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鲁有风也不惊讶。
周梨皱眉:“我房里的毒烟是怎么回事?”
鲁有风道:“没想到此生有缘一见却邪剑。”
江重雪把金错刀提了提,“你和梅影究竟是何关系?”
鲁有风道:“春风渡果然名不虚传。”
江重雪冷哼。
三人你问我答,全是答非所问。
周梨回头看了江重雪一眼,鲁有风的话他没有反驳,看来是真的了。
说不惊讶是假,她怎么也想不到,江重雪竟然真的练成了春风渡。
惊讶过后,她涌起欣喜,如果江重雪练成春风渡,这武林中便鲜少敌手,即便是向楚墨白报仇,也有了胜算。
她知道,那一直是他心心念念多年想要做成的事,是他放不下的仇恨。
忽然,鲁有风长叹了一声,轻轻闭目。
周梨看着他,从第一眼见到鲁有风,她就觉得他活得很累,不过而立的年纪,却好像活成了五六十岁,那张平凡的面貌上,总是有挥散不去的阴云。
鲁有风沉了口气,说:“你们快走。”
他猛地睁开眼睛,目中鲜见的闪过一丝亮光,“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
江重雪长睫抬起,“不然?会如何?死吗?”
“你不怕死吗?”鲁有风威吓他。
江重雪嗤笑,“怕得要死。不过我向来觉得,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死更重要。”
“是么。”鲁有风慢声,语气自嘲,“我也怕死,怕得要死。但是我……”
他没有说完,目光满是沉痛。
周梨不解地看着他,“鲁公子,如果你是被梅影威胁,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忙。”
鲁有风大抵觉得话已说够了,既劝不动他们离开,他也只好任其所为。他扶起鲁夫人,两人合撑一把伞,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你们帮不了我。”
鲁家母子消失在大雨里,没过一会儿,天色渐亮了,但雨未停。这初春的时节,大雨连绵,天地间一片肃冷。
鲁府内各人陆续出了房门,早膳还是在大厅里吃,每人一碗白粥,面前下粥的小菜倒是一样样摆放了许多。
鲁有风未来,周梨估计他是在房中照顾鲁夫人。
洛小花和那胖子瘦子来得很早,反正只要有吃的,那对古怪的胖瘦二人必到。
他们前脚进,赵公子后脚便至。
楚墨白姗姗来迟,坐到饭桌上时,旁人都已吃到一半了。
周梨吞着嘴巴里的清粥,余光在饭桌上扫过一圈,发现少了个人。那个总是紧张地攥紧自己包袱的富贾。不,应该是两个人,还有那富贾的伙计。
她不免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昨晚吃饭还是十个人,今早就少了两个人,这么一顿顿饭吃下来,会不会每吃一顿少一个人,到最后,所有人都消失了。
这鲁家的饭可真不是好吃的。
早饭吃毕,饭桌上的人再度陆陆续续地离开,没有人说话,就连洛小花也一声不吭。
江重雪把筷子放下,和赵公子一起起身,赵公子和身边的随从转过头,看到江重雪那张好看的面孔,他直觉江重雪有话要对他说。
江重雪道:“阁下可有闲暇与我纹枰几局?”
