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嬴政在一众求神拜佛, 一众诵经声中醒来。甚至于自身恍若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那自小于佛门长大且极善于辩经中的一员。属于相良原本所走过的命运与位置似乎叫其所替代,而接下来所要面对的, 是心中的魔障, 是佛法再不得寸进且受到干扰, 最终从寺庙里走出。
甚至于一切早有端倪,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佛?诸佛菩萨们或许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可寺庙里的方丈、长老、大小僧侣却还是要吃饭的。并不能够餐风饮露去喝西北风,又或者仅靠拜佛求经便将食物求来,喂到嘴中。
于是假借神佛假借了诸佛菩萨名义而生出的掠夺与盘剥,从来便存在并且屡见不鲜。并未曾有任何的稀奇。
遑论这是一个并不安宁的世道。朝生夕死譬如蜉蝣, 自是有无数人因此而被裹挟, 而将今生的苦难归于前世,而想要通过今生的受苦与供奉神明来求得来世安宁,求得富贵与荣华。
纵使原本位于深山里的寺庙,亦似乎因此而香火鼎盛拥有了无数权贵们的进出。
当然, 还有那些走投无路以为可以在此寻得安宁的贱民与庶人们。只是佛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又何曾是怜悯、度化过众人?
于是有属于现实的一幕幕将心中的信仰与佛敲碎,使自己处在迷茫且不知当如何做为的环境中。
然而淡淡清香升腾间,被模糊的却又并不仅仅是神佛。是那佛法妙理与经义仿佛是在远去, 在变得恰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法掀起任何浪花。嬴政垂眸, 以目光落到了指尖的念珠间, 发出一声嗤笑。而后从那佛前、那寺庙里走出, 踏上路途。
游历?挂单?化缘?还是做为流民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
这又怎么可能?
不过是褪去了佛珠褪去了枷锁, 在离开那寺庙后的不久,又回到了寺庙中。
却并非是一人回来。
血与火在燃烧佛祖与菩萨的塑像被推到, 甚至被融化。融化成金银,融化成武器,融化成招兵买马的钱财。于诸佛菩萨一点点叫烈焰所吞没的悲悯的神情里,所对上的恰是嬴政垂落的眉眼。是这帝王再是漠然且冷硬不过的面容。
隐隐然似有几分慈悲,又似有几分俊美妖异,恍若是走向了那深深的魔障。
成为了邪魔,成为了终将苍生带到炼狱里的反贼和暴君。
但这又怎样呢?乱世里的不少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点食物,一份安稳,一个向上的阶梯而已。纵使这非是大秦,而此刻的嬴政手中所握有的,更非是昔日大秦之横扫天下的铁骑。但为王者,于这乱世之中总归是能绽放色彩的。
更何况是那六合一统立下了不世之功业的帝王。
海内涤荡玉宇澄清,一切所走向的,自是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至于那三尺神台之上,那寺庙里所供奉的诸佛菩萨,自然是当发挥他们所应当发挥的作用的。
“普度众生救济世人,我佛慈悲,想来当时不会在意这些的。”
下令将那装饰了金玉,贴上了金箔,甚至是以铜、铁、金银所铸造的诸佛菩萨塑像推倒的嬴政如是言。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有高炉被架起,烈焰在燃烧。
将其一点点的熔铸。
转换成钱粮与武器。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有旧的秩序在其身后崩塌和毁灭。而那被推倒与落下的,并不仅是神佛,更非是过往的陈旧和腐朽。
“何不放下?”
有佛号在耳边生出,有宝相庄严,仿佛是再德高望重不过的僧侣身披五彩霞光而来。对着嬴政双手合十,仿佛是要讲理,似乎是要将这君王度化。但嬴政摇头,抬手,使人将那僧侣绑了,以刀架在了那僧侣的脖颈上。
“朕给你十息,在这十息里,你可以求佛,求菩萨,求你所知道和所能够想到的每一个神明。但,”
嬴政的话语于此停顿,目光恰如同鹰隼,带以无声的、恰如同山岳一般的压迫。
“十息之后,你且看,谁能救你。”
天空中似是有雷霆因此而生出,有诸佛菩萨在发怒,在想要对这凡人降下惩罚。
只可惜恰如同天灾与人祸里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嬴政将那寺庙摧毁佛像推倒之时,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那般。万法不侵百劫不磨,所有的种种都似是要在嬴政的意念与意愿之下而让路,要为之而驱使。
俯首匍匐,不敢将任何的不满显露。
一,二,三
直到第七息之际,直到有冷汗顺着那头皮而滑落。僧侣急中生智跪倒在地,俯首匍匐大礼叩拜道:
“皇帝陛下万年。”
又道是自身皇帝陛下胸怀宽广容纳四方,自身于这数息里所求所诵,俱是希望皇帝陛下万年无极,能够将自己赦免。
“你倒是识时务。”
嬴政如是言,周遭之种种恰如同烟雾一般破开与消散。然后在下一瞬间,嬴政再回到了那佛前,回到了那佛堂之内。
手似乎仍保持着落在那门户间,将要将那门推开的动作。
然而以手收回,嬴政却是开口,背对着相良道:
“你想要什么?”
这是嬴政对着相良再问出这问题,只可惜恰如同此前的森罗殿中一般,相良并未曾因此而给出答案。于是嬴政以手扬起,雪亮的剑光自掌中探出,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因此而被割破。
血与火在上下左右四方蔓延和燃烧,三尺神台之上,诸佛菩萨的塑像被推倒,被于高温与烈焰中融化。
脚下走出,这一方经由地藏神通广大之下所布置的空间因此而倒塌。而在嬴政似乎有所停顿,借着手中长剑而望过的余光里,是相良的身影仿佛因此而被那倒塌的佛像、而被那烈焰所吞没和埋葬。
自然而然的,这帝王忽然便清楚了相良未曾说出口的愿望和想要,知晓了其内心最深处所想要达到的、不可言说的野望。
十世善人也好成仙成佛也罢,进到东土往生轮回的取经人,显然从来便不仅仅是如来二弟子金蝉子一人。只是最终那诸佛菩萨们所选定的,是金蝉子而已。所以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忽然想到忘川黄泉之侧的客栈里,东华对自己的提醒。想到这于《西游记》里,不过是简简单单提到一笔的相良。想到那轮回画面之所见,有关相良的前生种种。
“金蝉子,取经人。”
嬴政于森罗大殿里再醒来,手掌摊开,有泛着莹莹光泽的碎片恰落到其掌中。散发着莫测与神秘的气息。
天人,饿鬼,修罗等种种,恰是此前六道轮回之所,叫嬴政以手中长剑崩掉的六道轮回盘之碎片。
此经由地府规则、经由昔日的酆都大帝以大法力而衍生。纵使是被崩碎,亦不会因此而消逝,更不会流落到冥府之外。反倒会随着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的归来,再度被聚合。只不过嬴政所未曾想到的,是那位地藏王菩萨竟然会以此布局,以此而将相良这十世善人的灵魂舍弃。
想要将自身度化。
毕竟十世善人,那金蝉子可不就是十世善人。只是不知这似乎触怒了西天佛门,甚至使诸佛菩萨因此而降下罪责,而在其轮回路途中横生出波折的相良,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跟脚。
但嬴政很快便又于此有了答案。是生死簿里,恍若是化点点轻烟而消散,即将再没有任何痕迹的一页。
“相良,本是佛祖座下弟子。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所以被贬东土。受十世轮回”
嬴政以手伸出,恰是将那将要被泯灭的一页强行遗留,而后落在掌中。
恰如同一场幻梦初醒,李斯、蒙毅、袁天罡等俱是醒来。
目中残留着几分惊惧与茫然。
直至嬴政原本摆在案上的长剑似是因此而出鞘,因此而发出龙吟声响。寒光湛湛清辉皎皎间,所有的金光与佛光因此而被驱逐。
至于原本叫相良、叫地藏所带来的金银财货,此间又哪有什么金银与钱财?
不过是冥钱银锭,是一张张黄纸散落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相隔了无数距离的炼狱之中,地藏手中念珠停止转动,有血珠一滴滴的顺着唇角、顺着手腕而滴落。
“你失败了,地藏。”
冥冥虚空之中,似是有谁在发出言语。有周身遍布了功德金光的灵魂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于地藏目光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口,不急不缓道:
“时机将至,贫僧当投胎去了,便不劳相送。”
地藏无言。森罗大殿之内,嬴政却是开口,将沉默打破,以手叩过桌案,对着袁天罡明知故问道:
“袁卿可知,金蝉子是何人?西天佛祖门下,又有何人?有几位弟子?”
啊喂,这题超纲了有没有!
头脑还未曾彻底清醒过来的袁天罡有些懵逼。不过很显然,嬴政并不需要其回答,而是恍若想一出是一出般开口道:
“我等不妨便去见一见那位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吧。”
第062章 第 62 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袁天罡思维有些跟不上皇帝陛下的发展有些短路。万万不曾想到,事情为何突然就进行与发展到如此地步。只是心中下意识的思虑可能并且想要因此而做出安排。
全然不曾想到,自己俨然成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之形状与模样。
直到嬴政话音落下后不久方才悚然而惊, 而后小心翼翼的做出试探。
“那金蝉子乃西天佛祖门下二弟子, 因故被贬凡间, 往生轮回。您便是想见”
袁天罡双眼瞪大,目光在嬴政指尖停留。目中所看到的, 自不是那叫嬴政纳到袖中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而是,是
“生死簿!”
