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二更)
回到陆家时, 恰好遇到了来寻她的沈姚华与萧嫣然,这两人最近似乎总是形影不离。几人同进了院子,萧嫣然嫌屋中闷热, 不肯进屋,苏清妤便将人将茶和果子端到了庭院的凉亭里。
已过了午时, 赤日当空,无半点云翳,甚是炎热,树上夏蝉闹嗡嗡,吵得人头疼。
萧嫣然往石凳上一座, 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你这院子太多树了,招虫子, 叫得人心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无可奈何,便叫元冬和阿瑾拿竹竿去打树上的蝉,随后递给她一把团扇。
萧嫣然不要,伸手拿了块甜瓜,吃了一口,又开始嫌弃:“怎么没有冰镇的么?热死了。”
沈姚华和苏清妤不由对视一眼,皆暗暗叹气。
“郡主,你当这里是你的秦王府?要什么有什么?”沈姚华丝毫不惯她的臭脾气, “你若这般嫌弃这里,这就回去吧。”
“不要。”萧嫣然撅了撅小嘴,随后默默地啃起甜瓜。
沈姚华这才笑着与苏清妤道:
“其实今日是嫣然想来找你的,偏偏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 便到了我府中央求我与她同来。”
苏清妤惊讶地看了眼萧嫣然。
萧嫣然瞬间杏眼圆瞪,气鼓鼓地道:
“华姐姐, 你明明答应我不会说的!”
沈姚华挑了下眉,“我不过是学你左耳进右耳出而已。”
“你……”萧嫣然哑口无言。
怕二人一直吵下去,苏清妤打断她们道:“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一件事。”
萧嫣然爱凑热闹,一听苏清妤的话,立刻扭过头看她,满脸好奇,“何事?”
苏清妤莞尔一笑,想到当初萧嫣然与傅清玄说话的神色,觉得她对傅清玄似乎有些仰慕,便与她们二人提了她在大街上的所见所闻。
萧嫣然听完苏清妤的话,一拍石桌,愤愤不平地道:“傅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奸相?一定是那个曹贼欲收买人心才使出的阴招,我知道他肯定贪了很多钱,不然他家那府邸怎么可能那么大?还妻妾成群?他祖宗三代可都不是什么富贵之人。真是可恨,可惜本郡主不在,不然本郡主当时将他的棚砸了!”
苏清妤想不到萧嫣然竟如此激动,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或许她不应该告诉她这些事。
萧嫣然扭头,气冲冲地问苏清妤:“你觉得傅大人是坏人?”
苏清妤收摄心神,轻摇了摇头,“我也认为傅大人并非奸佞之臣,曹大人也绝非良善,这其中定然有诈。”
萧嫣然极其赞同地点点头。
沈姚华目光定定地看着苏清妤,她对傅清玄倒是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是她知道苏清妤年少时钟情过傅清玄,但后来只要一提起他,她言语之间无不充满讽刺,认定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奸臣,但此刻她附和萧嫣然时的神色并不像是假装的,甚至让人从中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像是担忧,对,是担忧。
为何会如此?沈姚华心中不由得思索起来。
“本郡主想起来了,那曹贼抢走过本郡主喜欢的东西。”萧嫣然眼里射出两团火。
“什么东西?”沈姚华问。
“早前我爹爹买了一丫鬟,我见她生得伶俐又懂事,便想叫爹爹把她给我使唤,后来因为一点事耽搁了时间,结果就便宜了那曹贼。”萧嫣然本来不想说太多,见苏清妤和沈姚华面露不解之色,只能说得再详细一些,“曹贼贪图那丫鬟的美色,在我爹爹的宴会上将他讨了她去,当时爹爹心情好,十分干脆地把那丫鬟给了他,事后我去向他讨要,他还将我数落了一顿。我爹爹也是瞎了眼,竟与那等贼人来往。”
萧嫣然原是受不得气的人,越想越气后,又是锤了两下石桌,“不行,本郡主一定要狠狠惩戒那曹贼一顿,不然难消本郡主心头的气,你们陪不陪我一起?”
苏清妤和沈姚华问言面面相觑,又同时开口:“你想怎么做?”
萧嫣然樱唇微微一勾,随后眼里露出一团精光。
苏清妤见状面色一沉,这尊贵的主儿可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 * *
是夜,城内的酒楼茶馆依旧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车马骈阗,在无人注意的大街隅角处,三条穿着黑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顷刻间消失在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深邃幽暗的巷道里,三颗脑袋同时从一残破圮圯的土墙探出来。
“这曹大人真会从此处经过?”苏清妤脚上踩着石头,身形颇有些不稳,双手只能紧紧抓着土墙。
“放心,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曹胥最近看上了这里的一个寡妇,天一黑就往她那处去,一般就待半个时辰左右。”萧嫣然信誓旦旦地道。
她们所在的这条巷道到处都是高大浓密的大树,遮住了夜色,比别处更加幽暗,又没什么人家,便显得更加寂静阴森。她们脚下是一废弃的破屋,杂草丛生,瓦砾比比,门口那枝杈硕大的老槐上有几只老鸹,在呱呱怪叫,叫得人头皮发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内心有些纷乱,她怀疑自己脑子出了毛病,竟然会答应萧嫣然与她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埋伏人,还穿着据说是话本子里飞侠身上穿的夜行衣,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叫人别扭至极。
“我们三个人毕竟是女子,真的能把他套进麻袋里?万一他人多呢?”苏清妤越想越觉得不妥,这位郡主喜欢想一出是一出,并未提前告诉她的计划,很多事她还没问清楚,就随她来了,而今后悔已然来不及。
萧嫣然嫌她胆小,不耐烦地道:“放心,本郡主早就安排好了人。”
苏清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也有一棵枝叶浓茂的槐树,无风,有叶飘落。
“再者说,有华姐姐在,你怕什么。”萧嫣然又补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姚华一直在留意四周,问言拍了拍苏清妤的肩膀,安抚:“别担心妤儿。”
苏清妤点点头,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放宽心了。正想着,便见有一顶凉轿从巷角处慢慢抬过来。
“来了来了。”萧嫣然压低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等轿子靠近后,她拿起竹哨猛地一吹,只见那棵大树下立刻跳下几名蒙着面,手提大刀的彪形大汉。
抬轿子的几名轿夫见此情形急忙丢下轿子,抱头鼠窜而去,那几名壮汉将茫然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曹胥从轿子里扯出,猛地给他套上麻袋,绑住麻袋口,便跑了。
“上。”萧嫣然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木条,率先冲上去。
苏清妤如同被赶鸭子上架,跟着提棍而上,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流氓,这放在以前,她从敢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萧嫣然心里一直憋着气,到了这会儿,一心发泄,根本不退宿,她扬起手中的目光猛地往麻袋劈去,打得曹胥一边挣扎,一边嗷嗷乱叫,“你们是何人,竟然殴打朝廷命官!”
萧嫣然捏着鼻子,声音尖细地道:“你以为你还是朝廷命官?你这个贪官,贼人,好色之徒,打得就是你!”
萧嫣然说着看了苏清妤一眼,示意她打。苏清妤内心有些犹豫不决,只觉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么动用私刑不妥。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傅清玄待久了,受到了些许影响,在她心底,她认为傅清玄不会赞同这种事,而且他身为朝廷命官,还是百官之首,她下意识地不想做让他为难之事。
“快打啊。”萧嫣然气极。
在萧嫣然的催促之下,苏清妤只能抬手打了下曹胥。
“你这叫打?不痛不痒,和蚂蚁咬了一口有何区别?”萧嫣然说着又狠狠地打了曹胥一下,“这才叫打。”
曹胥失声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姑奶奶。”
他叫的越凄惨,萧嫣然打得越狠,“你想想他做的那些事,他被打活该。”
“可是……”苏清妤犹豫着,看着那扭动的麻袋,想到昨日从孩童口中听到的唱词,一股愤怒涌上心间,不自觉地往麻袋上踹了一脚,面色慌张:“我仍旧觉得这不大妥……”
萧嫣然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继续朝着曹胥泄愤,就在打得痛快时,先前逃跑的轿夫带着一帮人匆忙赶过来。
沈姚华与曹胥无冤无仇,并未动手,只是一直眼观四处,防止有人来,见到轿夫去而复返,她第一时间拽起苏清妤的手腕:“妤儿,快跑。”
萧嫣然瞪大双目,柳眉倒竖:“你们竟然不管本郡主!”说着狠狠踹了曹胥一脚后,立刻追上她们。
萧嫣然撒野惯了,跑得一点都不慢,沈姚华虽能健步如飞,然而拽着一个弱质纤纤的闺秀,跑得就慢了许多,乃至于很快被萧嫣然追上。
萧嫣然跑到二人前方,得意地回头朝着两人扮了个鬼脸,“你们不管本郡主,本郡主也不管你们,你们被抓住了,别想本郡主救你们。”说着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苏清妤哪里经历过这种被人追赶的情形,不由得慌乱如惊弓之鸟,也看不清楚路径,只随着沈姚华跑,只是没跑多久就禁不住气喘吁吁,疲惫无力。
跑过一条巷道,身后的人依旧紧追不舍,沈姚华没办法,只能把苏清妤藏在一放着许多竹竿的墙角处,而后自己一个人去引开对方。
苏清妤瑟瑟发抖地躲在竹竿后面,在听到脚步声后,她顿时心如擂鼓,紧张得仿佛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好在夜色幽深,遮住了她的身形,那些人直接去追沈姚华了,并没有看见自己。人走远后,她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缓缓地喘了口气。
苏清妤也不敢立即出去,躲在墙角里好片刻,确定那些人不会再返回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出来,立刻这黑黢黢的巷子,打算前往沈姚华所说的飘香酒楼汇合。不想刚行至巷口,差点撞上几名衣着鲜丽,姿态浮浪的男子,那几人见苏清妤独自一人,不由得对她挤眉弄眼,嘿嘿直笑。
苏清妤吓了一大跳,扭头地急匆匆胡乱奔去,就在她过街时,没留意前方过来的马车。
幸好车夫及时勒停了马。腥臊气息扑面而来,苏清妤看着近在咫尺的马,双腿一软,不由跌坐在地,惊魂不定。
“陆夫人?”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苏清妤扭头看过去,是吴峰。她眸中的恍惚化为错愕,不想天底下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她目光掠向车帷,心里原有一丝欢喜,却在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后,瞬间心生羞耻,不由低下头,恨不得吴峰不认识自己。
这时,一截儿雪白宽袖自车帷伸出来,笼在袖中的手修长洁净,从手已经可判断出其人,更何况,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夫人,你……真是让本相惊喜。”傅清玄看着屈膝坐在地上,身着怪衣,满面羞惭的女子,唇角浮起抹淡淡的笑意。
苏清妤手背抵着唇,羞耻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无言以对。
苏清妤被安排上了马车。
傅清玄换了一辆马车,不过里面的摆设与先前的没什么不同,雅且不俗,宽敞且干净,座上铺着柔软舒适的绣垫。
香炉内燃着上等的安神香,闻之令人心情不由得平静下来。
马车缓慢而行,苏清妤一言不发地端坐着,面有意无意地冲着车壁,不敢去看傅清玄,她知道自己的衣着多么地奇怪,也怕他问自己为何这么穿以及她去做了什么,她很难与他解释。
“你这是到哪里做贼了?”
傅清玄终究还是开了口,轻松的口吻带着一丁点好奇。
苏清妤脸瞬间发烫起来,连那白皙莹润的耳朵都热辣辣地,她依旧避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没做贼,就……就萧郡主她逼我穿的,说是想学话本子里的飞侠,惩奸除恶。”
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傅清玄却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莞尔一笑。
“惩奸除恶?”傅清玄没有嘲笑她们的幼稚,反而语气纵容,“很有意思,那你们可有惩罚了哪位奸恶之人?”
苏清妤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不觉得这可笑么,怎么还配合着她,苏清妤摇了摇头,自然不会说出她们把曹胥套进麻袋里揍了一顿的事。“没有,都是闹着玩的,拿能当真?”苏清妤一派成熟稳重的语气,免得他觉得自己幼稚。
岂料傅清玄却道:“我儿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愿呢。”
那是儿时,她们如今都多大岁数了,他莫不是真把她当成年幼无知的稚子小孩一般,苏清妤正在心里嘀咕着,忽然见他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心不由狂跳了下。
“过来。”他忽然说道。
他的嗓音沉稳优雅,仿佛有着什么魔力,将她吸引着,令她不自觉地靠了过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苏清妤在他温柔的眼神之下心慌意乱,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桶冷水泼过来。
“你的脸脏了。”他微笑道。
等她再看,他的眼里哪里还有温柔,只有难以掩饰的揶揄。
苏清妤懊恼,连忙伸手擦了擦被他注视着的左脸,却又听得他轻轻一笑,她不解且不悦地瞪向他,他却拿出一面帕子,伸手扳过她的脸,轻柔地帮她擦拭右脸脸颊。
苏清妤僵住,想推开他,可身体好像被定住一般动不了。
“我听吴峰说,你昨日来过?”他问,目光仍旧地专注地看着她。
苏清妤不觉点点头,有些害羞,想说自己来擦拭就好,可心里有莫名地有些不舍得,以至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 42 章(三合一)
傅清玄替她擦完了脸上的脏东西, 却没有放开她,“怎么又走了?”
“我……我看到有很多官员在大门口等着,担心……担心。”
她感觉他的脸在朝着她微微地靠近, 顿时紧张地攥紧了衣服,屏住呼吸。
“我知。”傅清玄打断了她, 声音几近呢喃。
他的眼里有着了然,苏清妤便不再解释,一旦理由说出来,两人之间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想必他也知道这一点。只要没捅破, 她就可以忽略“陆夫人”的身份。
傅清玄拇指指腹轻抚着她细嫩光滑的面颊,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苏清妤有些难以招架他这样的目光以及充满蛊惑的举动,瞥见他苍白的唇, 她蓦然别开视线,关心道:“你……你的伤好些了么?”
她想转移自己以及他的注意力,可傅清玄却没有上她的当,“无碍。”他轻飘飘地道,说着唇已经贴近了她的面庞。
苏清妤呼吸一滞,不由得闭上双眼。
傅清玄目光掠过她如蝶翼般颤动的睫毛,蹙紧的黛眉以及难掩害羞的神情。
唇边微微勾起,却没有如苏清妤所想那样亲上去。
他只是摩挲了下她微颤的唇瓣, 就若无其事地放开了她,“你方才说要到哪里?”
苏清妤蓦然睁开眼睛,傅清玄的脸上没有戏谑,神色很温和。看得出来他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羞窘,也假装无事人一般, “飘香酒楼。”
傅清玄伸手将窗帷挑开一线,“前方即是。”
“哦。”苏清妤目光往他脸上看了一眼,他似乎没有挽留她的意思,虽然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心情还是禁不住的有些低落。
苏清妤下了马车后,马车便继续前行了,她不由得看向那紧掩的窗帷,心里不免有几分牵挂,他说他的伤势无碍,可他的脸色仍旧很差。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在府里好好休息,出来做甚?害人担心。
肩膀被人从后头拍了下,苏清妤惊愕回头,看到是沈姚华,才放下心。
“我方才回去找你,没找到你,可把我吓死了。”沈姚华心有余悸道。
萧嫣然站在沈姚华的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方向,随后又直勾勾地盯着苏清妤,“你方才与谁在一起?”
苏清妤面皮微热,“我没有与人在一起。”
“撒谎。”萧嫣然紧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道:“我明明看到你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你还想骗本郡主。”
苏清妤内心有些慌乱,不觉往沈姚华哪里看了一眼。
沈姚华点点头,面色有些严肃:“我也看到了。”
苏清妤犹豫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决定如实相告:“我方才与傅大人在一起,那马车是他的。”
萧嫣然像是听到骇人听闻的事情一般瞪大双眸,“你与傅大人?”
沈姚华脸上倒是没有露出和她一样惊愕的神色,甚至可以算得上平静,只因她早就猜到了,她认识坐在马车外头的人,正是傅清玄的随从。
“郡主,你别误会,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傅大人,他见我孤身一人,好心载了我一程。”苏清妤解释。
萧嫣然点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定定地望着苏清妤的脸,觉得她的脸色也古怪,正打算追问,沈姚华却拍了拍她的手臂,“先上楼吧,别堵着他人的路。”
苏清妤微微松一口气,朝着沈姚华投去感激的一眼。
三人来到二楼靠窗雅座,沈姚华点了几样酒楼里的招牌菜,要了一壶酒。
* * *
月色如银,温风似酒,京城的伍子街到了夜里依旧十分热闹,只因这条街大多都是舞坊乐苑,酒楼茶馆,一入夜,处处红灯照耀,酒香混杂着脂粉浓香弥漫在街巷各处,熏得人飘飘然。
苏迎雪刚结束了一场官员的宴会,轿子行至伍子街,她喝了点酒,又被轿子颠了一阵,只觉得头晕犯恶,便下了轿子走路。
穿过一拱桥,人便少了,行至一柳树荫下,却迎面撞上几名着锦衣的轻浮子弟。
临猗坊离伍子街不远,再过一条街便是,苏迎雪让人先把轿子抬回去了,打算自己走着回坊中,因此此时她身边只有一丫鬟。
几人见苏迎雪衣着艳丽,容貌姣好,亲身边只带了一小丫鬟,不由围上前,笑嘻嘻地问道:“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可要我们护送啊?”
“不必了。”苏迎雪冷着脸道,正要往前走,却被为首的人伸手拦截。
几人对视一眼,又望着她们两人嘻笑,满脸轻浮态。
“别走啊……我们几人正打算去酒楼喝酒,若姑娘不弃,不如与我们喝一杯如何?”男人一脸□□。
苏迎雪自从入临猗坊,早已见识到男人的各色嘴脸,她冷冷地看着他们,天子脚下,她倒不怕他们会对她如何,只是心中感到十分厌恶。
眼看着那男人就要伸手拽她,她正欲躲避,却听闻一道冷峻的声音从桥的方向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几名男子问言看过去,见桥上站着衣着矜贵,高大伟岸,气势慑人的男人,也不想生事,便丢下苏迎雪,连忙走开了。
苏迎雪惊讶地看向来人,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萧祈安,先前她算计过他两次,这次她却不知道他会出现在此,难不成他们二人当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想到此处,她心中暗喜。
“多谢世子搭救,若您没有到来,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苏迎雪在萧祈安来到她身旁后,感激地道。
“苏姑娘言重了,搭救还算不上,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萧祈安客气道,但凡是个君子,遇到这种事都不会视而不见,不论被欺负的对象是谁,他是走近了才看清苏迎雪的脸。
萧祈安看到地上的帕子,弯腰拾起,递给她,“这可是苏姑娘掉的?”
苏迎雪点点头,伸手接过,却不小心似的碰到了他的手指,她猛地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睃了他一眼。
萧祈安被她碰到手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她羞涩的反应才有些别扭起来。他隐隐觉得她是故意的,却又不好与她计较。
“世子,临猗坊还要过一条街才到,我有些害怕,您可否送我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请求,说着又体贴地补了句:“若世子有事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萧祈安虽然赶着回府,但也担心她们主仆二人再出事,便点了点头,于是几人一同往临猗坊而去。
苏迎雪的丫鬟知她的心思,故意落后几步,让她与萧祈安并肩而行。
还没走几步,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石子,苏迎雪突然娇呼一声,往萧祈安那边栽去。
萧祈安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肢,苏迎雪便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中。
“世子……”苏迎雪脸颊飞起红晕,目光充满深情地望着他。
萧祈顿时尴尬到了极点,扶她站稳,而后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后退,有意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苏迎雪也看出了他的疏离,内心有些羞窘,还有些失望,便低垂着粉颈,默默向前行。
* * *
飘香酒楼。
已经亥时初,但酒楼里仍旧很热闹,酒客们大快朵颐,谈笑声喧。
大街上行人也还有很多,以往这个时辰苏清妤早已经歇下,因此她这会儿有些精神不济,只是不好拂她们二人的兴致,便强撑精神与她们说话,说着说着萧嫣然又聊起了傅清玄。
“你们说傅大人为何还不成亲呢?”萧嫣然很纳闷地说,“不说他的身份,只说相貌,只要他愿意,大把的千金小姐争着抢着嫁给他呢,可他却一个都没看上……”
原本犯困的苏清妤一听与傅清玄有关的事,身体不自觉地就紧绷起来,无法放松。
她的异样落入沈姚华的眼底,沈姚华不动声色:“兴许是公务繁忙,无心情爱吧。”
“是啊。”苏清妤轻声附和着沈姚华的话。
其实她异常的反应并不明显,只是沈姚华对她太过熟悉,所以她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
“不对。”萧嫣然摇了摇头,眼里有光芒一闪而过,她倾身朝着苏清妤与沈姚华神秘兮兮地说:“我听闻啊……”她故意顿住,卖了个关子。
苏清妤对上萧嫣然暧昧不清的目光,心猛地咯噔一下,怀疑她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沈姚华看了苏清妤一眼,扭头不满地看向萧嫣然,“想说什么就说。”
萧嫣然也不生气,娇俏的小脸满是兴奋之色,她伸出一只手挡在脸,仿佛怕被旁边的客人读懂她的唇语似的,而后悄摸摸地说:“傅大人有龙阳之好。”
苏清妤唇角微抽,她发现了,这位郡主不仅嚣张跋扈、脾气暴躁、爱凑热闹、现在还多了一项,喜欢背地里说人闲话。
沈姚华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肉丸子,塞进她的嘴里,“你有本事就去当着傅大人的面说。”
萧嫣然不高兴地把肉丸子吐到空盘子里,她可不敢当着傅清玄的面说这种话,虽说他面对着谁都笑得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可还是莫名地叫人敬畏,“你们二人真是无趣。”
萧嫣然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往苏清妤那边瞟了一眼,“傅大人有没有龙阳之好暂且不说,不过本郡主却听得一个很确切的消息。”她顿住,等苏清妤好奇地看过来时,她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妹妹苏迎雪和傅大人有些瓜葛。”
苏清妤表情微滞,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沈姚华叹了口气,看不过去,“妤儿的妹妹和傅大人有没有瓜葛,我不知晓,不过她似乎和你的兄长很有瓜葛。”在萧嫣然朝着她投来不愉的目光后,她用下巴指了指楼下,“诺,自己看。”
萧嫣然顺着沈姚华的目光看下去,看到街上并肩而行的一双人影,气得差点没有拍桌而起,她不高兴地瞪着苏清妤,“我便说你这妹妹是个狐狸精,她勾引我兄长。”
沈姚华见她如此激动,颇有些有些后悔,“嫣然,事情未弄明白,你还是别说这种话吧。”
“我才不会冤枉她呢,当初看到她在我兄长面前露出那样的神色,我就知道她心怀叵测。”萧嫣然说着一拍桌子,起身,气冲冲地道:“不行,我不能让她得逞。”
萧嫣然飞奔下来,沈姚华额角一抽,与苏清妤对视了一眼。苏清妤道,“你先跟上她吧,银子我来付。”
沈姚华点点头,连忙追了上去,苏清妤叹了口气,叫来店伙计结账,随后也匆忙追了上去。
到了街道尽头,行人渐少,房屋幽伏,道路仿佛被一层层雾霭笼罩着,苏清妤、沈姚华、萧嫣然躲在一棵巨大的槐树后头。
前面就是临猗坊的大门口。
苏清妤以为萧嫣然会直接冲到二人面前闹事,岂知她只是偷偷地跟在他们后头窥伺,看她动作熟练的模样,她怀疑她常常做这种事。
至于苏清妤,有了第一次后,这次她好歹镇定自若许多。她没心思去理会苏迎雪和萧祈安是不是已经好上,她只祈祷着二人别发现她们,她已经没脸可丢了。
苏迎雪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人在偷看他们,她停在浓荫匝地的大树下,回头看向萧祈安,眼里有着恋恋不舍,“便送到此处吧,多谢世子。”
萧祈安面容端肃地点点头,眼里并无留恋之意,道了声“告辞”,就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苏迎雪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又十分不甘,这萧祈安难不成是铁石心肠?