下棋?周梨眉尖昂高。赵公子挑起眉毛,过了一会儿,道:“好。”
叫老奴拿来了一副棋盘,那老奴好像觉得他们太过多事,脸色很不耐烦。
四人来到赵公子房中,周梨发现,昨晚那些将她难住的机关忽然都消失了,门还是门,墙还是墙,什么都没变的样子,就好像昨晚只是她大梦一场。
赵公子的房间和她入住的那间几乎一样,江重雪摆好了棋盘,那棋盘都不知多久不曾用过了,散发出一股霉味,连棋子都略显枯黄。
“阁下先手。”江重雪没有猜先,承让给赵公子。
赵公子也不客气,当下先手,一颗黑子占了角。
周梨站在一旁观棋,心思却不在棋局上,只是奇怪江重雪好像对赵公子特别在意,她不止一次看到江重雪偷瞄赵公子,以及那名随从。
一直到目前为止,她也不知道这二人的真实姓名。
一炷香过去,赵公子把眉头紧皱,盯着棋盘沉吟。他落了下风。
江重雪并不着急,由他去慢慢思考。他推动了墙上的一道机括,一只捧着茶壶的假手伸了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正要喝,赵公子一手盖住杯口。
“这里的茶水不能喝。”赵公子警告他。
但是他把手移开后,惊讶地见江重雪仰头把茶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又斟了一杯。
赵公子死死看着他,怕他下一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结果江重雪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面色白里透红,一点不像中毒的样子。
那茶水他亲手试过,的确是有毒的。
赵公子诧异地把一颗黑子在指尖不停摩挲,最终把棋子往棋笥里一扔,“我输了。”
江重雪笑起来,“只输我四子,还好。”
赵公子微笑,拂乱了面前的棋盘,“我棋力不佳,与我下棋只赢四子,也算不得好。”
江重雪浑不在意,耸耸肩道:“赢了便是赢了,赢了四子也是赢。”
赵公子一笑,忽然说:“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刀。”见江重雪点了头,他想去提刀,却无论如何提不起来,不由汗颜。
江重雪笑道:“不如让你身后的人试试,我想他一定可以提的起来。”
那人见他这样说,当下挑眉,伸出手去。第一下竟未成功将它举起。这刀乍看便知很重,但上手之后原来更重。那人用了些力气,终于把刀抽出,手指在刀刃上一弹,赞道:“好刀。”
他把刀放回原位,转向江重雪:“你的武功也是极好。这世上竟然有不惧毒的武功吗?”
他问出这句话,周梨便知道,他不是武林中人,虽然他看上去身体浑圆粗壮,孔武有力,但只是外家功夫。
“这些都不算什么。”江重雪随意地一撇头,他向来傲气,极少看得上什么人,却对这两人十分敬重。
周梨不懂为什么,然后,他接下来的话便让周梨明白了,“武功再好,也不及岳将军统领千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数次击退金贼,扬我朝国威。”
周梨惊讶地盯住那人。
江重雪目光清亮,像晦暗之中的星辰,让人觉得无比亮眼。一刹瞬息万变的神色之后,那人立刻镇定,他没有太过意外江重雪猜出他的身份,既对他如此关注,必是有所发现。
周梨也不笨,江重雪一句岳将军已经足够她猜到很多。她一直奇怪这人身上那股不同与凡人,又不同与江湖人的凝重感,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周梨略微结巴地说:“你……你是岳北幽,岳将军?”
良久,那男子点点头。
绍兴二十三年,即是十年前,那时节,雁门关外的风沙沉重粗糙得能剥掉人一身皮,岳北幽在这里以三万士卒对抗金人五万精兵,奇迹般地大胜,从此扬名漠北。
那年岳北幽二十岁,再后来,便是誓夺燕云十六州、幽州城下血战四十八天、太行山下尸骨遍野,血色漫天。
从雁门到幽蓟二州,从风沙迷眼天地无情的关外到流曲深澈,峡谷毗连的太行山,捷报连连,他领兵作战,十有八胜,举目朝廷,无人能与其比肩。
就是这时,本该继续在外抵抗外敌的岳北幽,以秦桧一句“功高盖主”为由,被皇帝紧急召回。
岳北幽在回临安时绕道江南,看惯了黄土高山的冷漠眼睛里难得出现了江南旖旎的山水,那时地方官接待岳北幽,官员是个文人,领岳北幽兜转江南风景时,文人性情发作,笑眯眯地吟了句“二十四桥明月夜。”还不等官员把江南这二十四桥的典故说出来,岳北幽铿锵地给接了一句“关外时尽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关外时尽草木凋。
当夜岳北幽回到临安,此后几年,他不断被秦桧打压,遭天子猜忌,再无领兵的机会。
周梨轻轻看着他,岳北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颓色,周梨仿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掺杂了黄沙与血腥的厚重感,那股仿佛是从关外带来的咸涩的风味。
江重雪的眼睛里发着光,慢慢道:“岳将军纵横漠北,鲜有敌手,我十分敬佩。”
岳北幽看他殷切的模样,忍不住笑一笑,又轻微地皱了下眉。
自从岳北幽被秦桧打压之后,皇帝愈发地宠幸秦桧,而冷落岳北幽。
江重雪点破了岳北幽的身份后,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次,他双手抱拳,向那赵公子微微俯了俯身,“见过殿下。”
赵公子见他认出了岳北幽,现在又认出了自己,忍不住笑道:“江大侠真是好眼力。”
周梨更觉惊奇了,“殿下?”