袁天罡失声,无言,闭嘴。老老实实的对着嬴□□首, 对着眼前的皇帝陛下表示出敬畏。无以言说的敬畏。甚至于若非是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是经由天庭敕命册封, 在诸天神佛的眼前被过了明路
纵使是这样又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内心中有什么在蠢蠢而动,在想要将那冥府的格局更改,捣鼓出什么不一样的大新闻和大事件来。由此可见, 这人似乎同样有那么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在里面的。不过很快袁天罡却又意识到,不管有意与否,这位秦皇陛下之所作所为都似乎在向着搞大事情与大新闻的方向而发展。
以致于自身被裹挟在其中,实则早早便踏上了贼船。
踏上了一条注定会同这冥府的诸位阴神, 甚至是同那漫天的神佛相对抗的道路。
袁天罡本应当对此感到恐惧与不安的。然而奇异的,当真正意识到这事并且不再自欺欺人的第一时间, 袁天罡脑海中涌现出来的竟然是跃跃欲试与激动。是心中恍若有某种血液被唤醒, 由此而呈现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绪与隐秘的欢喜来。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仅仅是袁天罡一人。当嬴政手中生死簿拿出, 纵使那书册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特殊。但李斯蒙毅等俱是自然而然的知晓了这便是生死簿, 是传说中记载生灵前世今生、命数轮回等种种的神器。只是当嬴政以手中生死簿翻开,意随心动, 翻阅至金蝉子那一页时,有相应文字与画面被投放至虚空之中。
呈现出来的,自是金蝉子做为佛祖二弟子,往生东土之后前九世所经历的种种。
这本没什么。只是很显然,有关于金蝉子于这生死簿上的种种却又似乎是经过了更改的。以致于《西游记》里简简单单一笔带过的九世善人,每一世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却又每一世都于流沙河畔叫沙悟净杀死
“掌世间众生寿命,生辰,死时,阳寿。”
嬴政指尖于那生死簿上缓缓摩挲,有关于此生死簿之功能与效用经由这帝王的口被吐出。但很显然,如金蝉子等,其命数却又非是真正叫生死簿所掌控的。又或者说这神器早已破损,有诸多页面被更改和毁去。
这本便在嬴政意料之内,自不值得有任何说道。只是下一瞬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变幻。空气中隐隐传来声响,传来怒骂与叫阵之声。却是纣绝阴天宫内,楚江王、卞城王等一众阴神终是将法力恢复,而后传递四方起了旗帜,使诸鬼差、阴兵们齐聚。
共同讨伐,誓要将阴曹地府夺回。
“终于是来了。”
森罗殿中,嬴政抬眼,终是缓缓露出笑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似乎无法避免,只是嬴政的心思似乎因此而投到了远方,并未于此提起过多关注。而是使王翦、王贲、蒙恬等人进殿,做出安排。而后将目光转向了袁天罡,开口道:
“袁卿可要同朕走上一遭?”
只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皇帝陛下头脑变化与发展的袁天罡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而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嬴政所提当应当是此前说过的同那佛祖二弟子,金蝉子见上一见之事。
有着生死簿在手,又兼之以国灵之身身份的特殊,袁天罡并不担忧金蝉子轮回往生之后这位秦皇陛下会无法找到和感知其存在。但——
“陛下您莫不是想”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袁天罡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表示,虽然九世善人、十世善人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不免有猫腻有水分存在。是大佬渡劫刷经验值的工具,又或者是某些大佬借此布局的工具人,但理论上而言,招惹他们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是金蝉子这等内定的取经人,上头人布局的关键性人物。
虽然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当前阶段,咱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好。
以免生出什么额外的事端来。
咱就是说,高筑墙广积粮啥的,咱先从心不好吗?
为什么要一上来就上强度就同那些个大神菩萨们对上呢?
袁天罡心中有话语与疑惑不吐不快。
这自是肺腑之言,是袁天罡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更是老成持重,足以谋国的言说。但很可惜,这样的方法在这仙神显世的世界里、在时间于嬴政而言并不算充裕的境况之下其实并不适用。
遑论嬴政踏上的并非是一条普通的修行路途,而是人道与皇道,属于神代帝王的修行之路。因而嬴政并未于此做出过多的解释,更不会因此而将想法与打算更改。
因而嬴政开口,不过是似笑非笑道:
“不知袁卿可曾听闻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看似恭谨且平静的面容之下,袁天罡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提起,有属于大秦皇帝陛下的话语仿佛从九天之上而飘落。落到自己耳中。
砸落到袁天罡心头。
“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
尚不知晓唐僧为何人,却隐隐然知晓或许同金蝉子有几分干系的袁天罡:
陛下,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真实的金蝉子讲究的同样是一个以理服人?
嗯,用物理将人说服的那种。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大敌当前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都要反攻回来都要找您算账了唉!咱能严阵以待认真一点不?
但很显然,道道命令传递,将所有的一切尽数交诸于王翦、王贲、蒙恬等人的手。嬴政显然是没有插手的打算的。
不仅不曾插手,阴间与阳世的道路似是在脚下展开,在无声无息里成型。嬴政带着蒙毅、袁天罡等又回到了阳世之中,回到了长安城外。
再呼吸到阳世空气的袁天罡有些激动,更有些茫然。然后便见下一刻周遭之种种场景转换,国灵之身以大神通和大威能展开。
等到再睁开眼,便已经是出现在江州城内。
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九曜星官。此时的江州城中可谓是各路仙神菩萨齐聚,十分繁华。
更有异象生出,恍若是有什么大人物将要降临。
托生到此世间。
直叫认出其中不少人物的袁天罡眼前一阵发晕,更明白那将要降生的大人物,当是此前所提及到的佛祖二弟子、十世善人金蝉子无虞。更知晓这其中牵扯颇多,是佛道两家,又或者说天庭同西天佛门所共襄之盛世。
“所以秦皇来此”
袁天罡心中暗付,脚下一个趔趄。忽然便自然而然的清楚和知晓,嬴政口中所提到的唐僧大概也许或者可能,秦皇应当不会是为了金蝉子的转世之身、为了唐僧肉而来吧?
袁天罡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位大秦皇帝陛下的脉门。而嬴政神色自若的带着袁天罡、蒙毅等从哪变幻成凡人的仙神,又或者是隐藏了身形的菩萨、罗汉间走过,恰如同一滴水汇到大海一般,并未曾带起任何反应。
唯有一旁的茶楼之内,变幻成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眉头微皱,目中现出几许不安和惶然。
只是下一瞬间,却又将眉头舒展平复,恢复到往常的悲悯慈和。
金蝉子托生人世之事,嬴政自然是不会于此做出阻拦和更改的。然而大明宫内,君王最后一笔落下,盖下印玺,却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生成,做出改变。
长安城上空,如同洪流一般的人道、皇道气运滚滚落下,于肉眼所不能及间做出加持。
江州城内,嬴政脚步于府衙不远处停留。
抬头,侧首,似是有蝉于树梢上驻足。
“其实,陛下您如果实在想想试试的话,紫河车想来陈光蕊夫妇纵使是不理解,可如果您想要的话,应该会乐意的奉上的。”
不知不觉里全然变幻成打工人模样的袁天罡望天望地望向四方,抄了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相当不自然道:
“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这样的说法臣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但您应当看到了,这江州城里里外外似乎都被仙神菩萨们塞满了。纵使金蝉子转世的肉身真有这样的效用,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袁道长?”
忍了又忍,蒙毅终是忍不住开口,将袁天罡话语打断。
第063章 第 63 章
袁天罡无语, 袁天罡卡壳。袁天罡终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一旁蒙毅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是夹杂了一言难尽、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万不曾想到袁道长你竟然是这样的袁道长等诸多复杂且不一样的情绪。
啊不是, 说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是什么眼神?
我不是在顺着你们大秦皇帝陛下的意思在说吗?就秦皇求仙想要求长生这事,当谁不知道还是咋滴?
当然, 吃唐僧肉什么的还是过于挑战底线且过于离谱。该说不说,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不过秦皇陛下想要求长生的心思咱还是理解的,毕竟单纯以冥府来搞大新闻大事情似乎是不太现实。所以
如果吃唐僧肉真的可以长生不老,金蝉子转世之身的紫河车, 大概也许可能是会具有的同等的效用的吧?
我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深感自己真是个大聪明并且简直操碎了心的袁天罡有些无语, 有些不解。更是从蒙毅的目光之中,看到了名为震惊和嫌弃的东西。
然后袁天罡便见蒙毅嘴角微微抽搐,绷紧了面庞严肃了神情,委婉亲切且不失礼貌的表示:虽然知晓你等后世之人或许对我大秦皇帝陛下有些误会, 但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太大太过于妖魔化了?
求长生什么的固然很秦皇,但我们家陛下可是进化到喝露水的地步了啊有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我家陛下为了求长生不择手段什么都吃吧?
陛下在饮食方面很讲究的好不!
还有,你是不是对陛下的道德水平有所误会?我们陛下像是那种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嘴里放的人吗????!!!
蒙毅谴责的目光之下, 袁天罡目光飘忽,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嬴政身上。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 恰如同一尊亘古留存的雕塑。又如如什么呢?是三尺神台之上无喜无悲静看着这众生的神明, 还是时间长河里被妖魔化了的暴君。又或是孤独、傲慢且强大到将鬼神驱使, 举世皆敌且不惧于任何挑战的, 足以叫苍生俯首的独夫?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秦皇却又似乎是同食人饮血这样的印象并不相符合的。举昔日之强秦、倾六国王室上百年之积累甚至是九州六合之力而供养的帝王, 衣食住行等种种无一不精无一不是美好。自有其骄傲所在。又岂会轻易降低了格调?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妥协。
所以搞了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自己似乎抛了媚眼给瞎子看的袁天罡有些无语。然后便见下一刻,有唇红齿白宝相庄严,面目间隐隐现出几分悲悯的和尚出现在于空气中缓缓成型,出现在嬴政目光所望过的树下。
口宣佛号,双手合十,那和尚先是对着嬴政见礼,而后将目光落到了袁天罡身上。
绽出一口白牙显露出笑容。
恰如同晨间、好似是将要升起的晨曦之下一触即碎反射着光芒的露水,那和尚的身形无疑是极缥缈与虚幻的。只是当和尚笑容落到自己身上之际,自觉或不自觉的,袁天罡心中抖了又抖,只觉得被什么凶兽所盯上。
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并没有过多的痕迹遗留。和尚摇头,开口,对着袁天罡,同样是对着嬴政、蒙毅等人道: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恰如同惊雷于耳边炸响,和尚看似温和实则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袁天罡心中涌现出莫名且极惊悚的猜测。然而在下一瞬间,这猜测似乎由此而成为现实。
和尚唇角一张一合,极大度与大方的表示,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鹰。若是自己转世之身当真有此效用,食之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到时候不妨砍下一条胳膊来,送予你等便是。
又道是不知这个长生不老究竟是怎样的长生不老,其中是否包含不死、包含断肢再生等种种。若是可以循环利用,可以再生的话
“不知道贫僧自己食用自己的肉,又是否有此效用?是否可以因此而长生不老,甚至是不死?”
原本宝相庄严的有道高僧之感散去,和尚摸了摸下巴,似有几分不解、探知与疑惑,又似有几分意犹未尽。
直叫一旁只觉得自己风评被害,承担了自身所不应当承担压力的袁天罡一阵侧目。甚至想要不顾身份的跳将出来,抓着那和尚的肩膀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及怒吼。
看,就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紫河车哪跟哪啊?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啊有没有!
