在自是不会。这是符合他身份的话。

    林黛玉倒没想到贾环开口就把她生气发脾气的原因给说透,细声道:“都还好。”

    贾环就笑,问紫鹃和袭人两个,黛玉的情况如何。

    紫鹃故意耿直的道:“三爷,姑娘昨天中午心里难受,午睡都没睡好呢。”

    见紫鹃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贾环笑着摇头,她那点小心思他怎么看不出来?对黛玉道:“妹妹要放心。林姑父将你托付给我,我至少要照顾到你出嫁为止。等你的如意郎君接班后,我还得时不时的让宝姐姐去问问你的情况,给你撑腰。林姑父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不会忘记。再者,妹妹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哪一个哥哥会不好好宠着呢?”

    林黛玉禁不住娇嗔,“三哥哥……”小脸微红,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流、妩媚。

    贾环这番话如果是作为平辈的少年郎来说,近乎于调戏。但是贾环是作为长辈来说的。这就是很亲近、贴心的话。他说出来的话,在座的几人自然是信的。这是他的个人口碑。

    黛玉这种风情,贾环看得都差点陷进去,心里苦笑一声,这真是祸水级的美女啊。接着道:“所以,妹妹要允许我有一点私人时间,好吧?”

    贾环说的私人时间,不是指省略每天早晚来关心的时间,而是指要留给他和美女“聊天”的时间。

    黛玉生气,使小性子,贾环当然不会像苦逼的宝二哥那样伏低做小的赔罪,磨十天半个月才和好。实际上,宝玉将黛玉得罪了,一大半是他想占黛玉的便宜。初恋的小屁孩那种的冲动,这可以理解。口花花嘛!

    当然,黛玉是个很敏感的小人儿。

    贾环的解决办法是直接和黛玉摆事实,讲道理。事实上,这是他的长处。黛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给女孩子伏低做小、说软话、下水磨功夫,那是大脸宝的撩妹神技。

    黛玉羞赫的“嗯”了一声,心里的委屈情绪渐渐的消失,清声道:“三哥哥,你前些天去太湖那艘楼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给我们讲过。”

    紫鹃张张嘴,但不好说什么。她其实有点知道姑娘心里的症结啊。三爷认识的女子都太漂亮。不是姑娘不信三爷,关键是前有苏诗诗,后面又有一位林姑娘,都是大美人。三爷要是想要纳妾,那还怎么照看姑娘?那她们要不要避嫌搬出去住?姑娘在三爷心里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份量、位置?

    贾环应着黛玉的话,笑一笑,道:“遇到一个老熟人……”

    凄迷的小雨中,楼船缓缓的在京杭大运河中前行,时时的有轻笑声。

    ……

    ……

    下午时分,安抚过黛玉的情绪后,贾环和林千薇在临窗的桌几边喝茶赏雨。

    林千薇性子直爽,但人很聪明的,能成为名妓的人,智商、情商都不会低。轻笑道:“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贾环上午在那边聊了一上午。

    贾环笑一笑,“嗯。”他和林千薇聊的来,但是并不会过多的去解释他家里的情况。

    “哦,还没问林姑娘回金陵是参加四月底的花魁大赛吗?我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一出。”

    林千薇眨眨眼睛,笑着摇头,“不是的。我早就不想争什么花魁头名。里面有黑幕的。”

    贾环呵呵一笑,赞道:“聪明!”

    选美大赛没有猫腻,你信?不过,花魁选美,这样的大活动,怕是有不少商机啊。他前两天不是还在愁钱的事情吗?

    林千薇得了贾环的夸奖,立时展颜笑起来。笑颜如花。

    贾环问起林千薇花魁大赛的组织方式,流程,评奖办法等等事宜。时间缓缓的流逝。

    第333章 江南花魁(三)

    贾环一行四月初九晚上自苏州出发,历时十一天于四月二十日下午抵达金陵。

    在这段时间内,贾环也从林千薇口中,了解到花魁大赛的具体详情。

    花魁大赛一般会举办十五天。组织者是天下文宗、南京礼部尚书方望和他身边的一批文人。品评名花。金陵城内的官宦、巨商都会参与,提供场地、资金赞助。

    金陵、扬州、苏州、松江、无锡、镇江几地的文人士子、名妓都会参加。时间一般定在四月底。自八年前,雍治四年方宗师任南京礼部尚书以来,已经举办了7届。江南四大才子,四大名妓的名头就是这些年评下来的。

    赛程只有两轮。初赛、复赛。复赛从数百名名妓中选十名名气最大的名妓在胜棋楼中由名士、官员、巨商品评花魁。

    如此巨大的活动、盛会,贾环盯着其中的商业机遇。但事实上这一块的商业运作,在七八年的时间中已经被巨商们摸透,时常由名妓们代言“打广告”。

    另外,更大的商业利润在外围开设的盘口。每位出彩的名妓都对应的夺魁盘口。

    博彩业利润有多大,贾环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涉及到博彩,必然会涉及到暴力。这一块,他肯定进不去。

    如果从赚钱的行业来说,有很多。比如:赌博、军火、毒品、房地产,金融,都是暴利。而如果从客户群体来划分,公认的,女人和小孩的钱很好赚。

    既然名妓云集,那贾环要考虑的赚钱方式,就是名妓的口袋里掏钱。至于支付账单的是名妓本人,还是士子,或者豪商,那就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

    天晴微风。在旅程中的十一天,似乎初夏的气息就变得浓郁起来。码头上喧闹的声音传到楼船中来。

    贾环正和林千薇在厅中的高几边坐着喝着茶。晴雯、如意、林千薇的丫鬟云瑶都在。行李已经收拾好,大家在等待着下船。

    “金陵就到了啊!”林千薇坐在木椅上,一袭粉裙,修长婀娜,神情有些慵懒,用咏叹的调子说着话,声音动听,不舍的情绪从声调里沁出来。

    贾环目光不知觉的从她美丽的脸蛋上掠过。鹅蛋脸,星辰般的明眸,挺拔的琼鼻,五官精致。明丽不可方物的容颜。身上有一股难言的高贵、典雅气质。

    林千薇的身世他没有问。沦落到教坊司里的女子,都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就他的估计,这姑娘很有可能是官宦之后。否则,举手投足的贵女气质解释不通。

    “嗯。到了。我打算做点生意,林姑娘方便的话,可否介绍我和你家妈妈见一面。”

    要论交情,他和苏诗诗更熟一些。但是想也知道苏诗诗在金陵名妓圈内的人脉不行。否则,她早就红透江南。苏诗诗的容貌、气质、才情都是一时之选。

    当然,他面前的林千薇也不差。前些天她说她不想争花魁的头名,事实上去年的江南花魁就是她。连着拿了两年。苏诗诗清丽娴静,林千薇明丽高贵。

    但是做生意,不是论交情。林千薇名列江南四大名妓之首,她在这个圈子内的声望、渠道可想而知。

    林千薇仪态优雅的抬起玉手,掩嘴轻笑,明眸看着贾环,“我差点以为贾先生有为我赎身的意图。我下午到晓梦阁里就和金妈妈说一声。明天上午登门拜访。”

    贾环在金陵的住址早就泄露出去。

    一旁的云瑶无语的摇头。有这样的吗,姑娘?身契,你不是早就赎回来了吗?

    看着风情动人的林美人,贾环笑着揉眉心,这算是被大美人调戏了吧?她根本就不掩饰她的亲近之意。贾环喝口茶,定定神,道:“林姑娘,不用那么急。我明天上午要去见老师。后天吧。”

    聊了一会,外头钱槐来回报已经雇好马车。

    贾环、黛玉、林千薇一行人下船。

    当天下午贾环就从来访的萧幼安口中得知今年花魁大赛的日期:四月二十八日在金陵第一胜景,莫愁湖中举行。

    雍治十二年应天府的府试就在四月二十二日举行。主考官是金陵知府贾雨村。府试后,就是花魁大赛。

    ……

    ……

    下午的时光中,秦淮河上悠悠的行使着几艘小船。

    秦淮河南岸珠市云烟院里的一栋精美的楼阁中,苏诗诗一身白衣,在窗边安静的眺望着秦淮河的风景。身侧的凳子上放着一封书信。

    “诗诗,又在想哪个男人啊?”

    身后传来笑声和脚步声。苏诗诗回头,就见云烟院的头牌,她的好友刘如烟带着丫鬟从门外进来。

    苏诗诗笑了一下,道:“没有啊。倒是听说妹妹将前来应试的几名士子迷的神魂颠倒。”

    她在担心花魁大赛的事情。事实上,去年她高调的由京城前来金陵,想要力压江南名妓,成为天下第一名妓。可这个愿望,她现在提不起兴趣。实在是遭受了太多的挫折。但是,她就这样灰溜溜的回京城吗?

    心高气傲如她,不能接受。

    刘如烟咯咯娇笑,走到苏诗诗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亲昵的说笑几句后。得知苏诗诗心里的忧愁,笑着道:“姐姐都能给青松先生的表妹当先生。有这份关系在,只要青松先生为你写一首绝妙好词。这次花魁大赛,你进前十名根本不是问题。”

    症结在那里,她很清楚。苏诗诗是北人。金陵城内没有人捧她。但若是贾环出手,头名就别想了,进复赛没有问题。总好过来金陵一无所获。

    苏诗诗轻轻的笑一笑。诗词,贾先生早就给她了。还是亲笔。刚才的书信就是贾先生派人送来的,她明天可以上门继续给那位林姑娘上课。

    但,她心中的愁绪难去。贾先生的诗词固然是好的,名声也大。然而,在这样充满了利益、银子交换、纠缠的大赛中,能有多少作用呢?

    ……

    ……

    金陵城中城区,南京吏部尚书陈高郎府中。前院的一处明轩中,陈子真正欣赏着坐在桌边翻阅目录的美人。目录上都是和陈家有关的生意:药材、瓷器、丝绸、纸张等。

    她便是陈家仅次要力推的名妓紫南。年方十六,精巧靓丽。在秦淮河中已经颇有名气。

    以前花魁的头名都是有礼部尚书方望亲口定下来。当然,里面也有利益交换。不过,他已经从甄礼口中得到消息,方宗师不日就将要启程前往京城担任《皇周英华》的总裁。

    接下来,要运作可就轻松的多。

    紫南放下手中的纸张,抬头道:“陈公子,我都看完了。”一口糯糯的江南音。

    ……

    ……

    画舫中点起宫灯,在秦淮河上飘荡。

    花厅之中,江南名妓袁静香坐在甄礼的怀中,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正娇腻的撒娇。她想要江南花魁的头名。

    甄礼拍拍她结实肉感的俏臀,俊脸上浮起笑容:“等着。今年没你的戏。明年吧!”