赵公子冲她温和地微笑:“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眘字。”
当今圣上之子,自小已被封为建王,如今是东宫太子的赵眘。
周梨震惊不已。赵眘的贤明和他父亲赵构完全是南辕北辙,他曾上奏替岳元帅平反,主张向金人开战,积极上奏整顿吏治,裁汰冗官,惩治贪污。
天下许多人都期待着赵眘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期待他能挽救现在的乱世,还天下清平。
江重雪道:“我只是奇怪,殿下和岳将军远在临安,怎么会到机关城来?”
赵眘回答:“因为我想向鲁家请教机关术。”
周梨更觉奇怪:“为什么?”
岳北幽领兵打仗,赵眘是个皇族中人,此二人该研究的是战局阵法治国经略,要研究机关术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其实这些年,金人来犯的次数绝对比你们所知道的要多,只不过都被朝廷压下了,怕给百姓带来恐慌。这些事都是秦桧来做,他一贯懂得欺上瞒下,做起这样的事来得心应手,没有露出一点风声。”赵眘如是说,轻轻捻摸手里的黑子,嘴角吊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怪不得,”江重雪思忖,“我就想,绍兴二十年之后,金国为何没有乘胜追击,凭金人的虎狼之性,绝对是坐不住的,这几年竟然都相安无事,实在奇怪。原来他们不是没有,而是我们不知道。”他抬起头,“那么,胜负如何?”
赵眘一句话道尽:“败多胜少。”
两人不吭声,这是情理之中的,朝廷要是胜得多,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赵眘告诉他们:“这些败仗中,除了战前策略出错之外,其实还输在了另一方面。”
“是哪一方面?”
“机关术。”
周梨顿觉出乎意料,“机关术出现在战场上?”
“那时候我们还尚不知那是机关术的一种,”岳北幽走上前来,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拂开,重新用黑子一颗颗垒成一个弓弩的形状,引得周梨走到棋盘旁低头凝视,听他道:“这是连弩。一般的连弩,可连发数箭,但即便是我朝最精良的诸葛连弩,也不过最多能发射十支箭。但是金国人却发明了一种一次可连发五十箭的连弩,而且无论是大小、重量,都要比我们的诸葛连弩更加精巧轻便,这种连弩便于操作,最普通的士兵也能运用自如。”
岳北幽死死盯着那副黑色连弩图案,声音极沉,“金人打仗,一向以狠戾出名,但失与经略,他们的刀枪剑戟其实不如我们。我一直都在奇怪,金人怎么会制造出这样精良的兵器来。”
岳北幽单用棋子垒出的不过是个样貌普通的连弩模样,但周梨和江重雪看上一眼就明白了,两人同时开口:“梅影的连弩。”
赵眘看向他们:“你们知道这东西吗?”
“见过,”江重雪道:“除了这连弩外,还有其他的,是不是?”