谁家正经和尚动不动就想着割肉便算了,循环利用是个什么鬼?
袁天罡以目光落在了蒙毅身上,迫切的想要将风评扭转为自己正名。但——
“金蝉子?”
嬴政开口,将和尚话音落下之后便沉寂下去的氛围打破。然而和尚,或者说金蝉子摇头。
“我是我,我非我,我独我。施主怎可因自身想法而假定贫僧呢?”
金蝉子微笑,仿佛是要因此而做出诡辩。然而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诸多种种异象生出。看似平静却又不平静的江州城内,陈光蕊夫妇所居住的府衙上空,却分明是有仙人乘鹤而来。以手中拂尘扬起,在府衙之前停下脚步。
白衣观音同样现身,同那仙人见过。
又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九曜星官五方揭谛等现身。为金蝉子转生一事保驾护航,定要使一切安然无恙,顺其心意与谋算而发展。
于是嬴政、袁天罡等便知道,眼前的或许是金蝉子,但却又不是金蝉子。
至少不是完全的金蝉子。
当是身外化身、意识残留等的一类存在。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佛祖二弟子于此现身,所为的自然不是同嬴政探讨我是谁从哪来这样的问题。
当然,风评被害的袁天罡以及风评虽然未曾被害,却一心一意为着皇帝陛下而着想的蒙毅表示:
如果眼前的金蝉子大师不介意,那么在确定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的前提下,在其尚未曾彻底转世之前就唐僧肉的可持续利用与发展达成共识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样的问题尚可以留待日后、留待金蝉子的转世之身长大成年之后再做讨论。眼前的诸位仙神、菩萨商量着待得金蝉子降生人世之后,如何使其拜到佛门暂且不提。树下的和尚收敛了笑意,以手指过那一众的仙神菩萨。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着嬴政道:
“你可要同这些人等为敌?”
空气仿佛由此而陷入到冷寂与沉凝。事实上在这江州城内,在这距离府衙并不遥远的地方,空间仿佛由此而被切割成三份。
第一份,是正常的、凡人所在的世界,是江州州主、状元郎陈光蕊的夫人殷温娇十月怀胎,终是到达分娩之机。
第二份,是仙神菩萨们以大法力和大神通起了,出现在府衙之外,为取经人的降生做出安排与护持。其中所要防备的,自不仅仅是所谓的妖魔,抑或者有什么不开眼的孽障将其冲撞。更有
一片热闹祥和之中,便有仙神开口,对着白衣观音所化的老僧问出疑问。
“还未请教大士,那尊国灵”
以手捋须,语音微微停顿。那开口的仙神却是摇头,发出一声嗤笑。
“一尊国灵而已,纵使身份地位与命格有所不同,难道便能够对我等共襄之盛事做出威胁不成?”
却正是那乘鹤而来,率先出现在府衙之前的仙人。是奉命要送金蝉子真灵转生的南极星君。
白衣观音摇头,有属于那尊神秘国灵的身影似是由此而出现在眼前。当然,这样想着的白衣观音并未曾因此而察觉,他们口中所提到的那尊国灵,所提到的嬴政早已经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
同样出现在这府衙之外的街道之上。
这是由此而被分割出来的第三重空间与世界。
经由国家意识与意志等构筑而成的国灵对于此间之仙神菩萨而言,不免过于特殊,过于不同。是此前所未曾遇到和见识过的。对于那诸多种种手段,自然不曾有过多的明晰。更不必说嬴政这国灵之身的构建不免过于特殊。
大秦,大唐。秦皇,唐皇。
恰如同眼前的金蝉子与一路叫一众仙神菩萨们护佑而来,即将托生到殷温娇腹中的金蝉子真灵一般,谁又能真的分得清呢?只是嬴政并未曾因此而给出回应目光之下,那树下的僧人开口,再度语出惊人道:
“要不这样,贫僧将转世之身那一身的皮肉与骨血予你。你若是可以长生不老,替来日替贫僧杀到那灵山,夺了如来那鸟位如何?”
啊这,虽然但是,你们佛门玩这么野的吗?
伴随着树下僧人话音落下,短暂的沉默之后回过神来的袁天罡有些不解。
第064章 第 64 章
和尚认认真真仿佛并非是说笑的目光之下, 嬴政摇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兴趣。又或者说相较于所谓的唐僧肉,相较于所谓的长生不老而言, 这帝王更感兴趣的是——
“待得来日, 朕使你领兵讨伐, 自去将那诸佛菩萨从西天极乐世界拉下来如何?”
嬴政如是言,对着那分明是同金蝉子干系颇深, 又或者本就是金蝉子的和尚发出邀请,做出蛊惑。长身而立的身形间,分明是将天地与四海纳到手中的野心及欲念,是对着诸佛菩萨拔剑的傲然。
何谓天地?何谓四海?
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 普天之下目之所及眼之所望, 世人踪迹所能达到和前人所探索到的地方,便是天地,便是四海。而现在,于此仙神显世的世间, 嬴政眼中所看到的天地与四海
天生地养的猴头尚可以于诸天神佛面前叫嚣着玉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嬴政所图谋的,并不仅仅是冥府,更不仅仅是人间。自不会因将原身身份占据, 使唐皇成为秦皇,又或者是将这国灵之身的成就而感到满足。只是嬴政目光之下, 树下僧人最真实与本来的面目显露, 诸多种种伪装褪去。
对此却又显然是不屑, 或者说不信的。
并不相信眼前的帝王可以将乾坤颠覆将那未竞的事业完成, 使所谓的漫天神佛、诸佛菩萨都化作烟云。叫那被阻截、圈养的一切,都归在人道治理之下。
然而于此红尘中磋磨九世如金蝉子, 却又不得不信,不能不信。因而伴随着嬴政话音落下的,是这和尚闭目垂首,面目间再现出几分宝相庄严。
只道是去休去休,时辰将近,合当往生去也!
府衙之前,南极星君起手算过,开口,以目光望过周遭,不无得意的对着白衣观音道:
“众仙齐聚,诸佛菩萨云集。那国灵便是想要借此机会做出什么,亦不过是自投罗网,自取其辱。”
继而以手中拂尘轻甩,以手捋须道:
“金蝉子转生时机将近,本星君这便将其送到那殷温娇腹中,于此做出安排。”
“自当如此。”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虽心中仍有疑虑,面上却是表现出认同。而后便见南极星君脚下踏出,出现在那府衙之内。
府衙外的仙神菩萨也好,嬴政等人也罢,目光与视线并未因此受到阻隔,更并未因此而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错过和无视。
殷温娇小字满堂娇,是当朝丞相殷开山之女,同样是金蝉子被选定了的、金蝉子转世之身的生母。在其被记载了的命数当中,合当有此一劫,合当被劫匪刘洪霸占,最终选择自尽以全名节。
只是由于嬴政或者说国灵之身的插手,一切因此而生出改变。
不仅仅是状元郎陈光蕊安然上任,便是殷温娇
此时的殷温娇同《西游记》里叫刘洪霸占,提心吊胆伤春悲秋的殷温娇自不相同。只不过那细枝末节或可以被更改,并不足以引起那些仙神菩萨们过多的警惕,可是在金蝉子往生这样的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此番出现在此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不愿意生出变动的。
因而南极星君进到那府衙之后并未曾多做停留,而是手中拂尘轻甩以大法力显现,使殷温娇意识不知不觉被自己牵引。而后显现出身形与神圣来,开口,再是充满威严与和煦不过道:
“殷温娇,我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送子予你。此子身份不同寻常,来日声名远大,自是非凡。”
南极星君话音落下,又起一道金光,奔着殷温娇腹部而来。府衙之外,树下僧人的身影仿佛由此而受到牵引,同样化一道无形的金光向着府衙之内而去。
嬴政自不曾因此而做出任何阻止,只是便在那两道金光不为人知的合二为一,将要齐齐落到殷温娇腹中那刻,忽然有手掌伸出,似是要做出阻截。
府衙之外,白衣观音等面色突变。府衙之内,金光似有形而又无形,穿透突然间伸出的手掌,落到殷温娇腹中。
天地间似是有吸力由此而生,殷温娇意识渺渺茫茫,陡然间惊醒,回归肉身且听到有人言语,欢欢喜喜的开口,道是“生了生了,是个男孩”且不提。
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却是有面目粗犷的大汉于此现身,对着南极星君摆了摆手,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无趣无趣,叫俺白跑了这么一遭!”
恰是那突然间出现并且想要做出阻截的手的主人,更是此前的“刘洪”。
又或者说是有妖物依据着刘洪的样貌而变化,凭借着刘洪身份行走在人间。
但这样的变化与伪装却又是极不走心的,以致于南极星君也好这府衙之外的一众阴神也罢,俱是可以看出,隐藏在那变化之下的似乎是一个猴头。又或者说这本就是那猴头想要的效果,是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揭开。
当然这或许并非是重点,重点是下一刻南极星君与“刘洪”俱是化一阵清风,出现在府衙之外。
“莫要胡闹。”
白衣观音开口,从一众仙神菩萨当中走出,似笑非笑的对着“刘洪”发出言语,做出告诫道:
“此间之事,并非你所能掺和。”
“哎呀,是菩萨呀!”
那“刘洪”似是才注意到府衙之外的一众仙神菩萨,才注意到此间仙神菩萨齐聚之景象。故意装傻打了个哈哈道:
“俺这就走,这就走。”
言毕,脚下迈出,似是便要走开。只是“刘洪”对面,白衣观音却是冷了脸,无甚表情道: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显然是并不准备叫“刘洪”走脱。只是“刘洪”偏头,忽然对着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嬴政等所在的地方眨了眨眼,而后挤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开口对菩萨道:
“您确定要于此同俺大打出手?”