    朝堂上压的越来越紧了。他有些担心。但父亲的策划已经部署完成。接下来,就等几天后的大赛开始了。

    ……

    ……

    贾环回到金陵就感受花魁大赛的氛围。二十日下午萧幼安就登门告诉他详情。

    不过,他并不关心谁夺魁。他关心的是怎么把他的“商品”卖出去。第一件商品:这个时代还没有内衣内裤。他打算开风气之先河。内衣,他估着有点难度。毕竟要用到钢圈。内裤却是很好制作。精美的面料、丝绸在江南并不缺。

    虽然,他是职业经理人并不在乎经营女性用品,但以他读书人的身份,掺和到这样很容易产生花边的生意里面去于名声有碍。所以,他打算将样品卖给林千薇的“经纪人”,晓梦阁的金妈妈。由她去推广。青楼嘛,开内衣、情趣内衣之先河,这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件商品,他目光落在香水上。周朝女性都是用的熏香。或者带着香料的荷包。香水这东西,他知道效果。但是制作流程,还需要斟酌、实验。他在回来的途中推敲过一些方案。离胜棋楼上的复赛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时间比较充裕。

    在赚钱之前,贾环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将国子监运营教辅书的方案交给山长。他在回来的途中已经写好计划书。

    安顿好黛玉后,见她情绪、身体都还不错,闲聊了一会儿,二十一日上午,贾环拿了计划书,坐船前往大功坊山长府上。

    正在府上的庞泽一脸笑意的将贾环迎着,春风满面的道:“子玉回的刚好。我已经得到父母的允许,过两天就在金陵举办婚礼,迎娶白芙。”

    “恭喜,恭喜!”贾环喜气洋洋的贺喜了庞泽一番。

    庞泽得意的笑着。

    两人说笑着往偏厅里走。聊着各自最近的情况。贾环带黛玉去苏州扫墓有大半个月。一名老仆上了茶。

    金陵城中当前的大事是府试、花魁大赛。不过,邸报上已经有消息,方宗师不日即将启程前往金陵担任修书的总裁,至少六七年的时间回不了江南。这种大型的修书活动,耗费一二十年的时间都很正常。不然,怎么叫文化盛典,彰显文治。

    历朝历代,只要国家经济强盛、繁荣后,必定会修书,修地方志,流传后世。这是经济、文化实力的象征。

    即将迎娶心上人在即,庞泽喜上眉梢,穿着一身蓝色直裰,丑脸上笑容满满,提醒道:“子玉,你和纪德信都算是方宗师的门生,理当送一送。”

    贾环点头,“回头我和纪德信一起上门拜访。哦,山长呢?还在国子监讲学?”

    “嘿,都停了快十天了。山长因改革国子监的事和温祭酒闹翻了。等会山长从礼部回来吃午饭你就知道。温祭酒循规蹈矩,思想僵化至极。”

    贾环微微有些惊讶。山长和温祭酒闹翻了?

    第334章 江南花魁(四)

    中午时分,山长张安博带着儿子张承剑和学生纪鸣、幕僚田师爷从南京礼部回来。

    见贾环从苏州回来,众人自是一番述话。话题又转到庞泽即将举行的婚礼上。贾环笑了一句,“士元,你要求稳妥,先回闻道书院,等嫂子生下儿子再去见令尊最好。当然,生男生女这种事不好说,容易耽搁时间。”

    张承剑胖乎乎的,四十多岁,穿着青衫,笑着点评道:“这是个馊主意。”

    庞泽也笑,道:“我肯定是先带白芙回家里。”

    张安博峨冠博带,面容清廋,六十七八岁的年纪,含笑着摇头,拿起高几上的茶杯喝茶,旁听着小辈们说话、相互取笑。贾环和纪鸣约了后天二十三日去拜访座师方望。

    午饭后,众人在正厅中喝茶、说话。初夏的阳光带着炙热透进来。“知了”,庭院里枣树上的蝉在午后鸣叫。

    贾环将他写的国子监监生办教辅书的计划书给山长张安博,问起和国子监温祭酒交恶的事情。

    张安博翻翻计划书,悠悠的叹口气,“唉……”

    很惆怅。

    ……

    ……

    贾环清明节去苏州不久,张安博就找到国子监温祭酒商谈国子监改革的事情。

    一名监生上吊自杀,在他心中不是用补考制度就可以糊弄过去。对于教书育人,他还算是有几分心得。毕竟,闻道书院现在的模式就在京城西郊摆着。

    四月六日上午,张安博在彝伦堂东侧祭酒的公房中和温祭酒坐下来详谈。

    张安博的想法很明确,希望提高监生们的功课。那么,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三点。第一,增加考试次数,每月一考,缩短监生们肄业的时间。同时能增加学校中的学习气氛。

    第二,发动人脉,邀请大儒到国子监中讲学。提高学校纪律。杜绝懒散的习气。上午、下午、晚上都要用来读书,培育学习风气。

    第三,改革分班制度,分级制度。读一经,就要读通,而不能读的似懂非懂,却继续学习下一经。

    温祭酒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四品官袍,绯红袍,绣着云雁。坐在椅子中,眉头深锁。想了想,淡淡的道:“张大人的想法是不错的。不过,本官既然受命于朝廷担任祭酒。如何行事,本官自有主张。不劳张大人费心。”

    礼部和国子监并没有绝对的上下级关系。只能说都属于文官中的清流一系。有些渊源。很多礼部侍郎、尚书都是从国子监祭酒升上去的。

    张安博微怔,苦笑不已。他只是想做点事,但是温祭酒似乎理解成他伸手揽权。坦荡的道:“非是在下有意干涉国子监中事务,只是与温大人探讨一二。”

    温祭酒讥讽的笑着,拒绝道:“张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说着,拿起茶碗。端茶送客。

    张安博无奈的起身告辞。他是从二品的官身,被一个正四品的中层官员给赶出去。脸皮给对方剥个干净。

    ……

    ……

    正厅之中,贾环听山长说完,嘴角抽了一下。温祭酒做的有点过啊!不管山长是揽权也好,真心想为国子监做点事也好,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不妥吧?

    张安博长长的叹口气,“我后来托中散先生帮我问过,温祭酒的说法是国子监不需要改革。”

    说起这件事,张承剑犹自有些气愤,道:“父亲就是太宽厚。即便是干涉国子监的事务又如何?父亲是从二品的高官。他温祭酒还讲不讲官场规矩?”

    庞泽道:“伯苗兄,说到底还是因为温祭酒看重他自己的官位,不肯做事。我听说他正在谋求升迁,和陈尚书走的近,所以不肯改制。说话难听。此人朽木也!”

    田师爷和纪鸣都看向贾环,“子玉的意见呢?”

    贾环沉吟着道:“要敲打下温祭酒。他这事做的太不讲规矩。”

    礼部并没有管辖国子监的权限。所以,山长开门见山的和温祭酒说国子监改制的事情,有点不妥。这和出发点无关。官员对自己的权力都是相当敏感的。温祭酒不满意,不爽,是正当的。

    但是,你一个正四品的官员把从二品的高官往外赶,落尽面子。这事就做的太过分了啊!

    张安博笑笑,摆摆手,“算了,这事啊,说不清。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没有把握改革就能改善监生的状况。倒是可惜了子玉这个做教辅书方案。”

    张安博将手里的方案给众人看,聊着别的话题,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

    ……

    ……

    第二天上午,贾环在前院的客厅中见上门来的林千薇和晓梦阁的金妈妈时,他脑海里还想着山长和温祭酒交恶的事。

    他觉察到山长确实想要为监生做点事。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可惜,温祭酒站着茅坑不拉屎。一口否决。温祭酒的做法没有错,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至于他自己在林千薇这个大美人面前说的话不能兑现非否会丢脸这种事,他其实没怎么想。事出有因嘛。

    金妈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水绿色的对襟褂子,胸口饱满高耸。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两句话就笑起来,八面玲珑。

    “我都没想到薇薇和贾先生关系这么好。要是早知道我就厚着脸皮带着手里的姑娘们上门来求一首好词。”

    贾环微微一笑,道:“金妈妈说笑了。这样吧,我家里的这名小婢有一些想法,生意的事情你和她谈”贾环指了指身边温驯站着的袭人,然后邀请林千薇到后院他屋里的客厅喝茶。

    袭人忐忑的接下贾环交给她的任务。就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跟着三爷远去,“贾先生昨日在忙什么事情呢?”

    内裤这种事,贾环自是不好谈的。假托到袭人名上。本来呢,他更信任晴雯、如意。晴雯嘴皮利索,谈价钱吃不了亏。但是晴雯脸皮薄,死活不肯干。

    如意虽然扭扭捏捏的答应,但是贾环担心她不是对手。紫鹃,贾环也是信任的,也聪明。但她是黛玉的丫鬟,帮忙谈这种事,总会让人觉得有点调戏黛玉的意思。丫鬟和小姐,这年头是捆绑在一起的。

    事情最后就落在袭人身上。贾环对她的能力倒不怀疑。晴雯都不是她的对手啊。袭人看着粗笨,心里很有想法。

    “金妈妈,我姓花。”袭人和金妈妈打了个招呼。其实,她也不想接这个活儿,怪羞人的。可是三爷的吩咐,她不敢推辞呀。她心里挺怕三爷的。

    ……

    ……

    约上午十一点许,晓梦阁的金妈妈和林千薇从和安街贾环家里出来,坐船返回晓梦阁。

    林千薇脸上一直带着笑。贾先生同意她每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拜访。不过,她想着大约两天一次不会引起贾先生的反感。她心里其实想一天一次。

    “傻傻的。”船舱中,金妈妈好笑的推林千薇一下,“你都回苏州了,犯什么花痴,追着个小屁孩来金陵干吗?”见林千薇要反驳,招手让她坐过来,“别以为他是什么正经人。看看这是什么?这个图样,他白送给我。但是后面就要卖200两银子一个。推个小丫鬟出来当牌坊,老娘有那么傻吗?”