她愤愤地转头往门口走去,却脚步一顿,往苏清妤等人的方向看去一眼,总觉得刚想有什么东西闪了进去,等她定了定神,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当是看走眼,便不再理会。
苏迎雪进去后,苏清妤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萧嫣然从树后头出来,盯着临猗坊的大门口,轻蔑一笑:“我兄长断不会看上她的。”萧嫣然瞥了一眼苏清妤,“你还是劝劝你那妹妹,别痴心妄想了。”
虽她说的不是自己,但看到她眼里的嘲讽之色,苏清妤还是有些不舒服,就在她打算说点什么时,沈姚华开了口:“嫣然,你无需与妤儿说这些话,都不是小孩子了,苏迎雪想做什么,妤儿也拦不住她。”
萧嫣然撇了撇小嘴,又哼了一声,扭头离去。苏清妤冲着沈姚华感激一笑,如果与她一同跟了上去。
正如沈姚华所说,苏迎雪想做什么,她根本拦不住她,所以苏清妤也懒得再想这些事情。
秦王府。
一穿着武士服的男人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行至厅堂。
堂内正中太师椅上的坐着一中年男人,只见他着一袭玄色长袍,躯干丰伟,蚕眉凤目,颔下一绺长长的胡须,端得一派气宇轩昂,只是这会儿眉眼有些许寒霜。
他正端着茶饮啜,便听随从张正进来禀报:“王爷,曹大人那边出事了。”
秦王端着茶的手蓦然一顿,抬眼看向张正,眼里的寒色更浓,“出了什么事?”
张正回:“曹大人昨夜在大街上被人套了麻袋痛打一顿,头部,腰以及手都受了伤,此刻躺着下不来床了。”
什么?秦王气得蓦然放下茶杯,“可清楚是谁干的?”
面对秦王的怒火,张正有些惶恐:“那条街太黢黑,加上又被套了麻袋,曹大人便不曾看到来人,只不过……”他顿了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秦王。
秦王大怒道:“只不过什么?快说!”
张正连忙道:“曹大人说,他听到其中一人自称本郡主。”
秦王怔住,随后怒色稍敛:“可否是他听错了?”
张正连忙回答:“曹大人再三保证,他并未听错。”
秦王一拍桌子,脸上似乎有怒,也有些许无奈,片刻之后,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张正躬身退下。
秦王伸手揉了揉眉心,心烦气躁,这件事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傅清玄身受重伤,秦王本想着借此大好机会联合曹胥等人攻讦傅清玄,但这需要曹胥多方走动,不成想这曹胥如今却被人打得下不来床,而罪魁祸首则是他的爱女,秦王越想越气,差点想把她叫到跟前打一顿,可想想却又不舍得。
正发愁间,一宛如黄莺般娇脆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爹爹。”
秦王抬眼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女儿萧嫣然如彩蝶一般从外头翩翩而来,她笑容天真烂漫,脸颊如桃花般粉嘟嘟的,一进来,就要扑进他的怀里。
秦王正气着,一指定住她的额头,叫她无法再扑过来,“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了。”他声音凌厉迫人。
萧嫣然站直身子,伸手揉了揉额头,又撅起嫣红的小嘴,她隐隐感觉到了她父亲有些不高兴,但她是被他娇纵惯了的,哪里怕这个,“爹爹,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凶?”她说着露出一脸的委屈。
“你好意思问?”秦王此刻不吃她这一套,面色依旧严肃:“我且问你,你昨夜去了哪里?”
萧嫣然也不是个笨的,一听他的话就知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她也不心虚,得意洋洋地道:“我去行侠仗义了。”
“行侠仗义?”秦王险些被她气死,当即沉了脸:“你殴打朝廷命官,这叫行侠仗义?”
萧嫣然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这么大声与她说话,当即委屈地红了眼眶,“那曹胥哪里还算是朝廷命官?他现在就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秦王头疼,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打他?”
萧嫣然问言瞬间气鼓鼓的,“他抢了我钟爱的侍女,更重要的是,他设计想要陷害傅大人!傅大人那么光霁月明的一个人是他一老鼠屎能沾染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秦王哑口无言,他要怎么与她说这计划的主谋乃是她的亲生父亲,看着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由得感慨,自己的确太过娇纵她了。
萧嫣然依旧愤愤不平:“爹爹,您不也很喜欢傅大人么?每次与他见面都是有说有笑的,曹大人这般污蔑他,你就不生气?”
秦王怒拍桌子:“胡闹,简直是胡闹,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曹大人诬陷他?”
萧嫣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又觉得不可思议,“爹爹,你这是在替曹胥说话?”
秦王无奈地解释:“我并没有替曹胥说话,只是凡事要讲求证据。”
萧嫣然充满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爹爹,你这是纵容奸佞,是非不分!”
秦王被她气糊涂了,“你小小年纪知道谁是奸佞?什么是是非不分?”
“你方才才说我不是小孩子,现在又说我小小年纪。”萧嫣然一跺脚,把眼泪都跺出来几滴,“爹爹,你变了,变得不讲理了。”
刚说完,萧祈安从外头走进来,见萧嫣然一脸委屈的模样,不由有些惊讶,先是给秦王行礼问安,才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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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生气地瞥了眼萧嫣然:“你自己问她。”
萧嫣然问言更加委屈,“爹爹,你就只知说我,你怎么不问问兄长昨夜去了哪里?”萧嫣然只要不高兴,路过的狗都得挨她折腾一番,她此刻又怎可能放过萧祈安,哪怕这是她敬爱的兄长。
秦王问言皱着眉头看了萧祈安一眼,萧祈安则头疼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他深知萧嫣然的性情,内心也不生气,只是颇感无奈。
“你昨夜去了何处?”秦王沉声问萧祈安。
萧祈安面不改色地道:“回禀父亲,我昨夜与几名友人在酒楼里喝酒。”
萧嫣然冷哼道:“不是这事,你昨夜分明与临猗坊的那个女人待在一起。”
萧祈安有些诧异地看向萧嫣然,这丫头连此事都知晓,莫不是跟踪了她。
“你妹妹说的可是实话?”秦王不悦道,他一向注重门第之别,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喜欢上身份卑贱的人。
萧祈安责怪地看了眼萧嫣然,随后解释:“昨夜我的确与苏姑娘在一起,但却不是妹妹想的那般。”
萧嫣然追问:“那是哪般?”
萧祈安心里叹了口气,“昨夜我在大街上偶然遇见苏姑娘被几名轻浮男子轻薄,便喝退了那几人,又见她孤身一人,便将她送回了临猗坊,这便是全部的事情经过。”
萧嫣然撇了撇小嘴,“好一个英雄救美……”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王出口打断:“行了,既然解释清楚,此事就莫要再提了。嫣然,你下去吧,我有事要与你兄长说。”
“爹爹……”萧嫣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父亲一记严厉的眼神唬住,她委屈地一跺脚,扭头跑开了。
秦王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口气。
萧嫣然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边哭,一边收拾包袱,紧随她身后的侍女一声不敢吭,只默默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拾完东西,萧嫣然背上包袱,气冲冲地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王府,底下的人也不敢拦她。
* * *
苏清妤昨夜回到陆家后就一直心神不定,担心她们三人做的事情被人知晓,闹出事来,而她在陆家又得不到任何消息,因此一早就来了沈府,找到沈姚华。沈姚华安抚了她一番,苏清妤才放了心。
两人正在庭院里饮茶纳凉的时候,看到萧嫣然背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来,不禁有些诧异。
“郡主,你背着包袱做什么?”沈姚华隐隐感到不妙。
萧嫣然一屁股坐到她们身旁,被太阳晒过的脸红扑扑的,将包袱往石桌上一放,又气又委屈地道:“本郡主离家出走了。”
苏清妤虽然知道她想一出是一出,但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萧嫣然端起她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后,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男人就是讨厌,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
见她话说得不清不楚,苏清妤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知道这位郡主一定会忍不住自己的事情通通说一遍。果不其然。缓了一口气后,她滔滔不绝的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点不落地都告诉了苏清妤和沈姚华。
“你们说,我爹爹是不是很讨厌?他这是不是与曹胥狼狈为奸?”萧嫣然愤愤道。
苏清妤想不到萧嫣然竟这么说自己的父亲虽然并不了解秦王,但仅凭这件事就说他与曹胥狼狈为奸,这似乎不大妥吧。“这……不至于吧?”
萧嫣然柳眉一竖,“你不准替我爹说话,你得站着本郡主这边,不然就是本郡主的敌人!”
苏清妤哑然。
沈姚华则失笑,“哪有你这般说你父亲的,更何况,你父亲对你可一向疼爱有加。”
“我这是对事不对人。”萧嫣然哼道,“我现在无处可去,华姐姐,你要收留我。”说完不等沈姚华搭话,又扭头与苏清妤道:“还有你,你今日不准走,要留下来陪本郡主喝酒,本郡主心情烦闷,无法疏解,今夜你们得陪本郡主不醉不归。”
苏清妤一愕,与沈姚华面面相觑。
* * *
金乌西沉,暮云四合,天还没黑,萧嫣然便叫侍女去飘香酒楼定了一桌菜还有十几壶酒,让人送到了沈府。
苏清妤吓到了,她平日里很少喝酒,一旦超过五杯就会醉,十几壶酒,她只怕要喝死过去,她想走,可萧嫣然把她轿子的钥匙拿走藏了起来,这令她十分头疼。她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位克星,萧嫣然,她和傅清玄一样,都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苏清妤坐在椅子上,看着萧嫣然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不禁有些诧异,想不到她年纪小小酒量竟然如此大。
萧嫣然见苏清妤只顾看着自己,不禁紧皱双眉,倒了一杯酒递给她,不停撺掇她喝。
苏清妤没办法,只能喝了她递过来的酒,一杯不够,又接着一杯……最后苏清妤已经不清楚自己喝了几杯,头晕乎乎的,心口发热,她伸手揉了揉心口,只觉得心快跳出了体内。
“郡主,我……我喝不了。”苏清妤推开萧嫣然递过来的酒,眼前逐渐出现了重影,身子有些发软。
萧嫣然喝得比她多,已然有三分醉意,见她不肯喝,当即气愤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往桌上打断成两半,大吵大闹:“你必须喝,不喝你和本郡主就不是朋友。”
说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一旁依旧保持着清醒的沈姚华连忙拽住她的手臂,却被她一把甩开,喝了酒的萧嫣然力气很大,连沈姚华都拿她没办法。
苏清妤没办法,只能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仰头喝了。
萧嫣然鼓掌大喜,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猛地亲了一口:“妤儿,你比华姐姐好。”
这一杯酒下腹,苏清妤体内如火焚,脑子更加不清醒了,听到萧嫣然的话,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很是高兴,于是猛地递出空酒杯,叫她再斟。
萧嫣然嘻嘻地笑着,拿起酒壶又给她斟满一杯。
苏清妤这会儿无比勇猛,一仰头,咕咚咕咚又喝完了,等她放下酒杯,双颊已经酡红,眼睛水汪汪的,眼前天旋地转,“砰”的一声,额头猛地朝下磕下,幸好沈姚华的掌心及时伸出来,不然她的额头定然起一鹅蛋。
苏清妤倒下了,萧嫣然只能去折腾沈姚华,沈姚华一向千杯不醉,便陪着她喝。
萧嫣然已经不胜酒力,身子摇摇欲坠,但沈姚华仍旧稳如磐石,她内心突然无比委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对于爱闹酒疯的人而言,这一举动并不稀奇,沈姚华见怪不怪,并不理会她。
萧嫣然哭着哭着便伸手拔了头上的簪子,满地乱扔,不到一刻,头发就变得乱糟糟如同鸟窝一般。
沈姚华依旧习以为常,淡然自若地端起酒杯,慢慢独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嫣然开始耍无赖:“都怪傅大人,要不是为了他,我爹爹也不会把我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本郡主怎么这么惨啊……”
她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大哭。
“你说谁?!”苏清妤蓦然从椅子立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嫣然,眼睛亮亮的,仿佛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
沈姚华被她这一举动惊了一跳,随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萧嫣然终于有了能够说话的人,她泪眼汪汪地握住苏清妤的手,“傅大人,我说傅大人。你说是不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他,本郡主也不至于这么惨……哇哇哇。”
听到一个“惨”字,苏清妤立刻赞同的点点头,对于萧嫣然的难过,她感同身受,一腔悲酸的情绪彻底被激了出来,不禁呜呜咽咽起来:
“没错,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般患得患失,心猿意马……”
沈姚华听得惊心动魄,连忙伸手去捂住她的嘴巴,“妤儿,你醉了,别胡说。”
苏清妤被她的举动弄得起了反骨,当即掰开她的手,沈姚华不松开,她气得一口咬下去。
沈姚华哎呦一声,疼得缩回手。
“你……你凭什么说我胡说?难道你……你是那混蛋派来的奸细?”苏清妤这会儿已经意识不清,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何时何地。夜风吹来,清清冷冷,仿佛又回到当年,满腹委屈,满腹难过,禁不住泪如泉涌:“那混蛋凭什么不喜欢我?”
“对啊,他凭什么不喜欢你?”萧嫣然头点得如同捣蒜,突然又觉得不对,猛地抬起头,带着哭腔道:“谁?你说谁?”
“傅大人,我说傅大人。”苏清妤抓住她的手,难过道。
萧嫣然呆了一瞬,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她茫然地点点头。
“哦。”看着苏清妤一脸悲伤难过的模样,萧嫣然当即怒了,“他竟然欺负你。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走,我们找他报仇去。”
沈姚华看着这两发酒疯的人,头疼得厉害,喝醉酒的两人力大如牛,一个还好,两个她就有点控制不住了,一番拉扯无法将她们拽回,便只能紧紧跟随在两人的身后。
夜色幽沉,万籁俱寂,苏清妤和萧嫣然满身酒气,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好在这条街没什么人,只有挂在柳梢头的月亮在悄悄地窥伺她们。
很多达官贵人的住处都在这一片地带,沈府和相府更是离得不远,穿过一条长街便是。
“妤儿,你清醒一点。”沈姚华拽住了苏清妤的手臂。
“我很清醒。”苏清妤甩开她的手,定睛一看,只觉得沈姚华的面目甚是陌生,“你是何人,敢拦本小姐的路,走开。”苏清妤此刻当自己还是豆蔻年纪,浑身是胆,无所畏惧,反正她做什么,她的父亲母亲都会替她摆平所有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及笄后的苏清妤知书达礼,温婉端庄,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却不知还是豆蔻少女时的她也和萧嫣然一样,是位娇纵任性的少女,她是永安侯的掌上明珠,不论她做什么,她爹都不会怪她,就像秦王疼爱萧嫣然那样。
三人来到相府门口,巍峨雄伟的门楼以及守在大门口的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足以让人望而生畏,然而醉了酒,胆大包天的苏清妤和萧嫣然又岂会被这情形唬住。
萧嫣然递给苏清妤一块石头,苏清妤接过,二话不说地就往那朱红铜钉大门砸去,嘴里骂着“混蛋”。
拦不住二人的沈姚华索性倚着旁边的树,冷眼旁观看她们二人发疯。其实沈姚华若真想拦还是能够拦住的,但是她知道苏清妤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受了太多的苦与煎熬,她的心底积压了很多无法发泄的情绪,清醒时,她是断然不会纵容自己,也只有喝醉了酒,才能够肆无忌惮地将其发泄出来。
而且,她内心其实还抱着一点看戏的成分。妤儿和傅清玄的关系不简单,她早已经看出来,所以她这一举动,不会让里面那位动怒,毕竟妤儿只是醉了,却不是傻了。
* * *
吴峰快步走进书房,看到仍旧坐在案前处理政务的傅清玄,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傅清玄并未理会他,吴峰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禀报:“回大人,守门的人道,大门外有三个女人在吵闹。”
傅清玄头并未抬起,但吴峰看到他修眉微微皱了下。“将人赶走即可。”他笔下仍在书写着什么,末了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种事还需要我告诉你如何做?”
傅清玄伤势未痊愈,却还有大量的政务等着他处理,吴峰却拿这点小事来烦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吴峰懊悔没有把话说清楚,忙道:“属下方才也出去看了下,其中一人……”他顿了下才快速往下接:“好像是陆夫人,但夜色幽深,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们三人一见到属下就躲了起来。但属下一走,她们又冒了出来。”
“……”傅清玄动作微滞,墨水在纸上瞬间晕开一大黑点,他皱眉将笔放回笔架。
吴峰想到什么,又忙补充一句:“看她们的姿态,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傅清玄沉默了许久,忽然以手遮眼,低了头。
吴峰原本以为他这是头疼无奈的意思,却突然发现,他唇角似乎在上扬。
片刻之后,傅清玄面色平静地抬起视线,“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就随她们闹吧,另外,任何人不许将此事声张出去。”
“属下明白了。”吴峰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忍不住说了句:“大人,陆夫人近来……似乎有些奇怪。”
何止是奇怪,吴峰就差没说成是中邪了,自从她与大人从山林里回来后,行为举止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先是穿着奇怪的衣服跑到街上差点被他们的马车撞到,这会儿又喝醉了酒跑来砸门,这桩桩件件都不像是那些知书达礼,举止端庄的陆夫人会做出来的事,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野怪附了身。吴峰平日里什么都不怕,就害怕这种妖邪之物,方才他都不敢靠她太近,只敢远远地辨认。
傅清玄没有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吴峰忙将头一低,“属下多嘴了。”便躬身退了下去。
傅清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片刻,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腹部的伤口隐隐传来痛感,他将身子往后一靠,伸手揉了揉额角,随后闭目养神,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令人困扰的事。
第 43 章
苏清妤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头疼欲裂,脖子仿佛被人紧紧掐着,快无法呼吸了, 她挣扎起身却起不来,这才发现脖子上搭了一条手臂, 扭头一看,却是萧嫣然躺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甜。
她轻轻拿下她的手臂,坐起身,手揉着快要炸裂的头, 这是她第一次喝醉成这样,想不到竟如此难受。
元冬从外头走进,手里端着两碗汤, 见苏清妤一脸难受的坐在床上,正要说话,却被她一个“嘘”的动作制止。
苏清妤看了眼睡得正沉的萧嫣然,示意元冬别吵醒她,撑起软绵绵无气力的身子,来到桌前坐下。
“沈小姐让人煮了五豆汤,小姐喝点醒醒酒吧。”元冬小声地说,把汤端到她面前。
苏清妤头晕恶心, 忙端起醒酒汤喝了,等她放下碗后,脑子清明些许,随后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苏清妤瞬间石化般呆住, 她……她昨夜都做了些什么?!
元冬看着她神色慌张,不由担心地唤了声:“小姐?”
昨日她和侍女圆圆被萧嫣然嫌弃碍眼, 吃了晚膳后,就被赶去睡觉了,她们睡觉的地方离她们稍远,她们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苏清妤没听到元冬的呼唤,拼命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她好像在沈姚华与萧嫣然面前承认喜欢傅清玄,后来还拽着萧嫣然去了相府门口吵吵闹闹,还用石头砸门……
天啊,苏清妤满面羞红,不觉伸手捂面,只觉得没脸再见人。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舞棒弄枪的声音,苏清妤放下手,扭头看向门外,想了想,起身走出去,看到沈姚华在庭院里耍枪。
她只着了薄衫罗裤,未系裙,腰上缠了条月色腰带。这会儿时辰尚早,天还未热,凉风习习。
沈姚华看到苏清妤立刻停了下来,笑嘻嘻地朝着她走来。苏清妤不觉蹙了下黛眉,若她没记错,她昨夜并未喝醉,却由着她们两个酩酊大醉的人胡来。
“终于醒了?再不醒就该吃午膳了。”
沈姚华还在笑,眼睛都快笑眯成一条缝了。
“昨夜,你为何不拦着我们?”苏清妤手扶着门框,就站在门口满脸幽怨地望着她。
“我倒想拦着你们啊,可你们二人醉了酒,力大如牛,我一个人拦不住。”沈姚华气定神闲地说着,随后将长枪放到门角处,坐到藤椅上,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汗,瞟了她一眼,“快去洗漱洗漱,一起吃早膳。”
苏清妤瞟了眼她面前的藤桌,上面摆放了三碗微微冒着热气的白米粥、一碟枣泥山药糕、糟萝卜、煎豆腐、火腿片。
“我吃不下。”一点都吃不下,苏清妤看着她一看脸悠闲的模样,心头怨气加重,“华姐姐,你明明可以把元冬她们叫过来的。”
沈姚华见苏清妤眼眶通红,一脸委屈的模样,心里便有些惭愧起来,不由敛去笑容,走上前,柔声安抚:“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恼也没有。你先洗漱吃东西,吃完我再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苏清妤见她这番姿态,也不好意思再与她生气了,毕竟自己喝醉了酒能怪谁?
抬眸打量了眼沈姚华的面庞,她已经知晓了她依旧喜欢傅清玄的事,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她没问,苏清妤也羞于启齿,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烦意乱地去洗漱。
出来之后,沈姚华还在等她。她心不在焉地落座,心中忖着萧嫣然醒来后还会不会记得她昨夜说的那些话,若是记得,她该如何解释?