“刘洪”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真实。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那神秘的国灵。只是如此诸多仙神菩萨当面,便是当下人道气运深厚李唐国力上升,不可阻挡。要叫白衣观音、南极星君等因此而示弱,却同样是不能的。
因而白衣观音身侧,南极星君走出,便欲开口。未成想周遭似是有屏障于无声无息间被破开,自觉或不自觉的,众人俱是将目光聚集在了那不远处的树下。
有玄衣高冠,腰间仗剑的身影于此显露出身形。
以领土为经脉亿兆生民为血液,是国家之意志与意念的集合。是前所未有、未来或许会有或许不会有的,同此东土大唐命运息息相关的国灵。
侧目,回首,掌中有什么东西被纳到袖中。嬴政偏头,迎上了一众仙神菩萨们望过来的目光与视线。
“这里是大唐,并非是尔等争斗之地。”
带有着震惊、警惕、不怀好意等诸多种种意味的目光之下,以国灵之身显露的嬴政如是言。仿佛是要因此而制定规则与律令,而将这一众仙神菩萨之行为等种种,约束与规范在自身的规则之下。
使其再不可肆意妄为,将众生之命运拨弄。
但这样的话语经由并未曾于天地间、在这一众仙神与菩萨面前真正显露出锋芒的国灵之身说来,却又似乎是并不具有任何说服力度的。以致于南极星君同四值功曹、九曜星官等对视过一眼,面目间似有几分羞恼,几分不屑。
显然是并不愿意叫嬴政于此多管闲事,更不愿意听其废话。唯有那“刘洪”抬手,对着嬴政打招呼道:
“又见面了。”
继而以目光似笑非笑的望向那白衣观音。
显然是对此前白衣观音法身破碎,叫国灵之身一剑驱逐之事记忆犹新。
“刘洪”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口宣佛号,抬眼,以目光回望过嬴政。眉目与神情间一派悲悯慈和,并无太多意外。
不过是开口,唇角含笑道,自当如此。但
语音与话题停顿,白衣观音摇头。
“此东土大唐境内,并不需要一尊国灵。”
救苦救难的大士如是言,仿佛是要因此而将国灵之身的存在彻底否定。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等俱是将阵势展开,仿佛是要因此而将国灵之身同东土大唐之命运做出切割和隔离。是有形或无形的法咒自天地间生出,要将这国灵之身、要将嬴政镇压。
“刘洪”于不知不觉间退开了脚步,似是要开溜,又似是要作壁上观,旁观嬴政同这一众仙神与菩萨之间的斗法。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对此却又似乎是并没有任何动作与想法的。
不过是无甚起伏的开口,轻描淡写道:
“于此东土世界中,这仙神与菩萨,倒也不是非存在不可。”
道道法咒与阵法笼罩间,嬴政似是在因此而陈述事实。然而紧随其话音落下的,是嬴政脚下踏出,局势因此而生出改变。
第065章 第 65 章
人道, 仙道。君权与神权,东土之外的世界究竟是如何尚且不论,可是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从很早之前开始, 仙神与诸佛菩萨们的力量便是受到了制约的。
这终究是一个以人族为天地主角的时代。即使举头三尺有神明, 即使神明拥有着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威能,但天地间的大势究竟是如何,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是仙神菩萨们高居于九天之上,在静看着这众生生死沉浮的同时。很多时候却又是不愿的。并不愿就此退场,更不愿叫那所谓人间的种种而驱使。于是矛盾与阴谋,甚至是更加深远的东西由此而产生。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同时, 所有的攻击禁锢等种种仿佛因此而落了空。
反倒是那原本准备动作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仿佛是因此而感受到了什么,因此而陷入到两难。
风起,有树叶从枝头飘落。树下的国灵之身长身而立,不过是以目光冷冷淡淡的望向那一众的仙神, 而后将脚下踏出。
有形而又无形的、似乎同那因果之线相同而又不同的丝线出现在嬴政掌中。国灵之身开口,带了几分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意味道: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长安城,大明宫, 含元殿内。
朝会礼毕,诸多种种政事商议完成。便在衮衮诸公、满朝朱紫以为将要退朝之际, 龙椅上的大唐皇帝陛下忽然抬手, 使内侍拿出一份早已经拟好的诏书, 做出宣读。
关于废太子承乾及原魏王李泰等的处置自不必说, 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相应人员或升或贬,或是被流放抄家, 同样做出处置。至于原身三位嫡子当中的晋王李治,则是被立为太子,由钦天监挑选时间举行仪式。
总算是宣告了这场李唐皇室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政变的落下帷幕。
这本没有什么,亦不足以叫殿中群臣因此而升起任何过多的反应。只是内侍那略有些尖锐话语里的最后一句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钦哉!”
震惊,无语,不可置信,茫然
随着内侍将诏书收回,最后的话音落下,整个朝堂大殿里一片沉寂。针落可闻,再无任何多余声响。
群臣都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在预料之内的话语所震惊,一时胸闷气短,再无法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就,咱就是说,皇帝陛下您这个命令是不是有点过于多管闲事过于离谱?虽然您是人间帝王,但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前您说要规范律令法规要破绝淫祀便罢。毕竟这都是为了共建和谐社会促进我大唐友好繁荣发展,我们大家伙还是很乐意配合的。可是这江州城内神明禁行啥的,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要整个大的,整出个大唐境内,神明禁行啊?
关键是这同我大唐百姓的生活不相干啊!
这大殿之上的,于隋末乱世里卷出来的绝大多数贞观群臣有些无语。唯有魏征等极少数对仙神之事知之甚详,又或者略有几分干系的大臣面色微变,只觉得其中似有大意义与大变动存在。
自是不知晓唐皇目光之下,于这诏书与旨意被宣读的那瞬间,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的人道、皇道气运一阵风起云涌。而后对那诏书做出加持,恰如同涟漪一般荡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江州城中席卷。
一众仙神菩萨目光之下,国灵之身脚下踏出以话语落下。指尖有形而又无形的丝线晃动手掌向下按下的那瞬间,从大明宫里吹来的风,恍若是在一瞬间里吹动到了他们的耳侧。
伴随着的是唐皇的诏书,是那被盖上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玺的敕令。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眼前似是有金光绽开,有煌煌人道、皇道气息将他们席卷和吞噬。于是在那一瞬间,自觉或不自觉的,此间之仙神菩萨们身上的气息在跌落,在一点点的向着凡俗转变。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高,高万丈。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场,是上古洪荒皑皑昆仑,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心中至高的求道之所。同样是一种境界,一种仙神与凡人相隔绝的、先天同后天相区别的境界。
只是恰如同昔者,颛顼氏绝地天通,抑或是八百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世间再无炼气士一般。有禁锢、有锁链、有枷锁于冥冥之中生成,属于这些仙神与菩萨们的境界由此而被黜落。
同那些凡夫俗子相混同,再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天地灵气,因修行境界的不同而可以信手拈来,不断取用的神通及法术,俱是因此而被落下隔阂。而变得渺渺茫茫,便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再不可及。
身躯由此而变得沉重,人间的浊气似是因此而将那超凡脱俗的仙体侵袭。不断有仙神菩萨开口,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震惊与怒号。
“怎会如此?我的神通呢?我的法力呢?”
“这究竟是何等妖法?”
“你这国灵,安敢如此?莫不是要同我等为敌不成?”
诸仙神菩萨们不安与惊骇欲绝的、恍若是要吃人的目光之下,嬴政掀唇轻笑,以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开口,再是风轻云淡不过的做出提醒道:
“朕的意思,难道尚不够明显?”
墨衣袀玄的帝王单人仗剑,从那树下、从那斑驳的阴影间走出。光影在那俊美的眉眼间洒上神圣的色彩。似乎相较这一应的仙神与菩萨们而言,更像是一位神明。
一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并不因这世间的沧海桑田与任何事务而更改的,将规则与律令执掌的神明。
或许是那袀玄衣上的日月与星辰太过刺眼,又或许是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眼之下,目光过于冷淡且漠然。带着足以将世间一切摧毁和重铸的自信及傲然。一应仙神菩萨们声音渐低,直至白衣观音走出,开口,目光沉沉道:
“你不是国灵?不,你是国灵。你究竟是何人?”
“这不重要。”
嬴政摇头,翘起的唇角间似是有几分愉悦。
“诸位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然而白衣观音眉头紧锁,却是有几分不甘。咬了牙,将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说出。并且由此做出推论。
“不,一个新生的国灵,做不到,你做不到的。”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纵使是如同日之初升人道气运再是煌煌不过的东土大唐境内,将他们驱逐便罢。可若是要说一言便使这一应的仙神菩萨们境界为之黜落,甚至是沦为凡俗
那是全盛时期的人皇方才具有的威能。即便眼前的国灵口中敕令言语说出,似乎仅限于这江州城内,仅限于此一隅之地。但其中所代表与隐藏的意味,却由不得白衣观音不为之心惊,甚至是由此而想到那更加可怕且不可思议的可能。
“不是你,是唐皇。唐皇,人皇气运所钟,难道这世间还能再出一个人皇不成?”
白衣观音失声。随之而伸出的一片沉寂,一片足以叫人为之而不安和恐慌的沉寂。彼此对视过一眼,那一众的仙神们俱是瞳孔睁大倒吸一口凉气,感到有些麻瓜。
“唐皇,人皇,上古人皇治世”
有仙神双眼无神,口中喃喃。更有菩萨做怒目之相,口中高喝道:
“贼子安敢猖狂?”
却是以最后一点法力起了,五色烟云凝聚成巨大的手掌,将要对着嬴政拍下。
于是一时间恍若是有什么讯号由此而被打响一般,其余的诸仙神菩萨们纷纷回过味来,各自以神通法术施展。或是对着嬴政席卷或是向着一旁逃蹿。或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看似是对着嬴政动手,实则稍有不对便要推旁边的同僚挡刀。
纵使是有饱含了人皇或者说神代帝王声势的敕令于此落下,但该说不说,一应仙神菩萨们含怒出手。在一切尚未曾彻底成型之机,自是足以引起周遭之天象等种种随之而变幻。
只是恰如同清风过境一般,一切却又很快叫嬴政以国灵之身梳理而来的山川地气等抚平。并不足以生出任何痕迹,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于那恍若是将死反扑似乎要拉着嬴政同归于尽的一应仙神菩萨,同样在君王淡淡瞥下的目光间失去所有神通法术。
便如同那被拔牙的老虎一般,再无法做出过多的反应。
一声嗤笑入耳,白衣观音目光死死盯着那玄衣高冠的帝王。
“你欲何为?”
眼前的国灵想要做的
嬴政身后,袁天罡及蒙毅现出身形来。唇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开口,袁天罡对着一众恍若土鸡瓦狗一般的仙神菩萨道:
“还请移步,不良人走上一遭吧。诸位上仙。”
第066章 第 66 章
白衣观音与南极星君等尚还思虑着眼前的国灵究竟如何将这一切做到, 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及想法。甚至于那长安城里的唐皇,那人道气运所钟的大唐皇帝陛下又是否当真踏上人皇修行之路,有那个可能成就人皇。却也同样有仙神开口, 自恃身份对着袁天罡喝问道:
“是你, 袁天罡?你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想要同我等、同天庭与佛门为敌不成?”
