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墓园一向安静而阴森,这里埋葬无数哥谭原住民。
他们有人的大名在哥谭如雷贯耳,有的却已经查无此人。
不过死亡是公平的。
现在他们都被埋在六尺之下,就算生前是仇人,今后也只能一起化成枯骨和腐肉。腐肉滋养土地,静待来年开出满是腐朽气息的花,而枯骨……
枯骨被卢克拿在手里,叮铃桄榔一顿乱敲,把路过的黑色野猫吓了好大一跳。
邦——邦——邦——
卢克正拿着两只大腿骨在棺材里演奏葬礼进行曲。
他平躺在这个对他而言十分宽大的棺材里,打了个哈欠。
再不找点乐子他就要困得睡着了。
身下枯骨黑洞洞的眼睛里爬出一条毒蛇,卢克一把抓住它,放在手里系成蝴蝶结。
花斑毒蛇不甘心地嘶嘶吐舌。
卢克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拉着蝴蝶结的尾巴塞进蝴蝶结的嘴巴。
小孩肉乎乎软绵绵的手变成毒蛇的噩梦,要是它会说话,现在应该在惨叫。
卢克软绵绵地翻了个身。
黑色小卷毛随着他的呼吸一翘一翘,小孩觉得这很有趣,于是扔掉扭曲翻滚的毒蛇,鼓起腮帮子猛地吹了两下头发。
小卷毛飞起——落下,最后耷拉在小朋友长长的睫毛和过分苍白的脸颊上。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圆乎乎黑洞洞的眼睛半闭着,暗夜一般的眼珠子在棺材里闪着幽幽的光。
刺啦——刺啦——
敲击木板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刮擦声。
断手站在卢克的肚皮上,乌青的指甲在棺材的内壁有节奏地划拉。
卢克偷偷伸出手把‘小东西’戳倒,然后被爬起来的断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小脸。
“好无聊,好无聊啊!星期三和帕戈斯利怎么还没找到我!”卢克开始碎碎念,“他们也太笨了吧!有那——么笨!比客厅里只会咬人的地毯还笨哩!我等得都要睡着啦!啦~啦~啦~”
小孩子的注意力随着想象力在全宇宙乱窜,他想起昨天和姐姐星期三一起玩的游戏,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一只兔子死掉啦,两只兔子被活埋,三只兔子砍掉手,四只兔子坐上电椅——
他们的游戏名称叫‘上帝是否存在’。
他和哥哥姐姐争了好久,最后只能猜拳决定由谁坐上电椅。
最后赢家是帕戈斯利。
卢克为此深表遗憾,并羡慕地看着坐上电椅的哥哥和拉动电闸的姐姐。
断手摸了摸卢克小朋友的脑门,示意小朋友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等待捉迷藏游戏结束。
“可是我现在又不想睡啦!”卢克生气地抱怨道,“这里睡得一点也不舒服!”
小朋友开始掰着手指头吐槽。
“没有被妈妈涂上鲜血的断头台,也没有爸爸送的上吊玩偶!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差劲的地方睡觉过!这里只有一具腐烂得不够彻底的尸体,他还死得毫无创意!既不是龙葵中毒也不是被海德咬死的!虽然这里的味道我很喜欢……”
“但是!”小朋友觉得自己可以抵抗住在棺材里和尸体一起睡觉的诱惑,“但是我真的要生气了!我要倒数十个数,如果星期三和帕戈斯利再不出现,我就去把星期三的娃娃换上粉红色的裙子,还要把帕戈斯利的炸弹全都换成黏糊糊的糖!”
断手人性化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十——”
卢克大声数数。
“三——九——四——一!我数完啦!”
“所以现在,伟大的卢克陛下要出去啦!”
卢克欢呼一声,将肉乎乎软绵绵的胳膊抬起来,用力——
身下传来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的努力并没有掀开沉重的棺材板,反而一屁股压碎了身下墓穴主人的三根肋骨。
“咦?”卢克惊奇地眨眨眼睛,“我被埋住啦!”