还有傅清玄那边,她昨夜在相府门口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知不知晓?
苏清妤越想越心烦,哪里吃得下东西。
沈姚华给她拿了一块栆泥山药糕,“妤儿,这是你爱吃的,我特地让厨房给做的呢。”见苏清妤依旧皱着眉头,沈姚华心底暗暗叫糟,便一脸讨好地道。
话刚说完,就听到萧嫣然抱怨的声音传过来,“你们用早膳也不叫本郡主,太过分了。”
两人齐扭头看过去,见萧嫣然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她们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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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身的酒味。
沈姚华一脸嫌弃,“明明都是喝醉酒了,你瞧瞧你这副又脏又臭的模样,再看看人家妤儿,衣裳整洁,整个人仍旧香喷喷的。”沈姚华扭头冲着苏清妤露出一谄媚的笑容。
苏清妤朝着她冷笑一声,随后扭头看向萧嫣然。萧嫣然此时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听到沈姚华的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被苏清妤转移了注意力:“郡主,先喝碗醒酒汤吧。”
苏清妤起身,拽着她的手又进了屋。端起桌上的醒酒汤,递给她,等她喝完了。“郡主,你可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苏清妤面带微笑,试探性地问。
萧嫣然想了想,只觉得头疼得很,就不愿意再想了,“不记得了。”
苏清妤提着的心顿时落下去,要被这郡主知道她与傅清玄的事,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以后与这位郡主在一起还是小心为好,苏清妤战战兢兢地想。
苏清妤用了早膳后,就回了陆府。一进院子,就看到阿瑾蹲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抹眼泪。
看到二人回来,阿瑾慌慌忙忙地擦干眼泪,跑回了厨房。
苏清妤见状觉得奇怪,等回到屋子里,立刻让元冬去将阿瑾叫过来。
到了苏清妤面前,阿瑾将头埋得低低的,但鼻子微红,脸颊还有泪痕,暴露了她哭过的事实。
“阿瑾,发生了什么事?”
阿瑾抬眸看了眼苏清妤,见她面色严肃,知瞒不下去,只能老实回答。
原来今日一早上她就被叫到了陆老太太的院子里,陆老太太逼迫她说出苏清妤的行踪,阿瑾如实回答,陆老太太不信,非逼她说出苏清妤的姘头是谁,阿瑾说没有,陆老太太一气之下叫张嬷嬷拿家法板重重地打了她好几板,又威胁她不许将此事告诉给苏清妤,否则以后打得更重。
苏清妤心情本就不好,听阿瑾说完前因后果之后,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心情更加烦躁。
想到陆老太太先前一不顺心就折腾她的事,苏清妤便来了气,她既然不愿意进水不犯河水,那就都别好过了。
苏清妤一番思索后,带着元冬来到了陆老太太的院子里。
陆老太太知来者不善,便谎称身体不适,让张嬷嬷将她拦在了院门口。苏清妤暗暗冷笑,告诉张嬷嬷陆文旻有家书送到。
张嬷嬷只能回屋将此事禀报给陆老太太知晓。片刻之后,如苏清妤所料,张嬷嬷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厅堂,又叫人给她端茶递水,随后回到内室将陆老太太搀扶出来。
陆老太太看到苏清妤,就不禁想到上次的事,心怀不安地坐下,“你说我儿寄了家信回来?信在何处?”她着急地问。
苏清妤悠然地放下茶,“母亲,您先别着急,夫君的信儿媳已经看过了,他在信中说,他在扬州一切都好,叫您不必挂心。”
陆老太太半信不信,“既然有信,为何不先拿给我看?你这么做有点媳妇的样?”
陆老太太虽在抱怨,但语气也不敢太重。
苏清妤微笑道:“那信是驿使直接送过来的,说是给儿媳的,儿媳也没想那么多就打开看了,母亲,真是对不住了。”
陆老太太看着她阴阳怪气的模样,一口气憋在心头,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清妤不等她说话又问:“母亲,你就不好奇夫君在信中还说了什么?”
陆老太太对她再有不满,也只能忍着气问:“我儿在信中还说了什么?”
苏清妤伸出一根纤指,“夫君要我寄一万两银子给他。”
陆老太太震惊:“他要那么多银子做甚?”
苏清妤叹了口气,“母亲,您是不知晓,外地那些官员仗着山高皇帝远,个个都贪得肆无忌惮,且不将京官放在眼里。夫君在信中说,他得罪了扬州的一名大官,急需要银子打点,否则那大官就要递折子弹劾他,将他贬到那蛮瘴之乡,叫他再不得回京。夫君还说,那大官在京中有大靠山,叫我们千万不要与那大官作对,否则整个陆家都会被报复。”
陆老太太听得胆战心惊,但又有些怀疑苏清妤在骗她,“你现在把信给我看一眼。”
苏清妤淡定地道:“母亲,我已经把信给烧了。”
“什么?!”陆老太太震怒。
苏清妤解释,“因为夫君在信中说了那位靠山的名字,事关重大,夫君让我看完之后便把信给烧了,免得落入旁人手中,我只是遵从夫君的吩咐罢了,母亲不必如此动怒。”
陆老太太心生疑窦,“你把信烧了,我如何知晓这事是真的,还是你在撒谎?”
“母亲,如此大的事情我敢骗您么?”苏清妤语气严肃,“而且那一万两银子我也不要母亲出半分,只要你把嫁妆还给我,我会从嫁妆里面拿出一万两银子。母亲,您想想,开箱的钥匙在儿媳手上,你扣着那些嫁妆也无用,之前不愿意归还,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如今事关夫君的前程,我们婆媳应当摈弃前嫌,齐心协力地辅佐夫君度过难关啊。”
尽管苏清妤面色诚恳,陆老太太仍旧无法信任她,她冷笑:“我当你想做什么,原来是想要回嫁妆。”
如今陆老太太唯一能够拿捏苏清妤的凭恃就只有那嫁妆了,她哪肯轻易放手。
苏清妤很清楚这一点。她定定地看了陆老太太片刻,忽然哀愁地叹了口气,“母亲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将夫君的话带到,我问心无愧了。届时夫君若因为母亲的坚持,而被贬到那蛮瘴之乡,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可别怪我。”
苏清妤说罢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陆老太太慌乱间忙叫住她。
苏清妤唇角微勾,回身,不动声色地道:“母亲改变主意了?”
陆老太太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了命根子,根本不敢拿他的性命做赌注,而苏清妤正是要利用她这一点,让陆老太太心甘情愿地把她的嫁妆还给她。
“这样吧,你把嫁妆箱的钥匙给我,一万两银子我来准备。”陆老太太用商量的口吻道。
苏清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由拿着罗帕掩唇,扑哧一笑,等陆老太太不满地看向她,她才道:“母亲,人太贪心可不好啊……儿媳好心决定帮母亲您出一万两银子,母亲却要叫儿媳血本无归啊。”说到此处,苏清妤脸色一沉,冷声道:“母亲若非要如此,那这一万两银子母亲您自己出吧。”说着又要转身离去。
陆老太太慌了,真怕她不给银子,“行,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你行了吧。”
苏清妤站定身子,为了防止她冷静下来去思考整件事,便道:“既如此母亲现在就将钥匙拿出来吧,儿媳这就做准备。”
陆老太太无可奈何,只能拿出了钥匙。苏清妤让元冬回自己的院子叫人来帮忙抬嫁妆。
到了库房门口,陆老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苏清妤立刻让自己的人进去搬自己的嫁妆,陆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往外抬出去,心如刀割般疼。
“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陆老太太看向苏清妤,再三提醒。
苏清妤微笑点头,“母亲且放心,等回院之后,我就拿出一些贵重物品变卖了。”
苏清妤算过,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东西放在多年前变卖可能会值钱一些,现在却不值多少钱了,那些古董字画倒是值钱一些,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张地契。
她这些嫁妆若全部换成银子估计有个十几万两银子吧。
娘家势败之后,苏清妤方知这些嫁妆多么重要,她得自己拿着这些嫁妆,才能安心。
元冬站在一旁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在查点,等东西全部都抬出去后,她来到苏清妤身边,禀报道:“小姐,闷户橱、美人榻、桌椅还有一些锅碗瓢盆都没了。”
苏清妤看了眼陆老太太,那些东西无法上锁,不见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那些东西悄悄搬了出去。那些没有摆放在陆家,不然她肯定知晓。
陆老太太有些尴尬:“那些东西放在库房里又占地,又招虫蛀,倒不如拿去送人……”
苏清妤微微冷笑,拿她的嫁妆去送人情,亏她做得出来。罢了,东西已经没了,计较也无用,她此刻心情好,便当做卖给她一个人情吧。
“母亲说的是,既如此,那些东西权当儿媳孝敬母亲了。”苏清妤和颜悦色道。
陆老太太问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就怕她逼着她去将那些东西要回来。
苏清妤叫人将嫁妆放在庭院里,等回到院子里,看着那几十台落满灰尘,几乎占满整个院子的箱子,苏清妤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心终于彻底地定了下来。
时辰尚早,她叫元冬与阿瑾帮她一起清点嫁妆。
开的第一箱是成衣,这些衣服都是她出嫁之前她母亲请裁缝专门给她定制的,她衣服太多穿不了就一直放在箱子里,后面倒给忘了,这些衣服一身就要好几两银子,只是现在再看,样式已经过时。苏清妤让元冬和阿瑾一人挑了两身钟意的,剩余的打算拿出去变卖换些银子回来,不然放着也是浪费,她也不穿。
第二箱是字画古玩,这些东西时间越久越值钱,苏清妤让元冬好好清点记册,自己也在旁帮忙。
“小姐,这幅画被虫蛀了好多。”元冬可惜地将那副山水画递给苏清妤。
这会儿任何一样东西在苏清妤眼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问言她心咯噔一下,有些疼,忙接过查看,当看到画上署名时,她莞尔一笑,“无妨,这画不值钱了,有空便拿去烧了吧。”这画师她认得,几年前名动一时,但后来被人发现,他那些让人称赞的画其实都出自于他徒弟的手,自此名落千丈,甚至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她手中这幅画出自他本人的手,这根本不值一分钱,拿出去卖只怕还会被人揍。
“小姐,这幅画也被虫蛀了些。”元冬识字,看了眼署名,不由哎呀一声。
“怎么了?”苏清妤寻声看过去。
元冬将那幅画递过去,“小姐,您看这署名。”
“傅子衿……”苏清妤心中惊讶,再看上头笔走龙蛇的字,认出是傅清玄的字迹,
原来傅子衿真是他的另一个名。苏清妤想起来,傅清玄早年间还在翰林院的时候,他的字画很出名,甚至有人愿意用千金买他一幅字画。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嫁妆里竟然有他的字画。
苏清妤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字迹,又抚向发黄被虫蛀过的地方,随后遗憾地叹口气:“可惜了,听说他的字画可以卖不少银子呢,要是完好无损,估计能卖更多……”
“……”元冬抬头看了眼,觉得自己小姐好像突然间钻进钱眼里了,脑子里就只有银子银子。
苏清妤欣赏了会儿那幅字画,便将它放到一旁,继续去清点别的东西,最后她只留了几样喜欢的古玩字画,其余的打算能卖则卖。至于傅清玄的画作,她打算先留下来,倒不是因为不舍,就是有些担心若拿去卖掉被傅清玄发现会引起他的不满。
第三箱是珠宝首饰,苏清妤刚嫁那会儿就已经拿了一些喜欢的出来用,剩余的她不喜欢,就一直存在嫁妆箱里。她拿出几只已经失去光泽显得陈旧的珠花,不由心生感慨,这些就算拿出去卖估计也不值几个钱,真是白白浪费了银子,还不如用真金白银当陪嫁品。
苏清妤挑了几样好的留着,又让元冬和阿瑾挑了几样,剩余的同样拿去变卖,免得放在屋里占地,一不小心还照贼呢,当然,这贼不是什么外来的贼,专指陆老太太院里的。
第四箱还是一些金玉瓷铜,古玩器物,有些十分值钱,苏清妤曾经想将它们摆在屋中,但陆文旻嫌太过奢华,苏清妤就将他们放了回去。如今想想,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就算当时陆文旻唠叨个没完,她也没必要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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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很喜欢里面的一些东西,不舍变卖,决定拿出摆放在屋中,正好先前她也想将这屋子翻新一遍。到时那位萧郡主再来,估计就没话可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正把玩着凤鸟玉饰,忽然想起一事来。她还欠着傅清玄一万两银子,虽说傅清玄利用了她,但银子确确实实落在了她的手上,而今这银子估计成了库银,傅清玄应当也拿不回去。
这一万两银子,她应当还给他的,不止如此,她还要给他利息呢,不然岂不是成了他在施舍她?
这么想着便与元冬道:“元冬,我打算还那一万两银子给傅大人,再挑几样好物倒是算作利息送给傅大人。”
元冬问言叹气,她家小姐本就是个极其大方的人,这阵子只因过得拮据,才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如今一有银子,又忍不住大手大脚起来了,还赏了她和阿瑾那么多东西,她都替她肉疼。
“小姐,要不咱们省着点银子吧,往后还有很多花银子的地方呢。”元冬提醒道。
苏清妤何尝不知晓这一点,不过她实在不愿意欠傅清玄的,那会让她在与他的相处之中矮他一头,“该花则花,该省则省。”
元冬问言便不再说什么,继续清点嫁妆。
苏清妤在一匣子里找到了她的地契,这么重要之物被她放在嫁妆箱里,又锁到陆家的库房中,她真想骂过去那个完全不看重银钱财产的自己一顿。
苏清妤将那几张地契仔细看了一遍,一共三处房屋,还有一处田庄,这几处地契都划在她的名下,不过却由她母亲那边安排人打理,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打算找个时间去看看这房屋与田庄。
第 44 章
苏清妤的嫁妆太多, 哪怕只是变卖一部分,几日时间也根本不够,凑足一万两后, 她便打算将兑换好的银票还给傅清玄,不过陆老太太那边她必须得应付过去。
陆文旻根本没有寄信回来, 苏清妤为了拿回嫁妆才欺骗了陆老太太,这几日陆老太太担心她违背先前的承诺,不论她到哪里都派人盯着,苏清妤早已发现,只是当做不知晓。
这日傍晚时分, 陆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带着张嬷嬷来到她的院子,询问她有没有凑足一万两银子。
苏清妤早就准备好了说词:“母亲请放心吧,我已经兑换了一万两银票, 等明日我便去亲自去一趟驿站,请驿使帮忙送到扬州。”
陆老太太放心不下,“那里的人可不可信?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
苏清妤早已料到她会说这个,便笑道:“母亲不必担忧,里面的驿使是定西侯夫人认识的,您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定西侯夫人吧?”
陆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元冬将陆老太太送走后返回屋中,忍不住有些担心, “小姐,以后姑爷回来了,陆老太太迟早会发现咱们是骗她的,到时咱们该如何是好?”
苏清妤此时离了榻, 站在了墙壁旁,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听到元冬的话,满不在乎地道:“知道便知道吧,她还能拿我如何?”
陆文旻若想飞黄腾达定要向傅清玄投诚,而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协助,到了那时,陆文旻能拿她如何?况且她不过使些小手段拿回自己的嫁妆而已,又没有做损人的事情。只要陆文旻不说话,陆老太太就没办法对她怎样。
苏清妤将傅清玄的画作挂到了墙上最显目的地方,不为别的,只因它配得上这个位置,不得不承认,傅清玄的画极具气韵,比一些所谓的大师画得还要好,怪不得有人出千金要买他的画作。
苏清妤伸手抚向画上的墨竹,眸中不由得露出欣赏之色,而今他日理万机,估计没时间作画了,就算有,俗务缠身,他估计也画不出来如此有神韵的作品了,所以这副字画会更加值钱……想到此处,苏清妤唇角不由得上扬。
次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苏清妤就带着元冬出了府,乘着轿子往驿站而去。
她知晓陆老太太派人跟踪她,自然要做做样子。到了驿站,找到先前帮她送信的那名驿使,送了一些礼物答谢他的帮忙,出来之后,看到躲在不远处大树底下鬼鬼祟祟的人影,苏清妤不觉冷笑了声。
离开驿站,苏清妤就带着元冬去街上逛逛,打算买点礼物作为利息送给傅清玄。原本她打算从嫁妆里挑选礼物,但事后想想,总觉得有几分不妥。
“小姐,跟踪我们的人应该回去复命了。”
元冬站在胭脂铺的门口环顾街上各处,没看到一路跟踪他们的人,便回身向苏清妤禀报。
苏清妤点点头,随后带着她离开了胭脂铺,进了一家玉器店。
苏清妤看中了一块玉扳指,质地温润光洁,这让她想到了傅清玄的手,修长优美,指甲齐整干净。看着这玉扳指,脑海中不觉闪过他一边专注地处理政务,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玉扳指的画面。
看守店面的是一名少女,面目机灵,长相清秀,从苏清妤进门便一直热情地跟随着她,见她对那玉扳指爱不释手,立刻道:“夫人,您真是慧眼识珠,这玉扳指乃是用上好和田玉制作而成,还有上面的蟠螭乃是由著名玉石雕刻大师王崇雕刻而成,夫人您看蟠螭这可是栩栩如生?”
苏清妤点点头,“就买它吧,多少钱?”
少女道:“夫人,这玉扳指需要一百两银子。”
一旁的元冬惊讶地瞪大双眸,不由凑过去与苏清妤耳语:“小姐,这玉扳指太昂贵了,不如奴婢来杀一下价?”
“不必。”苏清妤阻止,她不管这玉扳指真正值多少,她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它,那么它就值这个价,若低于一百两她却有些拿不出手了。
苏清妤将玉扳指递给少女,少女喜滋滋地拿着玉扳指回到柜台前,将玉扳指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元冬着急道:“小姐,您先前还说过该省则省的。”
苏清妤微微一笑,“元冬,我们将来的荣华富贵都系在他身上,为他花一点银子不算什么。”
元冬内心有所质疑,小姐当真只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少女将玉扳指装进一精致小巧的匣子里,又用锦缎包裹上,交给苏清妤。
苏清妤接过,随后带着元冬出了玉器店,坐上轿子,直接回了陆家。苏清妤低头看了眼手中之物。除了这玉扳指,她没买任何东西,这难道还不算节省?苏清妤想。
苏清妤刚回到陆家,椅子还没坐热,陆老太太便带着张嬷嬷赶过来询问她有没有把银票寄出去。虽然派去跟踪苏清妤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但她仍旧不放心。苏清妤忍着不耐烦,和她虚与委蛇一番后将她打发走了。
苏清妤打算太阳落山后再去相府把银票还给傅清玄,此时刚到正午而已,趁着阳光很好,苏清妤带着元冬阿瑾等人将嫁妆里的一些藏书字画、绸缎绣垫等于拿到庭院里晒一晒,又将那些古玩器物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索性又叫人将房屋里里外外全部洒扫一遍,虽说底下的人每日都会打扫屋子,只是时间久了,她们总会禁不住想要偷懒,一些看不到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与蜘蛛网,还有一些死去的虫子尸体以及它们的排泄物。
“小姐,还是奴婢等人来吧。”元冬看着苏清妤拿着鸡毛掸子在拍打博古阁上的灰尘,不由走上前道。和底下人一起打扫屋子,这与她身份着实不符。
“无妨。”苏清妤脸上蒙着一块轻纱,头上也罩着花布,穿的是半旧的衣裙。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她却闲坐不住,她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体面,但那并没有令她心情愉悦,如今与她们一起干点活,反倒是让她感到了轻松愉快,既如此,为何不能做呢?还有,她们二人一定不知晓她在山林里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这点小活根本不算什么。
忙完一切后,太阳已经偏西,苏清妤坐在庭院的凉亭中歇息,身体虽然疲惫,却让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松快感,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眉眼不觉舒展。
元冬从外面走进亭中,“小姐,咱们不是要去相府么?太阳已经落山了。”
苏清妤问言蓦然放下茶杯,她竟然把此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看了眼天色,她皱了下眉头,让元冬备马车,自己则快步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两人出门时,太阳已经没入山头,不过夏日昼长,到了相府,天色还没暗下。
苏清妤想到之前一直吃闭门羹的事,加上先前醉酒跑来吵闹的丢人事件,她无脸面对傅清玄,就没打算进府,只停在大门口,让守门的小厮去请吴峰出来。
没多久,吴峰出来了。
“陆夫人?”吴峰越来越觉得苏清妤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她来相府,找的不是他家大人,竟然是他,他心里有些发毛。
苏清妤将银票和给傅清玄的礼物交到手中,客气有礼地道:“麻烦你帮我将这银票与东西交给傅大人。银票是还他的,东西是答谢他的礼物。”
原来只是让他转交东西,吴峰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下才接过,“陆夫人为何不亲自将东西交给大人?”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大人不是公事繁忙么?我就不打扰他了。”
吴峰面色微僵,随后住了嘴。
目送苏清妤上马车,吴峰将苏清妤给的东西拿到了书房,交给傅清玄。
傅清玄受的伤很重,没几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痊愈,但他依然每日上早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若没有张御医一直照料着,他的伤势只怕会加重。
张御医每每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埋怨他一通,恼他不爱惜自己的命,不好好休息,整日折腾。
而此刻傅清玄仍旧与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苏清妤来那时,户部尚书刚走没多久。
前些日子南边几个州府遭遇地动,后又遭遇暴雨袭击,无数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惨重。
那几个州府的长官纷纷上书,请求朝廷给予援助。
今日在朝中官员们已经就此事讨论过一番,户部尚书求见傅清玄是为了商议赈灾所需银子以及官员这个月的俸银问题。
自傅清玄执掌朝政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不知他面临地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江山,它像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等着他一点一点地修补。
谁能想到一个偌大的皇朝,国库里只有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再想想,连孙三娘那种小喽啰都敢向苏清妤要一万两银子的贿赂,由此可见官员贪污受贿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
所以付清玄执政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吏治,虽有外力阻碍,但凭着城府手段,他的政策卓有成效,只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光给小皇帝办经筵就用去了将近十万两银子,如今又出了灾情,听说需要拨款二十万银子,户部尚书头都大了,不得已只能求见傅清玄,与他商议此事。
户部尚书一直向傅清玄诉苦,说拨了赈灾款就发不出官员的俸禄了,请求降低赈灾银子数目,奈何傅清玄分文不肯降。最终,傅清玄与他商议,暂时用粮票、布匹以及柴火等实物代替俸银,发放给官员们,户部尚书对此有些担忧,要知道自先帝即位后,朝廷便不再以实物折俸,若突然实施此举,定然引起官员的不满,届时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傅清玄心意已决,户部尚书也无可奈何,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去。
傅清玄接过吴峰替苏清妤转交的一万两银票,想到官员俸银之事,不由长叹一口气,“她呢?”