    看着图样,问明白用途,林千薇明丽的俏脸上红染似霞,美丽无端,惊奇的小声道:“那要是姐妹们的生意好,妈妈会买吗?”

    金妈妈狠狠的点头,“会。但,我不出钱。”

    ……

    ……

    上午时下了点雨,贾环和纪鸣到礼部尚书方望府中拜访。

    朝廷邸报上都已经刊登了方宗师即将离任的消息,方府门前更是热闹无比。前来拜访的官员、士子络绎不绝。

    贾环和纪鸣两人在门庭里等了半个时辰,就得到方望的接见。

    精美、明亮的敞轩之中,方宗师穿着简单的玉色袍服,随意的坐在主位椅子中。刚刚代他出去送客的二儿子进来说了几句。方望摆摆手,让他出去,看向进来的贾环和纪鸣。

    贾环、纪鸣两人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祝老师此去京城修书顺利,留名青史。”

    “嗯。”方望快六十岁的年纪,容貌清瘦,捻须笑道:“子玉,德信,近来如何?坐吧。坐。”

    贾环因营救山长时和方望私下里有过接触,表现的很自然。纪鸣多少就有些紧张。

    聊了几句,纪鸣起身告辞。贾环并跟着没有走。

    方望就笑,“子玉你有事情?”他对他一手点中的少年神童还是很满意的。

    贾环也不和方宗师客气,直白的道:“老师,学生近日耳中听闻的都是江南花魁大赛的事宜。据说是老师首创。老师即将上京,我倒是突然有个想法。”

    方望点了点头,示意贾环继续。

    贾环笑着道:“老师执天下文坛之牛耳,品评美人,何如品评天下文章?不拘几年一次,分类诗词曲赋,小说文章,各自评出最佳的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将结果刊行天下,则天下文坛尽在手中。”

    贾环话说的半文半白,其实很简单,就是劝方宗师设立一个文学奖。然后拉一帮自己人搞评选,最后把结果公布出来,向天下发行。类似于矛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这样的。那么,国朝的文坛,必然会被方宗师“一统江湖”,文坛地位无人可及。

    第335章 江南花魁(五)

    贾环和方宗师在敞轩中聊了约半个时辰才出来,步履轻快。

    纪鸣在方府外的街肆茶铺中已经等了许久,结了茶钱,和贾环一起往回走,“庞士元的婚礼后天举行。子玉近来要忙一些咯。”

    他并没有问贾环和方宗师谈了什么。这是做人、做朋友基本的常识。

    贾环笑着道:“那是自然。我刚和老师谈了谈关于国子监改革的事情。老师答应帮忙。”

    “啊?那就太好了。”纪鸣惊讶的笑起来,“山长知道肯定会很高兴。”心中微暖。贾环肯将事情和他说,摆明了是信任他。

    贾环笑一笑,眯着眼睛看着夏日阳光下的屋舍瓦片。

    要做一点事情,必然会得罪人。但不是说得罪人就不去做。而是要问自己的内心,这件事是否值得去做?

    改革国子监,提高监生们的学问,改善监生们的就业前景,这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

    ……

    贾环离开后,方望结束了会客,回到书房里。

    方二公子一直在金陵服侍着父亲,这会儿从外头进来,见父亲正在书桌后写字,等了一会,奇怪的道:“父亲今日怎么不见客了?还有好几家需要你见的宾客。”

    方望脸上带着笑容,一边写字一边说道:“些许琐务,你代我处理了。喏,去把中散先生请来。我有事情和他谈。再把这封请柬帮我送出去。”

    “哦。”方二公子接过请柬,看看封皮,竟然是给温祭酒的,但此人不是和陈尚书那边走的近吗?不明所以,出去办事。

    家里的丫鬟进来给方望倒了茶。

    方望喝着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他被公认为天下文宗,但天下读书人不服气他的很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的很好说,拉出来练练。读书人怎么比呢?以后,就得看是否拿过他设立的这个文学奖了。

    好主意啊!

    ……

    ……

    四月二十五日下午,国子监祭酒温佑从家中午休出来,没有去学校而是坐轿子前往礼部尚书方望的府上。

    南京六部都是闲官。平常无事时尚书、侍郎都很清闲。像方宗师这样每天不去六部衙门应卯,也不过是换来御史言官不痛不痒的骂几声。

    方望因马上就要去京城担任修纂《皇周英华》的总裁官,因而门庭若市。

    温佑拿着请柬上门,很快就被引入方望的外书房中。方望已经等了一小会。

    “下官见过大宗伯。”温佑弯腰施礼。大宗伯是礼部尚书的别称。

    方望微笑着点点头,伸手示意温佑落座。下人上了茶水后退出去。方望和温佑闲聊几句,道:“今天请温大人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温大人相商。”

    温佑心里奇怪,脸上平静道:“请大宗伯示下。”

    方望看了温佑一眼,声音有点冷淡,“国子监前些时日有监生上吊自杀。温大人为何无动于衷?你以为增加一次补考,事情就都解决了?”

    温佑准备自辩,“非是……”

    方望摆摆手,强势的打断他的话,“张伯玉的改革方案我看过了。非常不错。我是支持的。建议张伯玉直接给朝廷上奏折。温大人最好还是副署联名。”

    能当官的就没有不聪明的。温祭酒在一瞬间就感到一股凉气从脊背上升起来。

    如果只是张安博上奏章,他当然是不怕的。谁都知道张安博是被贬到南京来的。而如果加上最近正受天子器重的方望的支持,那事情就变了性质。

    这份改革的奏章若是通过,他如果不副署,在天子心中大约和尸位素餐的官员没有两样,以天子的行事风格,肯定要挪位置。

    如果副署,不管国子监的改革成败,他的责任要小一些。但是,这样岂不是唾面自干。等于向张伯玉认错?而且,还要成为张伯玉的下属。

    温佑一时间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犹豫不决,“这……”

    方望也不催温佑,缓缓的喝着茶。对温佑这样的官迷来说,怎么选择不问可知。

    ……

    ……

    庞泽和张白芙的婚礼于四月二十五日举行。贾环调配着下人忙前忙后的帮忙。规模并不大,都是山长张安博的好友,外加张良哲家里的一些亲戚。低调但喜庆。

    张安博出手帮弟子在大功坊中买下了一套一进的小院。婚礼便是在小院中进行。流水席亦是宴请左领右舍。

    当天晚上,比较意外的是国子监祭酒温佑前来参加婚礼。喝了几杯酒。

    四天之后,回门后的庞泽带着新婚妻子乘船北返,回家拜见父母。贾环和张承剑、纪鸣、田师爷一直送到金陵城外金川门码头,看着船帆消失在长江之中。

    江水滔滔东去。初夏之际,码头上依旧繁华、喧闹。贾环几人在码头外的酒楼中稍坐。店小二上了酒菜。四人在临窗的桌子处,看着江上密密麻麻的船帆、码头上光着胳膊抗货物的力工。气氛微微有些沉默。

    田师爷感慨的道:“士元老弟得偿所愿啊。春风得意。”他想起在家中的老妻、幼子。心中感叹。

    张承剑和田师爷喝了一杯,“田兄何故做儿女之态。接下来,是我等大展宏图之时。”

    温祭酒已经向父亲认错赔礼,同意国子监改革。而庞士元离开,贾子玉要潜心读书。这里面的事务,都得他们来操作。他心中振奋,意欲有所作为。

    贾环笑一笑,与众人共饮了一杯。

    纪鸣微微一笑,心中畅快。其实山长是想等温祭酒调任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山长的性子并非咄咄逼人。不过,子玉是直接一步到位。拿方宗师压温祭酒。温祭酒直接认怂。

    有些人,还是敲打敲打才老实啊!

    ……

    ……

    国子监即将改革的消息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国子监。主要涉及考试、学习、分班三个大的方面,同时还有开设教辅书书局,录用二十名肄业监生的消息。这件事还涉及到礼部。监生们会到礼部抄录历年乡试的卷子。

    因而,消息在南京六部,南京守备司,南京都察院传开。同时在江南官场中传开。不少学官都在密切的关注刊行教辅书之事。前明就有此事,但后来被禁止。

    然而,国子监震荡之时,四月底的金陵城中,最热闹的还是二十八日开始的花魁大赛。莫愁湖中花团锦簇,佳人士子云集。刚刚参加完府试的士子们纵情狂欢。从扬州、苏州、松江等地士子也汇聚而来。街肆上随处可见讨论名妓区别、美丑的士子。

    如果说国子监的震动、改革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多少人关注,那么花魁大赛更像是一场市民阶层、读书人的盛会。但这还是只是局部的画面。

    金陵城中最具影响力的事件是:方望上京。

    五月三日,南京礼部尚书方望携家带口,买舟北上,前往京城主持修撰《皇周英华》。满城的官员、士绅都前来相送。只要修书完成,就是名留青史的一刻。

    贾环作为方望扛着士林舆论压力一笔取中的最年轻的举人,也在送行的人群中。

    在清凉门外的码头上,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稳稳的听着。方家的奴仆来往搬运着行李。

    代表南京城内众人送行的是南京吏部尚书陈高郎,南京守备、郑国公邓鸿。随后放眼看去都是一色的绯袍。面前绣着锦鸡、孔雀,狮子,虎。

    计有:南京户部尚书卫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经纬,南京礼部侍郎张安博,南京吏部侍郎巴平,南京工部侍郎皮经业、金陵知府贾雨村、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国子监祭酒温佑等人。

    贾环跟着本地的名士、士子挤在一起。身边就是江南名士中散先生,以画技、经义、诗词见长。还有江南四大才子之二的李良吉、丁昂。另有若干三四十岁的读书人,都是方宗师平日来往的文人。

    来送的人群中还包括应天府两县上元县、江宁县的正印官,致仕的高官,本地的士子,父老等。乌压压的一片,将码头上站满。

    码头正前方。陈高郎六十五岁,这个年纪于正二品的高官来说并不算老。但他已经垂垂老矣,弓着背,头发花白,穿着绯色的官袍,正色道:“望溪先生身负天下之望,此次入京定能为后世遗留文化瑰宝,展现我皇周风华。”

    方望微笑着道:“谢陈大人吉言。”

    他平日里和陈高郎来往不多。不在一个圈子里。不过,送别之时,听到祝福的话,还是很舒服的。

    方望和陈高郎、邓鸿说了几句,作揖之后,登上楼船,洒然的离开。

    江风习习。楼船缓缓的开动,码头上人声鼎沸。

    “大丈夫当如是啊!”