事实上那仙神更想喝问与对上的是嬴政。只是君王轻飘飘的、似乎半点不曾将其放在眼底的余光之下, 本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优越的仙神不知因何便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唇角微动, 根本便无法对其发出任何的指责与言语。
只能将柿子挑着软的来捏,将目光落在了袁天罡身上。
至于为何是袁天罡而不是蒙毅,当然是因为八百年前的种种不仅是在人间历史记载的史书工笔里语焉不详,充斥着诸多种种迷雾。更因为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对此同样讳莫如深, 并不曾有任何过多的传播及讨论。
所以相较于袁天罡这个能够上达天听, 直接手书一封上表天庭的钦天监台正而言,诸位仙神菩萨们对于蒙毅自然是不熟,不熟。
一点都不怎么熟悉。
甚至于这形貌昳丽的帝王以真实的面目而呈现,落在一众仙神菩萨们眼中的亦不过是如同实质的威严与威仪。根本便无法将其同八百年前的秦皇, 同那世人传说与史书工笔里被妖魔化了的大秦皇帝陛下联系起来。
做出猜测与揣度。
虽然这其中同样离不了河图洛书,甚至是那冥冥中不可知与不可测力量的影响。但机构的繁杂冗余甚至是滞后等诸多种种问题,并不仅仅出现在阴司地府,出现在阴间。
只是信仰神明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信仰神明, 如袁天罡这等窥探天命的修行中人,对仙神又何曾是有想象中的敬畏?甚至是唯唯诺诺, 因仙神的诘问而生出不安、惶恐及畏惧?
遑论龙游浅滩遭虾戏。纵使袁天罡并不认为自己是虾, 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可是眼下的这等情况, 难道还能容许袁天罡于秦皇陛下同这漫天的神佛之间左右摇摆, 甚至是左右逢源做那个潜藏在身后的渔翁不成?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被迫上了贼船的袁天罡自然是清楚, 究竟怎样的选择,对自己而言方才是有利。
况且——
“诸位仙君、星官、菩萨们莫不是奉了玉帝的御旨下凡不成?”
袁天罡语音与表情俱是夸张,透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假模与假样。恰如同无声且响亮的巴掌,呼啸而至,扇至那问话的仙神耳边。
天庭当中那位三界之主究竟具有着怎样的威能与位格尚且不论,但很显然,有玉帝旨意与不曾具有玉帝旨意,却又是不同。更不必说天上人间之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只要操作与利用得当,便是将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囚禁在下界又如何?
未必不曾有不可以分辨甚至是言说的地方。
因而袁天罡话音落下,却是做足了一副狐假虎威模样。开口,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和颜悦色道:
“诸君如果有疑惑,不妨于不良人大狱中详谈如何?”
当然不如何!
纵使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尚未曾弄清楚,所谓不良人大狱又究竟是怎样的机构与存在。但仅仅只是袁天罡那看似温和,实则不怀好意的面色与神情
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不由得面色微沉,心中泛起无尽的凉意。
只是白衣观音开口,目光不曾有半点自嬴政身上脱离。任凭着袁天罡以手挥了,使隐藏在暗处的锐士将那些法力原本就稍显弱势的仙神菩萨们拖走。方才带着笃定与警告道:
“阁下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足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不成?”
又道是如他们这等仙神、这等超凡脱俗者与凡人并不相同。纵使一时被压制,但
“阁下可曾想好,凡人生死与寿命不过百年。纵使是世间之国度与王朝,亦无万世一系长开不败者。待得你东土大唐之国运恰如同江河日下,”
白衣观音摇头。向来悲悯的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讥诮,转而却又改变为宽正慈和。
好似是胸怀广大,足以将一切容纳。亦是足够的慈悲为怀,想要使众生得到救赎。
“况且”
大士接下来的话语虽然未曾言明,然而个中所透露与含有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只因为大士此来东土,并不仅仅是为个人利益而来。
此一局,个中之利益牵扯与纠葛,更是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但嬴政于此却是不在意的,又或者说这帝王所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脚下。更非是眼前。因而大士目光之下,嬴政只是将唇角笑意勾起,并不带有过多惊讶与波澜道:
“如此便不必大士担心,毕竟”
嬴政同样未曾将那话语讲完。只是以笑意一点点收敛,而后如同随手将空气里尘埃拂去一般摆袖回首,长身而立,无甚表情道:
“万世一系吗?”
事实上八百年前的嬴政,那无仙亦无圣世界里的秦皇,差点就成功了的。只可惜天命
纵使是立下了前所未有之功业拥有绝对权势与权柄的帝王又如何?终逃不得生老死病,终是有会老、会死的那一日。
遑论那一日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的
此刻再说这些已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于若是早知如此抑或者一切重来,嬴政的做法与选择同样不在很多人的预料。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何时这帝王所走都似乎注定了是一条充满坎坷与荆棘的,未曾有人走过的道路。
甚至于万世一系也好永恒长存的国度也罢。既然知晓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且拥有着无穷危机与无穷可能的世界,嬴政又怎会不因此而多做谋算,甚至是将这白衣观音口中所说到的、再是显而易见不过的层面考虑到呢?
因而身形走远,直至将要自大士肉眼可及的范围内走出的那一瞬间,嬴政方才开口,将声音遥遥传递道:
“菩萨大可放心,朕并无将尔等永久困于此处,永久关押之意。只不过,”
嬴政虽未曾回头,却因此而将身形停顿。只是君王的身形、背影与言语间,却又是难以因此而将任何情绪辨认的。唯有足以叫一众仙神菩萨们恐慌甚至是畏惧的话语,落在他们心头。
是嬴政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
“那金蝉子既然是轮回转生于我东土大唐,那么便是我大唐的子民。尔等既然对其如此关心,那么不妨便留在此处,待得其长大成人如何?”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单纯只是待金蝉子转世之身长大成人便罢,区区十年二十年,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等得起的。甚至并不介意因此而能屈能伸伏低做小,留待来日。但白衣大士瞳孔微缩,却是由此而意识到某些惊愕且叫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意识到这国灵口中的金蝉子转世之身成年之日,或许恰是
是什么呢?
纵使嬴政背影走远,于大士眼中消失不见。但那如山如渊一般的威仪与身形,那傲视一切甚至将天地、将日月与星辰掌握在手中踩落在脚下的自信和傲然
白衣观音陡然因此而生出双目刺痛,生出这国灵或许当真可以能人所不能,使诸佛菩萨为之俯首甚至是消融之感。
“是佛敌啊。”
真正的佛敌。
大士于内心深处如是言。而后下一瞬间,对上看似恭恭敬敬望过来的袁天罡的眼。
“请问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叫人帮您?”
是钦天监台正,同样是不良人统帅的袁天罡如是言。看似温和的面容态度与神情间,分明是潜藏不住的跃跃欲试与恶意。
“善哉善哉,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士口宣佛号,虽然是仿佛要因此而劝袁天罡迷途知返,皈依我佛。但脚下的动作却是不慢的,并不需要那一应的锐士来请,便相当配合。
可谓是将能屈能伸与识时务发挥到了极致,直叫袁天罡目瞪口呆之余,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因这白衣大士的过于配合而升起的遗憾。
当然,这遗憾于袁天罡而言,不过是小小的插曲,根本便算不得什么。总归那不良人的大狱之中,自有一套使人心悦诚服并且零差评的手段。
纵使是仙神菩萨,好吧那一应的不良人此前对此并没有任何先例。由不得袁天罡不由此而坐镇在江州城中,做出安排。只是此间事了,那冥府之内,十殿阎君与一众阴神们想要将地府夺回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大明宫内,唐皇提笔,空白的圣旨展开,写下几个大字。
泛着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金光的大字。
“大唐”
第067章 第 67 章
图穷匕见层层的伪装与迷雾被揭开, 从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知晓此间拥有无限可能开始,嬴政率先所要做的,便是将仙神限制、制约在他们所当处的位置上。而非是使其肆意将所谓因果、命运的丝线拨动, 对人间种种做出干扰。
大唐境内, 神明禁行。
不管是这亿兆生民世间凡夫, 还是那所谓高高在上不在红尘之内的仙神菩萨,对嬴政而言, 都将处在他的统治之下,为这君王所掌控。
唯我独尊的帝王从来便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更非是什么仁慈软弱之辈。所想要的达到的,亦较之以这世间很多人想象的更加蛮横、强权且不讲理。恰如昔日的忘川水畔, 东华所言的那般, 这确实是一个极端骄傲且极端自信的、再是疯狂与狂妄不过的帝王。
但那又如何?嬴政自信可以将一切尽在掌握,并且不断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即使这帝王并非是永远成功,更是因为天命、因为凡人之生老病死等诸多种种缘故而失败。
在他之前,无有来者。在他之后, 前仆后继。不管承认与否,嬴政所行所走,本就是一条未曾有人走过的、注定将不同且极具开创性的道路。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宫内, 嬴政以目光垂落,落到了那摊开的绢帛纸面间。
古朴苍凉仿佛带着岁月轮转的字迹由此而显现, 是嬴政刻意以小篆而书就。
但很显然, 现在并不是时候。又或者说当下的大唐, 当下的人道与皇道之气运修行并不足以支撑嬴政将那敕令完整的写出, 并且赋予其对仙神做出制约的能力。
纵使是神代帝王,可是当国家破灭所有的一切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后, 又何不是一缕幽魂?
一缕并不甘愿散去的,本应当是沉睡在骊山皇陵之下的幽魂?