吴峰禀报道:“陆夫人已经走了。”
走了?傅清玄拿着银票的手微滞。
吴峰看到他似乎有些出神,便又补了句:“陆夫人知晓大人政务繁忙,不愿意打扰您,将东西交给属下后,便坐马车离去了。”
傅清玄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微颔首,好像并不在意似的,随口一问:“她哪里来的一万两银票?”
吴峰一怔,“属下并不知晓,陆夫人并未说明。”他顿了下,又试探性地问:“可要属下去查一查?”
傅清玄点点头,“查吧。”
吴峰问言心中诧异,他其实就只是问一问,他以为大人会说不必,毕竟他对苏清妤私下发生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在意,而这次他连想都不曾想,就点头得如此干脆。难不成是觉得这银票来路不明从而有些担忧?
傅清玄抬眸看了吴峰一眼,见他呆立不动,“还有事?”
吴峰回过神,见他眉眼间浮起疲惫之色,忙道:“无了。”言罢退出书房。
傅清玄打开了匣子,从里面拿出玉扳指看了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叹了口气,他并不喜欢收人礼物,而且这玉扳指一看就知颇为贵重,还是等下次见面之时还给她吧。
傅清玄心系国事,放回玉扳指便不再多想,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
* * *
秦王的寿宴到了,沈姚华和萧嫣然同来陆家接苏清妤去庄园。一见到她们二人,苏清妤就不禁想到那日醉酒之事,心中有些尴尬,又担心萧嫣然想起她醉酒之言。
“些许日子没来,你这屋子竟焕然一新了,本郡主喜欢……”萧嫣然话音一顿,只因发现了墙壁上的字画,她细细地观摩了片刻,回头与苏清妤道:“这傅子衿……可是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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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坐在椅子上正与沈姚华说话,问言脸上掠过抹不自然之色,心中有些后悔将那幅字画挂在墙上。
“原来那幅字画是傅大人的作品?我之前却未曾注意到,只是让元冬随意从我的嫁妆箱里找了一幅画挂上去,免得那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沈姚华从苏清妤的微妙表情中已然看穿一切,她唇角微扬,却不戳破她的谎话。
萧嫣然不疑有他,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画,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关于傅清玄的事情,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只能作罢。
她转身回到二人身边坐下,看着苏清妤的脸,脑海中忽然蓦然闪过一些画面,而后杏眼圆瞪,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清妤,“我想起来了,你……你喜欢傅大人!”
苏清妤呼吸一滞,脑子也顿时一片空白,萧嫣然是十分确定的口吻,而不是疑惑,看来她已经想起来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这让苏清妤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幸好沈姚华在一旁替她解围:“嫣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萧嫣然皱了皱眉头,看向沈姚华:“你也知道此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姚华点点头。
萧嫣然当即拍桌而起,小嘴一撅,“敢情就只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清楚。”她盛气凌人,一副被人背叛的愤怒模样。
苏清妤愕然,而后有些难为情地望了眼沈姚华。沈姚华对苏清妤当年喜欢傅清玄的事也稍有了解,得到苏清妤的点头同意后,她便将当年的事告诉了萧嫣然。
“我听说你妹妹与傅大人有点瓜葛,不想你与他也有瓜葛。比起你妹妹,我更希望你与傅大人有瓜葛。”萧嫣皱着眉头听完后,对着苏清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清妤额角一抽,无奈地道:“郡主,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已是有夫之妇,怎能与傅大人有任何瓜葛?”
萧嫣然眯着眼睛定定地打量着苏清妤秀丽的面庞。
苏清妤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目光,端起茶抿了一口,借此掩饰心中的窘迫。
萧嫣然忽然冷笑一声,“你既知自己是有夫之妇,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
苏清妤耳根一热,头不觉往下低去,心虚地辩解:“我何时对他念念不忘了。”
“本郡主又不是傻子。”萧嫣然蓦然伸出双手,捧起苏清妤埋低的脸,逼迫她面对自己。
“郡主……”苏清妤对上她愤怒的双眸,内心一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掰开她,萧嫣然却死死地捏着她的脸蛋。
沈姚华看不过去,伸手过去她手扯掉。
“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沈姚华轻斥道。
苏清妤抚了抚被她掐红的脸颊,无奈地叹气。
“谁叫她撒谎?那夜她哭成那副鬼样子,还说不是念念不忘?”萧嫣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接着道:“要本郡主说,你干脆和你夫君和离算了,这样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傅大人了?好过成天在那瞎想。”
和离?追求?苏清妤身体一震,只觉得听到了很荒唐的言论,可当她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是那么荒唐……更荒唐的事她都做过了不是么?
萧嫣然见她眉头紧蹙,双眸有着惊色,不由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额头上一推,瞬间把苏清妤戳醒神。
“郡主……”傅清妤无奈地伸手揉了揉额头。
对萧嫣然而言,她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不喜欢的东西根本不会去忍受,所以她不明白苏清妤为何总是那样约束自己,这不能做,那也不做,这样活着多么无趣。
“你在犹豫什么?这种事情还需犹豫?你夫君,傅大人这两人不用对比都知晓哪个好了。”萧嫣然说着扭头看向沈姚华,寻求赞同,“华姐姐,你觉得呢?”
沈姚华头疼,将难题又甩给了苏清妤,“我觉得谁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妤儿的想法。”
苏清妤沉默,她不想回答,然而心里的答案早已无比清楚,正如萧嫣然所说,连想都不必去想。
“嫣然,傅大人喜欢的是我妹妹。”苏清妤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于是转移了话题。
萧嫣然一抚额头,甚是无语,“他喜欢你妹妹又如何?你妹妹如今不是死了丈夫么?也没见他求娶她啊,只要他没娶妻,你便有机会让他喜欢上你。你照本郡主说的准没错,先与你夫君和离,和离之后再想办法让傅大人钟情于你,你若觉得自己办不到,本郡主帮你,就算下药本郡主也要把他送到你的床上不可。”
苏清妤听着萧嫣然惊世骇俗的话,头皮发麻,面红耳赤,额角不由浸出细细密密的汗。
而萧嫣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仍旧自顾自地说:“下药不行的话就叫华姐姐动武力把人绑了,你先将他强了再说……”
沈姚华听得额角一抽一抽地,“嫣然,你这……有些过了。你不是一向很敬畏傅大人么?”
萧嫣然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我是敬畏傅大人,不过为了某人的幸福,本郡主也只能赴汤蹈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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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必。苏清妤暗忖,伸手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把傅清玄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画面。不过,萧嫣然的这些话倒是让她开始考虑与陆文旻和离的可能性。
她先前是希望陆文旻能够飞黄腾达,加官进爵,而她作为他的妻子能够与有荣焉,身份地位上可以恢复往日的尊荣,可这真的能够让她幸福么?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她突然对此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而且她如今已经拿回了嫁妆,她还有三处房屋,还有田庄,她完全没必要再待在陆家,受陆老太太的气,还得管她叫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当真就不可以独自生存?以前她是认为不可以,可如今她却觉得是过去自己所学的那些纲常伦理束缚了她。
萧嫣然一直等着苏清妤说话,岂料她一直在发呆,便有些生气,“你说话,哑巴了,你到底和不和离?”
沈姚华出口斥责:“嫣然,你别逼妤儿。”
萧嫣然皱眉不悦,“怎么,你不同意她和离?”
沈姚华看了眼苏清妤,见她神色纠结,不由叹了口气,虽说劝和不劝离,不过对沈姚华而言,苏清妤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是希望她和离的。
“这种事还是得妤儿自己拿主意吧。”沈姚华此刻也不想让她为难,便道。
萧嫣然问言冷哼一声,“好么,敢情就本郡主一个恶人了,罢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本郡主不管了。”言罢起身离去。
沈姚华无奈地看着萧嫣然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随后扭头看向苏清妤,本想说点安慰的话,却见她冲着自己温婉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走吧,不是要去庄园么?”苏清妤面前平常道。
沈姚华点点头,二人起身去找萧嫣然。
第 45 章
苏清妤、沈姚华和萧嫣然坐上马车, 来到了庄园。
这座庄园山水绿树萦绕,虽是夏日,却十分清凉, 是一个避暑胜地。
萧嫣然嫌太阳毒辣,让车夫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庄园。一路上, 她与苏清妤都没有说一句话,她在生她的气。
对此,苏清妤有些无奈,和离毕竟不是小事,这位郡主想一出是一出, 仿佛这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庄园已经到了,你们二人还要这样互不搭理么?”沈姚华再次当起和事佬。
萧嫣然瞟了苏清妤一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本郡主说了那么多话,都说累了,要说也是她说。”
苏清妤明白萧嫣然这是需要她递给她台阶下了,于是唇边浮起淡淡笑容,“郡主,我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这里一片很大的湖,里面种了很多荷花,这会儿该开花了吧。”
萧嫣然轻哼一声, “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苏清妤唇边笑容微滞。
萧嫣然见状懊恼,又下意识地找补:“是开了,你想看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看吧。反正我爹爹的寿宴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苏清妤重绽笑靥, 微微点头。
三人来到湖畔,却看到前面的水榭已经有一帮人在那里赏荷, 衣冠华贵,鬓影衣香,应当是应邀前来参加秦王寿宴的宾客。
往湖中看去,只见荷叶田田,荷花烂漫如锦,荷香馥郁,还有小舟荡桨穿梭在荷花间,舟上坐着容貌姣好的少女,如银铃般好听的歌声悠悠地传来。
“被人占据了好位置。”萧嫣然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下了马车,三人同走向水榭。
苏清妤看到了苏迎雪,她独自一人倚在栏杆处赏荷,也不与同行的姐妹们说话。
自从上次与苏迎雪在庄园里分别后,苏清妤就没再与苏迎雪相见过,想到赵慧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沉了沉眸子。
苏清妤思索了下,扭头与她们二人道:“我想去找迎雪说几句话,她与我母亲皆在临猗坊,我有东西托她转交母亲。”她找了个借口,免得萧嫣然不高兴。
萧嫣然看了眼水榭里的苏迎雪。当即不屑地高扬下巴,“去吧,最好帮本郡主告诫一下她,叫她莫要再接近我兄长,不然有她好果子吃。”
这郡主真当自己是流氓了。苏清妤心里无奈,却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姐姐,今日乃是秦王的寿辰,你怎么也过来了?”
苏清妤与苏迎雪二人远离了人群,来到石舫旁边。
苏清妤看了眼远处的萧嫣然与沈姚华,二人正在赏荷花,不曾看他们这边,便收回目光:“是郡主邀请我来的。”
“郡主如今是拿姐姐当闺友了啊。”苏迎雪手执团扇轻摇着,目光落在苏清妤的身上,只见她淡妆素抹,一袭雪色薄纱裙,虽挽着已婚女子的发饰,但发髻却只戴了几只珠花,这令她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又年轻不少。
她这位姐姐突然间好似变了个人,不止神情举止,连衣着打扮都不似以往那般保守持重。
苏清妤无视她语气里的讥讽,淡淡道:“郡主叫我告诫你,莫要再接近她的兄长。”
苏迎雪面色微变,随后冷笑:“姐姐叫我前来,原来只是为了帮郡主带话儿?你是把自己当做郡主的下人么?”
她尖酸刻薄的话语并未令苏清妤生气,她面不改色道:“你可还记得张兰兰?”
苏迎雪脸上神色有微妙的变化,被苏清妤捕捉到,“她与我说了一些事。”
苏迎雪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目光不敢与苏清妤直视:“姐姐,我根本不知道张兰兰是谁,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清妤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是么?可是她说,她与你很熟,当年她将我打算送傅大人香囊的事告诉给了你,你就编造了一个谣言,说我和人打赌要用香囊戏弄傅大人,又故意将这谣言散布出去,让傅大人听到,就有了后面他丢掉香囊的事情。”
苏清妤铿锵有力的语气令苏迎雪慌乱起来,加上感觉被人出卖,她不禁反驳:“她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她嫉妒你,不想让你称心如意,才想出来的主意。姐姐,你被她挑拨离间了!”
苏清妤胸中涌起一股愤懑的情绪,很明显,不论苏迎雪是不是主谋,她都参与其中,“迎雪,我真没想到出卖我的人竟然是你,而你先前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亲姐妹,要携手共进,枉我还信了你的话。”
苏迎雪连忙抓住她的手,着急地解释:“姐姐,你别相信张兰兰那个恶毒女人的话,当年真的是她散布的谣言,我有劝过她的,可她不听。”
苏清妤观察她的面色,“我与她是闺友,她为何要害我?”
苏迎雪皱着眉头道:“她表面上与你要好,但其实都是假的,她嫉妒姐姐你,只因她家境一般,容貌也没你好,还是庶出。”
苏清妤回忆过往,却没找到张兰兰嫉妒自己的蛛丝马迹,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苏迎雪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苏迎雪攥紧苏清妤的手臂,“姐姐,真的,你一定要信我。”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已经懒得再去问散布她和其余人一起嘲笑傅清玄的谣言是谁做的,反正这其中必有她苏迎雪的手笔,她没忘那谣言中还有苏迎雪替傅清玄说话这一件事。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如今计较也无法弥补任何错误,苏清妤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疲惫与无力感,她甩脱苏迎雪的手,冷漠道:“我再无法信任你。你好自为之吧。”言罢转身而去。
苏迎雪怔怔地望着苏清妤的背影,片刻之后,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冷笑。
的确,就算她不是主谋,她也参与了其中。嫉妒之心谁没有?难道她苏清妤就没有?就算当年她与傅清玄有误解,她也的的确确地欺负了傅清玄,她凭什么露出一副就她最无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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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已经开始,苏迎雪与几名临猗坊的姐妹在石舫里等候召唤,同为罪臣之女,她和苏清妤却有着不同的命运。苏清妤作为尊贵的客人受邀参加秦王的受邀,而她却要在宴席上为客人们跳舞助兴,还要侍酒卖笑,这凭什么?
石舫四面都是透花窗,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吹不散她心头的郁闷。
她独自一人坐在透花窗下,其余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偶尔朝她投来一眼,眼里有些不曾掩饰的轻蔑。苏迎雪被孤立了,这源自于之前的落水事件,坊中的人都认为她是故意为之,为的是吸引萧祈安的注意,从而攀龙附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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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她们有本事也这么做啊,在背地里闲言碎语算什么。
苏迎雪冷笑一声,不愿意与她们共处一室,便起身走了出去。
远处的飞阁,灯火通明,风送来丝竹管乐之声,她眸中露出厌恶之色,扭头往不远处的池塘走去。
池塘栽种着一大片莲花,这会儿很多已经含苞待放,月夜之下,有股圣洁的美。
苏迎雪靠着池塘边的栏杆旁,望着那片莲花发呆,莲出淤泥而不染,而她身陷污泥,还能干干净净地出去么?
不能够的。苏迎雪唇角浮起抹苦笑。忽然听到说话声,循声看去,不远处柳荫下有几名女子,看穿着应当与她是一类人,却不知属于哪座教坊。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凝神细听,原来在说她落水那件事。
“我听说那条路是世子回住处的必经之路,客人一般都不会到那里去,她偏偏就那么巧掉到了那片湖里,你说她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一穿绿衣服的女子讥笑道。
“可不是,这等小伎俩只怕早就被萧世子看穿了。方才她们临猗坊的人来时,恰好萧世子也在场,从头到尾萧世子就没看她一眼,我估计是担心被她纠缠上,当时你没看到那苏迎雪那幽怨的脸色。”
苏迎雪听到青衣女子的话,脸色刷白,只因她说的确有其事。她方才随着众人去给秦王请安,恰好萧祈安在指挥底下的人做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无视,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当时她虽然有些失落,但过后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如今被这几人当做笑柄来讨论,苏迎雪心中无比羞恼。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樱桃宴的时候我就看到她眼睛就一直黏在傅首相的身上,估计是傅首相对她无意,她才将目光转到了萧世子身上。
“只要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她兴许都想要攀附吧?”
“这也太恬不知耻了吧。”
几人说着说着嗬嗬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尖酸刻薄,鄙夷不屑。
苏迎雪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脸火辣辣地烧起来,这时,不远处的假山石旁突然响起一阵咳嗽,是男人的声音。
那几人听到有人咳嗽,吓了一跳,当即作鸟兽散。
苏迎雪扭头看过去,月隐云中,四周黑黢黢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有个人影,身影高大伟岸,有些许熟悉。
苏迎雪皱了皱眉头,没有上前辨认,而是转身匆匆离去。
回到石舫,苏迎雪坐在妆台前,刚补了点口脂,便有人过来催促她们去侍宴了。
苏迎雪等人去到那里时,众人已经酒酣耳热,堂内鼓乐喧天,灯火辉煌。席上不是王孙贵胄,就是高官显宦。
席上的残羹冷炙被撤下,立刻有侍女换过新鲜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苏清妤不在,萧嫣然借着秦王的寿辰在府中举办了一个小宴会,请的都是一些贵妇千金,苏清妤亦在其中,而她这样的身份大概是不配出现在那里的。
在萧嫣然等人的眼中,她就只配当个玩意儿,给这些权势熏天的男人跳舞侑酒助兴。
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摆脱这个身份,苏迎雪一边跳舞一边暗暗在心底发誓。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投向萧祈安的方向,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握住酒杯,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的身上看来。
苏迎雪的目光恰好与他对视上,又立刻收了回去,她对他虽有些许心思,却也担心被人发觉,而且……方才出现在假山石旁的人似乎是他。若真是他,想必那几名女子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他听了去。
苏迎雪跳完一支舞,便与其余人一同行到秦王的席前行礼,说祝寿词,受了赏赐后,被秦王指派到一名高官那一席侍酒。
高官的身旁恰好坐的是萧祈安。
苏迎雪走过去时,朝他看了一眼,萧祈安亦看向她。
苏迎雪浅浅一笑,便收回视线,来到高官身旁。
这名高官苏迎雪认得,北镇抚司长官吴彬,此人身材魁梧,容貌倒也端正,只是出了名的好色,每每见到容貌姣好的女子,便一副饿虎馋狼相,苏迎雪甚是厌恶他,但碍着他的身份不得不虚与委蛇。
苏迎雪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注入酒水。
吴彬两只色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旁,她刚刚跳了一支舞。这会儿云鬓微湿,面色红润,愈显娇艳欲滴,不觉伸手往她手腕一捏,“许久未见,迎雪姑娘愈发楚楚动人了。”
苏迎雪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不觉惊呼一声,而后不小心将酒水泼了他一身。
这吴彬虽好色,却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一不顺心就拿女人出气,非打即骂,被扫了兴致,加上酒喝多了,一时间忘了这是秦王的寿宴,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苏迎雪的面上。
苏迎雪捂着脸颊,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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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祈安的角度恰好看到她黛眉紧蹙,双眸含泪的模样,目光一沉,正欲说话。
坐在主座的秦王与吴彬关系甚密,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便对着苏迎雪疾言厉色:“没用的东西,退下。”
苏迎雪放下手,眸中的泪水划过面颊,她咬着下唇隐忍着提起裙子,匆匆忙忙退了下去,萧祈安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浓眉凝着肃色。
* * *
戌时中,苏清妤与沈姚华一同从庄园里出来。萧嫣然喝醉了,没有送她们。
马车突然停下来,正靠着车厢休息的苏清妤睁开眼,一副惺忪模样。
车夫掀来车帷,道是有人要见苏清妤。苏清妤钻出车厢,看到吴峰,有些惊讶。
吴峰谨慎地看了眼车厢内。
苏清妤看了眼沈姚华,才朝着吴峰道:“无妨。”
吴峰这才道:“大人有请。”
苏清妤朝着不远处的空地看去,清冷的月色下,一辆黑色车顶,垂着流苏的宽大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苏清妤面有豫色地看了眼沈姚华,沈姚华唇角扬起,也跟着钻出车厢,与吴峰道:“那就有劳你们送妤儿回去吧,我困得很,就不等她了。”
吴峰颔首。
苏清妤黛眉颦动,薄嗔了眼沈姚华,才走下马车,带着元冬,随着吴峰来到另一辆马车旁,她扭头目送沈姚华离去后,才收回目光,视线掠向垂着的车帷,下意识地伸手掠鬓。
元冬扶着苏清妤踏上脚蹬,刚上马车,车帷撩动,一只修长洁净的手伸出来,未显唐突,只是让人觉得体贴又有礼。
苏清妤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不自觉地交了过去,当被握住的那一刻,她蓦然清醒,然人已经被拉入车厢里。
车厢里点了灯,光线暖黄,照着傅清玄的脸,柔和如月,“陆夫人,几日不见,过得可好?”他笑问。
苏清妤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有些不自在,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他的对面。
“尚可。”苏清妤微微点头,打量了眼他的脸,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心下稍安。随后想到先前在他府门口醉酒大闹的事,她突然不知如何面对他。她低垂粉颈,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手,他并没有戴她送给他的玉扳指,心中隐隐生起失落。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语气镇定地问:“大人怎么在此?”他伤势未痊愈,她以为他不会来给秦王祝寿。可既然来了,他怎么又不进去?萧嫣然得知她喜欢他后,就一直蹲守着他,还说要撮合他们二人,但一直没得到他进庄园的消息。
“来送礼。”傅清玄姿态优雅闲适靠着旁边的凭几,“顺便等你。”他忽然道,而后冲着苏清妤微笑了下。
苏清妤猝不及防地听到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心蓦然慌了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忸怩害羞之色,“你等我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问,语气有些不解,还藏着隐隐的期待。
将苏清妤脸上微妙的神情看在眼里,傅清玄不动声色地拿起几上的小匣子,递给她,“这个还你。至于那一万两银票,我便收下了。”
傅清玄已经从吴峰那里得知,那一万两银票是她变卖一些嫁妆换来的,她既不愿意欠他,他也不勉强她。
苏清妤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匣子,不由一愕,脸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皱着眉头望着他,像是隐忍着什么,胸口微微起伏,“你这是何意?”
苏清妤一向不善于掩藏情绪,所以傅清玄很轻易就看出了她在努力隐忍的怒气,“陆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他解释,其实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生气。
苏清妤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你以为这是贿赂?”