    贾环听到耳边有士子感叹,心里好笑,放眼看去,今天这幅画面基本就是金陵城中最高的权力人物聚会。

    他在金陵城中读书,一直都很低调。到今天才算站到了金陵城最高权力舞台的一角。

    人群逐步的散去。六部堂官都坐进轿子里,衙役,轿夫已经打起旗牌开路。

    贾环正要离开,肩膀上被拍了几下,“小家伙,你的老师离开金陵,怎么没见你吟诗相送?”

    贾环有点龇牙。拍他的是中散先生,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白色的儒衫,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来金陵后参加过方宗师举办的一次酒宴,见过金陵城中第二位的文人中散先生。

    贾环拱手行礼,道:“心有所感,但不能成诗。请先生见谅。”这种场合出风头,有那个必要吗?他现在只是个举人。虚火捧得太高,跌得越惨。

    中散先生看着贾环,笑了笑,他从好友方望口中得知,就是这少年建议创办文学奖,评价国朝历年文章,一统文坛。这少年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普通、无害。权谋、智计都是一流。温祭酒不是给敲打的准备捏着鼻子给张伯玉当下属吗?

    “今年的花魁大赛由老夫主持,复赛之时,老夫请你到胜棋楼来做几首精品美人词。”

    贾环无奈的答应下来:“好。”

    他还想留几首精品美人词在合适的场合上用。比如,称赞下林千薇林大美人。

    ……

    ……

    国子监中要改制,人心浮动。贾环的国子监生涯就此结束,在家中读书、复习。

    至于正在莫愁湖上热热闹闹举行的花魁大赛,贾环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这个年纪逛青楼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晚饭后,庭院里蝉鸣不休。点着蜡烛的客厅中有些闷热。贾环、黛玉、裴姨娘几人坐在圆桌吃茶闲聊。

    紫鹃梳着丫鬟髻,穿着精致的粉白色掐牙背心,站在黛玉身后,好奇地问道:“三爷,你那个……内衣样式卖出去了吗?”

    第336章 江南花魁(六)

    这句话问出来顿时让厅中正在说话的众人都竖起耳朵。晴雯吃吃的掩嘴娇笑,明眸娇嗔贾环一眼。

    紫鹃问完倒是觉得有点后悔。她在三爷面前太放松了些。不过,最近家里也就这一件事。

    贾环穿着青衫,写意闲适,坐在木椅上,笑着道:“怎么问起这个来?肯定能卖的出去啊。”

    性感这个词汇,用在日常的地方就是有伤风化,会引得舆论大哗。但是用在青楼里,代表着诱惑。这是青楼的本行。内裤怎么制作他就不管了。相信以周朝发达的手工业可以制作的出来。

    第一款样式,贾环让袭人免费赠送给金妈妈。后续每一款收费200两银子。预估着卖出10款,那些姑娘们就会自己琢磨的出来如何最大限度的展示自己的魅力。在中国,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聪明人。裁缝几片布料,又没有技术门槛,卖的是创意。

    袭人低着头,白皙的脸上带着红晕,低声道:“三爷,那个金妈妈还没来找我。”

    这和紫鹃是一个意思:不看好。

    贾环笑着摆摆手,道:“等消息吧。不会有问题。”说笑几句,贾环起身回了书房,研究香水的制作。

    贾府里有采购胭脂水粉的仆人,懂得里面制作的门道。他特意的询问过。这两天闲下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件事情。香水有两个特性。第一:香,第二:挥发。香料有现成的成品可以卖。倒是挥发用的酒精不好解决。国朝根本就没有高度酒。贾环现在的问题,恐怕得先将目标转向提纯、蒸馏高度酒上面。

    高度白酒也是一门暴利的生意。不过,贾府并没有涉足酿酒产业,他一时间找不到酿酒的工人、器具。只能小批量的实验,改进。毕竟,一瓶香水所用到的酒精量还是非常少的。

    客厅里,贾环走后,裴姨娘笑着摇头,放下茶碗站在起来,准备离开。这要是她家的少爷、公子,她肯定要说几句胡闹。这哪里还是那个沉稳、细致、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哟?

    黛玉抿着嘴轻笑,忍俊不禁的模样,小模样妩媚至极。带着紫鹃、袭人、雪雁回房里。

    她心中三哥哥那高大、令人敬重、严肃、正派的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立体的少年郎形象。

    “紫鹃,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三哥哥这个问题,怪羞人的。卖不出去不是更好?省的别人闲话。”

    回廊中,黛玉走在最前面,三个丫鬟落后半步。紫鹃笑嘻嘻的道:“三爷最近不是在操心怎么赚银子的事吗?所以我就问问。姑娘,有人要说闲话,最后也是落在袭人身上啊。”

    袭人郁闷的跟着走在后面。这黑锅让她背,令她心中有点委屈。

    黛玉清亮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她父亲不是给了100万两白银给三哥哥,他怎么还缺银子呢?

    说笑几句,主仆几人回到屋里。黛玉现在的生活习惯是要站立、走动半小时,有助于消化。而不是立即坐下来。

    雪雁去了点了几支蜡烛,将满是书籍的屋中照的明亮。书桌、书架、茶几、床榻,布置的雅致。紫鹃刚刚上茶,给站在书桌边的黛玉。就见一名小丫鬟进来,“袭人姐姐,外头的来个老妈子,说来找你买东西。”

    正在说话的黛玉、紫鹃、袭人都给愣住。这竟然是有生意来了啊。

    袭人道:“哦,我这就出去。”拿了贾环用木炭画给她的款式图样,去了外头。

    身后传来紫鹃咯咯的笑声。

    ……

    ……

    消息很快就传到贾环、裴姨娘那里。裴姨娘听到消息讶然不已,还真让贾环把生意做成了啊!这真是……!

    贾环听到消息时,正在书桌前写东西。淡然的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

    任何事物,只要经过时间的检验,存在,它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当然,内裤的存在其实和健康、卫生更相关一点。

    很多时候,心灵鸡汤会告诉我们,在小的时候,我们梦想着改变世界。但等我们长大之后,是世界改变我们。要学着接受。对这个观点,贾环只赞同一半。

    所以,他才想把内裤“发明”出来。

    他没有改变周朝社会的想法。真学主席上山下乡搞土地革命,来一个翻天覆地,那太夸张了。不过,生活的细节,他可以慢慢的改变,不必将就古人的这一套。

    后面一些小东西、小发明、小玩意,提升生活品质,恢复他在现代生活习惯的东西,他会慢慢的捣鼓出来。比如:牙膏、牙刷、浴室等等。

    不过,这得等他有空闲时间以后。他现在还在金陵读书。要不是操心银子不够用,他现在也不会着手捣鼓这些东西。

    读书才是最重要的。贾府的败亡,就在这几年间啊。这件大事,始终压在他的心头。

    晴雯坐在屋里的矮凳上,就着桌子上明亮的蜡烛灯光,做针线活儿,洁白的贝齿咬着细线,灵巧秀丽的少女,含糊不清的道:“三爷,还真让你卖出去了啊。青楼那些女人……”

    如意清浅的笑着,给贾环倒着凉茶。

    看着两个大丫鬟,贾环心情忽而飞扬起来,调笑道:“回头给你们两个一人做几条。”

    “三爷……”晴雯、如意两人齐声娇嗔。

    贾环拿着毛笔,哈哈大笑。

    ……

    ……

    秦淮河中,画舫处处笙歌,一片盛世的太平胜景。

    甄礼在晓梦阁里的画舫中宴请陈子真。船厅之中几名歌姬身穿半透明的薄纱跳着舞蹈。薄纱之下,各种颜色的四角内裤,雪白、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令这几名歌姬性感、撩人至极。

    一首舞曲跳完,甄礼笑着鼓掌,对身边的陈子真道:“当真名不虚传。晓梦阁这段时间生意大火,不是没有原因啊!”

    陈子真四十多岁,年纪比甄礼要大,有着中年男子的英俊,有点沧桑的味道,微笑着拿起酒杯和甄礼碰杯喝酒,“甄兄弟还真是风流倜傥啊。”

    朝廷清查亏空的高御史已经从扬州到了金陵。相信,锦衣卫的缇骑、密谈也应该到金陵。目标应该就是甄家。甄大少还有心情关注哪家楼馆的姑娘最红。啧啧……

    甄礼知道陈子真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道:“所以要请陈兄喝酒啊。”

    陈子真笑了笑,也不掉甄礼的胃口,道:“方宗师离开金陵前往京城。现在由中散先生来主持花魁大赛。复赛之中,真正能有话语权的不过他、家父、令尊、卫司徒、贾太守等十几人。紫南要夺魁的难度不大。”

    这些人组成本届花魁大赛的评委会。

    甄礼笑着点头。身在画舫之中,很多话不好明说。但紫南姑娘夺魁,就是甄家和陈家的交换条件,这意味着陈家会帮忙宣扬甄家亏空根本原因。

    “陈兄高见。我今日去莫愁湖中转了一圈,还有三天就是复赛,基本上前十名的声势已经造起来。其中,竟然有京城来的名妓苏诗诗。嘿,非常漂亮的一个美人。她还想着争江南花魁。”

    陈子真就笑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二十多岁的男人,对美女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

    ……

    苏诗诗一早梳妆完毕,前往莫愁湖中。船在秦淮河中平稳的行走着。苏诗诗眉头微蹙。

    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她跻身复赛没什么问题。但是前十名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跻身前四名才会被成为江南四大名妓。

    她没有争头名的想法,但是,骄傲如她,前四名还是想要争一下。

    这时一艘小船平行的行使着,里面传来几声轻笑,“可是苏姐姐在船中。”

    苏诗诗推开窗户,看到一张精巧靓丽的小脸出现对面小船的窗口,正是在这几日莫愁湖中大红大紫的紫南姑娘,很多士子都在传诵她的名声。淡淡的道:“紫南妹妹好。”

    紫南掩嘴一笑,“苏姐姐已经到快要退出嫁人的年纪,何苦还来争夺这个江南花魁呢?又累又辛苦。还只是敬佩末席。我这里有一株南洋来的人参,送给姐姐调养身体,早日北返。望姐姐不要推辞。”

    苏诗诗心中极其不舒服,但脸上保持着平静,拒绝道:“不必了。”关上了窗户。

    两艘小船错开。苏诗诗一口气闷在胸中,气的酥胸上下起伏。欺人太甚!