断手推推棺材板,又敲了敲。
埋得很严实,明明最开始他们只是将棺材轻轻盖住了而已。
“好耶!一定是星期三发现我了!她填了土!我就说嘛,这样游戏才有意思!”
小朋友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在棺材里打了个滚儿,然后撅着屁股坐起来。
可怜的墓穴主人,完好的肋骨现在已经被折腾得所剩无几。
卢克才不管这些,他把身下的残骸随意拨弄到一边去,然后把兜里所有道具都掏了出来。
有帕戈斯利的炸弹,有星期三的特制绞绳,有妈妈送的水晶球,还有爸爸给的龙葵毒药。
用哪个呢?
卢克纠结地皱起小脸。
……
安静了没有多久的墓地再次传来奇怪的咯吱声。
守墓人坐在房间里,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哥谭的墓园在夜晚总是给人一种能吞噬万物的错觉,这总让守墓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担忧——有怪物会破土而出,饥肠辘辘地爬行,而他作为这里唯一的守墓人,也许会被挖空脑髓,死状凄惨。
——这事在哥谭可不是没发生过。
这个房子的上一任主人就是这样死的。
于是他拉上窗帘,决定发挥哥谭人传统美德,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窗外有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投射在守墓人的窗户上。
守墓人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快点快点,”安静的墓地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事儿可绝不能耽搁!”
流浪汉们踉踉跄跄踩过好几个坟头,最后来到一座年久失修的坟墓前。
手电筒的光昏昏黄黄,隐隐约约照出墓碑上模糊的单词。
jeromevaleska.
杰罗姆·瓦勒斯卡。
要是有谁敢在哥谭街头大声念出这个名字,保准他第二天就能被刊登在《哥谭日报》的寻人启事板块。
扛着铁锹、锄头和木箱子的流浪汉们战战兢兢对视几秒,最后只能给自己加油打气。
“别怕,不过就是个死人而已!”第一个人说道。
“没错,”第二个人接口,“只要我们把他挖出来,博士会给我们足够的钱。”
似乎是钱这个隐约可见的香甜大饼给了几人继续的勇气,他们不约而同冲着手心吐出一口吐沫,然后开始挥动锄头和铲子。
腥臭潮湿的墓土被挖开。
一英尺,两英尺……直到他们看见了黑色的棺木。
抓挠木头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是……是不是我听错了?底下……底下好像有东西!”敢于撅起第一铲土的约翰这会儿真心实意产生了畏惧,“他……”
他想从同伴身上寻找一点儿安慰,结果一扭头,发现原地只剩下他自己。
同行的另外三人早已后退了十几米。
他的同伴们目露惊恐,神色慌张,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身后。
他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呢?
哦,是他自己,他被吓尿了裤子。
沉重的棺木响起吱吱咯咯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推动它。
约翰感觉一股阴森腥臭的风从他背后的墓穴里涌上来,那风像是来自地狱。也许是三头犬的呼吸,是恶魔的口臭,是食人鬼餐前吹响的号角。
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肩膀,来到他的后颈处。青灰色的皮肤,尸体一样的触感……
他两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约翰的身体软绵绵地向他身后的墓穴里倒去,眼看着就要和大名鼎鼎的小丑杰罗姆同穴而眠。但他那些被吓得软了腿的同伴们却受到了更大的刺激——他们看见约翰的身体软耷耷地又立了起来,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了一边。
随后,墓穴底部传来巨大的响声。
一时间,棺材板乱飞,肋骨和指骨崩得到处都是。
伴随着冲天火光和灼热的气浪,黑色的阴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地底扭曲着爬出来,他似乎在怒吼,似乎在不甘,似乎裹挟着无尽的怨恨!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可怕的光。
孩童稚嫩又空洞的声音响起。
“太有趣了!我还想再玩一次——”
“一次——”
“次——”
“咯咯——”
周围的墓碑似乎也在回应他,不远处倒挂在枝头的成群蝙蝠扑棱棱飞起来,成群乌鸦发出不详的叫声。
黑色羽毛落在墓园周围阴森森的灌木丛里,一双双竖瞳突然睁开,它们亮得令人心惊,齐刷刷看着墓地。
“啊————”x3
守墓人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是个尸体。
另一边,卢克陛下正以最闪亮的方式登场。
小朋友觉得阴暗扭曲地爬出来的方式不够酷炫,于是选择爬了回去。然后他眼睛亮晶晶地蹦出来,用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完美后空翻轻巧落在了墓碑上。
“谢谢大家!”卢克挺起胸脯,假装自己正站在舞台中央。
他像模像样地微微鞠躬,姿势像极了在学校表演恐怖谋杀舞台剧,并且用血滋了所有观众一脸的哥哥姐姐们。
“感谢大家欣赏我的精彩演出!那边的野猫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哦,瞧瞧你们,都兴奋地躺在地下了!”