苏清妤没有接过匣子,傅清玄便将它放回到几上,问言他唇角浮起微笑,有些不以为意地道:“你可以这么想。”他无意与她解释太多。
傅清玄随口的这么一句话却让苏清妤努力往下压制的怒火禁不住爆发,她以为经过之前的山林共患难,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她以为他对她至少有了一丝真心。不想一切都是她以为而已,他还是那个目中无人,表面对她温柔,实则疏离的傅首相。
也许在他心里,他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她东西,而她送回去的东西就是贿赂,是虚情假意。
苏清妤心中的怒火无法遏制,急切地想要进行发泄,这一刻,她忘了二人身份的差距,蓦然起身,伸手抓起几上匣子,在傅清玄错愕的目光下往外头狠狠砸去,然而匣子被车帷挡住,滚落在苏清妤的脚下,里面的玉扳指从匣子里掉落。
苏清妤此刻憋屈,只觉得连一个匣子都欺负自己,于是愤愤地捡起玉扳指,掀开车帷,不管不顾地将玉扳指扔了出去。
坐在车厢外头的元冬和吴峰面面相觑,皆庆幸自己坐在边角,不然只怕会被砸中。
苏清妤坐了回去,目光挑衅地看着已经恢复镇定的傅清玄,语气僵硬地道:“既然大人觉得这是贿赂,那就别要了。”
把东西丢出去那一刻,苏清妤的怒火与胆子仿佛也一并丢了出去,她此刻已经冷静,心中懊悔,然而覆水难收。
见傅清玄不说话,只是沉静地凝望着自己,苏清妤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大人,你很生气么?既如此,大人把我赶下去好了。”苏清妤再次起身,她当然不会等着他赶走自己,要走也是她自己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牵制住。
“你何必如此……”傅清玄心中无奈地叹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令人意外之举,却让他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眼里无可奈何之色让苏清妤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一般,却不想想他的这些行为多么气人。怒气再次上升的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将他当自己人看待,乃至于在他面前任情使性。等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也已经是后面的事了。
苏清妤用力挣脱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举动拉扯到了他的伤口,他修眉微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几分。苏清妤心中的怒气顷刻间化为担忧,忙停止挣脱动作,“你没事吧?”
傅清玄摇了摇头,放开她的手,“你坐下。”不是命令的口吻,隐隐带着请求与无奈。
第 46 章
苏清妤突然间像是犯了错事一般, 犹豫片刻,低着头乖乖地坐了回去。
傅清玄没有看她,冲着外头道:“吴峰, 去把陆夫人丢掉的东西捡回来。”
苏清妤怔了下,偷瞟他一眼, 他神色如常,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带了点抱怨的情绪。
腹部的伤口隐隐传来疼痛,令傅清玄心生些许烦躁,他调整坐姿, 手肘靠到几上,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轻揉了下。
如今朝廷正值用银之际, 他费尽心思地增加财政收入,对她这种不拿银子当银子的行为难免有些成见,只是他无意对她说教,银子是她自己的,她爱怎么使用便怎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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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沉默,置于膝上的纤手微微收紧,不明白他们二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好像自己一遇到他的事, 就无法维持冷静,总是身体比脑子先行,等意识到错误之时已经难以补救,偏偏又不肯认错, 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年少时节。
苏清妤此时心纷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索性扭过头面冲着车壁,她想把自己缩小再缩小,最后隐身,让傅清玄无视掉她。鼻子微酸,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而后一惊,连忙伸手捂住嘴鼻。
她这一举动落入身后人的眼里,像是在偷偷抽泣。
傅清玄抬起眼眸看了眼苏清妤,“你哭了?”
苏清妤一怔,扭头对上他微微诧异的目光,不觉辩解:“我没哭。”说完见他还在看自己,眼里的情绪敛去如往常般平静如水,莫名地恼羞成怒,“我都说了,我没哭,你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傅清玄额角微紧,突然觉得眼前这女人有些蛮不讲理,心中叹息着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这时,吴峰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大人,东西已经找到。”
傅清玄淡淡瞥了苏清妤一眼,见她低下了头,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拿进来吧。”
吴峰掀开车帷,小心翼翼地将玉扳指奉上,傅清玄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苏清妤抢先一步夺走。
吴峰当即一慌,只怕她又要丢,好在苏清妤最终只是牢牢地抓着玉扳指,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不觉往元冬那处看了一眼,疑惑的神色仿佛在问:你家小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元冬摇了摇头,茫然的眼神仿佛在答:我也不知道我家小姐为何会变成这样。
苏清妤将玉扳指胡乱塞进衣服里,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傅清玄一眼,他不要她还不稀罕给了呢。
一直到马车停在陆府门口,苏清妤才勉强看了傅清玄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有劳傅大人送妾身归来。”说着就毫无留恋地钻出了车厢。
傅清玄目光看着那晃动的车帷,先是一怔,而后轻笑出声。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匣子,合起放到几上。
目送苏清妤进了府,吴峰才掀开车帷,禀报:“大人,陆夫人已经进去。”
傅清玄微颔首,“回府吧。”
吴峰没有退出去,脸上有犹豫之色,似乎想说什么。
傅清玄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想说什么直说。”
见傅清玄并无不耐烦,又想到苏清妤方才种种反抗他的举动,吴峰到底没忍住那少有的好奇之心,“大人,陆夫人的傲骨是不是又回来了?”
傅清玄拿起书的手微顿了下,似有些不解地看向吴峰。
看来他家大人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吴峰想了想,提醒:“大人不是说过陆夫人的傲骨并非您折断的,所以心有不甘么?”吴峰仍旧记得当时大人遗憾的神色,陆夫人如今这副模样大概正合他心意吧。
“……”傅清玄略一思索,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他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书,脑海中浮起苏清妤方才刚烈又善变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一抬眸冷睨了吴峰一眼:“你今日话有点多。”
吴峰当即收敛好奇之心,默默地退出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回相府,心中却嘀咕,明明是大人让他有话直说的。
大人性情难测,那些话大概只是说说而已,除了正事,其余事情他总是抱着随意散漫的态度,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揣摩。
马车缓缓前行,傅清玄一手执书本,一手抵额,静坐椅上。灯光在书面上晃动,许久,他轻叹一声,无法专注索性将书放了回去。他将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假寐,有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睁开双眸,目光微黯,他想起来了,当看到苏清妤在他面前流露出坚贞不屈的姿态,想到过去所受之辱,他的确有折断她傲骨的冲动。
但,冲动毕竟只是冲动,他又不是闲得慌,天天只想着折她傲骨?想到此,他禁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 * *
苏清妤回到屋里,当即揭开绣帘,进了内房,直接往床走去。
元冬跟在后面,进去时,已经看到苏清妤趴伏在床上生闷气。
对此,元冬已经见怪不怪,她暗忖,小姐会不会和萧郡主待久了,受了她的影响,又变回了以前的性子?
元冬看了眼外头天色,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婢帮您卸了晚妆,早些歇息吧?”
等了片刻,才等来苏清妤低低的带着点哽咽的声音:“有热水么?我要沐浴。”
“有,厨房已经烧好水了。”元冬连忙道。
苏清妤这才从床上起来,她眼眶微红,但没有眼泪,元冬放下心,出去叫人抬热水。
苏清妤走到桌前坐下,想着今日车厢里种种事情,她贝齿紧咬,手上罗帕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以后她再送他东西,她就是没廉耻的贱人。从袖中拿出玉扳指,苏清妤恨不得将它摔碎,可一想到她花了一百两银子,又有些不舍起来。
可不做点什么,她心里又闷得慌,这时目光不经意瞥到墙上的话,瞬间来气,她蓦然站起身,走过去将那幅字画拿下来,卷起塞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又去取了一幅当下著名画师的画作挂上去,做完这一切,苏清妤心中的气平息了。
元冬归来的时候,苏清妤已经恢复如常,正坐在榻上翻看账册。这几日变卖嫁妆,进账一万多两银子,还了傅清玄一万两,就不剩多少了,不过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卖出去。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您沐浴吧。”元冬道。
苏清妤点点头,起身去往浴房,她打算明日去看看她的那几处房屋,自从今日萧嫣然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心中总不自觉地升起一个念头,搬出陆府,独立门户,虽说这于礼不合,但她实在不想和陆老太太同住一屋檐之下,出入也不方便。
甚至,和离的念头也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让她好生烦躁。
苏清妤这边已经准备沐浴歇下,秦王那边寿宴仍旧未散席。
苏迎雪离开宴席后,并未回到石舫,她来到先前的池塘边,倚着栏杆默默垂泪。
池塘里的蛙鸣声乍起,刺破了寂静夜色,眼前似有一道人影投来,她惊了一跳,一扭头,却见是萧祈安。
“世……世子。”苏迎雪诚惶诚恐道,眼眸牵闪烁着泪花。
月明如昼,皎洁的月光照着佳人的面庞,愈发楚楚可怜。她微微偏脸,拿起罗帕擦拭泪珠,像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萧祈安神色凝重,他对苏迎雪并无任何想法,只是因为先前不小心听了那几名女子的对话,心中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后又见她被吴彬刁难,心生不忍,才跟了过来。
不论如何,她都是因为自己才被人那般指指点点。萧祈安与她并不熟,但也知晓她是永安侯的女儿,若不是永安侯犯了事,她也不至于沦落教坊,做此低贱营生,想到此,他脸上多了几分怜悯。
“这个是清凉药,可消肿,苏姑娘且拿着。”萧祈安朝着苏迎雪伸出掌心,上面放着一绿色的小瓶子。
苏迎雪似受宠若惊一般,瞪大了眼眸,随后又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多谢世子。”她缓缓伸出手去拿,却不小心似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
掌心传来瘙/痒,萧祈安剑眉不觉皱了下。
苏迎雪立刻像是烫到一般缩回手,她扬起眼帘偷看了他一眼,眸中暗含幽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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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祈安心咯噔一下,莫名地想起那几名女子说的一些话,他不愿意以恶意去揣测此女子的目的,但此刻不宜再与她独处下去,“苏姑娘,在下还有事,便先走了。”
在他转身那一刹那,苏迎雪忙叫住他,“世子,等一下。”
萧祈安回头,目光不觉落在停留在她胸前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纤长白嫩,宛如玉笋纤纤一般。
他看了一眼,立马转移了视线,正色:“苏姑娘还有何事?”
苏迎雪凝望着他,“方才站在假山旁的那人是您吧。”
她的语气很肯定。萧祈安稍一迟疑,微颔首。
苏迎雪捏紧了手,声音微颤,“所以世子什么都听到了?”
萧祈安有些惭愧的解释:“在下并非故意听的,只是恰好经过。”
苏迎雪眸中逐渐氤氲一层薄薄水雾,“世子是否也和她们那般,认为我是故意掉入水中,好让世子相救?”
萧祈安额角一抽,他平日里最害怕的便是像苏迎雪这种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子,就像是他母亲硬塞给他的那名妾室一般让人难以招架,“苏姑娘多虑了,在下从不曾这般想过。”
“真的么?”苏迎雪微笑,香腮晕红,双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自然是真。”萧祈安一本正经地回,至于她眼里流露出的情愫,他视若无睹,“苏姑娘,在下先行告辞。”
苏迎雪这次没有再叫住他,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苏迎雪眸中的柔情蜜意才渐渐敛去,变得面无波澜。
萧祈安不会知道,方才那杯酒是她故意泼洒在吴彬身上,她伸手抚过仍旧有些疼的脸唇边浮起抹得逞的微笑。
* * *
次日,苏清妤刚用完早膳没多久,沈姚华就来了,身后还背着一锦皮包袱。
苏清妤笑盈盈地从榻上起身相迎,“华姐姐,怎么来得这般早?”
沈姚华将包袱放到桌上,拆开,“给你送钱来了。”
苏清妤凑过去一看,只见里面全都是不是黄灿灿的金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又一锭锭完好无损的,也有绞成一块块的碎银碎金。
“我自己去拿就好,怎好劳烦你亲自送过来?”苏清妤有些惭愧道。
苏清妤先前决定变卖嫁妆,但苦无门路,就找到了沈姚华,托她帮忙,沈姚华一口应下。沈姚华人脉广,不到几日时间便帮苏清妤凑到了一万多两银子。
“你与我客气什么?”沈姚华笑道,随后往椅子上一坐。
苏清妤温婉一笑,随她坐下,叫元冬看茶,自己则拿起一锭银子看起来。
“放心吧,这些银子成色很好,绝对不会掺杂别的东西。”沈姚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不禁打趣:“妤儿,我发现你越来越财迷了。”
苏清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银子,随后但笑不语。经过这几个月的遭遇,她才知道深刻地明白,身上有充足的钱财有多么重要,沈姚华没有经历过,大概也无法感同身受。
元冬将茶送上来后离去。沈姚华看着苏清妤,脸上逐渐严肃:“其实我来也是有些事想问你。”
苏清妤隐隐感觉她要问什么,内心顿时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示意沈姚华问。
“昨日嫣然与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如何想的?”沈姚华顿了下,又正色道:“不要用言语糊弄我。”
苏清妤对上沈姚华认真的眼神,心突然变得十分混乱,不得不承认,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当她的心开始犹豫,恐惧亦随之而来,那些纲常伦理,世俗礼教就像是一座大山突然朝着她压来,令她有股无法前行的沉重感,最终她叹了一口气,“纵然我想,也不是那么轻易离得了的。”
以苏清妤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她是真不愿意与陆文旻再过下去了,沈姚华定定地望着她,“那你如今还钟情于傅大人么?”
苏清妤内心还处于纠结茫然之中,乍听此言,脸蓦然一红,想着昨日与傅清玄闹不和的事,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嗔了她一眼,“华姐姐,你怎么也和郡主一样都喜欢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沈姚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么?昨夜你可是与他一起回去的。”
苏清妤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脸热辣辣的,一冲动便又不管不顾起来,“你们总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喜欢有什么用?我一个有夫之妇喜欢一个丈夫以外的男人,给人听了去,我死了算了。”苏清妤被逼急了便把先前的招数用在沈姚华身上。
沈姚华噎住,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妤儿,我没有逼你承认喜欢傅大人,只是想说,你若真心喜欢他,便和陆文旻和离,也好过像现在这般欲断难断,徒添痛苦。虽然和离并非易事,但总归要尝试一些不是么?不论如何,这次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与萧嫣然的心血来潮不同,沈姚华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与她说这些话,苏清妤内心有所触动,不由得向她坦诚了自己的心意:
“我的确对他有些余情未了,只是他眼里只有国家大事,只有百姓,哪里有我,更别提他有可能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沈姚华认真地想了想,“也许我们可以照着郡主所说的来。”
苏清妤怔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做?”
沈姚华暧昧地看了她一眼,“给他下药,或者把他绑了。”
苏清妤顿时又气又想笑,“连你也打趣我。”给傅清玄下药?她又不是苏迎雪,做不出来那种事。绑了他?这更不可能,别说有吴峰保护着他,他自己都是习武之人,哪里那么容易将他绑了去。明知沈姚华是说笑的,她竟然还认真思考这些事的可能性,她的脑子也是出了毛病。
沈姚华见她神色不似先前那般沉重,心里便也轻松些许,她伸手握住她的,“妤儿,不论傅大人喜不喜欢你,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不必担心世俗怎么看待你,只要随心而行。”
随心而行……也只有她和萧嫣然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不得不说,它很诱人,苏清妤想这么做,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苏清妤冲着她微微一笑,随后点头。
“华姐姐,你爱你的夫君么?”苏清妤突然问,说起来,她好像从未问过她这个问题,
沈姚华料想不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面色微僵,“我与他都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爱与不爱?”她端起茶喝起来,以此掩饰尴尬。
苏清妤其实也不是十分好奇,见她似乎不愿意谈,也就作罢。经过与她一番谈话后,她心中豁然开朗,她一点都不爱陆文旻,这是十分确认的事,甚至一想到要与他白头到老,就无比地排斥,既如此,不如和离,往后各自安好。
* * *
虽然动了和离的念头,但陆文旻远在扬州,苏清妤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他提此事,就在苏清妤为此感到烦恼时,陆文旻来信了。
因为苏清妤嘱咐过,所以驿使是亲自将信递到元冬手上,再由元冬转交给苏清妤,陆老太太那边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陆文旻寄了两封信,一封是家信,另一封是给傅清玄的。
苏清妤拆开了家信,只是一封普通的信,里面没有她关心的内容,大致就是他在扬州一切都好,叫她和陆老太太勿念,又问候了她和陆老太太,还让她谨慎行事,尽心侍奉他的母亲。
他在信中只字未提傅清玄,也不问她与傅清玄为何会有交集以及她怎么知晓傅清玄对他的期待。
兴许是担心陆老太太看到?
苏清妤打算过阵子再将这封家信交给陆老太太,免得露出破绽,毕竟她前些天才骗她陆文旻开了家信。
至于他给傅清玄的那封信,苏清妤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好了,她打算明日再送去给他,今日她心里仍旧有些不痛快,不大想见到他那张脸。
次日,阳光猛烈,一出门便觉得进入了蒸笼里一般热,苏清妤便等到太阳落山,没那么热后,才乘着轿子来到相府。
入了相府,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倚雪院,刚进院门口,就看到柳瑟从屋里袅袅娜娜地走出来,还是那艳丽妖冶的打扮以及风情万种的姿态。
苏清妤脸上还没做出反应,柳瑟已经开了口:“陆夫人,好久不见。”
那一句‘陆夫人’她刻意拔高了声调,便好似在提醒她什么似的。苏清妤如今对这个称呼最是敏感,黛眉不觉轻颦,“好久不见。”她客气地道。
柳瑟行至她身前,柔声嫩语道:“我还要去替大人办事,陆夫人,改日再见。”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她的面庞,随后风情袅娜地离去。
她要替傅清玄办何事?苏清妤望向屋门口的方向,想到方才她与傅清玄独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是早就知晓他们二人关系匪浅的么,为何如今却感到有些无法忍受。
进了屋,看见傅清玄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茗,明知不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量他,见他衣着齐整,没由来地松一口气,随后便自己的猜测而赧颜。
“陆夫人。”傅清玄放下茶杯,唇角微扬,笑容润如春风,似乎并没有将前夜之事放在心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始至终好像就她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苏清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比起柳瑟,她更讨厌从傅清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连同他此刻亲切的笑容也令苏清妤无比讨厌。
难道他对着柳瑟,也会露出这样虚伪的温柔之色,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声柳瑟姑娘?
大概不会,他只会对她虚伪,苏清妤越想越生气,“傅大人。”她淡淡地开口,随后走上前,将陆文旻的信放到桌上,“这是我夫君给你的信。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第 47 章
苏清妤原本就是执拗与受不得委屈的脾气, 先前在傅清玄面前放弃尊严,做小伏低,只是因为畏惧他, 怕他对自己、对她的家人不利,如今对他的真实性情有所了解, 没了那份畏惧,她自然怎么高兴怎么来,才不会管他是否会生气。
与其在那里看着他笑吟吟的脸独自生闷气,她不如回去数她的银子以及清点接下来还需变卖的嫁妆。
所以苏清妤放下那封信后就真的走了,也不理会身后的傅清玄是什么神情。
苏清妤离开了倚雪院, 傅清玄也没有命人请她回去。他在乎的只有那信,至于她人,估计走了他还觉得清净些, 想到此,苏清妤脚步不由加快。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将陆夫人请回来?”
站在外头亲眼看着苏清妤离去的吴峰在犹豫过后,进屋问询。
吴峰以前只道苏清妤知书达礼,温婉端庄,不想她真实性情竟是一点就炸的暴脾气……还不是一点就炸,根本就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炸了。
“不必了,让她走吧。”傅清玄看着空无人影的门口, 目光静如深海波澜不起,这几日他总是在苏清妤身上看到她当初的影子,岁月终归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全部,尤其是性情。
而有些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并不会磨灭, 只会加深。这么多年来,思及过去的人与事, 只觉得如同云烟一般无足轻重,唯独苏清妤,每当想起她,心便会感到不舒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影仿佛化为一根刺占据着他的心,并且在心底生根发芽。疼,但久而久之好像也成为了习惯,以至于再次重逢,他对她并不感到陌生,相隔十年,他却觉得二人只是分别了一刻。
就算不是出于情爱,她也应当在他的生命里,与他融为一体,度过接下来的漫漫人生,直至生命终点。而这样奇妙的感觉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压下心头那股熟悉的窒闷感觉,傅清玄手往桌上一靠,指腹轻按额角,对于桌上的那封信,他却一眼未看。
吴峰从屋里退了出来,看到站在庭院树下的墨竹,看到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由一怔,她好像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方才苏清妤走时,墨竹也是知道的,却没有管,吴峰这才进去问话。
来到墨竹身边,吴峰看了眼院门口的方向,疑惑地问:“你可知陆夫人怎么了?”
“你不知晓女儿家的心思。”墨竹只是平淡地道,没有解释太多。
吴峰的确不知晓,他扭头看了眼屋内的方向,有些好奇:“那你觉得大人知晓陆夫人在想什么么?”
墨竹顿了下,随后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我怎会知晓大人的心思。”墨竹心思敏锐,能猜透很多人的心思,唯独傅清玄的心思她总也猜不透。
她唯一清楚的是,苏清妤在他心目中的与别人不一样,至于那份不一样,究竟是情还是别的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见墨竹也猜不透傅清玄的心思,吴峰也就放心了。
* * *
苏清妤从相府出来后,并未直接回陆家,而是来了一趟临猗坊探望她的母亲。
去到王氏的住处时,看到王氏正与周掌事在谈事情。见到苏清妤,周掌事站起了身,与她寒暄一番就先走了。
多日不见,王氏的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也令苏清妤彻底放了心。
“我算着你也该来了。”王氏抚着她的手,目光透着慈爱之色。
这顿时激起苏清妤心头的无限委屈,尽管如此,她什么事也没向她抱怨,也没有提她和傅清玄的事。
两人同坐到竹榻上。苏清妤让元冬把准备好的银子拿出来,然后放到面前的几上,“母亲,这些银子您拿着。”
王氏叹了口气,将银子推了回去:“我在这里不缺吃喝,还有月银拿,你不必担心我,这银子你拿回去,往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苏清妤没有收回去,随后把自己拿回嫁妆,又变卖嫁妆的事告诉了王氏。
王氏闻言感到欣慰,“我的女儿变聪明了。”
苏清妤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母亲的意思是说,我过去很笨?”