    另一艘小船内,紫南掩嘴咯咯娇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苏诗诗是北人,背后没有巨商官宦支持,能尽前十,还是因为她家妈妈到处宣扬贾先生的那首美人词“欲问江梅瘦几分”是给她的,拉高了人气。否则,早就被刷下去。

    ……

    ……

    初夏之际,还是很有些炎热的。

    莫愁湖中正对着胜棋楼中的搭起五个大舞台,时不时的有名妓出来表演才艺,赢得满堂喝彩。

    自有士子充做评委打分。带着很大的主观性。不过总目睽睽之下,才艺表演,高低还是很容易分出来的。

    这几日莫愁湖随处可见士子、文人、名妓。亦可见不少金陵城中的“市民”。

    五号台前的小亭中,韩秀才、罗子车,童正言一行五人正在欣赏着台中名妓的舞蹈。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就等着时间发酵。因而,几人十分放松。

    嘴角有一颗黑痣,相貌清奇的罗子车摇头晃脑,道:“如此舞蹈,至少四大名妓的水准。”

    韩谨国字脸,穿着白色的长衫,看看手中从李良吉那里要来的节目单,摇摇头,“苏诗诗,京城人,金陵城中没有一个家富商豪族是支持她的。能进前十已经是极限。她和贾子玉私交甚笃。”

    在苏州给贾环骂了一通的童正言嘿嘿的笑一声,“那有个屁用?那屁孩还在家里读书吧?”

    几人都是笑着摇头。那位少年是他们此行必须要关注的大敌。消息显示,确凿无疑的,他天天在家中读书,一次都没有来莫愁湖这里。

    罗子车还在叹气,“可惜啊!”

    第337章 香水

    金陵城中,秦淮河自东水关入西水关出,号称十里秦淮。而莫愁湖就在西水关外。被誉为“江南第一名湖”、“金陵第一名胜”。占地广阔,园内楼、轩、亭、榭错列有致。

    初夏之时,湖水荡漾,堤岸垂柳,胜景如画。

    自四月二十八日开始的花魁大赛至今日已经是第九天。马上就要进入第二阶段的复赛。

    沿着胜棋楼搭着五个大舞台。这是给名妓们用来表演才艺。沿途又搭着有许多彩棚、通道,布置着整个大赛的会场。再往外,更为宽广的区域内,挤满了各种集市、人群。热闹非凡。

    参与花魁大赛的群体主要是官员、士绅、文人、名妓。但是也不禁止金陵的居民前来观看、游玩。然而,名妓的才艺并非是普通人都能欣赏的。因而,在外围聚集了大量的商家,汇聚成数个集市。

    从名妓们“推广”的高端商品,撮合的大笔生意,到外围巨大的人流形成的日常消费,再加上庄家操盘的赌博,每一届花魁大赛都不下三十万两银子的交易额。利益驱使着金陵城内的巨商们将花魁大赛一届又一届的举办下去。

    莫愁湖中的三号舞台前,几名扬州来的文人在彩棚中喝茶、闲聊。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喧嚣的声音。

    彩棚里布置的简单、通敞。阻隔着初夏的阳光。初夏的日头有些烈,此时并没有名妓们出来表演。充当初赛裁判的几名扬州士子聚在一起喝茶说话。

    为首的便是扬州名士萧幼安。

    萧幼安三十多岁,容貌普通。但风度儒雅。手拿折扇,在手里敲一敲,微笑着问道:“朱兄,听说郑员外此次到金陵来会支持袁姑娘。哈,他真有闲情。”

    萧幼安喊的朱兄便是与郑家交好的朱华藏。朱华藏是一名中年文士,听着萧幼安不加掩饰他幸灾乐祸的想法,不着痕迹的反击道:“萧兄,郑大爷是郑员外的逆鳞。我劝你后日在郑员外面前不要说。”

    扬州大盐商郑元鉴与金陵的甄家交好。力捧甄家推出来的袁静香姑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谓的闲情说的另外一件事情。郑元鉴的长子郑文植已经被判死刑。朝廷的批文已经下来,秋后问斩。这是郑员外心里最痛苦的事。

    萧幼安呵呵一笑,说起另外一件事,“朝廷钦差高御史已经抵达金陵中。我听闻甄家在江南织造任上亏空非常严重啊。”

    江南第一世家甄家自身难保吧?还能扶持郑家?

    坐在一旁的一名士子道:“幼安兄,关于此事,最近城中流传的有一种新的说法。据说甄家亏空了100多万两银子,全部都是因为接驾导致。高御史恐怕投鼠忌器。”

    这个话题立即引起在座士子们的兴趣。在江南的士子都知道一件事,几十年前,太上皇执政时期,南下江南,甄家接驾四次。若是为这件事亏空的话,朝廷要处置甄家,说是说的过去,但恐怕人心不服。

    萧幼安微微一愣。他还是在今天才听说这件事。如此说来,甄家很有可能会没事?

    ……

    ……

    傍晚时分,苏诗诗带着老妈子、丫鬟离开莫愁湖,坐船从西水关入城,逆着秦淮河往珠市的云烟院而去。

    “唉……”李妈妈长叹一口气,坐在船舱中,抑郁的喝了一口酒。一年前,她带着女儿苏诗诗自京城南下,以为可以很快的打开局面,名扬天下。然而自今才体会到其中的难处。

    这次花魁大赛是唯一的出路,若是不能进入前四名,她们就要北返京城。不再在江南流连。

    苏诗诗穿着白色的裙衫,穿着船窗边,默默的看着秦淮河上的风景。十九岁的佳人,身姿曼妙,安静娴雅。压力,在不知不觉间浮上心头。

    小丫鬟丹儿小声提醒道:“姑娘,贾公子下午派了他家的奴仆来通知你这两天去他家里一趟。”

    苏诗诗平静的道:“我知道。”

    贾环的住处就在秦淮河边的武定桥附近。苏诗诗一行下船后,径直前往和安街贾府中。夕阳之中,青石板路两旁的民居中炊烟袅袅。安静又充满生机。

    苏诗诗自花魁大赛开始后就没有来贾环这里教授林黛玉曲艺,到访之时,贾环刚好去门散步回来,在后院的客厅中接待苏诗诗,裴姨娘、黛玉在一旁陪着。

    “见过林姑娘。近日可好?”

    “嗯。苏姑娘好。”

    等黛玉和苏诗诗打过招呼后,贾环开口道:“邀请诗诗姑娘过来,是想请诗诗姑娘在花魁大赛上帮我推销一件商品。”让晴雯去书房里帮他把制作好,保存在一个小巧的瓷瓶中的香水拿过来。

    精巧的瓷瓶立即将客厅中几人的目光吸引住。除了知道端底的晴雯,黛玉、裴姨娘、紫鹃、苏诗诗、丹儿都看向贾环,等着他释疑。明亮的烛光下,贾环将木塞打开,玫瑰花香顿时就飘溢出来。

    “呀……!”

    “噫。”

    “嚯。”

    众人惊讶的发出感叹各种声。一时间,莺语娇啼,很是悦耳。

    贾环将众女的表情尽收在眼底,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件商品名字叫做香水。顾名思义,就是喷洒在身上保持香气之用。大约能保持一天的时间。”

    说着,贾环将瓷瓶递给苏诗诗。苏诗诗拿着香水在鼻端闻了一下,惊叹道:“诗诗自认也算是见识多广,却从未见过如此惊巧的东西。贾先生拿出来的东西每每出人意料,充满惊喜。”

    这小马屁拍的!令人很爽啊。

    贾环禁不住笑起来,摆摆手。这时,如意、袭人端着茶送进来。众人坐下来品茶说话。

    贾环喝了口茶,看着苏诗诗娴静美丽的玉容,明眸清澈醉人,道:“我前些天和林大家从苏州一起回来。听她说,正在举办的花魁大赛有黑幕。诗诗姑娘要想夺魁,仅仅靠我的诗词怕是不够。应该还需要巨商、官家的支持。诗诗姑娘找好赞助商了吗?”

    林大家就是林千薇。这姑娘最近和苏诗诗一样,花魁大赛开始后,忙的很,在晓梦阁中帮忙调教金妈妈新捧的一个姑娘。前日中午让小丫鬟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了说她最近的情况,询问他近日如何。在信的末尾附了一首唐诗: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贾环还没有给她回信,心中踌躇。因为,这是一首情诗。

    苏诗诗心中一阵黯然。她当初从贾环这里拿走那首浣溪沙时,贾环就预祝她夺得花魁。然而,现在的情况……

    苏诗诗的丫鬟丹儿年约十三四岁,模样普通,口快的道:“贾先生,我家姑娘还没找到那什么捞子的赞助商,要不,贾先生支持我们姑娘吧?”

    看着这小姑娘,贾环就笑,指着苏诗诗手边的香水瓶,“我都穷得要捣鼓香水出来卖银子,那里赞助得了诗诗姑娘?”

    开玩笑。赞助一个花魁出来,他少说得花费一两万银子。他现在哪有这个资金!苏诗诗夺得花魁对他推广香水是有利的。但是他没钱去运作。林如海留给他的那笔巨额资金,他现在没打算动用。

    黛玉秋水般的眼眸,盈盈的一闪,扫过贾环的脸庞。眸光潋滟,美不胜收。

    苏诗诗心中微微一喜,但听贾环这么说随即心情又跌入到谷底,语气有点倔强,轻声道:“贾先生,我一定能进入前四名。”

    贾环不大看好苏诗诗,没有赞助商,涉及到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苏诗诗要拿下一个四大名妓的位置,非常困难。鼓励道:“诗诗姑娘努力吧。”

    苏诗诗能进前四,对他来说自然最好。进不去也没关系,只要苏诗诗帮忙推广一下,香水也不愁卖。客户目标群体本来就是女性。很容易销售。

    其实贾环心里有点奇怪,以苏诗诗的姿容、气质,要找一个“赞助商”还不容易?不过这种私人问题,贾环并没有问她。

    和苏诗诗说了说香水的定价:一个小瓷瓶装的香水售价10两银子。正好晚饭时间也到了,贾环留她吃晚饭。苏诗诗推辞后离开。贾环让晴雯将制作好的十瓶香水拿出来,让苏诗诗拿去送人,打开市场。

    暮色之中,几个大丫鬟们忙着上菜,摆在客厅里的方桌上。香气四溢。众人说说笑笑的开始晚餐。

    黛玉穿着青色的绣花长裙,娇花照月,出落的十分美丽,明眸一转,狡黠的灵性从眼眸里流泻出来,问道:“三哥哥,你怎么让苏姑娘帮你卖香水?那位林姑娘呢?”