因而随着嬴政最后一笔落下的,是原本书就的字迹因此而散去,而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不见。便那如指臂使,仿佛是再顺服不过的气运洪流,亦因此而沸腾,做出反噬。
“果然,还是不行。”
嬴政开口,冷淡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宫殿间回荡。对这结果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随手将那本就是经由气运洪流所凝聚而成的笔散开,以目望向远方。
恰是江州城内,国灵之身回首。彼此目光恍若是因此而交汇,露出如出一辙的、并不达眼底的笑容。
国灵之身脚下有如同实质一般的疆域与地图在延展,而后下一瞬间,身形虚化,出现在长安,在大明宫内。彼此并未因此而发出任何言语。只是对视过一眼,一切尽在不言。
然后在下一瞬间,国灵之身本就是存在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同唐皇相重合。淡淡的恍惚之后,此间除大唐皇帝陛下之外再无任何过多的身形。唯有风吹动帘幔,似是因此而洒下淡淡的影。
手扶上额角,这帝王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原身所具有的头痛。只是垂落的眉眼之下却是眸色冷冽,一片清明。自然是知晓接下来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将一切处理,以强势之姿将所有镇压,那么将要迎来的,便只会是没有任何穷尽的绞杀。
所以,容不得任何闪失。
只是这帝王却又是极擅长于豪赌的,并不介意将赌局、将自身性命甚至是所有压在王翦等人身上。将他们放在冥府,独自应对,做出安排。
古老且庄严、巍峨的城池虚影仍存在于冥府的上空,仿佛是要将那天幕所遮蔽。
同城墙等高的、披甲执锐的俑人睁开双眼,目光静静地望向四方。恰如同那本当被掩埋在尘土里的秦皇一般,甫一出世,便带给这冥府四方的生灵以无尽的威严和压力。
纵使是昔日横扫六合的大秦铁骑在王翦、王贲、蒙恬等人的带领,短时间内亦无法将阴司甚至是冥府彻底占领。不过是循着崔判官等带着嬴政以唐皇身份走过的路线,将经历的路途一一占据。
然而地府终究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经营已久的地盘。更不必说楚江王、平等王等从纣绝阴天宫中出来之后便各自招揽了兵马,打起了令旗,同样将天庭之敕命诏书、经受了冥府法则认证了的官印等种种打出。
再度出现在那六道轮回之所,誓要将一切讨回。
纵使同阳间的通道与接触似乎因六道轮回盘被毁,因地府叫大秦占据而隔离。但楚江王等同样通过诸多种种手段而弄清楚了,秦皇或许不在这冥府中。
因而两军对峙以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卞城王开口,对着一旁的楚江王及一众同僚道:
“我等可要现在动手,出其不意,将那诸多种种手段引爆。”
卞城王的话语于此停顿,面上因此而挤出笑容。带着恶意与怨憎的,再是凶残不过的笑容。
事实上卞城王本要因此而说出狠话,甚至是将那秦皇diss一番。只是话音将要出口之际,却又心下微凛,心中生起浓浓的忌惮。并且由此而将话题转过,做出提议道:
“还是说等待秦广王和崔判官归来?”
当日的六道轮回处,楚江王等一众阴神因嬴政那一剑而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之印记。甚至是因此而失去同嬴政相对抗的勇气,将浓浓畏惧烙印在心头。但秦广王与崔判官这两位阴神,同他们却又有所不同。
却是叫嬴政以长剑挑了,送到彼时尚未曾崩碎的六道轮回盘中。
不知所踪。
只是恰如同楚江王等在嬴政剑下消亡却又再归来一般,如秦广王、崔判官这等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阴神显然不是这么好杀的。纵使被磨灭,被毁去,只要时机得当,同样可以归来。
神明所害怕的是遗忘。是声与名不再被传递,被取消、篡夺和替代。
当然,如是种种者并不足以为外人所道。更是仙神,是很多仙神与菩萨同样不清楚和不了解的道理。
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却又并非是真正的不老不死。只是十殿阎君在这无数岁月里的经营也好本身之权柄职能等种种对于阴魂的压迫也罢,在座的一众阴神自然是清楚,将阴曹地府夺回的胜败并不在乎那密密麻麻的秦军以及阴神们所招来的阴兵与阴魂。而是在乎
秦皇。
纵使再如何的想要将自己说服,再如何清楚那秦皇或许此时并不在此处,在这冥府当中。可是叫这一应阴神们放在眼中并且为之忌惮的,似乎只有秦皇。
而非是眼前军容严整,曾携滚滚大势而来,将一切碾过的大秦铁骑。即便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有阴神们将这支军队同自身所具有的阴兵相对比,并由此而生出眼馋。但仙神们的战场,昔日秦军之亡灵
“如此,当真可行吗?要知道那可是王翦,是蒙恬。大秦横扫六国”
有阴神试图于此将自己说服,却又仿佛是叫嬴政吓破了胆气一般,小心谨慎,提出疑问。
毕竟在这一众阴神的价值观念里看来,秦皇俨然踏出去了那超凡脱俗至关重要的一步,成为足以同他们坐而论道甚至是相抗衡的存在。可这一众的阴兵
对付不了秦皇,对付不了嬴政。难道还要对着一众亡魂低头不成?
更不必说此刻叫秦人所占领的是阴曹地府,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们职责权柄之所在。又岂能容许有任何失误?
“便是王翦、蒙恬、昔日大秦横扫六国之铁骑又如何?又非是武安君白起那等的杀神。况且即便是武安君”
卞城王双眼微眯,显然并不愿意听到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语。只不过随着其未尽的话语落下,一众阴神们先是一惊,继而彼此对视过一眼,俱是露出略带了几分诡谲的、再是恶意不过的笑容。
显然其中另有故事,或者说蹊跷。
不过这一众阴神们的外强中干种种谋算且不去说,日夜午休连抽轮转之下,随着战事的到来等种种,李斯终是获得几分喘息。同时得到了大唐皇帝陛下的召见。
分明是前不久才同皇帝陛下见过面,甚至于在一众新科进士中同样算得受宠与出头的李斯按下心中激动等不提。在接到内侍传旨的第一时间,自是整顿好面貌,又整理了形象,方才匆匆而至那宫城之中,等待接见。
但——
“想昔日皇帝陛下同我君臣之间,又何曾有过这般陌生与隔阂的时候呢?”
等候内侍传话的间隙,李斯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扫视过脚下石板的花纹。心中不由得暗付,更是由此而生出几分酸楚。只是想到大秦的二世而亡想到这之后的诸多种种事情,亦只能强自欢笑,以幸好皇帝陛下还愿意用我、愿意给我个机会等来自行安慰。
只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斯却又是想到了袁天罡、想到了蒙毅,想到了皇帝陛下对这几人的看重。
一颗心不由得蠢蠢欲动,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第068章 第 68 章
八百年时光倥偬, 对李斯而言,其间的很多事情其实早已经模糊了的。只是一个人的本性与执念很难被改变,而如同李斯这等五马分尸弃置于市, 死后灵魂未曾得到安息而是进到枉死城中者, 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执与念、与不甘的。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李斯随着君王的传召与内侍的指引进到殿中,看到似乎因此而柔和了面色的大唐皇帝陛下在手把手的指点着晋王, 或者说太子殿下功课之时,李斯心头还是不由得生起一阵恍惚。
一阵时空错乱之感。
借尸还阳的李斯自然是清楚唐皇皮囊之下的究竟是何人,是秦皇而非是唐皇,是始皇帝嬴政。一段绳索, 一根阶梯, 一个叫李斯献上忠诚却又在其死后背叛了的君王。
虽说王者恰如同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但秦皇的光芒太盛太亮,恰如同彗星一般划破天宇。盖压天下叫当世所有人为之退避,在同时代、在他的周围, 却又是注定孤独,无有争辉。
可远观而不可近前。
当然,追逐着秦皇的光芒如李斯,如蒙毅等却又是近前了的。君王并不介意对着那些忠诚于他的臣子、对着那些有才干的人才展示其宽厚的一面。只是这一切却又随着始皇帝的崩逝而烟消云散。大秦, 终是二世而亡。
曾经有过君臣相得体验的李斯只觉得有天堑横亘在自身同皇帝陛下之间,再无法靠近, 更无法有那丁点与丝毫的逾越。只是皇帝陛下威严冷肃、仿佛是自成一国的气度与威仪之下, 又是从何时开始, 允许了他人的靠近呢?
李斯说不清楚, 嬴政此刻的做法究竟是为了维持唐皇本人原本的人设,还是因为其本身便对李治存有了那么几分看重及善念。只是陡然间李斯似是因此而回忆起, 曾几何时秦皇同样握了扶苏的手,教其一笔一划在竹简上刻下字迹的。
那是扶苏尚未成年之时嬴政为数不多的将父子温情展露,只是秦王也好秦皇也罢都太忙太忙了。忙着将六国扫灭忙着将天下平定,使一切处在他的统治与构想之中。扶苏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何种样的情绪,只是李斯在嬴政死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公子扶苏,同样未曾担负起君王的期望与帝国的重担。
只是这一瞬间,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又再鲜活起来。不知怎么的,李斯忽然便想到扶苏,想到那同自己政见不合并且被自己坑死了的便宜女婿。
于是李斯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走上了绝路。
那么眼前的太子殿下呢?
李斯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极短暂的落在了李治身上,做出权衡与揣度。不过仅仅只是一瞬,李斯又自行将那念头掐灭,再不敢生出任何多余的想法,而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皇帝陛下将事情完成,等着皇帝陛下吩咐。
于此犯下了大错并且有过教训的李斯显然不愿意再掺和其中,况且只要皇帝陛下在,那么谁是储君,谁是太子,于李斯而言并没有任何相干。更没有任何重要。李斯所忠诚的,是且仅是皇帝陛下,是始皇帝嬴政。
嬴政松开了握着李治的手,使其退下。而后对李斯道上一声辛苦。
“微臣分内之事,何敢言苦?”
李斯赶紧做出回应。又道是愿意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惟愿陛下万年云云。眼前得嬴政沉默,这本当再辉煌不过的大明宫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是同庄重厚重,以黑色为底色的咸阳宫相重叠。李斯不由得住了口,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将话题挑起,道是:
“陛下,阴间”
阴间的那一笔笔烂账,一项项冤假错案,一条条需要完善的律令法规等种种不必说,自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当务之急所要做的,是如何立稳脚跟,如何将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打退。是
天意高远,君王的意同样是不可测的。纵使曾经再如何受皇帝陛下信赖与看重如李斯,在这八百年之后,同样无法真正的看清楚与弄明白,君王的心意与意念之所指、所向。
眼前恍若是有层层迷雾相阻隔。以致于李斯不受控制的因此而感到急切,感到不安和恐惧。但隐隐然之间,这位昔日的大秦丞相却又似乎是猜测与知晓了什么的。只是一切需要验证,需要对这世界做出真实的认知而已。
嬴政以指叩过桌案,对此自是再清楚不过。但恰如同对神明的压制与约束尚无法推进到大唐全境一般,很多事情的揭露,尚不是时候。不过君王此番传召李斯,却是想要使其做出安排,往泰山一行。
泰山,封禅。
这是八百年前的嬴政所做过的事情,亦是八百年后的原身所想要做,却因着那诸多种种的原因未曾成行。只不过此番叫嬴政于李斯跟前提出,很明显,却又具有了别样的意味。
至少在嬴政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李斯陡然意识到嬴政的目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如此。
并不仅仅是人间帝王所谓的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更非是单纯的好大喜功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之举。而是,是什么呢?