王氏笑了笑,“我没有这意思,只是怪我与你父亲过去不肯放手,什么事情都替你想好办好,以至于让你从无后顾之忧,连嫁妆都没想过自己抓在手上。”王氏说着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夫君,她瞬间变得哀戚起来。
苏清妤一看王氏的神色便知她在为父亲的事伤心。她忘了一件事,先前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知晓父亲遭遇刺杀的事,怕她担忧,就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父亲。她应当不知晓吧?不然先前就会问她了,她可能以为父亲已经在边疆了。
“母亲……”苏清妤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提她父亲,转而说了另一件事,“我若是想与陆文旻和离,您会同意么?”早在来之前,苏清妤就打算问一下她母亲的意见。
王氏惊愕,顾不得再悲伤,“妤儿,你怎么突然间会想与你夫君和离?”她沉了沉眸子忽然想到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傅相?”
苏清妤有些惊讶,“母亲……”她没料到自己的母亲似乎知道了些事情,已经打好的腹稿作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王氏观她神色,心中一凉,“我原本还以为是迎雪那丫头胡说八道,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你……你竟然真与傅相有那不清不楚的事。妤儿,你真是糊涂啊。”
又是苏迎雪。苏清妤胸口憋着一股郁气,却只能咬牙隐忍,“母亲,你都听迎雪说了什么?”
王氏皱着眉头,严肃道:“你不用管她与我说了什么,你且老实交代你与傅相的事。”
苏清妤不清楚苏迎雪到底与她母亲说了什么,以她的心思,定会故意往对她不利的方向去说,她一番思索后,冷声道:“母亲,到底她是您女儿,还是我是您女儿,你可知若不是她给傅大人下药,女儿也不会受她牵累。”
下药?王氏惊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妤既然说了那些话,就不打算再有所隐瞒,于是将苏迎雪设计傅清玄,依旧不小心喝了被她下了药的茶,险些与傅清玄犯下错误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又补充道:“傅大人是正人君子,他从始至终,都不愿毁去女儿的清白。”
王氏听得心口直跳,“迎雪这孩子竟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来。”
苏清妤见她母亲并未质疑她的话,心下稍安,“母亲,先不说迎雪的事。还有一事,我并未与你说,要不是傅大人,父亲他……他早就被人杀害了。”
苏清妤刚说完就看到自己的母亲脸上露出错愕之色,仿佛听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你……你父亲他没死?”王氏唇不觉颤抖着,显示出她的激动。
苏清妤愣住,“母亲,您早就知道父亲遭到刺杀的事?”
王氏点点头,“我早就知晓了,只是先前怕你难过,一直没与你说,岂知……”王氏说着不由得留下两行泪水,随后又握着她的手,激动地问:“你父亲如今人在何处?”
苏清妤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她们二人都是怕对方伤心难过,却因此也酿成了错误,若她早些与母亲说,母亲兴许就不会难过那么久,“母亲,傅大人已经帮父亲找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他隐姓埋名躲避一阵子。”
“到底谁要刺杀他啊?”王氏痛恨道。
“母亲,这事傅大人正在查,不过您放心,父亲不会有事的,只是他此刻还不能露面见您。”苏清妤安抚道。
王氏点点头,心中欢喜,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不见也无妨,只要他平安就好。”
苏清妤等她母亲情绪稍微稳定后,才道:
“母亲,傅大人他帮了女儿很多忙,而且他并未强迫过女儿,女儿至今与他还是清清白白的。您信我?还是信苏迎雪?”
“妤儿,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想要与你夫君和离的原因,可是因为对傅相……”王氏顿了顿,怕她羞耻,一时不好往下说。
“不关他的事。”苏清妤不愿意承认,于是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到陆文旻头上,“母亲,你可知晓陆文旻他……他在父亲和您出事,女儿痛苦煎熬的时候竟然还出去寻花问柳,还总是夜不归宿,不止如此,当初他被人诬陷参与科举舞弊,他竟说是因为女儿当初年少无知欺负过傅大人,才导致傅大人命人污蔑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他逼着女儿去求傅大人,丝毫不管女儿会不会被人羞辱欺凌,若不是傅大人为人正直,女儿如今都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王氏从未听她说过这些事,之前她来都只说陆文旻的好,从不说他的坏,她便以为是自己的女儿辜负了他。
苏清妤知道她母亲是如何想的,“母亲,我之前不愿意与您说这些话,是因为不想让您担忧……”苏清妤禁不住有些哽咽,“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愿意与他过了。”言罢强忍住的眼泪禁不住纷纷坠落。
王氏忙帮她擦去眼泪,“你这傻孩子,你应当早些与我说的……”
王氏虽然希望自己的女儿知书达礼,温婉端庄,成为大家闺秀的典范,但最重要的还是她过得幸福,若陆文旻真是那样的衣冠禽兽,离了也好。
* * *
这日,云翳甚厚,遮住了太阳,又有些风,便不似前几日那般酷暑逼人,热浪翻涌,叫人连门都不想出。
苏清妤打算出门看看自己名下的那几处房屋,之前她打算去的,不想沈姚华带着银子上门找她与她说了傅清玄的事,她就没了去的心情。
带着元冬刚出门,就碰到前来寻她的萧嫣然与沈姚华。近来萧嫣然似乎来得十分频繁,沈姚华无奈地看了眼她一眼,一看便知是萧嫣然逼迫她来的。
听说她要去看屋子,两人皆露出兴致盎然之色,于是几人一同出发前往青玉街。
如果可以搬出陆家,她打算挑一处屋子搬进去住,至于其余两处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赁出去,也能挣些银子。在车上,苏清妤与沈姚华、萧嫣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萧嫣然作为郡主,根本不愁银子的事,听到苏清妤为了银子要将自己的房屋租赁出去,不禁撇了撇红唇,不屑道:“你这是掉进钱眼里了么?”
若在她娘家还未失势的时候,苏清妤大概与她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问言也不生气,只是一笑了之。
“郡主,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沈姚华笑道。
萧嫣然哼一声,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什么,“你既然打算搬出去住,是打算与夫君和离了?”
苏清妤虽有这想法,但一想到萧嫣然爱闹事的性子,便决定暂时瞒着她此事。她母亲那边已经松了口,她如今已经定了心,打算慢慢筹划。
萧嫣然不满意她的沉默,“我最近听我爹爹说,太后有意把她刚刚及笄没多久妹妹塞给傅大人。”
苏清妤愣住,还没等她心中浮起情绪,便听萧嫣然:
“不过呢,傅大人婉拒了。但我爹爹说,太后娘娘不会轻易罢休的。”
萧嫣然一说就收不住了,滔滔不绝道:
“我爹爹也是,见太后娘娘塞妹妹,他也动了念头,为了拉拢傅大人,竟动了卖女儿的念头,要不是我宁死不屈,他就要撮合我与傅大人了。”她真话假话一齐说。
“傅大人虽然生得丰神俊朗,性子又好,还不骂人,但我还是有点怕他,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妤儿,你赶紧和你夫君和离,然后将他拿下,不然我真怕我爹爹还不死心。”
“不过本郡主得提醒你一句,太后娘娘的妹妹被封为静和县主,但她可一点都不静和,她比本郡主可嚣张跋扈多了,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她才来京城没多久就闹出一堆事情来。”
“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小小年纪已经玩弄过很多男人,在老家的时候,别说是偷偷给人下药了,她还当街抢过男人呢,有个男人不肯屈从于她的淫威,她命人将他的眼睛挖出来了,那家人告到官府去,那官员一听说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根本不敢处置她。”
“来了京城后,她也不消停,前两日竟然堂而皇之地进了小倌馆。”
苏清妤和沈姚华问言都觉得有些荒唐。小倌馆里面虽然都是男人,但客人同样为男人,根本不接待女客,而且龙阳之好并非世人所能接受,因此开小倌馆的都不敢太张扬,苏清妤在京城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小倌馆长什么模样。
“你们不信我说的话?”萧嫣然见二人面露惊讶之色,只当二人不相信,不高兴地嘟起小嘴。
这时外头忽然想起一阵喧闹声,萧嫣然爱凑热闹,当即不再理会二人,掀开窗帷去看,脸色顿时一变,“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看,那便是静和县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和沈姚华都禁不住好奇地凑到她身旁,与她一同看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容貌平凡带着稚气,但体态风流的少女,她穿着时下流行的石榴裙,手里拿着一根马鞭,正站在一卖风筝的小摊面前,怒瞪着挡在她前面的小女孩。
静和县主方才经过小摊前,卖风筝的老婆子扯了扯她的衣服,想叫她买风筝,她恼那老婆子的手弄脏了她的裙子,当即用马鞭抽了她一下,不想老婆子的小孙女看到了便愤怒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要她道歉,还要她赔医药费。
“滚,见钱眼开的穷鬼。”静和县主本来还要打面前的小女孩,奈何围观的百姓太多,她到底有些顾忌。
见小女孩依旧挡在她前面,一双天真的眼眸射出两团怒火,静和县主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便想走,那小孩却扑上去死死抱住她,一看咬在她的手上,静和县主尖叫一声,“脏死了,丑东西。”
静和县主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却听到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住手!”“不要!”
一道声音娇脆,一道声音急切。
静和县主扭头看去,见一辆马车停在她身后头,不由皱起眉头。
坐在车上的苏清妤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一跃而起,“嗖”地一下跳下了马车。苏清妤下意识地也跟着起身,却被沈姚华拽住了手腕。
“神仙打架,并非我等凡人能够插手的。”沈姚华挑了下眉。
神仙打架?苏清妤想了想二人的身份,一个是太后娘娘的妹妹,一个是秦王爱女……姑且也能称作是神仙打架吧。
“且看着吧,她若吃亏,我会下去帮忙的。”
沈姚华微笑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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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本来还有些担心萧嫣然,一听她这话,又看到她悠然自若的神情,便放了心。
“你是何人?敢管本县主的事?”
静和县主看着站在她面前衣着华贵,神色傲然的女子,皱眉道。
“我还就管了。”萧嫣然蓦然冲上前,在静和县主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蓦然夺过她手里的鞭子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一脚。
静和县主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太后,骄纵惯了,从没有人敢对她不敬过,见萧嫣然竟然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气得面色铁青,她扭头看向自己带的两名护卫,“给本县主打断她的手。”
那两名护卫乃是静和县主从老家带过来的,知静和县主爱惹是生非,而京城权贵遍地,因此一来便立刻打听京中最不好惹的一些人,看萧嫣然的模样做派,他们隐隐判断出了她的身份,便凑到静和县主身边,耳语了几句。
静和县主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她打量了眼萧嫣然,“你是秦王之女萧嫣然?”
“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萧嫣然,如何?”与静和县主一样,萧嫣然也是娇纵惯了,一向目中无人,不过她是从小就这样,而她么……就不一定了,她就是靠着她姐姐才咸鱼翻身,并非皇族,凭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就算你是郡主,也管不到本县主的事,滚开。”静和县主千不合万不合推了萧嫣然一下。
就这一下瞬间激起萧嫣然的怒火,她连话都懒得说,就猛地伸手薅住静和县主的头发,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静和县主扇愣住。
“你算哪根葱,也敢推本郡主?”萧嫣然斥道。
静和县主终于反应过来,捂着火辣辣的面庞,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碰到了硬茬,委屈的同时又十分愤恨,当即不管不顾地想要还手,偏偏又打不过萧嫣然,最后被按到在地。
萧嫣然打人是不分轻重的,静和县主很快就鼻青脸肿,她气得大哭,看向两名护卫:“你们还不来帮本县主的忙!”
那两名护卫见状不由得想要上前拉开萧嫣然,却被萧嫣然瞪了回去,“你们敢碰本郡主一下,本郡主立刻回去让我爹爹砍了你们的脑袋。”
二人面露惶恐之色。
静和郡主大怒:“你们不把她拉开,本县主回去就要你们二人的命!”
二人很清楚静和县主的手段,互相看了眼对方一眼,豁出去一般就要上前拉起萧嫣然,这时一声呵斥从马车方向传来。
沈姚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萧嫣然气愤地瞪了沈姚华一眼,“华姐姐,你也不早点下来帮我光顾着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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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晃神的功夫被静和县主觑到机会,她猛地推开萧嫣然,慌忙爬起身。萧嫣然拽住她的后领,就要继续揍她,却被沈姚华拽住。
“行了,郡主,你已经把她打得很惨了。”沈姚华劝阻。
“你给本县主等着。”静和县主一擦鼻子,摸了一手血,她愤恨不已,今日耻辱来日必报。
“本郡主等着你。”要不是沈姚华拦着,萧嫣然早就一脚踢了过去,“还有,就你这丑八怪也想嫁给傅大人,再等八辈子吧,丑八怪,脏东西。”
听到脏东西几个字,一旁的小女孩嘻嘻笑了起来,还鼓起掌来。
静和县主狠狠地瞪了那小女孩一眼,那小女孩便躲到了那老婆子身后。
静和县主此刻不敢再冲动,然而她最恨别人说丑。她和姐姐一母同胞,然而她的姐姐却长得像她那天生丽质的母亲,而她,却随了她那丑陋父亲的长相,虽她的长相不至于说丑,也每每想到这件事,她就怄得不行。
“你们给本县主等着。”静和县主拾起自己的马鞭,气冲冲地领着护卫离去。
第 48 章
萧嫣然见静和县主等人灰溜溜地跑了, 心中甚是得意,再看围观的百姓,眼里都有敬服之色, 不由更加得意,觉得自己是在做惩恶扬善的事。
她高高扬起下巴, 回到了马车上,看到坐在马车里的苏清妤,轻哼一声,不高兴道:“你是缩头王八么?遇事就知道缩在车里不出来,本郡主都打完一架了。”
苏清妤清楚萧嫣然的性子, 问言也不生气,只是温婉地笑着,“是我的错。”说着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身边坐下, 又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脏污。
沈姚华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郡主,你自己爱闹事别带上妤儿,你当她和你一样,身后有个当王爷的爹爹,也就你敢招惹到那静和县主,换做是我们,哪里敢碰她一根汗毛?她可是有位当太后的姐姐。”
萧嫣然知道她说的事实, 又不肯承认,几不可察地哼了声,却像是被撸顺毛的狸奴乖乖地由得苏清妤擦拭脸。
萧嫣然虽然将静和县主打得很惨,但她也受了一点小伤, 脖子被静和县主挠出了几道血痕,衣服滚过地, 脏兮兮的,发髻歪斜,乱糟糟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苏清妤也不好再带她去看房屋,便提议改日再去,萧嫣然本来不乐意,被沈姚华数落一番后,才答应回王府。
三人于是又返回了陆家,送苏清妤进去后,沈姚华与萧嫣然一同离去。
几日后,苏清妤与萧嫣然、沈姚华约定的时间到来,她们二人来到了陆家。坐在庭院喝茶闲聊时再次谈起静和县主的事。
萧嫣然那天回去后无事发生,但第二日太后的懿旨便传到了秦王府,让秦王携爱女萧嫣然入宫。萧嫣然知道是为了静和县主的事,自作聪明地叫来自己的侍女给自己化了个鼻青脸肿妆。等到了太后娘娘的宫殿后,果不其然,静和县主也在。一看到萧嫣然,顶着一花脸的静和县主立刻痛哭流涕地向太后娘娘诉苦。
萧嫣然自然也不服输,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开始装模作样地诉苦。本来太后娘娘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不成想萧嫣然演得太过于逼真,哭得眼泪哗啦啦落下,把妆容弄花了,这才露出破绽,太娘娘娘当即雷霆大怒,秦王虽然偏袒爱女,奈何萧嫣然欺骗太后娘娘在先,并不占理,为了安抚太后娘娘,只能提出禁萧嫣然的足以示惩戒。
萧嫣然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过她能这么做也是因为他的父亲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萧嫣然一提起静和县主,就禁不住露出一副苦大仇深,恨不得银牙咬碎的模样,“等着吧,本郡主下次见到她,把她打得满地找不牙,不,本郡主还要缝了她的嘴,看她怎么去找太后娘娘告状。”
苏清妤和沈姚华对视一眼,脸上皆有着无奈的笑容。
“我劝你还是别惹是生非了,不然下次可就不是禁足那般简单了。”沈姚华道。
“我才不怕。”萧嫣然骄傲地抬起下巴。
沈姚华见状不再劝。
三人喝了茶,便离开了陆府,一同去看房屋。房屋在青玉街,那条街远离热闹的街衢,四周绿树环绕,很是清雅幽静。
“怎么还没到?”这句话萧嫣然一路上问了不下三遍。
“前面那棵古槐树往前第三家应该就是了。”苏清妤掀开窗帷,往外头探看。
下了马车,来到第三家,只见朱漆的两扇大门,上了锁。屋门口垂柳成荫,筛着日光,前面是一片辽阔的湖,一道曲折红桥延伸至湖心亭,水中遍种荷花,夏风送来荷香,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我看这地方甚好,以后就搬来这住好了。”沈姚华感慨道。
苏清妤微笑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苏清妤带了钥匙,三人正打算开门进院,旁边传来“呀”的开门声吸引了她们,只见一人从旁边的房子走出来,看到苏清妤等人,他不由一怔。
那是一个看着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副书生打扮,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甚是清俊。
像是有些腼腆的模样,他蓦然低下头,也不和她们打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萧嫣然眯着眼睛盯着少年颀长的身影,回眸笑嘻嘻地看了眼苏清妤,意味深长地道:“我猜这位美少年会不会叫宋玉?”
苏清妤不觉嗔了萧嫣然一眼,她可不是什么东邻女,她收回目光,亲自开了锁。
带着沈姚华等人进了院子。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打扫房屋,因此庭院未见杂草丛生以及蛇虫鸟兽的行迹,屋子里也整齐干净,只是有少许的灰尘而已。
一眼望去,院宇深深,幽静清雅,东北角种了一丛芭蕉,绿荫匝地;西面一口水井,苔藓碧绿;东面是叠石为山,上面青藤缠绕,兰草丛簇,底下是一池子,水面清澈,可见游鱼。
苏清妤方才在外头时便很喜欢这处地方了,进了院子,看到这番景象,更加欢喜。
几人穿过甬道,只见屋子错落有致,里面亦是打扫得干净,高敞明亮。苏清妤打定主意以后搬来这里居住。
这处房屋并不是很大,几人逛了没多久,就走完了全部地方。
“我也觉得这地方不错。”出了大门,萧嫣然笑盈盈道,目光却不觉瞥向旁边的人家,心心念念方才惊鸿一瞥的美少年。
苏清妤和沈姚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不由相视一笑,并未戳穿她的心思。
青玉街毗邻状元街,苏清妤想起来今日是月中,曹胥会在府门口施粥的日子,便和二人提了嘴,萧嫣然本来还精神恹恹地趴在几上,问言顿时弹起身子,一脸兴奋地要去瞧一瞧。
苏清妤并不意外地笑了笑,掀开车帷吩咐车夫去状元街。
“郡主,说好只是去看一看。”苏清妤坐回去,并提醒萧嫣然,“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禁足。”
萧嫣然哼了一声,“无需你提醒,本郡主也知道。”
苏清妤笑了笑,但愿她说到做到。
到了状元街,便看到人头攒动,车马如龙,街道两边店铺林立,买卖兴隆。
“曹大人又在施粥了。虽被夺了官职,但他仍旧忧国忧民啊。”
“这等好官被赶出了朝廷,只剩下奸臣专政,江山社稷之祸啊。”
“谁说不是呢。”
“只盼小皇帝能早些掌朝,还这世道一片清明吧。”
“我宁可不入仕途,也坚决不与奸臣同朝共事。”
“没错……”
依旧是先前的小摊,依旧是吃面,但换了几名书生。
萧嫣然哪里听得了这般颠倒黑白的话,当即掀开窗帷,探出头冲着几人道:
“奸臣当道,世道不清明,还等由得你们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胡言乱语?早就着金衣卫将你们带走严刑拷打了,还不想入仕途呢,我看你名落孙山,根本入不了才是。”
沈姚华捂住她侃侃而谈的小嘴,在那几名书生惊愕的目光下,将她扯回马车里。
苏清妤拿起罗帕掩住嘴角的微笑,而后又生感慨,她倒是有些佩服萧嫣然的胆大妄为了,换做是自己,纵然心中愤怒,却做不到像她这般。
“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沈姚华怪道。
“我才没忘呢。”萧嫣然哼哼道。
再往后走,铺面减少,行人稀疏,周边绿柳成荫,风光流丽。
马车行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几人掀帘看出去,恰好赶上了看热闹。
前面的施粥棚比苏清妤上次来时人更多一些,黑压压一片人头。一名衣着妖艳的妇人忽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对着人群叉腰喊道:“快将曹胥给老娘叫出来!竟敢玩弄老娘,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苏清妤让马车停到了街边的柳树旁,萧嫣然这位爱凑热闹的主儿当即要冲下马车,却被苏清妤拽住了手腕:“郡主,先等一会儿吧。”
这时,粥棚里走出一衣着气派的中年男人,神色严厉:“你是何人,胆敢来此撒野?”
“撒野?老娘还就在这撒野了,老娘也不怕告诉你,老娘就是狮子街那位死了丈夫的李四娘,你快把曹胥叫出来!狗娘养的臭男人,竟敢欺骗老娘说他死了婆娘,是个鳏夫,还说要娶老娘做继房,结果竟然坐拥娇妻美妾无数,老娘不是好惹的,快把他叫出来!”
她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还有旁边宅院里的居民也被她的大嗓门吸引出来,有的凑到街旁看热闹,有的则从窗户探出头来。
“还真是那位寡妇啊。”沈姚华笑道。
萧嫣然兴奋地鼓手,“这下有得热闹看了。”
苏清妤却没看人群,她的目光被不远处偏僻角落里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吸引了去,从她们来时它便一直停在那里,方才还有一只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从窗帷里伸了出来。
她眸中掠过思考之色。
“妤儿,你在看什么呢。”萧嫣然拍了拍苏清妤的肩头。
苏清妤吓了一跳,扭回头,笑了笑,“没什么。”说着便与她们二人看向李四娘那边。
“你这疯女人,大人的名声岂是你可以玷污的?快走快走,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李四娘扫视四周,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大,便越发地大吵大闹:“你快点去报官,不报官就是狗娘养的东西。不过,我可听闻你们这位曹大人贪赃枉法被褫夺了官职,如今也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位平民百姓,你们竟然还敢叫他大人,这是公然不讲朝廷法度放在眼中,你们才应该被官府抓起来。老娘被他骗了身子,还要去官府里讨个公道呢,你快把他交出来,与老娘一起见官去!”
中年男人气得面色铁青,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人群中忽然闪出一年轻男子,一脸愤怒地瞪着李四娘:
“曹大人是位爱民如子的大善人,若非奸臣陷害,断不会丢失官职,这等好官岂能被这无知妇人随意攀诬?”