看到岳北幽点了头,江重雪心下了然。其实机关术被运用到战场上早有先例,诸葛连弩、神臂弓、木牛流马就都是精湛的战争机关术,但是这些机关术制造过程繁复,而且上百年来许多都已失传了。
“这几年圣上忌惮与我,极少让我统兵,但每一场仗无论胜败,尤其是败仗,从领兵者到战局布置,到兵器,甚至于每一个士卒,我都会仔细研究失败的原因,虽然我不能亲自统兵,也期望朝廷能够吃透失败的经验,给金人一个迎头痛击。可是,这些年我却发现,金国人的机关术越来越精湛,越来越神奇。”
岳北幽紧皱着眉头,他大概时常皱眉,眉宇间有三道很深的沟壑。他用了神奇这两个字,就好像那是一种天方夜谭,难以让人相信,“两年前,朝廷吃了一场大败仗,归来的将士们带回了几件奇怪的机关残骸。”
岳北幽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其中一件是铠甲,金人的铁甲一贯很重,虽然坚固,但沉重的铠甲也同样拖累了他们的四肢,但现在他们却制造出一种又薄又坚固的铠甲,普通刀剑难以穿透,为了对付这种铠甲,朝廷还曾进行过武器变革。还有一种刀,怪异的是这刀竟可以折叠,折起时可以做回旋镖之用,展开时便是长刀。对了,还有战车,高一丈,宽也一丈,里面可坐两人,车上装了连弩,车身还可旋出利刃,将人拦腰截断,此战车置于战场上,旁人都莫能近它。最最奇怪的,是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木鸟,仅仅只需一人操控,便可展开双翼,来往可行三十里,用于传递消息。还有……”
“还有?”周梨和江重雪异口同声。
岳北幽暂且打住了,凝视他们,“你们是否也觉得不可思议?”
周梨低头看了江重雪一眼,两人极有默契,一致摇头。
他们已见识过梅影的机关术,所以岳北幽说得再神奇,也不足以让他们惊讶了。
周梨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湘西遇到这两人时,赵眘就曾说过,他对机关术有过研究,如今她总算知道原因。
江重雪道:“的确不可思议。但不可思议的不是机关术,而是金国人竟然懂机关术。”他顿一顿,捧杯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难道朝廷没有往这方面调查过吗?”
“自然是有的,”赵眘道,又叹了口气,“父皇曾令秦桧调查此事,看看金国是否有能人异士,懂得机关术。”
江重雪和周梨同时沉默。
把这桩事交给秦桧,相当于石沉大海。
“秦桧查了一年多,给了圣上一个极其敷衍的答案,他道这是金国自己研究出来的机关术,所以异常神奇。”赵眘冷哼,声音重了些,“胡说八道!”
的确胡说八道。
这些奇异的长刀战车飞鸟,明显脱胎于中原的机关术,秦桧说它是金人的,根本是颠倒是非。
“圣上对秦桧一向是信任有加,自从秦桧这样告诉圣上后,圣上便愈发心灰意冷了,再也没有了与金人交战的信心。”岳北幽道:“这一年多,无论我如何进言,圣上一律搁置。而边关外,已有太久,不闻捷报了。”
岳北幽样子颓丧,周梨不忍看他如此模样,低唤了一声:“岳将军。”
她觉得这世上最惨烈的事,不止是死。忠臣蒙冤,老无所依,失之交臂。这些,有时候比死更让人痛心。譬如现在的岳北幽,国之不国,大厦将倾,他欲挽而力不从心,看到他这样,让周梨觉得心中不太好受。
江重雪的目光慢慢从岳北幽那张沧桑坚毅的脸上移开,外面大雨依旧未歇。
他忽然觉得这许多零碎的线索,关于梅影,关于秦桧,关于机关城鲁家,都因为岳北幽的这番话,而终于找到了线头,把这些珠子全部串了起来。
金人在战场上运用的机关术十分上乘,纵观整个中原,除了鲁家之外,想不到还有第二家能够有此技艺。
如果真是鲁家把机关术泄露甚至传授给了金人,那么鲁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私通外敌可是大罪,即便武林门派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也绝不会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关键是,这样做对鲁家根本没有好处,鲁家不缺金银,不缺声望,根本不需要连通金人来败坏自家上百年建立起的威望。
那么,便只有一种原因了,即是被梅影威胁。
看一看现在的鲁家,早已面目全非,梅影的手不知何时,更不知用了怎样的方法,将鲁家像蝼蚁一样捏在了掌心。
如果是梅影威胁鲁家把机关术泄露给金人,那么这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因为梅影背后所倚仗的人,是全天下除了皇帝外,最大权在握之人——秦桧。
此前他多方明察暗访,知晓了梅影可能和秦桧有所勾结,但他从未想过,这会和金国有什么关系。