恍若是有惊雷于脑海中炸响,在那一瞬间,李斯仿佛是因此而脱离了这具借尸还阳的肉身的桎梏,因此而悟到了什么。知晓、明白了什么。自然而然的,当这位曾经的大秦丞相借着眼角的余光对着上首的嬴政望过去之时,只觉得山岳一般的庞然巨物与威严对着自己而压下。
躯壳与灵魂间,甚至是整个心神里,有隔阂被打破。
全新的、此前所不曾接触过的天地仿佛由此而呈现。
只不过还不待李斯有更多的反应,紧随而来的却是那份深重的威仪与压力终于是降临,是内心与灵魂深处,由此而感受到恍若蝼蚁一般的、便连呼吸亦似乎要为之而被剥夺神魂因此而被泯灭的感觉。
生与死,存在与否,俱是在那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感觉升起而又很快褪去,李斯真心实意老老实实的俯首,此前之思维与想法,由此又再度生出不同。
直至从大明宫中踏出的那刻,好似是喝了假酒又或者灵魂从里到外得到升华一般,呈现出昂扬的斗志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明宫中,嬴政以眼睑垂下,自是未曾料到李斯身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之喜。然而唇角微微翘起,于嬴政而言,这似乎印证了自己所走的这条道路,是行得通的。
秦皇,唐皇。嬴政以手伸出,指尖虚握。有模糊不清的虚影,仿佛要因此而成型。
这帝王陡然意识到,自身所拥有的筹码,似乎要较之以想象的更多,更多。同样的,对于那诸天神佛为之忌惮的一切,嬴政同样因此而有了答案。
是人心,是气运,是人道煌煌。纵使仙神显世,可此方天地的主角,终究是人族。
是凡人的族群。只是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是,率先跟上嬴政脚步并且领悟到那许多的,是李斯。
“怎么会如此?”
当嬴政心神沉浸到神魂识海,有金龙游走,略显童稚的声音发出低语。
是长安城上空里本是经由大唐国运、经由人道气运显化而成,此前进到嬴政识海里的气运金龙。是心神懵懂,尚未曾彻底成型甚至是显化的一点真灵。因着嬴政以唐皇的身份欺瞒天地,所以被困在其间,向着嬴政表示出臣服。
但能够将玄关界限踏破自行踏足人道气运修行的法门与境界的
秦皇便罢,李斯,李斯为何同样会如此?游走在嬴政神魂识海里的金龙为之不解。并且在嬴政意识似乎沉浸在自己身上的那瞬间,柔软了身形,相当灵活且谄媚、小心翼翼的发出言语道:
“陛下您来了,请问是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同第一次见到嬴政之时的态度与神情相较,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极大的逆转。只可惜君王眉眼压下,目光落在了金龙身后。
但见随嬴政意念而起,因这帝王再是强横与坚韧不过的意志与灵魂而生出的神魂识海之间,分明是经由心念所幻化的冷月之下,有一阶又一阶的、巍峨巨大恍若封禅台一般的祭坛拔地而起。
显露出苍凉与古朴的色彩。
有未曾展开的金书玉帛呈现在嬴政手中。
“这是,”
金龙瞳孔瞪大,并不清晰的传承记忆里有什么古老的词汇闪过。失声,开口,倒吸一口凉气望向那墨衣袀玄的帝王。发出疑问。
“你莫不是要封神不成?”
王者受命于天。人间的人皇、帝王与天子,自然同样是有着封神的权柄的。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且不可能再出现一尊人皇的时代,封神
金龙身上,层层鳞片仿佛因此而炸起。望向嬴政的目光,只觉得一阵荒谬。
第069章 第 69 章
“封神如何, 不封又如何?”
指腹在掌中那金书玉册上缓缓摩挲而过,嬴政并未将其摊开,而是对着那金龙问出疑问。本就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之下被拉长, 显得愈发的冷峻与挺拔。恰如嬴政的态度一般, 强横而不可一世, 仿佛将所有都视作了那理所当然。
本是绷直了的身形仿佛因此而打结,金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目中所倒映出来的, 是墨衣袀玄,本就是再俊美不过的帝王恍若亘古留存的雕塑一般再沉凝不过的面容。
金龙以口咬住了尾,短暂的沉默之后将其放开,游走在虚空之中。目光与语气俱是飘忽道:
“上一次封神的是姜太公, 是太公望, 是武王伐纣之时。但背后所牵扯到的”
金龙的话音于此停顿,再望向嬴政的目光当中,俨然带了几分凌厉与冷漠和威严。但一切仅仅是一瞬,待得嬴政抬起了眼, 目光回望过那张牙舞爪好似在下一瞬间里便要扑过来的金龙,那龙忽然谄媚了面色,小心翼翼开口道:
“陛下您看,给我安排个什么神职好呢?”
天知道一只看似被缩小了的、略带了几分稚嫩的龙脸上怎会出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不过某些万类生发, 勃勃生机的场景似乎犹在眼前,存在于金龙的传承记忆之中。这气运金龙对着嬴政收起了棱角, 仿佛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做出提议。
气运金龙的这般做法自然存在着几分不怀好意, 不过嬴政身影于意识空间里淡去, 心神收回, 却是牵动了嘴角,漫不经心道:
“谁告诉你, 朕要封神?”
“那你”
君王神魂识海之内,金龙的语音戛然而止。眼看着嬴政手中金书玉册被抛落至祭坛,伴随着这帝王那散落在意识空间里的话语,飘荡在金龙耳边。
“不过如你所言一般,倒也未为不可。”???!!!
啊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我提醒你什么了!
意识空间之内,金龙有些无语。而意识空间之外,嬴政再睁开眼,眸光闪烁,显然对这诸多种种又有了几分不同的理解。很显然,金龙口中的封神同字面上的、嬴政所理解的似乎是不同的,以致于当金龙在提到这个词汇之时,不可避免的生出不安恐惧等诸多种种感觉。
然而嬴政却从中品评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甚至于手腕翻转,有龟壳随之而现身,出现在嬴政手中。
是河图洛书,能够将天机遮掩屏蔽,甚至是测算未来的神器。
只是君王所学虽然繁杂,对于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却并非是将一切的种种尽皆精通。更遑论是以此来排兵列阵,推衍过去现在和未来。不过这本就非是嬴政所要走的道路,而人道、皇道气运之下,当嬴政意念之所起,冥冥中有什么为之呼应之时。
阴差阳错之下,有时空于此破开,嬴政的心神与神魂仿佛要被吸附到其中。
“糟糕,怎么会如此!”
神魂识海之内,金龙跳脚。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指着嬴政的鼻子骂骂咧咧。
咱就是说,不管您是秦皇也好,唐皇也罢。老老实实的走人道法门先苟着不好吗?
能屈能伸,从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不怕摊子太大收不回来?
当然,你自个儿四处浪便罢,为什么要连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一起担惊受怕啊呜呜呜。
只是金龙心中怨念虽然无穷,眼见得那将嬴政神魂拉扯与牵引的力道越来越大,亦是不由得将那长安城上空中的煌煌人道气运为之牵引。想要于此做出抵挡。
然而下一刻,国灵之身竟然是自然而然的从唐皇去躯壳中走出,循着那一丝牵引而去。
所有的波澜平复,空间再恢复寻常。整个大明宫中,并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变动。唯有嬴政识海之内,气运金龙面上愤恨,甚至是忍不住再次以口咬住了尾,如同衔尾的蛇一般缓缓转动。
开口,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不过嬴政的心神显然是未曾放在此处的,整个朝野内外,因皇帝陛下的突发奇想,因李斯于朝堂之上做出的封禅提议,再度陷入到沸腾。
又或者说遭到了丞相魏征的阻止。
虽然陛下你栉风沐雨,平定了隋末以来的乱世。但是当今天下,国富民安了吗?百姓安居乐业了吗?您当年登基之时,突厥人跑来撒野的耻辱,您忘记了吗?
沉默,沉默,诡异的沉默。
李斯越众而出,下意识的便想要表示我大秦皇帝陛下,咳咳,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功业如何又如何。未成想嬴政颔首,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认同了魏征的说法,顺带将此话题揭过。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您为何突然就投了呢?
李斯有些卡壳。不过这位曾经的大秦丞相很快便自我攻略自我说服并且自行脑补,给出解释。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天夜里,李斯魂飞冥冥,正准备再度去往阴间,开始自己加班加点的社畜打工生涯,为大秦阴间的繁荣而添砖加瓦并且做出努力。
下一刻却是被冥冥不可知的力量牵引,出现在那似乎足以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下。
有长身玉立、再是清俊与挺拔不过的身影背对着李斯负手而立,仅仅只是一眼,李斯便俯首见礼,知晓这是秦皇。
是大秦皇帝陛下。
眼角的余光中,有关于眼前的台阶、有关于脚下所站范围的内容与信息自然而然的浮现在李斯面前。叫李斯知晓,这里是泰山,是昔日的始皇帝封禅之所。
但李斯眉眼微跳,却又觉得似有几分不寻常。有淡淡的迷雾与疑惑转瞬即逝,很快便于脑海中消逝,再没有任何痕迹。
盖因为八百年前的嬴政封禅自然是由李斯所参与甚至是一手主持和推动的,对于泰山也好封禅台也罢,李斯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可是眼下
疑惑仅仅只是一瞬,李斯却又意识到,勾连九幽接通黄泉的并不仅仅是秦皇地宫,并不仅仅是那骊山皇陵。而泰山,泰山于古老的信仰与传说中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泰山神是天神,同样是冥神。是将生死轮回执掌,收纳世间亡魂的古老神明。而现在他们所处的,是泰山的阴面,是阳世的领土于此显化,是八百年前的封禅台在阴间再出现和降临。
并未曾带有任何反应。
山有神兮水有灵,然而古老的山神似乎早已经远去,早已经沉眠和消散、陨落在漫长的时光岁月之中。以致于李斯纵使迈出了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眼中所见同过往大不相同,却无法窥探到任何有关那尊古老神明存在的种种。唯有帝王的身影如渊如山,仿佛是同那台阶、同脚下的山石草木等种种映照。
然而当泰山的阴面在冥府中再显化,当这封禅台再出现之际,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却又是有所感、有所察觉的。
“崔判官怎么还不归来?”