李四娘冷笑:“大善人?他算哪门子大善人?看你这副模样是个读书人吧,那曹胥喝醉酒时曾与老娘说过,你们这些书生最愚昧无知了,吃了他那三瓜两枣,就恨不得给他当狗,胡乱去吠人。”
年轻男人被她一番羞辱,气得脸红脖子粗。人群中有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气不过正要上前说话,却遭到李四娘指着鼻子痛骂:
“曹胥贪赃枉法,布施的吃食全都出民脂民膏,你们这群狗东西吃了大贪官的东西,将来也必定和他一样成为鱼肉百姓的巨贪!”
那人一闻此言,面色一变,看了眼周围围观的居民,默默地缩回了脚。
李四娘这些话说出来,人群中再无一个读书人敢站出来,甚至还有的偷偷地溜出来了人群。
“你一个寡妇,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抛头露面,还到处寻男人,真是恬不知耻。”
一满面轻浮,目光猥琐,头缠着布条的男人走了出来,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停在李四娘的胸脯上。
李四娘眯了下眼眸,指尖一掠头发,轻蔑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流氓东西,你前日爬了老娘的院墙,偷看老娘洗澡,被老娘一石头砸破了脑袋。你是没见过女人的身体?都是两个□□有什么稀奇的?难不成你家老娘有三个奶,就想看看别的女人是不是和你老娘一样?”
猥琐男听到周围传来的哄笑声,气歪了嘴脸:“你这寡妇这般尖酸泼辣,你丈夫定然是被你害死的!”
李四娘笑得更加大声,“我丈夫是不是害死的,你若实在好奇,不如亲自下去问他一问。”
猥琐男以为自己够不要脸面,不想这寡妇比他更不要脸面,没辙了,只能灰溜溜地躲回人群中。
李四娘见无人再敢上前与她作对,不由得得意洋洋起来,叉着腰,看着那管事的人道:“曹胥那狗东西今日要是不出来,以后老娘专等你们施粥的时候来。”说着目光扫遍众人,专门骂那些读书人:“你们这群黉门败类和那些爬墙钻洞偷看女人洗澡的地痞流氓,还有那贪赃枉法,欺骗女人身子的曹贼没什么区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将来若叫你们当了官,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良家妇女遭到你们的祸害,但愿老天长眼,千万别让你们踏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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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娘说完这些话,人群里但凡要点脸面的已经垂下了头,就怕被人看清脸,紧接着一个个地落荒而逃。
转眼间粥棚里的人已经散去一般,其余人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又见周围宅院里的居民纷纷出来看热闹,交头接耳,议论不绝,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全都作鸟兽散,只剩下了曹胥的家奴们独自面对李四娘。
李四娘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待下去,“叫曹胥那狗东西记住,就躲在他的府邸里当缩头王八,千万别露出头来,否则老娘见他一次骂他一次。”说着转头扭着腰肢妖妖调调地离去。
“幸好来了,不然当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萧嫣然看得意犹未尽。
沈姚华没理会萧嫣然,她注意到了苏清妤的心不在焉,“妤儿,怎么了?”
苏清妤指了指不远处那顶随着李四娘离去的轿子,“我们跟上去看一看。”
萧嫣然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觉得有热闹看,便赞同地点点头,“赶紧,不然待会儿跟不上了。”
沈姚华无奈扶额。
几人跟随那顶轿子来到一巷口,巷子狭窄,只容得下轿子。几人便下了马车,步行跟随那顶轿子。
七拐八拐后,见轿子停下,前面一棵古槐树,李四娘在树下等着。一衣着艳丽,身段窈窕的女子从轿子里袅娜而出,李四娘笑容谄媚地迎了上去。
因为距离有些远,两人说话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便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李四娘从那女子手上接过两锭金子,说了几句话后,欢天喜地地离去。
“原来是收钱办事吧。”萧嫣然小声嘟哝道。
三人躲在一面墙后头,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见那女子扭过头来,连忙缩了回去,担心被她看见,几人连忙往回走,随后去了巷口处的一爿茶楼。
“你们可知那女子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记不起来了。”萧嫣然揉着太阳穴道。
沈姚华往苏清妤脸上看了眼,随口看向萧嫣然:“我也不认识她。”
萧嫣然也看了眼苏清妤,正想问她认不认识,但转念一想,那女子一看就知不是良家出身,她这位大家闺秀肯定不识得她,便懒得问了。
很巧,苏清妤正好识得那名女子,柳瑟。
早在之前苏清妤就有点怀疑轿子里的人是柳瑟了,结果还真是她。先前在相府碰到她,她说她要给傅清玄办事,想必就是这事了。
苏清妤心里此刻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的情绪有些沮丧,她之前一直气愤曹胥玩弄手段诬陷傅清玄,然而她什么忙也没帮上,连萧嫣然也能够为傅清玄说一两句话,替他打抱不平,她就只会在心里怨愤,却什么都不做。一直以来,都是她请求傅清玄帮她的忙,而她真的几乎没有主动为他做过什么事情,她不由得在心底叹气,他信任柳瑟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去计较他与柳瑟之间的关系。
“那女子为何要帮傅大人?”萧嫣然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亮,“难不成是傅大人的心上人?”
沈姚华额角一抽,不禁瞪了她一眼。这郡主嘴巴就没个把门,说话从不经大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萧嫣然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往苏清妤那看了一眼,见她面色平常,才松了一口气。不对,她堂堂一郡主,说错话便说错话了,她紧张担心什么,莫名其妙,于是又不高兴地道:“华姐姐,难道说得不对?你瞪我做甚?”
沈姚华不想理会她了,于是端起茶呷了起来。
萧嫣然不依不饶:“本郡主没说错话。妤儿又不与陆文旻和离,难不成还不准傅大人有心上人?按本郡主说,她再不行动,到时傅大人孩子都有了。”
沈姚华仍旧不说话,恨不得把脸埋进茶杯里。
作为当事人的苏清妤不禁叹了口气,“郡主,傅大人就算有心上人也与我无关。”
再任由她往下说下去,他们三人就要成为他人看热闹的对象了。
萧嫣然冷笑一声,“死鸭子的嘴巴都没你的硬。无关,你还要跟踪人?”
她声音没有压低,惹来无数道视线。
苏清妤与沈姚华一样,恨不得把脸也埋进茶杯里,她抬起手,以袖遮面,窘迫道:“郡主,有人看呢。”
萧嫣然往旁看去,有几名茶客看戏一般看着她们,顿时娇斥道:“看什么看,小心本郡主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那几人见萧嫣然不好惹,敢怒不敢言,只好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苏清妤和沈姚华见状甚是无奈。
三人离了茶馆后,坐上马车,一路往陆家迤逦行去,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曹家元相知不知?假衣冠,真禽兽,哄得一群愚书生作走狗……”
苏清妤等人闻言不由掀来窗帷看出去,只见一群孩童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街旁笑着闹着,嘴里不停地高声吟唱着。
不必说,这定然是柳瑟安排的。苏清妤忖道。
“愚书生,眼睛长在屁股上,看不清是非与曲直,妄图登月宫,折金桂,老天赏你个屁股兜……”
萧嫣然问言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连沈姚华也忍不住笑了笑,“这首词有意思,比先前妤儿说的那个什么金子银子堆成山的有意思多了,明日大街小巷估计都会传遍。”
若真是如此才好,苏清妤心中顿时感到有些松快,“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把曹胥称为曹元相。”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萧嫣然抢言道:“这个我知晓,听说曹胥刚出生那会儿,有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说他的命是大富大贵之命,将来定然能够入仕为相,他父母甚是高兴,就给他取名为曹元相。后来他入了学后,担心名字冲撞贵人,招来祸患,就把名字改成了曹胥,含自贬之意,但其实他的野心可大着呢。”
苏清妤不禁夸赞道:“郡主知道的真多。”
萧嫣然得意洋洋:“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
苏清妤莞尔一笑。
回到陆家后,已是傍晚时分。苏清妤用了晚膳沐浴后,便叫元冬磨墨,打算写信与陆文旻提和离之事。
陆文旻远在扬州,前段时间给他写信时好好端端的,这会儿突然提起和离,却不知从何写起,苏清妤拿着笔半晌,一个字都不曾落下,不觉叹了一口气,又搁下了笔。
那日由于自己使气任性,把陆文旻寄的信丢给傅清玄后就走了,她也不清楚陆文旻与他说了什么,如今她也不好意思找上门去询问。
不过,认真一想,她也不是只会求傅清玄帮忙,虽说不是自愿的,但她先前不是帮他扳倒了曹胥?还有她如今不是当他与陆文旻的牵线人?
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她完全是被他利用了,至于柳瑟,他们二人定然是有商有量的。这么一想,苏清妤心头的怨气不由加重起来,那个混账男人拿她当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能够利用的人?
若她没了利用价值,他只怕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吧。苏清妤越想越恼恨,她也是贱,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东想西想与他有关的事。
苏清妤恨恨地丢了笔,起身往床走去,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会主动去寻他了。
* * *
这日午后,热浪翻涌,夏蝉在树上喳喳叫个不停,苏清妤与沈姚华在庭院的凉亭里纳凉闲聊。
“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快变卖完了,还有别的东西要变卖么?”
“屋里还有很多呢,不过,我有一个想法……”
苏清妤话音未落,就听到萧嫣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天气,怎么不下雨!”
二人寻声看过去,只见萧嫣然一身宫装,珠翠盈头,一路小跑过来,钗簪委地,身后的侍女一路捡着。
入了凉亭,萧嫣然一屁股坐在石凳子,“这破凳子都是热的。”她一边抱怨一边喘气,
“妤儿,你快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如今这妤儿二字她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当初可是嫌肉麻得很。
苏清妤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凉凉的茶,萧嫣然端起仰头咕噜一口干了,随后蓦然放下茶杯,觉得精神大震。
“这么热的天,你还跑,看看这满头大汗。”沈姚华笑道。
萧嫣然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急着与你们说事情呢。今日不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嘛,她开恩免去了我的禁足,我便随爹爹进宫赴宴,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
苏清妤和沈姚华并不好奇,但见她兴致如此高,便顺着她的意假装好奇:
“发生了何事?”两人一同询问道。
“静和县主被太后娘娘打了。”萧嫣然说着大笑,笑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苏清妤问言并不感到惊讶,以静和县主那样的性情发生这样的事太过正常,只是能让太后娘娘在寿宴上打她,事情应当十分严重。
“为何?”沈姚华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也不知晓,我是听人说的,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萧嫣然遗憾道:“听说太后当着宫人的面打了她好几巴掌,还叫陈国舅将她领出了宫中,不准她再住在宫里。”
萧嫣然忽然想到什么,“不过在这前面宴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她说着看向苏清妤,“傅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寿宴还未结束,他就离席而去了,我看他面色不大对,好似急病发作的模样,会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苏清妤黛眉一蹙,不禁有些担心,难道他的伤势还未转好?
沈姚华关心地往苏清妤那边看了一眼,见她面露担忧之色,便道:“你可要去看看他?”
苏清妤不好撇下她们二人,便摇了摇头。沈姚华看穿她的心思,笑着安慰:“你去吧,不必管我们。”
萧嫣然点点头,同意,而后又不正经地道:“这时候正是趁人之危之际,你快去照顾他,没准他一感动就爱上你了。”
苏清妤无心思与她开玩笑,便只是勉强一笑。沈姚华扯了扯萧嫣然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话,萧嫣然暗暗撇嘴,继续催着她去看傅清玄。
苏清妤拒绝了一次,萧嫣然急了,非要当这个媒人,沈姚华也不知怎么回事,也在一旁附和萧嫣然,苏清妤本来也是有些想去的,便松了口。
苏清妤让元冬去备马车,沈姚华拉着萧嫣然起身与她辞别,随后二人先行一步。
苏清妤坐上马车,一来到相府就看到吴峰神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苏清妤,他面色诧异。
“陆夫人。”他停下脚步。
“你可是要去请张御医?我听说大人身体不适。”苏清妤担忧道。
吴峰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之色,
“不,我要去请柳瑟姑娘。”
苏清妤不解:“为何要请她?”
吴峰没想到苏清妤会过来,他家大人吩咐过让他不准告知她此事,心中甚是为难,在苏清妤直勾勾的目光下,他只能如实相告:“大人他……中了药,张御医对此束手无策,只有……只有。”他顿住没往下说,只因苏清妤的神色告诉他,她已明白为何。
苏清妤心口往下沉了沉,忍不住问:“是他要你去找柳瑟姑娘的?”
吴峰忙答:“与大人无关,是我自作主张。”
问言,苏迎妤心底那股窒闷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纠结与别扭。吴峰焦急的神色让她无法思考过多,她一咬下唇,豁出去一般,“你别去了。”见吴峰露出惊愕的神色,她解释:“你来回要花不少时间,万一柳瑟姑娘不在呢?大人他等得了?”苏清妤一脸郑重。
吴峰额角一跳,大人虽不让他找陆夫人,但陆夫人自己来的应该就不关他事了。“陆夫人且随我来吧。”
* * *
苏清妤停在傅清玄卧室的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门。吴峰和元冬都很乖觉地守在屋外头。
屋内寂静无声,窗户都被关上,垂了竹帘,光线幽暗。面前那道珠帘后,一道清雅秀逸的身影靠坐在床头,压抑略显痛苦的喘声传到苏清妤的耳中,叫她没由来地红了脸。
走近些,闻到一股淡淡的雅香,应当是有些安神定心的作用,苏清妤剧烈的心跳平定了些许,然而,这香大概对床上的人没用。
珠帘晃荡的声音令傅清玄侧目看来,苏清妤看到他面色泛红,原本温润如月的双眸此刻仿佛淬了火一般,熠熠生辉。
看到她,他眼里飞速地掠过抹愕然,随后被冷厉所代替,“你怎么来了,出去。”他连犹豫都未曾,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苏清妤眉轻轻拧了下,没有遵从他的命令,而是抬脚走到床边,站在他的面前。
他一腿屈膝,头靠着床围栏,不悦地看着苏清妤,他雪白的衣衫凌乱不整,有好几处被他扯得皱巴巴,平日里他给人的印象便如谪仙一般,清冷无欲、或高雅脱俗、又或者温柔悲悯,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被眼里的欲.望衬得如此昳丽魅惑,动人心魄。
“所以你是希望柳瑟姑娘来帮你么?”苏清妤皱着眉头道。可是,她不想任何一个女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光想想便觉得无法忍受。
“你听不懂人话?”被药物折磨的身体在苏清妤的出现后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他不喜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滚!”谁都可以看到他的狼狈,唯独她不行。欲.壑难填是什么滋味,他想,他此刻清楚了。
兴许是神色不对,乃至于他骂人的话都显得异常好听,甚至有股勾.惹的意味。
若换在他正常的时候,苏清妤早就愤然离去,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为此心生耻辱。她无视他那鲜为人见的怒火,扭头走了出去。
就在傅清玄以为她决定离去而松一口气时,苏清妤却只是将门闩上,然后再次返回,甚至还冲着他露出一温婉无害的笑容。
“你……”她的笑容往傅清玄的心间添了一把火焰,他修眉拧紧,片刻之后,他眼眸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无奈之色,再说不出让她走的话。
苏清妤满意他的沉默,缓缓坐到床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淡然:“大人,您如今有求于人,还是柔顺一些为好,不然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妥的事来。”
傅清玄被她的大言不惭气乐,“陆夫人,你或许没有弄清楚当下情况。”他没了往日的温柔与耐心,语气显得很冷漠。
“我很清楚。”苏清妤没有一丝犹豫地回,并用行动去回应他,她伸手朝向他的腰带,在碰到它那一刻,手不觉一颤。也许她的脸上表现得足够平静,但她的心已经狂跳不止。
傅清玄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下一步动作。然而,他只是抓着她,没有甩开。“陆夫人,你是有夫之妇。”他提醒她的身份。
“大人,我这是在帮你,无关其他。”苏清妤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
那坦荡磊落的姿态令傅清玄呼吸一滞。
在傅清玄出神的片刻,苏清妤抽回手,如同当初那般解开他的腰带,褪下他的外衣,不同的是她此刻的心境与先前截然不同,当时的她被逼无奈心怀屈辱,如今的她没有半点不情愿。
曾经他就像神龛里供奉的神祇,而她作为虔诚者,只能跪伏在他脚下,卑微地向他乞愿。
而今神祇从神龛里跌下,仿佛成了凡人的玩物,任由她为所欲为。
“不要……”
一声微不可察,带着抗拒的低沉声音传到苏清妤的耳中,让她惊讶地抬眸,傅清玄的脸往旁偏着,给人一种不敢与她目光相触的感觉,修长玉白的手抵着唇,又显得有些腼腆与害羞。
“大人……”苏清妤不觉轻唤了声,他脆弱无助的模样激起了她深埋于心底,已经快要忘却的恶念。是了,曾几何时,她幻想过清雅如仙的少年心甘情愿地摈弃他的尊严,跪着求她,乞求她的怜爱,乞求她的触摸,然后她再高高在上地施舍他。
如今梦想中的画面仿佛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他是迫于药物并非心甘情愿,但足以让苏清妤激动颤栗起来。
然而,想象终归只是想象。
闺秀出身的她纵然心底想要肆无忌惮地蹂/躏、践踏眼前这个失去反抗能力的男人,却被礼义廉耻所束缚,又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事,导致在看到那物之后,所有狂猛激烈的想法都突然间萎缩了。
她神色呆滞,脸颊绯红,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帮他。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苏清妤手欲伸过去,又停住,带着求助性的眼神瞟向傅清玄,“大人,我……我不太会。”
“……”被苏清妤直勾勾地盯着那处,一向处变不惊,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的傅清玄却比她好不到哪去。他眼尾红润,似隐忍着羞耻,好似当年被她欺辱那般,她既不会还来做甚?
苏清妤本以为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班门弄斧,但瞥见他的模样,觉得他好像也不大懂,于是心头的顾虑与拘谨消散,她稍微一迟疑,跪坐一侧,伸出双手,根据自己那浅薄的经验去动作。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助他之法。
然而就算是这最为简单的法子亦是她从柳瑟的画册中学来的,她以前根本从未做过,纸上学来的东西终究浅薄,加上实在害羞,做起来艰难得好似让一个大家闺秀去犁地,手酸不已,满身是汗都得不到丝毫收获。苏清妤看到傅清玄紧皱眉头,好像更加痛苦的模样,更加慌乱无措起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放手。”傅清玄似乎有些忍无可忍。
不……苏清妤心乱如麻,担心他会让吴峰去找柳瑟,心里一时间更加着急慌乱,而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连思考都不曾,她蓦然俯首下去……
第 49 章
苏清妤也不清楚事情怎么发生的, 等她神智清醒,已经悔之晚矣,只能咬牙坚持, 只是时间漫长得仿佛没休没止,直到最后, 她已经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当被释放之后,苏清妤整个人都傻了一般。艳丽的唇微肿濡湿,沾着些许晶莹,看着傅清玄的那双水汪汪的眼里有着茫然之色,还带着一点委屈。
傅清玄一手撑在床榻上, 一手曲起以手臂遮眼,身子往后靠着,仿佛在调整着呼吸, 实则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害羞。
是的,一向见惯风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傅首相害羞了。无人知晓,这是他第一次与女人做这种事,若非药物控制,他又怎会做出如此下.流不堪之事。
感觉到苏清妤的注视,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傅清玄在心中叹了口气, 当他放下手时,他眼里的情.潮褪去,恢复了清澈温润。
“你没事吧?”他唇边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但那双眼眸中充满了愧疚之色。
苏清妤嗓子又累又疼,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问言只是摇了摇头, 目光始终不曾看他,自然看不到他眼里的愧色。
直到一面帕子伸来,轻轻擦拭她的面庞,苏清妤才微愕地朝着他投去视线,手下意识地抓住他想阻止,却在碰到他之后,又有股莫名地别扭,于是慌忙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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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羞带怯的反应落入傅清玄的眼底,让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是……喜欢我?”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心里已然有答案,山林遇险之时,他可以说她是担心他死了无人助她,所以才去寻他。可如今,他无法再替她找旁的理由。若非喜欢,一向端庄持重又无法放低身段的她又怎会主动为他做这些事,当初她面对自己是可是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模样。
傅清玄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苏清妤错愕当场,还未褪去红晕的脸又加深了颜色,她下意识地想否认,可突然想到过去的误会,很怕自己若否认会让他们二人的关系更加生疏,她不想,可她又不好意思点头。她想告诉他的是,她当初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是他误会了自己,可是她无法开口说那么多话,只能在心里着急。
苏清妤的沉默反而让傅清玄松一口气,她若回答是,也许他不知要如何回应。
他们可以是互相利用、互相憎恨,但相爱……他无法想象他与她相爱会是什么模样。
他眼里的柔色变冷,决绝地收回替她擦拭脸的手,只是指尖却带着些许连他也未曾察觉的留恋,轻碰了下她的脸蛋,“不想回答便不回答吧。”他目光掠过她依旧艳丽的唇瓣,脸上飞速地掠过抹不自然之色,“去……漱一下口吧。”
苏清妤一听此言,当即心慌意乱地别开视线,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在她准备从床上下去时,带着感慨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抱歉。”
傅清玄说这句话时深眸中有复杂之色,似乎这句“抱歉”针对的不仅仅是方才的事。
苏清妤也不曾思考许多,甚至没回头看他,就匆匆地离去了。
* * *
从相府出来后,苏清妤始终不发一语,元冬见她面色红润,双眸秋水盈盈,怕她害羞,什么也没敢问。
苏清妤回到陆家之后,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说话是仍旧感到有些累,身子出了一身汗,黏腻不已,叫人烧了热水,沐浴一番,连同头发也洗了。她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了那东西,十分不自在,洗完出来才觉得舒服一些。
好在这天气炎热无比,大白天沐浴也无人怀疑她做了什么。
苏清妤叫人将竹榻搬到庭院的梧桐树下,边乘凉边晾干头发。
让苏清妤没想到的是,沈姚华和萧嫣然会去而复返。她们二人无事可做,在大街上逛了一阵,又去了鱼市,买了几尾新鲜的鲥鱼,萧嫣然又去酒楼里买了几样下酒菜和几坛上好的酒,带了过来要和苏清妤庆祝静和县主被打的事。
苏清妤对此很是无奈,若是知晓静和县主做了什么事情,她大概就不会想要庆祝了。
“你怎么把头给洗了?”萧嫣然吩咐侍女将鱼给阿瑾去收拾,一边好奇地问,说着还要深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苏清妤不由得闪躲了下,“你手摸过鱼,干不干净?”
