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叉着腰,架势十足:“你是不是老实人,去把支书和队长都叫过来,让他们来定夺,嫂子,你去帮我喊一下支书和队长。”
吴桂凤抱着她家丫头就要往外走,马寡妇慌了,赶忙一把拉住了吴桂凤:“你别去,别去。”
现如今,上街倒卖点老鼠药还有可能被批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呢,她这种青天白日上人家门上来偷东西的行为,指不定要拉她去劳改,再严重些,指不定还要拘留她呢。
最恼人的是,她身上还真有十五块钱,是昨天晚上跟队长仇金喜要的,缠了半天,个死人才扣扣索索给她的。
这钱都还没焐热呢,就要掏给这小婆娘,她真是不甘心啊。
可不甘心,就要去劳改,甚至被拘留。
冰天雪地的,她哪吃得了这个苦啊?
苏桃双手环胸:“你把偷我的钱还我,我们就私了。”
马寡妇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却只能认命地把兜里的十五块钱掏给了她:“还给你,你可不准再去支书和队长那里说三道四。”
苏桃止不住乐了,还真有十五块钱啊,她也只是唬唬她,让这寡妇再不敢惦记她的屋地还有钱的,却没想到……
看她这钱掏得还挺痛快,想来,是从男人那里敲来的。
马寡妇没了男人,村里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多少是有补贴的,她要是勤快些,光景也能过得不错了,可她这个人……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为了口腹之欲,总是张个腿勾引男人,她勾引的……可不止大队长一个人。
这种人,也不替孩子想一想。
苏桃接过钱,哼了一声:“既然你还了钱,咱们就两清了,是不是我婆婆让你来偷钱的?我都和她说了我所有的钱都拿去买砖头厂了,是她糊弄我去买砖厂,我自己的钱不够,还跟我男人要了十块钱,我家里所有的吃食,都是我娘家人补贴的,我都穷成这样了,她还惦记着我,她有贼心没贼胆,自己惦记我的钱,却派你来偷,你还真听她的话。”
马寡妇一肚子火地离开了苏桃家,直奔顾翠英家,虎着脸道:“啥都没偷到,还叫你家儿媳妇讹了二十块钱。”
“啥?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我不管,我不跟你多要,咱们平摊,她讹了我二十,我都给她了,你得给我十块钱。”
顾翠英脸都气歪了,这小婆娘怎么那么厉害,她和这寡妇联合起来,竟然还各自赔了十块钱。
大屋里,苏桃乐不可支地盯着手里的十五块钱,额外的收获,真是意外之财。
西边屋子有人喊着嫂子嫂子的,吴桂凤抱着丫头跑了出去,苏桃赶忙扒了墙根下的砖头,钱还在,又扒了斗橱下面的砖头,邮票和地契也都在,她赶忙把装邮票和地契的塑料纸包好,揣进了怀里,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西边屋子里吴桂凤的声音似乎含了些哭腔,她赶忙跑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袄子和她一般年纪大的学生站在吴桂凤跟前。
“嫂子,这是你儿子吗?”
“不是,是宝光的同学,说他在学校里打球的时候,摔伤了腿,他是回来拿医药费的,可……可孩子他爸的钱还没寄回来呢,家里哪里还有钱啊?”
苏桃赶紧把外兜里的十五块钱摸了出来,递给吴桂凤:“嫂子,这钱你拿去,够吗?”
吴桂凤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我不能要你的钱。”
苏桃硬是塞进了她的手心里:“这是救急的,你先拿着,救人要紧。”
吴桂凤转身对那个男学生道:“我和你一道去县城。”
男学生眼神闪了闪:“不用了,宝光说你要在家里顾他的弟弟妹妹呢,走不开,那边有同学们呢,你不用担心。”
苏桃追着问了两句:“他伤得严重吗?要这么多钱,是骨折了吗?”