有阴神开口,发出疑问。继而以目光望向远方,话音出口,断然道:
“不能再等了!”
“善!”
其余的一众阴神对视过一眼,目光与信息传递,俱是一致通过,表示认同。而后在下一瞬间,以法天象地展开,将手中大印、旗帜等种种起了,齐齐做出反应。
王翦以大军压境,以诸多阴兵将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围了,又使那一众的怨魂等种种修筑工事。同时将那诸多种种阵势展开,显然是对一应阴神之战斗方式有过研究的。
只不过等真正置身在战场,置身在这同一应阴神们相战斗的过程与场景中,一切却又似乎因此而生出不同。
并不仅仅是此前蒙恬率领秦军同叫阴神们暗中控制下的李信对战之时的毁灭与摧枯拉朽,而是,是什么呢?是此间之天地、规则等种种都似乎在对每一个秦军的魂灵做出压制和排斥。是一举一动间,都似乎生出无穷桎梏,由此而变得滞涩和缓慢。
好似深陷在泥沼。原本无坚不摧的、急速转动与前行的战争机器由此而仿佛是遭受到了限制。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这一众于阴曹地府当中经营已久的阴神们所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如此,而手段等种种本就是针对阴魂、针对怨灵而存在的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同样不会放过此快刀斩乱麻,将这一切解决并且将阴曹地府再夺回的机会。
“卞城王等,应该是会胜利的吧?”
同好大儿建成及元吉一起修补城墙的李渊抬首望过天际,而后小心翼翼开口,问出疑问。神色间有几分肉眼可见的萎靡,更有几分激动。
思念卞城王等十殿阎君统治,想要使其快点打回来的激动。
李建成及李元吉兄弟俩同样是如此,并没有何不同。
只是下一刻有风声呼啸而至,抬眼,父子三人正对上膀大腰圆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监工恶狠狠的笑容。
“嘀咕什么,看什么看,还不好好修城墙!”
第070章 第 70 章
修城墙?你看我像个城墙不!
有那么一瞬间, 李渊其实很想相当有骨气并且相当大声的做出反驳。只不过打量了一应秦军并不好惹的面色,这位大唐高祖皇帝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下了这样的想法,并且露出笑容。
开始干活。
继续这修筑城墙的大业。只是内心里暗自嘀咕, 道是自己阳世里的太上皇当的好好的, 怎么突然间就落得如此地步, 出现在这阴间了呢?按理说,自己这养尊处优的, 应该还没到要死的时间啊。就二郎这小子吧,虽然不当人了那么亿点点,但给酒给女人对自己这个阿耶似乎不错?
有那么一瞬间,李渊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太极宫中的岁月, 回忆起自己退位之后当太上皇的时光。
当然, 李渊眼下修城墙的命运也好那战场之上,一众阴神们对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如同被拔牙的老虎一般的秦军绞杀也罢,都似乎并不会因此而更改, 更不会因此而生出不同。
神仙同凡人、阴神与普通人物之间的战斗方式,自然是有所不同的。而王翦,王翦似乎尚未曾意识到这一点,尚未曾因此而做出改变。
但那万丈台阶之下, 嬴政似有所觉却又似乎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并未因此而生出动摇, 更未因此而将脚下踏出, 出现在那战场之上, 对一切做出挽回。不过是于李斯的目光之下抬起了脚, 似是要一步一步向上,向着那台阶的最高处而走去。
过往种种, 八百年前的场景仿佛是回放在眼前,李斯心中微动,却似乎早已丧失追随着嬴政的背影与步伐而上的勇气。又或者说这样的道路本就是注定了由这王者单独走过,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行。只是下一瞬间似有所动目光微凝,李斯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远处,落在了那阳世之中。
泰山安,四海皆安。相较于传说里的不周、相较于上古时期仙神汇集的昆仑而言,泰山的意味却又似乎是不同的。是可以直通帝座,受百姓崇拜,帝王告祭的神山。
当然,于地府里的一众阴神们而言,更加使他们在意的并非是其他,而是——
泰山府君位。
古老的神明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现身在这世间,更不曾对冥府、对亡者的魂灵有过管辖。
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以及地藏等将其窃取,使权柄和神职遗落,成为阴司地府新的主宰。却又因为分赃不均、各怀心思的缘故,并不能联合成一个整体,更无法将冥府彻底纳在掌控之中。只能是分裂与割据,是而今一团乱麻之局面。而泰山府君位,同样失去其原本的权柄和职能。
成为五百年一换的神职,成为经由阴魂所充任的冥官。
位格由此而遭到贬损。
毕竟在原本、在秦汉以来的传说里,泰山府君本是地府之主,是泰山之神,是不逊于昆仑山神陆吾这等的上古大神。而现今,不过是阎君手下的书记员,是
崔判官。
崔判官死后魂归地府,所领的职位除了森罗殿中的判官以外便是泰山府君,是审理阴阳两界的人神。甚至于根据那《西游记》所载,现而今的大唐丞相魏征死后的职位,同样是如此。
只是很显然,崔判官这泰山府君的职位并非是固定的,更不具备有古老泰山神那样的威能。
可以被篡夺和替换。
所以楚江王等一众阴神们在察觉到泰山阴面在冥府现世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便是尽快将眼前的战斗结束,将崔判官的泰山府君位保住抑或是使其余的阴神占据顶上。而非是使人从中插手得利,将那泰山府君位占据。
要知道,现而今的泰山府君位虽然非是曾经的泰山府君位,但这一神职于地府的一众阴神们而言,显然同样是重要的。虽然很多时候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但这一神职所代表的毕竟是名义上的地府之主。
是这地府的主人。
泰山脚下,此前叫嬴政投到未曾破灭的六道轮回盘当中的崔判官终是现身,遮掩了形貌,做寻常人模样向着那泰山之上而去。
脚下似慢实快,全然没有半点气喘吁吁之姿态。
周身气势沉凝,好似是察觉到什么,对着李斯遥遥望过来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到了接连天际的台阶、落到了向着封禅台而去的嬴政背影之上。
嬴政并未曾回头,只是阳世之中,泰山之上,崔判官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面色乍青乍白,呈现出深深的不安与忌惮。
纵使未曾如楚江王等一般见识过嬴政那一剑的风采与所带来的影响,但很显然,秦皇的身影显然是于崔判官心中留下了深重阴影的。更不必说此刻的崔判官身前,随着其脚步停下,有道人身影随之而现出。
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松树之下。
是李淳风,手拿拂尘,做道士打扮,在太史局中供职的李淳风。
“是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在李淳风在崔判官生前同其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在崔判官死后成为阴神
不得不说,如李淳风这等背后有着跟脚,能够亲手画符制符,十八般武艺俱是精通的道门中人。于一众鬼神当中,自然是吃得开的。
当然,并不包括眼下的情况。而崔判官同样未曾想到的是,出现在此,同秦皇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会是李淳风。
这纵使于冥府中,同样声名显赫的修道中人。
“你要同本判官为敌?”
眼见得李淳风稽首为礼,笑容满面的对着自己打过招呼。崔判官冷了神情,开口,威胁之意尽显道:
“可是想好,所要承担的后果?”
李淳风微笑,无言。做为审理阴阳两界事务的人神,生死簿等诸多种种地府文书的执掌者,崔判官自然是有这样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语,做出这样的威胁的。
纵使是仙神,纵使李淳风白日飞升上到天庭,可若是不曾到达那万法不侵百劫不磨的程度。那么只要崔判官有心,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插手几分的。
因而崔判官之话语同威胁,并非是无的放矢,更非是简简单单的虚言恫吓。只不过相较于袁天罡而言,李淳风显然是更加唯恐天下不乱且并不愿意接受这所谓威胁的。
遑论是在亲眼见过嬴政以国灵之身将天劫度过,见过那秦皇的诸多种种神秘莫测与
被迫上贼船,并且因袁天罡而被迫上贼船的李淳风似乎要远较之以袁天罡适应更好,更快的将心态转变。
唇角笑意未变,摇头,将手一引,开口道:
“非是我想要对崔判官你做出什么,阴阳有别的话语亦不必多说,实在是接下来的道路阁下只怕是不能成行。”
“哦,是吗?本判官倒要看看”
口中话语戛然而止,于此一瞬间,阳世同阴间,泰山阳面与阴面的道路仿佛重合。
有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脚下的山石草木等种种仿佛是在张牙舞爪,生出了再是狰狞不过的棱角。仿佛是近在眼前,又好似是远在天边的山岳似乎是要对着自己而压下。
直叫崔判官那本就不存在了的呼吸仿佛是由此而丧失,由此而将生命的特征失去。
然后在下一瞬间,崔判官陡然惊醒,发现并非是眼前的种种在变得高大,而是自己在缩小。在变得恍若蝼蚁一般,仿佛是要叫人轻易抹去。
下意识的,这阴神便要以法天象地展开,以诸多种种神通术法做出反抗。只不过自觉或不自觉的,崔判官的目光叫李淳风身后的松树所吸引,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念头闪烁,将其接下来的动作与思维干扰。
使其身形一点点的固化与僵硬。
天色仿佛在不知不觉里暗下,有接连冥府的大门与道路于此洞开。李淳风从那松下走出,伸手捞过,目中所倒映的,是李斯回望过来的面容。
“封禅啊。”
几不可闻的叹息从李淳风口中生出,而立于那万丈台阶之下,回首望过来的李斯,却是将目光落在了李淳风身后的松树之上。
始皇帝二十八年,嬴政于泰山封禅途中遇雨,恰好在一棵松树下躲避。因其护驾有功,所以嬴政将其封为五大夫。而所谓五大夫者,有赐邑三百家,是秦时的爵位。
昔者,叫霸西戎的秦穆公以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奚,便号为五大夫。
但嬴政上一次登临泰山,上一次封禅,却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
虽然于李斯而言,似乎犹在眼前,犹在记忆与脑海之中。但很显然,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里,那经由昔日秦皇所封的五大夫松,那生长在泰山之上的松树,似乎在这漫长却又并不是太漫长的时光里生出了灵智甚至是神通的。
然后下一瞬间,李斯的目光便落在了李淳风手上,落在了其捞起的物体中。
是泥塑木雕的神像,是栩栩如生的俑人。又或者说,是崔判官的身形于此而被凝固缩小和固化,变幻成不能动不能说话的俑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