    贾环微怔,看着黛玉。这是个这小妮子取笑了吧?要是搁在以往,黛玉绝对不会和他这样说话。她还是很尊敬他的。八成是给卖内裤款式的事情给闹的。他在黛玉面前没什么威严了。当即,咳嗽一声,道:“感情的事情和商业的事情要分开。纯粹一点好。当然,我更信任苏诗诗一些。”

    黛玉低头吃饭,忽而“噗嗤”娇笑,娇媚无端。

    三哥哥没有动用她父亲留下来的钱去捧名妓苏诗诗,让她心里很高兴。

    正在的裴姨娘、丫鬟们都给黛玉带着笑起来。

    贾环笑着摇头。这算是见鬼了。以后的生活中,怕是少不了要给黛玉讽刺、取笑几句。林妹妹“牙尖嘴利”啊!贾府上下都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搞卖内裤款式这门生意了。好吧,他其实很想将这个推广开。闺阁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

    ……

    苏诗诗和李妈妈、丹儿重新坐船回云烟院。月光如水,落在船头一身白衣的苏诗诗身上,平添她的风姿。

    身旁的丹儿撅嘴道:“姑娘,你干吗不对贾先生明说你遇到的难处啊!”

    苏诗诗轻轻的笑了笑,“傻丫头。”

    第338章 卷入

    五月初,金陵这座巨城在花魁大赛的歌舞升平之中,绽放着迷人的魅力。热闹、喧嚣、人流、商业、繁华等等等等一切可以用来赞美城市巨大活力、物资丰富、安居乐业的词汇都可以用在此时。金陵,江南的文化之都,政治之都!

    国朝定鼎一百五十年,四方太平,人民休养生息之后,正尽情的享受着富裕、平静、丰富的生活。在这样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的氛围之中,令人们不自觉的忘了暗中的刀光剑影,忘了权力与利益交织出来的惊涛骇浪。

    四月底,奉命清查江南织造局亏空数百万两白银的高御史已经进城。

    而这一事件被掩盖在五月初天下文宗方望进京的盛大欢送仪式之下,掩盖在金陵城的烟云、繁华之中。但,刀已经架在甄家的脖子上。刀锋上的寒意凛凛。

    在此时,金陵城中一个安静的角落,贾环还在安静的读书,静静的。一个小小的举人,在这幅浩瀚、巨大的历史画卷之中,是何其的不起眼!画图之中:失去耕地的农民、飞涨的盐价、贬值的银钱、亏空的国库、贪腐的官吏横行。

    贾环在这画图的一角。改革中的南京国子监,一千年来改变衣着诱惑的青楼,热闹中夹杂利益的花魁大赛,贾家与甄家的世交,盐商总商制的纠葛,对贾雨村的厌恶,这些散乱的线头在无形编织着一张大网,在不久的将来,将他拉入到这危险、汹涌的大潮中。

    是沉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默默无闻的死去,还是做一个弄潮儿,站在潮头?

    ……

    ……

    金陵的夜晚总是那样的美丽。秦淮河上,桨声、灯影、歌声,交织着令人沉醉、着迷的画卷。

    明天五月九日就是花魁大赛的复赛之时。夜色中,十名入围的名妓们在各自的小楼中坐着准备。更多的江南名妓飘荡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中,与文人士子唱和。一道道的暗潮在涌动。

    在那一艘艘的画舫之中,有人在谈论着过夜的薪资;有人在鼓吹着某位当红姑娘必然夺魁的话语,十取其四,竞争激烈。“水军”们正在不遗余力的吹捧,影响着有话语权的文人、士子。头名花魁更是几家实力雄厚的官宦人家在争夺。陈家、甄家、邓家、文化圈。文人们的言语如刀,在夜幕中争夺着舆论。

    还有,有人暗中传播关于甄家亏空的“真相”,时时的引起一阵附和、感叹之声。甄家应该无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人尽知甄家为皇室鞠躬尽瘁。天子不可能下令追赃。

    漆黑的夜晚中,住在驿馆中的高御史在灯下写着奏章,嘴角带着冷笑;金陵城的某处,锦衣卫的校尉们正在汇总着最新两天的消息;南京户部尚书卫弘在家中与来访的甄应嘉喝酒笑谈,和甄应嘉绕圈子;金陵知府贾雨村和小妾在喝酒,他与甄家并无密切的来往,这场政治风波不可能落在他身上;陈家的父子在低声商议,书房周围十米无人。

    “都准备好了吗?”

    “万无一失。紫南必定会拿下花魁,我陈家能吃下十万两银子的交易额。赌场那边也安排好。”

    “好。”

    一直忙碌着的甄礼在复赛之前反而清闲下来,在家中陪来访的宾客喝了一顿酒,甄礼带着长随出了家门,到秦淮河南岸珠市云烟院见名妓苏诗诗。

    他忘不了她那张清丽娴雅的娇靥。正适合他在今晚放松一下,不是吗?

    苏诗诗只是寄住在金陵四大名馆云烟院中。虽然她今晚正在静心准备明天的复赛,但云烟院的妈妈不会为她得罪甄家的大少爷。片刻之后,住在云烟院后院一栋小楼中的苏诗诗出面招待不速而来的甄礼。

    她心中很不满。明天的复赛,第一天要表演词作,她手中有贾环给她的精品美人词,内容不会比别人落在下风,但唱功,她并不擅长,需要好好准备。

    甄礼环顾着布置精美的客厅,四处可见粉色的装饰,充满了女子的气息,回过头,目光落在苏诗诗的俏脸上,微笑着道:“诗诗姑娘在担心明天的比赛?”

    “嗯。”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诗诗姑娘能进入前四。”

    “啊?”苏诗诗讶然的看着甄礼,二十八岁的年纪,眉清目朗。身姿颀长,穿着水蓝色的绸衫,一幅贵公子装束。很出色的男子。她在金陵这段时间,自然知道甄家是什么地位。但是,甄家捧的是江南名妓袁静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捧她?

    苏诗诗探询的看向甄礼。

    好聪明的美人,甄礼微微一笑,凑近半步,“诗诗姑娘来江南之后,似乎还没有留人过夜,不知道在下今晚能否一亲芳泽?”这是他心底现在最直接、原始的想法。

    苏诗诗脸色顿时微变,后仰着拉开和甄礼的距离,站起来,勉强地笑道:“诗诗卖艺不卖身,还望甄公子见谅。”

    “是吗?呵呵。”甄礼讥讽的笑一声。一名妓女,跟他说卖艺不卖身?好笑!可笑!

    甄礼并不打算用强制手段硬上,那是很没有格调的事情,只有那个智商堪忧的陈家四公子才会用的路数。而是看着苏诗诗的眼眸,“既然如此,诗诗姑娘不用参加明天的复赛了。你被淘汰了。”

    苏诗诗后退两步,轻声道:“甄公子恐怕还决定不了明天的复赛名单。”声音坚决,但心中却是担忧无比。

    “哈哈!”甄礼张扬的一笑,从圆桌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一股热闹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诗诗姑娘不相信啊。不如我现在展示给你看。”

    甄礼让候在楼下的小厮去将云烟院的粟妈妈喊来,淡淡的道:“我和诗诗姑娘有点过节。你这云烟院还想要接着开下去的话,就不要收留她。她以云烟院的名义报名参加花魁大赛的资格,也相应的取消,你明天去莫愁湖那边做个见证吧。”

    苏诗诗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长久以来的愿望,就这样破灭。本来最近就有着巨大的压力,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扶着椅子背,才没有倒下。

    粟妈妈立时傻眼。她还指望着苏诗诗在刘如烟之外帮她打响名气呢。苏诗诗住在她这里,她当然也是要抽成的。忙打着圆场,“甄大爷,诗诗姑娘……”

    丹儿进来了,李妈妈也进来了,好友刘如烟也过来了。一句句的赔笑、服软的话语在苏诗诗耳边响起。飘忽着,又远又近。苏诗诗都快要听不清楚,耳边突然传来甄礼温文尔雅的声音,“既然几位如此劝说,我也不为己甚,只要诗诗姑娘向我道个歉,陪我喝杯酒就行。”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苏诗诗抬起头,眼中恢复焦距,看着甄礼那张英俊的,但令她无比厌恶的脸,娇斥道:“你无耻!”两行清泪滴落。

    这是决裂,不妥协的态度。

    甄礼愣了下。

    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在青楼中就是个笑话,只是看出的价码够不够而已。他做的事情,秦淮河上每天都在上演。根本不足为奇。区别只在于他并不想娶苏诗诗为妾,只是想玩她几晚上而已。倒没有料到苏诗诗会是这样的态度。

    半个时辰后,苏诗诗、李妈妈、丹儿带着行李离开云烟院。名妓刘如烟的小楼之中,甄礼在窗口看着那辆马车远去,脸上带着冷笑。

    将一位没有后台的名妓踢出金陵,以甄家的实力轻而易举。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这样吧!

    ……

    ……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走在青石板上。亏得是在珠市这等繁华之地,否则这夜里哪有马车。

    马车之中,苏诗诗低头垂泪,一言不发。

    李妈妈叹着气,唠叨的道:“多大点事,怎么搞成这样?你在京城时有龙江先生护着,又有贾先生吹捧出来的名气。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不是妈妈势利,你想要在金陵打响名气,始终要走那一步。端着架子,怎么成事?唉……这一年来……”

    丹儿不满的撅嘴道:“李妈妈,你别说了。姑娘正伤心着呢。”

    李妈妈瞪着丹儿,“嗳哟,你个小丫头片子都敢这样跟我说话?”