是他把秦桧和梅影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他们要的是权倾朝野,但也许不止如此,他们要的,是借住外力改朝换代,使天下涂炭,然后在乱世中,重建王权,或者是卖国求荣,帮助外人,踏上中原这富饶之地。
这件事越往下想,越觉深不可测。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坍塌声,像是某种笨重之物轰然倒地。
屋里沉思的四人浑身一凛,江重雪率先推门而出。
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洛小花和楚墨白远远地立着,两人一前一后,楚墨白站在回廊底下,洛小花正在指挥什么,高嚷着:“往左来,往左……够了够了,超过了,再往右去一点。”
几人抬头,只见一辆高有丈余的古怪大车慢慢地在前后挪动,这大车浑身上下皆是铁质,中部是圆形的,前后则做成尖锐之状,像黄蜂的尾后针,车轮子有六只,咕噜噜地在雨水里驶动。
不过洛小花显然在瞎指挥,他根本不懂机关术,也不知道这车的运作原理,一个人看似忙前忙后的嚷嚷个不停。
终于,车门打开了,周梨看到坐在里面操纵这怪车的是那胖子和瘦子。瘦子探出一张猴子似的脸,大骂:“洛小花,你滚蛋!”
洛小花嬉皮笑脸地回骂过去:“我又不是蛋,怎么滚?”
“你混蛋!”
“混蛋又是什么蛋,能吃吗?”洛小花笑着插腰,一副天下脸皮我最厚的样子。
门砰地关上,谁知一眨眼,那车子竟是冲洛小花飞驰过去了,他吓得后掠几丈,远远地骂道:“臭猴子!死胖子!有种你们两给我出来!”
那车子报仇完毕,懒得与洛小花纠缠,转了个弯,像一只大锤,撞上了一面大屋的西墙,围观的众人忍不住一抖。
第一下撞击之后,墙面被撞出了裂纹,然后一下接着一下,轰隆隆的震天巨响仿佛地面都在摇晃,连撞了六七下,那面西墙不堪重负,终于坍塌。
少了一面墙的支撑,整间屋子滑稽地朝西倾颓,漫天尘烟扑面而来。
西墙倒了之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好几个梅影门人,皆着黑袍,开始将那些碎石砖瓦搬到远处仔细研究起来。
四人面面相觑。
赵眘眯起眼睛:“这大车……”
“很像战场上金国人驱使的战车。”岳北幽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并不好地接口。
赵眘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两虽未见过那战车,但听归来的士兵们描述,和眼前这架大车有几分相似。
周梨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在找一样不存在的东西。”忽然,一个声音冷淙淙地从她脖子后面响起,周梨凛然回头。
鲁有风站在他们身后,负了一只手,嘴角嘲讽地向上勾。
江重雪猜测道:“千机图?”
鲁有风点头。
周梨皱眉:“你就这样让他们找吗?”
鲁有风苍白地笑了笑,虚弱而无力,好像眼前发生的事他没有办法阻止,也不在他的掌控中,“他们想要找,就让他们去找。反正他们也已找过许多次了。这一次若再找不到,他们也该死心了。”
“这是鲁家,而你是鲁家的家主,”江重雪抱着双臂,冷傲地看他,“你身为鲁家家主,就任由这些人拆了鲁家吗?”
“鲁家?”鲁有风低头轻笑了几声,“鲁家是什么?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没有鲁家了。鲁家早已名存实亡,我这个鲁家家主,不过就是个笑话。”
鲁有风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到长廊上时,楚墨白忽然在他背后插嘴问道:“千机图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楚墨白慢慢回过头,看到鲁有风瞬间僵硬的背影。
鲁有风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他在轻微地颤抖,极力抑制着什么。
楚墨白平静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锋芒,很快消失,然后,他冲着鲁有风的背影说了两个字:“很好。”
是什么很好?
楚墨白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一种赞赏。
鲁有风听得出来,嘴角自嘲的弧度勾得更深。
就好像他们打了个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哑谜,鲁有风继续往前走,而楚墨白直到他走远了,才放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