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234章 番外12
皇帝从交泰殿出来之后, 率着一行人到了乾清宫的门上, 因四处不见太子, 遂命大太监去太子寝宫慈庆宫传之, 谁知,片刻之后,来的竟是太子伴读, 亦是太子的随军参谋陈濯缨。
陈濯缨比太子大着两岁, 生得一幅清俊相貌, 在廊下便跪。
“太子不是说找到了谋害高丽王世子的凶手, 要禀予朕听, 缘何在交泰殿时一言不发, 此时又不见了足迹”皇帝问道“他在何处缘何不来见朕”
陈濯缨回道“禀皇上, 吾等于女院中,尾随那凶手入了宫, 之后于宫廷之中仔细排摸,却遍寻不见。方才,殿下撇开吾等, 一人带着臣的妹妹, 往廊下家方向去了。”
皇帝听了廊下家三字, 眉头便跳了一跳, 厉声责道“你们缘何不跟着他”
陈濯缨两臂张开, 跪而拜之, 却不再语。
明摆着的么,太子想与陈以荷多走一走, 所以方才他们也在交泰殿外,但太子摆手势,不准他们跟着,只带走了阿荷。
皇帝于廊庑下踱了几步,道“传上你们慈庆宫的人,赶紧追否则只怕太子要有凶险。”
当高丽王世子,并来使连番被杀之后,皇帝与太子几番商议,却始终找不出凶手来。
直到今夜,太子说凶手在宫中,于是派了陈濯缨于整个宫廷之中仔细排搜。
皇帝在太子还没有抓到人之前,就猜想过很多,究竟是皇后自己宫里养了身手不凡的太监,还是这宫中藏匿着鞑靼探子,却没想到,凶手竟会在廊下家。
既是廊下家,那就是那人无疑了。
朱佑镇在十几年前,因为手善,也因为天性的怀柔,曾经放过了一个血统不明的孩子,并一直养在廊下家。说是孩子,但其实如今那人已然三十岁了,生得一幅高大相貌,练得一身武艺不凡。
因其向来乖巧,且随时都在表示着自己的忠诚,皇帝还真的从来没把他当个敌人看过。
但徜或他是凶手,整条线就能串得起来了。
他的弟弟,抑或者说是儿子,当然,更有可能就是个杂种,孽障,朱佑乾。徜若他从来不曾感恩过皇帝留他一条性命,反而跟他的贱人母亲一般生着野心,那他就肯定是凶手无疑了。
他先是假借书院之名给朴夫子写信,然后诱来高丽王世子,再杀王世子,挑起两国争端,叫大明受外战之危,再接着,那他岂不是要杀朱玄林而后快
皇帝这样想着,此时又深悔自己当初不该妇人之仁,留下朱佑乾那条命来,生怕太子单独一人追到廊下家之后,要不敌朱佑乾,叫他杀掉,立刻从乾清宫外召集了大批的侍卫,亲自带着,便赶往廊下家去了。
所谓廊下家,其房屋就建筑在皇宫正北面的宫墙之下,掏空宫墙而建的一排溜屋子,这排屋子,紧临着玄武门,想要进出宫城,极为方便。
而在这里住着的,大多是些年老,病弱,一辈子在宫里,老来无处可去,于是苟延残喘,等死的老监,与老宫婢们。
过了东五所,还未到廊下家,月明星稀的夜,已是一片阴气森森。
“殿下,您这般一人前来,会不会太冒险了些。”越往廊下家的深处走,阿荷就越是颤颤“您该多带些人来的。”
朱玄林本来走的极快,听到阿荷这样说,于是就慢了下来“陈姑娘,不嫁给本宫,你打算嫁给谁呢须知,本宫徜若退了你的婚,你终将会很难再嫁的。”
她说着东边的瓜,他想的却是西边的果子。
阿荷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娘说了,只要您退婚,她将来就把锦堂香传予我。”
朱玄林又轻轻叹了一息,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
锦堂香,算得上一份大家业了,传女不传儿,倒还真是罗锦棠的风格。
廊下家这地方,住的全是老残病弱,本就鬼气森森,再兼夜里,宫里乌鸦又多,沿路走来,乌鸦一声声的呱呱而叫,阿荷就给吓了个毛骨悚然。
而老弱病残们,又大多是没白日没黑夜的,经过一间房子时,阿荷莫名瞧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只当那儿是只猫呢,结果凑近一看,却发现一张苍白的脸,仔细看,那竟是个宫婢。
宫婢们向来擅妆,一个很老的宫婢,到了这夜里头,脸上居然还上着妆,施了劣质脂粉的脸叫月光映的惨白,两只眸子分外的明亮,就那么痴痴的望着月空。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阿荷心中浮起这样两句诗来,那白头宫女,也不知是真人,等的也不知道是玄宗,还是先帝,抑或,就是当今皇帝。