男生嗫嚅道:“嗯,打球的时候摔了,脚踝骨折,要上石膏,我得走了,要走到公社搭去县城的车,不然该赶不上了。”
苏桃看着男学生匆忙的背影,回头安慰了吴桂凤几句:“嫂子,没事的,之前我脚踝也骨折过,打上石膏,休息一个月,就差不多好了,你别担心。”
吴桂凤讷讷道:“他爸腊月二十六回来,到时候就把钱还给你。”
苏桃摆手:“没事的嫂子,不用记着这个钱。”
这钱本来就是她从马寡妇那讹来的,是嫂子救她回来的,不然损失肯定很惨重,这钱就当感谢嫂子了的,不需要还的。
“谢谢你了苏桃。”
苏桃一拍脑门:“哎呀,我还是得去五队看看我寄牧野。”
“你快去吧。”
苏桃双手揣兜里,直朝西边走,羊肠小道,雪路难行,苏桃顶着寒风走到五队的时候,盖了一大半的知青宿舍前,周牧野守在砖堆旁,给瓦工师傅抛砖头。
瓦工师傅骑在墙头上,伸手接周牧野抛来的砖头,一个抛一个接,两人配合得很好,师傅排了一排砖头,然后喊了一嗓子:“好了……”
周牧野干活麻利,眼头见识强,抛完砖头,又去铲了两桶的水泥,正要拎着给师傅。
这师傅是周牧野的本家,笑呵呵地看着周牧野:“后头是你婆娘啊?一直盯着你看呢。”
周牧野一回头,就看到笑眯眯看着他的苏桃,脚下一滑,差点又摔了。
苏桃赶忙跑过去,一把搀住了他:“你没事吧?”
“你腰不是伤了吗?怎么过来了?回家歇着吧。”
那骑在墙头上的周家平掩着脸笑:“哎哟,这小两口,说这种话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啊,现在的年轻人哦。”
周牧野反应了一下,顿时闹了个大脸红,手忙脚乱地解释:“他三爷,不是……她腰疼不是我弄的。”
苏桃还在那气鼓鼓的:“怎么不是你弄的啊?”
周三爷爽朗地笑出声来,觉得小年轻们很好玩。
周牧野连耳朵尖都红了,还好他皮肤黑,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他抓着苏桃的手,把她带到了宿舍阴面,沉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桃靠在墙上,抬头看他:“怎么不是你弄的嘛,要不是你非要在西屋睡,我能气得没看到桌子,能撞上去吗?可不就是你弄的嘛?”
周牧野一手撑在墙上,一手胡乱抹了把脸,算了,这小媳妇儿真是啥都不懂。
“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乱说话,记着我的话了吗?”
苏桃意识突然觉醒,明白过来,这个弄和那个弄,不是一个意思,也意识到了周牧野说的不是他弄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红了一片。
她这脸一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她有些尴尬,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映入周牧野眼帘的,便是嫣红又湿润的嘴唇,又饱满,又绵软……
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想舔一口,又想咬一口的,血直往上上涌……
就在他意识渐渐不受控制的时候……
“大小子……大小子人呢,水泥递给我啊……”
周三爷的声音从南边传过来,寒风一吹,周牧野的意识立刻清醒了过来,赶忙应道:“来……来了。”
又冷声叮嘱:“快回家吧,外面冷。”
说完,绕过墙身往南走去,晕头转向地还撞到了墙上,他紧张地回头,还好苏桃没跟上来,不然又要出洋相。
苏桃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还非在人家周三爷面前强调她腰疼就是周牧野弄的,真是臊得不行,恼得她捶了自己脑壳两下,以后说话真的是要注意点了,不然真是要闹笑话。
苏桃羞红着脸走到了南边,小声对周牧野道:“我回家烧晚饭了,你几点钟收工?”
周牧野也不看她:“天擦黑就回家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桃红着脸,转身走了。
那马寡妇回家之后,回过了神来,是越想越来气,她有没有拿那小婆娘十五块钱,她自己心里能没数吗?被这小婆娘坑蒙拐骗弄走十五块钱,这十五块,她本来打算到公社去给自己裁两块布,做两件新衣服的。
这下好了,她上哪去再弄十五块?
马寡妇站在院子里喂鸡的时候,就看到西边远远地走来个人。
马寡妇家是四队最西边一户人家,和别人家隔了点居民墩子,中间还要过一座小拱桥。
她看清那人后,顿时火冒三丈的,敢从她这儿讹钱的,那小婆娘还是第一个,她不能放过她!
苏桃双手揣在口袋里,脑袋缩在衣领里,走一路笑意路的,想起刚才周牧野盯着她的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又抿嘴笑了笑。
她喜欢他不受控制的模样,他似乎吞口水了。
刚才,他是不是想亲她的?
苏桃拍了一下大腿,肯定是的,她懊恼地想,那周三爷真是煞风景呢。
走到小桥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猛地推了她一把,苏桃尖叫着,整个人直愣愣地往下栽去。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怎么历史又重演了?她怎么又被人推进了河里?
她不要死,这辈子,她想好好过了,她想和她家男人好好过日子,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嘭,她跌坐到了冰面上,疼得她直抽气。
冰面上的苏桃,和桥上的马寡妇,大眼瞪小眼,都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