流浪汉们在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后就晕了过去,最后一个清醒着的其实是被爆炸声吓醒的约翰。
但他刚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只拎着他衣领的断手。
断手上带着一道道伤疤和缝合线留下的痕迹,手腕处清晰可见断裂的骨头和肌肉纤维。
那只手冰冷无情地抚摸上他的脸……
于是他两眼一翻,再度陷入黑暗。
小东西一把扔掉手里的流浪汉,十分给面子地疯狂拍打流浪汉的脑门,啪唧啪唧为自家幼崽送上热烈掌声。
小孩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墓碑上爬下来,又摸了摸凑过来的瘦骨嶙峋的黑猫。
猫猫满意地从地上叼走一小节趾骨,冲着卢克娇娇地喵了一声。
骨头从猫猫爱撒娇的嘴里掉出来。
卢克忍不住怜爱地揉了揉委屈猫猫头,将骨头捡起来重新递给它。
他周围七零八落分布着墓主人的骨头,颅骨凄惨地陷在泥土里。
卢克走上前把睁着黑洞洞眼眶的头骨捡起来,珍惜地拍了拍上面的泥土。
“瞧瞧我找到了什么?小东西!”卢克十分开心,“看!多么黑暗阴森扭曲的能量,我要把它做成诅咒人头送给祖母!她一定会超级开心哒!”
断手煞有介事地比划一个ok的手势,帮着幼崽把头骨眼眶里的泥巴抠出来,顺便把侥幸躲在里面逃过一劫的小花蛇也揪了出来。
毒蛇惊恐地咬住骷髅头的鼻孔处,死活不肯离开。
黑猫尾巴勾缠着小朋友的脚踝,冲着毒蛇哈气。
卢克只好把手从头骨的眼眶里伸进去,轻轻摸了摸又团成一团的小蛇脑门,“可怜的小东西,一定是高兴坏了吧!今天你就待在这里好了。不过明天开始一定要听卢克的话哦,不然就只能直接把你烤掉,做成晚餐啦!”
断手比划出一个no,乱吃蛇蛇不卫生,要先洗干净再烤。
卢克听话地点点头。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明明之前做游戏的时候他还在家里的墓地,爸爸妈妈的城堡应该就在不远处,现在怎么一转眼到荒郊野外?
终日隐藏在阴雨和风暴中的城堡不见了,星期三和帕戈斯利也没出现。
卢克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倒霉的约翰这次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恍惚间看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睛的主人周身阴风不散,死灵环绕。
僵尸手是他的御前护卫,骷髅头是他的脚边爱宠。
他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头脑发昏,“伟大的……呜呜……尊敬的阁下!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安眠的!求您放过我吧!是……是雨果·斯特兰奇!是他指使的!”
“雨果·斯特兰奇?那是谁?”
“是……是一个骗子,一个混蛋,一个胆敢打扰您清净的罪犯!”
卢克眼睛一亮,“哇!那我可以和他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