她白白蹉跎了自己一生的岁月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活到如今,连黑夜白日都不能辩,人生就只剩下等死了吧。阿荷越想越难过,越发觉得,让朱玄林退婚是个正确的选择,她才不要嫁到这宫里来,最终变成这个白发的老宫婢了。
“老嬷嬷,请问,此处住着的,可全是些病老残弱”朱玄林停在窗口,低声问这老嬷嬷。
老嬷嬷愣了半晌,伸出自己枯燥干瘪的手来,朱玄林于是伸了手进去,给她抚摩着。
年青男子宽大,炽热的大手,充满着生命力,老嬷嬷凝视着朱玄林“好久不曾见有这般好相貌的内侍了,哪个宫的”
“老嬷嬷,皇上派我来传唤三皇子,但问,他住在哪一间”朱玄林于是再问。
老嬷嬷真将朱玄林当成了皇帝宫里的内侍,居然念叨了一句“皇上可算是想起三皇子了,他就住在隔壁呀。”
朱玄林随即从身后拨出剑来,将阿荷拦停,独身一人上前。
在门前顿了片刻,他试着唤了一声“小叔”随即侧耳聆听,但屋中并未有任何人应声。
他旋即抬脚踹门,入门不过片刻,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我知道他在何处了。”
阿荷好奇的往那屋子里张望了一眼,黯夜中黑漆漆的,月光洒到之处,只有一张薄板床而已。先皇的三儿子朱佑镇,传说死了十几年,居然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过了廊下家,他并不走远,而是径直向东五所而去。
这一回,他步子敏捷了不少,快到阿荷几乎要追不上。
“徜若此番能叫高丽顺利退兵,本宫”朱玄林迟疑了一下,换成了我“我会给廊下家这些老太监与老宫婢们一笔费用,遣散了他们,送到城北的孤独园去。”
阿荷于是应道“好。”
到了东五所门外,他停了下来,按止了阿荷,道“不许离开,在此等着我。”
旋即进门,他便亲自将门关上了。
尚未入更的月夜,这东五所是朱玄林的旧居,他在成年之后,就不居住了,当然,奴仆们也全都撤走了,再兼皇宫少子嗣,这地方寂寥而又空旷,仿如有鬼魂在游荡。
而朴夫子重伤之后,他便派人安放在此,命御医们帮其治病。
今夜,原本他计划是,在交泰殿参家完宴席之后,便亲自前来探望朴夫子的。
但就在廊下家没有找到朴夫子之后,朱玄林便恍然大悟,他要猜得不错,今夜朱佑乾当是埋伏在东五所,潜伏着等待他,并等他前去探望朴夫子的时候,好杀他吧。
阿荷忽而听到院内一声男人的呼喝,紧接着,便是一股刺耳的冷笑之声,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瞧见院门外一株梧桐树笔直,随即一跃,两脚并附着便爬了上去。
院子里初时寂静着,忽而东殿的窗户整个儿破了,一个人背朝外的从里面撞了出来,于地上一个滚,而随后出来一个,提剑便追。
前面一个满面胡茬,而随后追出来的,劲衣疾风,长剑出鞘,那是朱玄林。
前面这个出手老练狠辣,虽是赤手空拳,却丝毫不输于朱玄林,俩人打斗了半晌不见分晓,他因手中无兵器,便使个虚招,恰往着正门这株梧桐树而来。
朱玄林在月光下飞奔着,眼看那人手够向墙壁,直接一把将他扯了回去,俩人在院内抱缠滚打了许久,俱皆沉默着,招招皆是杀招。
因俩人滚的太疾,又彼此拳脚出的眼花缭乱,阿荷初时还能盯得住朱玄林是那一个,到后来,只看着俩人人影在地上无声的撕扯翻打,究竟分不出来谁是谁。
就在这时,明晃晃的月光下,一个掐住了另一个的脖子,而躺在地上的一个,此时两条脚都蹬直了,月光下腿不停的蹬着,显然已经在咽气儿了。
她抱着颗树,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只盼那个下在掐人的是朱玄林,而朱佑乾则是将要被掐死的那个。
但偏偏就在这时,被掐着的那个忽而腿一个仰挺,于靴筒中抖出一把匕首来,匕首仰面而落的瞬间,他一把抓起,直接就扎进了跪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的咽喉之中。
到此时,这俩人居然依旧是沉默无声的。
阿荷只看到骑在上面的埋头栽了下去,下面那个也长腿一蹬,依旧沉默无声的,俩人像是一起死了一样。
她欲唤,又不敢唤,怕朱玄林,皇帝唯一的孩子要就这样突然不明不白的没了,可又怕凶手未死,还要来杀她,瞧着下面那个似乎还会动,而且侧首,月光下两道幽冷的眸子直望向自己,随即就一把捂上了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