    马车渐渐的消失在黑暗中,李妈妈和丹儿的争吵声渐渐的远去。

    ……

    ……

    晨光熹微,外面下着一场小雨。贾环在书房中背诵着经义。

    香水制作的杂活,他都丢给贾府里的李管家处理,诸如订购瓷瓶,采购酒,香料,花瓣等等。只有最后的调配是有他独自进行。他最近分心商业,功课落下不少。

    背了一会书,贾环目光落在日历上,五月十日,花魁大赛复赛的第一天。中散先生曾经邀请他前往莫愁湖的胜棋楼为名妓写诗词。他打算上午去一趟。让中散先生派人来请,就显的他太不上道。当然,诗词肯定是没有的。他肚子里的精品美人词,也不能这样挥霍。他另有替代方案。

    结束晨读之后,贾环到客厅中吃早饭。他和黛玉、裴姨娘的早饭是分开的。起床时间不一样。刚在餐桌前坐定,从晴雯手中接过一碗香甜的大米粥,外头的小丫鬟带着苏诗诗的丫鬟丹儿进来。

    丹儿手中拿着前天晚上带走的香水瓶,眼睛红肿着,“贾先生,我家姑娘今天就要离开金陵,推广香水的事情,请恕无能为力。”

    第339章 谁为难谁?

    “啊,这是为什么?”

    贾环难掩惊讶,看着丹儿,放下手中的粥碗。苏诗诗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要离开金陵返回京城呢?

    自昨晚给赶出云烟院丹儿满肚子的委屈、心酸,虽说和李妈妈吵了一架,但心里那股憋屈还闷在胸口,见贾环问,顿时声音就带着哭腔,抹着眼泪道:“贾先生,甄大爷昨晚到云烟院要我家姑娘陪他过夜。姑娘不愿意。他就要把姑娘赶出金陵,连参加花魁大赛的资格都要取消……”

    晴雯听的皱眉,在一旁打抱不平:“苏姑娘说的对,那什么甄大爷太无耻!”

    苏诗诗在家里来教授林姑娘乐器,说话得体、通透,她和紫鹃、如意她们都挺喜欢的苏姑娘的。

    贾环揉着眉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甄礼看起来风流倜傥,以甄家的权势,他这种人怎么会缺女人?没想到在苏诗诗的美丽面前,竟然把持不住!在被苏诗诗拒绝之后恼羞成怒。

    他将苏诗诗赶出金陵。完全是将苏诗诗的尊严放在脚下踩,再将她像块破抹布一样扔掉。很打击人的。

    这令贾环心中很不舒服。怎么说,他都和苏诗诗相熟。苏诗诗南下之前,龙江先生还特意委托他写了两封书信分别给座师方望、山长张安博,以此庇护她。然而,就在他在金陵的时候,苏诗诗给甄礼羞辱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也是,你甄大少给一个歌妓拒绝了,很没有面子,没有达成愿望,心里有邪火,所以要略施惩戒。

    但是,苏诗诗的想法,谁关注?强迫她的意志,践踏她的尊严,侮辱她的人格,很爽是吧?

    王八蛋!

    贾环一向是很沉稳、成熟,但这并不意味着甄礼将潜规则堂而皇之的用在他的熟人身上他还无动于衷!沉稳,成熟,只代表着男人的成长、智商,不是冷血。

    更何况,他还希望苏诗诗帮他在花魁大赛上推销香水。这是解决他当前经济困境的要紧事。

    《书院讲义》在知仁书坊里卖了一个多月,他仅此一项就亏损1千多两银子。再加上赠送给好友庞泽北上的盘缠,他手中剩下的银子已经不足2千两。这还需要支撑家里20口人约一年时间的用度。有点紧张。

    贾环沉声道:“丹儿,你去将诗诗姑娘请来。她不用离开金陵。花魁大赛参赛资格的问题,我会帮她解决。”

    丹儿一愣,“啊……贾先生。”随即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哦,好,好。”一溜烟的快步跑出去。

    晴雯很聪明,一听贾环的说辞就知道他的意思,眉头舒展开,给贾环剥着鸡蛋,鸡蛋壳落在方桌上,抿嘴笑问道:“三爷,你要帮苏姑娘啊?”

    贾环点头,“嗯。帮她,也帮我自己。”

    他和甄礼在去苏州前就闹翻了。他拒绝动用贾家的政治资源为甄家解开当前的亏空困局。

    贾环喝了一口粥。目光看向庭院中。

    ……

    ……

    苏诗诗跟着丹儿来到和安街贾环的家中时,贾环、黛玉、裴姨娘正在后院的客厅中说话,等着。

    苏诗诗穿着一袭浅青色的长裙,面容憔悴,仿佛一朵鲜艳的花朵失去了光泽。从门外进来,向贾环行礼,娇语感激道:“诗诗谢贾先生援手!”

    “不客气。我还指望着诗诗姑娘帮我推销香水呢。”贾环温和的笑一笑,邀请苏诗诗落座。

    贾环让如意给苏诗诗端来早餐:一碗热粥,几个包子,鸡蛋。“先吃早餐,等会我们再说花魁大赛的事情。”

    闻着粥香,苏诗诗眼泪就流下来,泣不成声,“呜……”。自昨晚离开云烟院后,她就没有吃过东西。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诗诗,白皙的脸庞上滚落着泪珠,裴姨娘轻轻的摇头。名妓看着风光,实则悲苦自知。

    见苏诗诗哭的悲切,黛玉心中同情,道:“三哥哥,甄家的人真是可恶。”

    去年冬天在某愁湖游玩时,甄家家仆傲气凌人,甄三姑娘刁蛮无理,现在甄家的大爷竟然欺负弱女子。苏姑娘在教授她乐器啊!

    见黛玉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贾环就笑了下,点头道:“嗯。”

    林妹妹有着爱使小性子,“牙尖嘴利”,爱哭的形象。她在贾府里,就像一只竖起刺的刺猬,但这只是给她弱小的心灵披上一层坚强的外壳,保护着自己而已。她这样富有诗才、敏感的女子,内心细腻、纯真、善良。

    跟着苏诗诗一起来的李妈妈在前院的厅中,贾环命人给她送了早饭。

    等苏诗诗吃过早饭后,贾环带着黛玉、裴姨娘、苏诗诗等人一起坐船顺流而下,前往莫愁湖参赛。

    今天的花魁比赛在胜棋楼一楼中进行。届时主持花魁大赛的中散先生,“评委会”里的人,江南各地知名的士子,不参赛的名妓汇聚一堂。近距离的观赏十名进入复赛的江南名妓的表演。

    花魁大赛分为初赛、复赛,一共十五天。初赛十天,复赛五天。这五天的时间其实只有前两天是拿来比赛的,后面三天是用于各种交际、推介活动。

    可以预见,今日定然是人山人海。黛玉的容貌自是略作掩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谓红颜祸水啊!

    船到西水关,贾环、黛玉、苏诗诗一行十二人下船,步行前往莫愁湖的胜棋楼。沿途上到处都是说话的人群。还有一些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看得贾环哭笑不得。这还真是雅俗共赏啊!胜棋楼里在欣赏美人、才艺,外面在做集市。

    抵达胜棋楼前半里地,搭起来的彩棚绕成圈子。在此地汇聚的人群基本都是读书人,另有若干奴仆侍候着。贾环让钱槐前去投帖子找中散先生。他和黛玉、苏诗诗等人则是等在胜棋楼外,准备入场。

    苏诗诗站在贾环身侧,小声道:“贾先生,若是不行就算了。我……”她有点担心贾环在金陵没有在京城那么大的能量。让贾环为难,她心里过意不去。

    美人幽香阵阵。贾环笃定的道:“没事。”看得出来,苏诗诗有一点紧张。

    这时,胜棋楼中出来一名白衫男子,形容英俊,身姿颀长,走到贾环几人面前。正是甄礼。

    甄礼冷淡的拱拱手,目光转到贾环身边的苏诗诗脸上,再落回到贾环身上,语调清冷的道:“贾兄弟定要与我为难吗?”他不相信贾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他昨晚当众将苏诗诗逐出金陵、江南花魁大赛。而现在,贾环却是带着苏诗诗来参赛。这是摆明了和他过不去。

    贾环对甄家的冷淡,甄家上下都很清楚。而贾环拒绝让贾妃帮甄家说情,他虽然不算贾家的头面人物,但是足以影响到贾家的决策,这让甄家上下愤怒不已。所以,自贾环从苏州回来后,他这才是第一次和贾环见面。

    贾环哂笑了一声,“是礼大哥定要为难诗诗姑娘吧?”

    不是说你有道理就没有罪。否则那还要法律干什么?甄礼强逼苏诗诗卖身,动用手段打压她,这是错的。

    贾环和甄礼的称呼,还是世交兄弟的称呼。这是面子功夫。贾环和甄礼都很熟练。贾家和甄家目前还是世交老亲,交情很深。

    甄礼眼中闪过一丝寒星,恼怒的神情在脸上浮现。他早前就骂过贾环“给脸不要脸”,现在贾环更是“蹭鼻子上脸”。

    “好。好。就算苏诗诗参赛又如何?她注定是一无所获。这场花魁大赛,你说了不算。”甄礼手指着贾环,轻蔑的摇一摇。带着怒气,转身离去。

    给甄礼威胁了几句,贾环微微皱眉,沉吟着。

    苏诗诗歉然的道:“贾先生,让你为难了。”刚才贾环直面甄礼的压力。这让她想起昨晚不愉快的经历。同时,也担心甄礼的话。甄家是江南第一世家。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吗?”贾环温声安慰道:“你别多想,安心比赛。花魁大赛我说不算,他甄礼说了也不算嘛!”

    黛玉几人给贾环说的轻笑。

    苏诗诗轻轻的舒一口气,点点头。

    这时,钱槐跟在一名中年仆人身后过来。中散先生派人来接贾环进去。

    “走吧!”

    贾环当先一步,带着众人进入厅中。

    从贾环的角度来说,他只要苏诗诗肯参赛帮他推销香水即可获利。当然,苏诗诗的目标是保四争一。他还在想,甄礼会搞什么花样。今天比赛是比赛唱诗词。

    诗词可以自己些的,也可以是找人代写。这将充分的反应一个名妓的文化素养。即便自己写不出好词,交往的是名士也行。

    由“评委会”打分比较高下。

    明天第二场则是比较才艺。可以是乐器,舞蹈等。

    ……

    ……

    胜棋楼一楼的厅堂虽然很大,但是今天来很多人,贾环只能带两人进入。贾环带着苏诗诗、黛玉进入。

    裴姨娘等人则去转向去外头的区域喝茶、等候。那里可以从大门外看到厅中名妓们表演的情况。算是观众席。

    初夏之时,厅堂中凉风习习。很明显用了冰块。巨大的厅中正对着五间开的大门分三面席位。正中而坐的是主持花魁大赛的中散先生,左右两边俱是达官贵人。

    计有:南京吏部尚书陈高郎,南京守备、郑国公邓鸿,南京户部尚书卫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经纬,金陵知府贾雨村、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等人。

    山长张安博有资格在这里占一个席位,但是山长正在全身心的主持国子监改革,并没有来这里。

    中散先生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今天穿着浅灰色的长衫便服,头戴唐巾,坐在案几边,抚掌笑道:“哈哈,子玉来的好。我们就等着你今天的十首佳作。以飨耳目。”

    第340章 主动出击

    贾环按时前来,中散先生很高兴。能写出传世名作的贾环来捧场,只要再写出几首精品美人词,他主持的这届花魁大赛也算颇有亮点。

    贾环三人是从侧门进入。黛玉、苏诗诗在秀美的侍女引领下往左侧的士子方阵的座位处走去。贾环的座位在那边。贾环本人却没有去就坐,而是走到正中间,向中散先生作揖行礼。

    贾环这个不寻常的举动顿时将正在谈笑,等待着名妓们精彩表演的官员、士子们的目光吸引过来。

    此刻胜棋楼一楼之中一共摆设着有四十多个座位。分为几块区域。第一,中散先生为代表的江南文化圈中的名士。涵盖经学大家、画家、诗人、词曲家等等。都是与方宗师有来往的人。约十余人。

    第二,现任的南京高官、堂官。六部尚书、侍郎、金陵知府贾雨村都属于此列。南京守备、郑国公邓鸿也在此列。计有十几人。国朝的勋贵除了有职位在身,基本都在京城。这样的花魁大赛,自是文人盛会。南京城内的武将没有参会。只有郑国公这样超品的勋贵才有资格前来。

    第三,权贵。甄应嘉这样虚官,但拥有实权的人物。致仕的高官家中子弟。军机章京、九省统制王子腾的王家,今年出了皇妃的贾家,这都是有资格来占一个座位的。不过,这要看情况。比如是否有出色的子弟在金陵。像贾环今天完全可以以贾家子弟的身份进来。再比如,王子腾的哥哥、王熙凤的父亲王大老爷今天就没来。举办方没有邀请这位没什么文化水平的人物。

    约有七八人。

    第四,士子与名妓。读书人的脉络一贯都是很清楚的。江南地区有名气的士子在士林之中都是很清楚的。江南才子李良吉、丁昂,苏州名士韩谨韩秀才、扬州萧幼安、朱华藏等人都在此列。

    另外,江南名妓们亦有资格列席。比如林千薇此时就在晓梦阁的席位中。这里的潜规则是进入前十的几家楼馆可以拥有席位,至于请谁来当门面,就由楼馆的妈妈们自己定。

    约有十五六人。

    贾环的座位就在士子中的第一位。这个位置,除了他无人敢坐。在比拼才华的场合,写出“明月几时有”这样传世名篇的贾环无人可与之争辉。

    左边南京高官区域的座位中,吏部尚书陈高郎笑眯眯的看着贾环,对左右侍奉的美人称赞道:“果然是少年英姿,气度沉稳。”

    两名美人咯咯娇笑,附和着陈尚书的话。但是,她们又哪里知道陈尚书心里的想法:这就是将他的爱子戏耍了的少年郎?

    点滴的恶意冒出来。

    郑国公邓鸿笑了笑。他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容貌清秀,眼中却冒着精光,身姿挺拔。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打熬身体的武将。端着酒杯慢慢的喝着。

    他这样的实权人物,和贾家没什么大的交情。不过,若是贾家的皇妃成了贵妃,那郑国公府与荣国府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就用的上了。

    户部尚书卫弘微笑着喝酒。贾环来金陵时帮他送过家信。他的儿子卫康、孙子卫阳都对此子赞誉有佳。谓之:气度恢弘,才华横溢;足智多谋,临危不惧;尊师重道,领袖群伦。

    坐在左边下首的权贵区域的甄应嘉微微眯了下眼睛。贾环贾子玉啊!如果他早些答应让贾妃帮忙,甄家何至于此。不得不借用陈家的力量,在士林中揭了甄家的老底。

    甄礼冷着脸喝酒。能决定名次高低的评委会一共有12人。他父亲就有资格。苏诗诗来了也只是陪跑。休想拿到任何东西。他中午休息时会和陈子真沟通。就算苏诗诗又贾环的支持也不行!

    苏诗诗的事就这样,贾环如此做事,等这次甄家的危机过后,他一定要好敲打敲打贾环。

    坐在右边下首士子方阵中的罗子车禁不住轻呼一声,“是苏诗诗!”

    一旁的童正言翻个白眼,子车就喜欢看美女,对正中坐着的韩谨道:“子桓,这小屁孩要干吗?”

    韩谨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且看看吧。”他预感着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因为,贾环的性子很低调。如果他高调起来,必然是要做点什么。

    ……

    ……

    四十多个席位,每个席位旁边有两个附属的位置,将近一百人的目光落在贾环身上。

    正如了解贾环的韩秀才所想的,贾环很低调。但是,低调不代表没有人认识他。事实上,金陵城内的权力圈子对他并不陌生。

    贾环身上有着多重身份:惊才绝艳的才子、国朝最年轻的举人、贾家的子弟、方宗师的门生。这每一个身份,都将他与在座的某些人联系在一起。比如甄家、贾雨村、士子、名妓……

    贾环行礼后直起腰,朗声道:“中散先生,我今天早晨得知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进入花魁大赛复赛的苏诗诗姑娘竟然被甄家的大少爷甄礼赶出比赛。明面上的理由是云烟院要撤换掉苏诗诗的比赛资格。暗地里的原因是昨晚甄礼强迫苏诗诗姑娘卖身不成,动用手段打压她。学生恳请先生同意苏诗诗继续参赛。”

    贾环直接将事情的内幕给抖出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

    坐在大厅左侧案几边的甄礼顿时傻了眼。一股幽幽的冷气从脊背上升起。贾环怎么敢这样?他搞不懂贾环的思路。

    “啊……”

    “嚯……”

    “嘁……”

    大厅中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被各种语气震惊的语气词都填满。

    高官们看向甄礼的目光就有点玩味,大体是看纨绔子弟的目光。甄家的接班人只有这个水准的话,甄家怕是风光不了多久。

    名士们几乎全部都是愤怒的瞪着甄礼。这小子竟然玩这样的手段,这是在破坏比赛的公平。以后的比赛,有人这样来一手,怎么办?

    权贵席位上都是一阵低低的哄笑声,“看不出来啊,甄大少平时人模人样,竟然也干这样的事情。”

    而士子、名妓席中一阵哗然。他们与甄家的牵扯最少,江南的士林风气也是以敢于抨击权贵为荣,因而反应最为激烈。

    “真是无耻。强逼诗诗姑娘卖身不成,转身去打压诗诗姑娘。他以为他是谁啊?”

    “太不要脸了,当我们姐妹们是什么?”名妓都是有脾气的。很多时候,说不招待就不招待。

    “王八羔子,这算什么本事?真他妈一堆狗屎,长的一个小白脸样。”仰慕苏诗诗的罗子车直接开骂。苏州的士子在鼓动市民闹事时时常冲在最前面。

    韩谨和童正言都是苦笑。希望不要给甄家关注到子车。

    大头秀才童正言努努嘴,前排的苏诗诗正愣着,留着一个美好的身影,“子桓,这屁孩很有一手啊!”

    很显然,不管甄家的大少爷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贾环这样摆明了说,苏诗诗的名次绝对不会是掉尾巴。名士们都是要脸面的。岂能容忍甄礼的挑衅?

    韩谨笑着摇头,“他是我的老师。”

    贾环怎么炮制甄家大少爷,他是不管的。只要贾环的目光没有投射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上就好。

    子玉天生就是为大舞台而生,甄礼如何是他的对手?看那样子,都子玉这一手被搞的找不到北了。

    ……

    ……

    贾环说完之后,就一直在用耳朵留意着大厅中的动静。反馈回来的信息很不错。

    任何潜规则都不能挑战明面上的规则。这是此时甄礼被压制的原因。

    一个权贵家的公子潜规则一个“女明星”,这根本不算事。但若是给“媒体”爆出来,社会的舆论,可想而知。

    贾环现在就是做了这样一件事情。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猜测甄礼接下来会使用的手段,为什么不举动进攻呢?

    黛玉轻轻的握了下苏诗诗的手,轻声道:“苏姑娘……”她心中充满了惊讶、敬佩。以前在贾府里看着三哥哥“翻云覆雨”,很快就扭转不利的局面,现在,换了一个舞台又看到了。三哥哥真是厉害。

    苏诗诗回过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又想流出来的眼泪,回答道:“我没事。”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但今天早上,心情极度变化,从孤苦无依的悲伤到贾先生的鼎力支持,梦想破灭到峰回路转,再到此时收获支持、同情。她如何不想哭呢?

    中散先生没有理会身旁朋友们要求他将甄礼逐出的要求,对贾环点点头,“嗯。老夫同意苏诗诗恢复参赛资格。子玉,你先去坐着吧!”

    “谢先生。”贾环再行一礼,从正中间,留出来用着表演的场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他的位置在右侧下首,士子与名妓区域的第一排。迎接他的是黛玉和苏诗诗的两双妙目,蕴藏着各种愉快、赞叹、敬佩的情绪。

    贾环笑一笑,坐下来,“诗诗姑娘,你可以到后面去准备节目了。”

    “谢贾先生。”众目睽睽,不便行礼,苏诗诗道谢一声,出了大厅,往后面的舞台走去。

    贾环这几步路,几句话的功夫,居中而坐的中散先生已经找到了云烟院的资料,在手上扬了扬,朗声道:“果然,云烟院报名的是刘如烟、听兰。哼,害群之马。”中散先生用力的拍在案几上,表达他的不满。

    代表着云烟院坐着的名妓苦笑连连。完蛋了。就中散先生这个表态,云烟院的两名花魁肯定是最后两名。

    甄家暗中支持陈家推出花魁的紫南,明里支持袁静香。看似没有损失,但谁都知道中散先生这一巴掌是打在谁脸上。

    甄应嘉没有理会儿子甄礼看过来的目光,板着脸喝酒。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此时,回过神来的甄礼脸上青一块,白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