萧嫣然悻悻地收回手。
苏清妤这才回应她先前的问话,“头有点痒。”她心里着实有些尴尬,随口找了一个借口。
萧嫣然不疑有他,询问一旁的阿瑾:“你会做鲥鱼脍么?”
“会的,郡主。”阿瑾道。
自从苏清妤把阿瑾要了过来后,厨房就归她管了,阿瑾给苏清妤烧过几次菜,苏清妤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阿瑾拿着鲥鱼去了。
萧嫣然与沈姚华也坐到了竹榻上。
“傅大人怎么样了?”沈姚华问了句。
苏清妤拿着梳子的手滞了下,“他没什么事,就是旧伤复发。”
沈姚华点点头,“这样的伤可不好愈合,他应当好好歇着的。不知道刺杀他的人找出来没有?”
苏清妤有些心不在焉,“是啊,像他这般折腾,那伤何时才能好。刺杀他的人,应该还没找出来吧,不然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萧嫣然的注意力却不在傅清玄的伤上,“妤儿,你声音怎么了?”
苏清妤脸蹭地一下浮起两抹红晕,面对二人关切的目光,她却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清了清嗓子,“可能方才沐浴时着了凉,嗓子有些不舒服。”
萧嫣然奇怪,“这天这么热还能着凉?”
沈姚华拿起一旁的团扇替她扇起带着潮意的头发,“天虽然热,但贪凉的话也容易生病,还是赶紧将头发扇干吧。”
萧嫣然点点头,“也是。”
见二人不曾怀疑,苏清妤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的燥意依旧未敛去。
她脑海中禁不住又想起了那被她拼命压制下去的画面。
她没想到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怪她当时实在太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脑子里蓦然闪过册子里的某个画面,想也没想就俯首下去了。
当时傅清玄震惊与错愕的眼神让她至今一想起来羞愧欲死,都怪那个柳瑟,为什么要给她看那种东西。
不过,前面虽然是她主动的,后面傅清玄却牢牢掌控着她,逼着她按着他想要的来做,她根本无法挣脱,这么一想,他也不算得无辜。而且她也不应当羞耻,毕竟他都那样了,她纯粹是在帮他而已。
这么一想,她心安理得了。
掌灯时分,阿瑾将鲥鱼脍以及鲥鱼头骨蔬菜汤端了出来,从酒楼里买来的菜也热了一番端上了桌。
几人尝了鲥鱼脍,味道鲜美可口,竟是比酒楼里做的还要好吃,萧嫣然笑嘻嘻地对苏清妤道:“你把阿瑾给我吧,我把我的侍女圆圆送给你。”
一旁正与元冬、阿瑾划着拳的圆圆一听此言嘴里的猪头肉都不香了。
苏清妤好笑道:“阿瑾是自由身,你想要,就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去王府吃香喝辣吧。”
萧嫣然只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想夺人所爱,问言便算了,她拿起一坛酒,给苏清妤满上。
苏清妤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一看到酒就害怕,“郡主,今日少喝点吧。”
萧嫣然嘿嘿一笑,“放心,本郡主自有分寸,断不会再喝醉的。”
苏清妤对她的话全然不信。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一大盘鲥鱼脍吃完后,萧嫣然也醉眼迷离了。元冬、圆圆和阿瑾已经醉得呼呼大睡。苏清妤与沈姚华两人合力都未能阻止萧嫣然跑到陆老太太的院子里闹事。陆老太太本来已经睡熟,结果被萧嫣然一番大动静惊醒,只当遭了贼,差点没吓晕过去。
苏清妤和沈姚华生拖硬拽才将她拖回院子里,搬到床上。
苏清妤累得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想着萧嫣然方才的疯状,她醉酒时大概也没差多少,思及此,她有些窘迫,几乎不敢面对沈姚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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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张嬷嬷便受陆老太太之命前来探听情况,苏清妤见了她,张嬷嬷与她说陆老太太昨夜被萧嫣然吓到,这会儿还在心悸,言语中有抱怨之意。
“我也没辙,萧郡主喝醉了酒,谁也拦不住她。不如这样吧,等她醒了,我与华姐姐劝一下她,让她去给母亲道歉吧。”苏清妤客气道。
张嬷嬷一听这话吓得不轻,谁敢让萧郡主那位尊贵不凡的主儿道歉啊,别到时又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把老太太气晕过去。
张嬷嬷慌忙拒绝,便告辞离去了,根本不敢再有任何抱怨。
苏清妤微笑着目送张嬷嬷离去后,忽然想到一事,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搬出陆家。
午时,送沈姚华与萧嫣然走后,苏清妤来到了陆老太太的院子里。
陆老太太正在喝安神茶。张嬷嬷并未欺骗苏清妤,陆老太太昨夜的确是被萧嫣然吓到了,看到她,陆老太太面色十分难看。
“你来做甚么?嫌我死的不够快?”陆老太太没好气道,在她心里,苏清妤就是故意让萧嫣然来吓唬她的。
苏清妤又向她解释了一遍自己并没有纵容萧嫣然吓她,知陆老太太肯定不会相信,她便不再过多解释。
“母亲,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苏清妤也不与她多费唇舌。
“何事?”陆老太太冷冷地道,一副不怎么想搭理她的模样。
苏清妤微微一笑,“儿媳准备搬出去住了,毕竟这萧郡主总是三天两头的到访,恐惊扰到母亲。”
陆老太太问言皱了皱眉头,“你要搬到哪里去住?”
苏清妤回:“儿媳名下有几处屋子,打算挑一处幽静清雅的房子搬过去。”
陆老太太如今看她处处不顺眼,又厌恶那萧嫣然与沈姚华成日过来找她,偏偏心有忌惮,没法说她什么,她若搬出去,她乐得清净,只是又恐旁人说点什么,影响自己和陆家的名声。
陆老太太想了片刻,道:“好端端的搬出去,旁人只道是我这老婆子把你赶了出去。”
苏清妤道:“母亲多虑了,谁人不知晓母亲是位宽仁慈厚,菩萨心肠的人,又怎会多想?前段时间,我们隔壁张参政的夫人以清修的名字搬出了婆家,母亲若实在担忧他人说闲话,儿媳便说是搬出去清修了。”
陆老太太问言思想有些松动。
苏清妤见陆老太太面上依旧有犹豫之色,于是再添一把火,“母亲,儿媳主要还是为了您着想。萧郡主今日走之前说了,等过几日还要来找儿媳喝酒,儿媳说,恐惊扰到母亲,她却不管,非要来这里喝酒。”苏清妤叹了口气,“她身份尊贵,儿媳也不敢违拗她,前几日她和太后娘娘的妹妹静和县主在大街上打了起来,有秦王护着,太后娘娘也只是说了她两句而已。”
陆老太太一听这些话只觉得心口又疼了起来,她见识过萧嫣然的嚣张跋扈,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罢了,你爱搬出去住就搬出去住,随便你吧。”
苏清妤唇角不觉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免得陆老太太看见不满。
自从决定搬出去住之后,这几日苏清妤便忙得脚不沾地了,先是让人将青玉街那处屋子重新洒扫了一遍,又修莳了花木。
又置办了床榻,博古格,桌椅,桌围椅披等物,其余嫁妆里有的就不再另行添置,但就算她精打细算也用去了千两银子。
苏清妤很喜欢自己那张拔步床,它也是她的嫁妆之一,只不过它实在太大,不好搬出去,而且若搬了,陆老太太定会多想,苏清妤一时也不想与陆老太太闹得太僵。等到以后与陆文旻和离了再说吧。
搬出去那日,苏清妤顺便叫人也将她余下的嫁妆也搬了过去,陆老太太对她这一举动颇有怨言。苏清妤当然不理会,她若将嫁妆留在陆家,只怕陆老太太又要惦记上它。
“才短短几日,这里就大变样了。”
沈姚华欣赏着厅堂的布局摆设,由衷地赞叹道。
苏清妤虽然也做了很多事情,却谦虚道,“都是元冬阿瑾她们的功劳。”
萧嫣然挑了一间喜欢的客房,随后回到了厅堂,笑嘻嘻道:“我看中了西厢房,以后它就归我了,谁也不许住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姚华问言放下茶,好笑道:“萧郡主,你是没家么?”
萧嫣然不高兴地撅了撅小嘴,“妤儿还没说什么呢,华姐姐你干嘛抢先回答?”说着又便看向苏清妤,目光炯炯,“你答不答应嘛?”
苏清妤莞尔一笑,随后点了点头,本来她就特地为她们二人准备了两间精雅洁净的屋子。
萧嫣然顿时得意地睨了沈姚华一眼,“还是妤儿好。”
沈姚华并不生气,唇角反而扬得更深,“现在改说妤儿好了,也不嫌肉麻。”沈姚华调侃道,还不忘拉上苏清妤,“妤儿,我看你也要改一下口了,一口一个郡主,和当初嫣然口中的陆夫人有何区别?”
苏清妤问言脸上不由露出些许羞涩,往萧嫣然那边一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别开脸。
“她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呗。”萧嫣然不以为意地道,而后突然刚起什么,脸色一变,“方才光顾着看屋子,差点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
苏清妤和沈姚华齐看向她。
萧嫣然神秘兮兮地道:“我打听到了静和县主被太后娘娘打的原因。”
苏清妤愕然,瞬间没有了好奇之心,只是不安地捏紧了衣裙。
沈姚华留意到了苏清妤的不对劲,就没往下问。
“你们不好奇?”萧嫣然故意卖了关子,见二人都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中有些不高兴。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沈姚华微笑道。
萧嫣然是个藏不住话的人,问言内心一急,主动说了原因:“那个疯女人竟然在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上给傅大人下了春.药,你说是她是不是很愚蠢?!”
沈姚华笑容一滞,目光掠向苏清妤那边,发现她低下了头,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只有萧嫣然并未发现苏清妤的异常,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估计是因为我被禁足的事让她误以为有了太后娘娘在她背后,她就可以为所欲为,连傅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却不想想,傅大人是何人?岂容她如此放肆?若不是太后娘娘怕家丑外扬,把事情压了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风波呢?”萧嫣然语气颇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着下次见到她,将她打得满地找牙,结果她却被赶回了老家。真是可惜了。”
萧嫣然说完了静和县主,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妤儿,那日你去找傅大人,未见他有异常?”
苏清妤强压下心头的窘迫,佯装镇定:“我去到那里时,并未见到傅大人,只见到了他的随从吴峰,他与我说大人无事。”苏清妤为自己扯了谎而心生惭愧,然而那些事她怎好意思与她们二人说。
萧嫣然奇怪道:“那傅大人是怎么解那春.药的?难不成他找了其他女人?”
苏清妤脸热辣辣地,不知说什么好。
沈姚华伸手抵唇,咳了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着端起茶饮啜。
萧嫣然谈起这些事,丝毫不脸红,“我可是听闻有些春/药很厉害,自己根本无法动手。”
“你也是听闻而已。”沈姚华放下茶,“别说这些事了,你带我去看看西厢房吧。”
萧嫣然当即不再多想,点了点头,起身与她一起往西厢房而去。
苏清妤见二人离去,暗暗松一口气,伸出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想到沈姚华方才的神色,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吧。苏清妤不觉叹了口气。
沈姚华与萧嫣然来到西厢房,入眼便是一浓荫密布,苍虬挺拔的古槐,还有一簇簇的修竹,小小的院子幽静十足,不像是萧嫣然喜欢的风格,不过当她看到墙壁那处的屋子时,她立刻明白过来,暧昧地看了眼萧嫣然。
“原来是你想做那东邻女。”
萧嫣然小脸掠过抹尴尬之色,她低着头,提着脚下的石子,嘿嘿直笑。
在厅堂等候的苏清妤见二人一直未回来,便起身去西厢房寻她们,一进小院,就看到二人踩着一条长条凳,趴在墙上往对面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苏清妤好奇地问。
萧嫣然蓦然回头,朝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眼眸熠熠生辉,她冲着她勾了勾手,小声说:“妤儿你快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沈姚华问言扭头嗔了她一眼,萧嫣然回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警告的眼神。
见她们二人‘眉来眼去’,苏清妤心中的好奇心加重,一边走过去一边询问:“什么东西?”
萧嫣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极好的宝贝,快来。”
沈姚华无奈只能扶着苏清妤踩上凳子,将中间的位置腾给她。
苏清妤探出头,对面是一个庭院,花木扶疏,落叶成堆。原本还以为萧嫣然让她看风景,不想忽然看到对面的屋子里有一男子在沐浴,窗户敞开着,恰好能看见他光着上半身,拿着帕子在擦身子,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不由“哎呀”一声。
对面的男子听到声音,蓦然扭头看向她们的方向,萧嫣然和沈姚华反应快,蓦然缩了下去,却把苏清妤给忘了。
苏清妤的目光与那男子的目光蓦然对上,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仍旧感觉到了他的震惊与错愕,“砰”的一声,窗户被关上,掩住了他的身形,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苏清妤回过神来蹲下去时已然于事无补。
虽只是匆匆一眼,但苏清妤认出那人是前些日子她们看到的那名美少年,“你们怎么能这样?”苏清妤连说话的声音都禁不住有些颤抖,那少年定以为她是那轻佻的妇人,竟然偷看他沐浴,二人还是邻居,今后难免还会相遇,这可如何是好?
萧嫣然脸上丝毫不见惭愧之色,反而还一脸看戏的神情,“谁叫你惊动他的?”
苏清妤气得很,“要不是你们骗我有好东西,我也不会看。”
沈姚华内心倒是有些愧疚,只是听了她这句话,便辩解道:“妤儿,是嫣然骗了你。我什么都没说。”
“就是什么都没说才可恶呢。”苏清妤眼睛都气红了一圈,越想越不平,“你们方才还只管你们自己。现在他肯定以为是我偷看的他。”
“随他便呗,谁叫他擦身子不关窗的,不知道隔壁来了人?我看他八成就是故意开的窗子,他就是想勾引我们,末了,又故作矜持。”萧嫣然摊了摊手,一脸无谓。
苏清妤哪里会相信萧嫣然的话,她愁眉苦脸道:“也许他并不知晓有人搬到了隔壁。”
“你别胡思乱想了,不过看一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能把他看死了不成?”萧嫣然说着又站起来,探出脑袋去,但见屋子的窗户紧闭着,什么也看不到了,她遗憾地叹气:“都怪你,偷看个人都弄得慌慌张张的。”
苏清妤和沈姚华都从凳子上下去了,唯独萧嫣然还心有不甘地趴在墙上。
“你下来吧,别看了。”苏清妤劝道,再被人误会是她,她真的无脸见人了。
那就等下次吧。萧嫣然从凳子上跳下,心中暗忖。
苏清妤不知晓萧嫣然脑子里转动的想法,若是知道只怕恨不得连夜搬出去。
傍晚时分,沈姚华和萧嫣然回去了。厨房还没有开火,苏清妤让元冬给了点钱让底下的人出去吃,自己打算带着元冬阿瑾去酒楼里吃。
正当他们要出门时,碰到了吴峰。
苏清妤见到了他才想起傅清玄,这些日子她忙着搬离陆家,添置物什等事情,根本无暇想起他。苏清妤不由地想,这段时间她之所以总是挂念他,患得患失,心猿意马,都源自于她太清闲了。
苏清妤环顾四周,不见傅清玄的马车,看来他只派了吴峰过来。
吴峰将手上的礼品递过去,“大人准备了点薄礼,恭贺陆夫人乔迁之喜。”
苏清妤问言往阿瑾那处瞟了眼,阿瑾立刻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什么也没说。
苏清妤看到这些礼品难免想到自己当初送的那玉扳指。
“只是一点果子点心,不值多少钱,还请陆夫人笑纳。”吴峰担心苏清妤一言不合又将这礼品扔了,便补了句。
苏清妤也不清楚傅清玄此举何意,是告诉她他已经知晓她搬迁的事,还是只是礼尚往来?
他不好奇她为何搬离陆家?苏清妤让元冬接过了礼品,“大人既如此有心,为何不亲自过来?”
吴峰见她收下东西,暗暗松了一口气,“大人公事繁忙,还请陆夫人见谅。”
苏清妤点点头,唇边却勾起抹笑容,看起来颇像是讥诮。
吴峰连忙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言罢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生怕人叫住他似的。
苏清妤让阿瑾将东西放了回去,随后才继续向酒楼而去。
“夫人,奴婢真的没与吴峰说搬迁的事,这些日子奴婢已经不曾与他见过面了。”阿瑾解释道。
“嗯。”苏清妤并不怀疑阿瑾的话,那人若想知道她的事,有的是办法。
这会儿太阳已没入山头,没有白日那般炎热了,加上这条街树木郁郁,吹来的风也有些清凉,几人一路行着,也没出什么汗。
吴峰的到来叫苏清妤心生烦躁,一时间也没什么食欲,过了青玉街,酒楼饭馆就多了起来,忽然见一帮人脚步匆匆地拐进一巷子里,嘴里还说什么“真打起来了?”“官员打架还真是少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萧嫣然的影响,听到了那些话,苏清妤顿时心生好奇,脚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巷子里。
她顿住脚步,耳边传来元冬疑惑的声音:“小姐,这巷子里没有卖吃的吧?”
官员打架并非小事,苏清妤略一思索,道:“先不吃了,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说着就带着元冬等人跟着那几人转弯抹角一阵后,来到了一广场。
只见广场乌压压一片人头,还拉起了警戒线,阻止百姓挤上前看热闹。
广场里几乎都是衙门里的官差,中间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不知道在做什么,还有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不见有人打架。
这时前面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有官员被打死了?”
“有没有死不知道,但他是被人担着下去的,脑子被砸了一个大窟窿,你看那地上的血迹,全部都是他流的。”
苏清妤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地上有一摊血迹,还没有干,触目惊心。
“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听说是为了什么实物折俸的事,官员们皆哀声一片……”
苏清妤听了那话,心中微惊,为何朝廷突然间要以实物折俸?傅清玄如今执掌朝政,若没有他的允许,但不可能有此政策。
自她有记忆起来,就从未听闻过用实物折俸的,难不成国库艰难?若非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傅清玄为何会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来。
苏清妤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就出了巷子,刚到巷口,就碰到了赵慧,两人打了个照面。
赵慧正准备上轿子,看到苏清妤,便收住了脚,面露惊喜之色,“清妤,还真是巧。”
苏清妤微笑颔首,两人自从上次茶楼一别之后就不曾再见过面,哪里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见面,不过转念一想,今日是官员们领俸禄的日子,她的丈夫是国子监的官员,出现在此也不稀奇。
二人寒暄一番,听闻赵慧也不曾用晚膳,苏清妤便请她到了酒楼,向店伙计要了几样菜后,二人便闲聊起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赵慧还不知晓苏清妤搬到青玉街的事。
苏清妤却故意误解她的意思,“我方才见一帮人朝着那巷子里去,还说什么官员打架,便去看了一眼。”
赵慧当即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她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实物折俸的事,我夫君中午便说去领俸,迟迟未归,我便过来寻他,结果亲眼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官员被抬走,吓得我心惊肉跳,打人的是北镇抚司长官吴彬的手下,这会儿已经不知逃到哪去了,被打的是户部的官员,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苏清妤问言也故意叹了口气,随口说道:“也不知为何要用这实物折俸,惹得这些事来,只怕后面还会闹出更大的事。”
“可不是么。”赵慧甚是赞同,“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有所耳闻了,我夫君与户部一官员关系甚好,我夫君从他那里提前得到了实物折俸的消息,听说是因为拨了赈灾银子,国库就无银给官员发俸禄了,所以只能暂时用实物和粮票代替俸禄。合着百姓的命是命,官员的命就不是命了。”
苏清妤想不到赵慧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禁哑然,略一犹豫后,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遭遇天灾,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若赈灾的银子拨不出去,只怕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赵慧皱了皱眉头,“你这话说的,官员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就说我们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就指着我夫君的俸禄过日子,没了这俸银,我们也只能吃糠咽菜了。”
赵慧这一番话令苏清妤有些如坐针毡起来,目光扫过她的身上,满身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哪怕随便变卖一个银簪子也不至于全家吃糠咽菜。经过这一番对话,苏清妤已然意识到,她与赵慧话不投机,已非同道中人,便拿出了以往与人虚与委蛇时的态度,面露微笑:“你说的也是。”
店伙计将菜送上,苏清妤食难下咽,勉强与她用完了晚膳后,言有事要走,便与赵慧道别而去,并未与她约下次见面。
回到宅邸,苏清妤坐在榻上歇息了会儿,想了想今日所见所闻后,起身回到内室拿出了自己积攒的钱,数了数,大概两万多两。再等几日,沈姚华还会给她送一些过来。
转眼又过了两日,这日天气闷热干燥,一点风也无,还不到午时,日头便十分毒辣,苏清妤一早便叫阿瑾去买了很多冰回来,做了冰浸梅汤和冰镇果子消暑解渴。
萧嫣然和沈姚华来时,恰好看到阿瑾将冰梅汤以及冰镇果子送上来。
萧嫣然不乐意了,“好你个妤儿,竟然偷偷吃独食,前日我们来不见你做冰梅汤,连果子都没得吃。”说着就冲上前,抢了苏清妤那碗冰梅汤,一饮而尽,顿时觉得浑身清凉舒畅。
“前两日实在太忙,厨房又未开火,不是我故意薄待你们。”苏清妤无奈地笑道,随后又让阿瑾再去取两个碗来。
“这位郡主今日心情不爽快,你不必理会她。”沈姚华笑道,随后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
苏清妤看向萧嫣然,“发生了什么事?”
萧嫣然看了眼沈姚华,示意她来说。
沈姚华便道:“今日我们来时经过一官员家,听到里面传来哭闹之声,嫣然非要去凑热闹,我们就听了会儿墙角,原来是因为实物折俸的事。那个官员不过是个小官,一家几口人全凭着他每月的俸禄过活,这个月已经揭不开锅,本指望着领了月俸去买米,岂知领到的都是一些实物。”
苏清妤有些疑惑,“不是还有粮票么?”
“你想想,官员那么多,凭着那粮票也领不到多少粮食,不然也不会用其他实物来折俸了,而且听说还得几日后才能放粮,所以他们一家子这几日就得饿肚子。”
苏清妤怔了怔,看来赵慧口中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是假,有的官员就靠俸禄养家糊口。
“嫣然听了那些话便敲开了门,要送他们几两银子买米,岂知那官员也不问嫣然是谁,便大怒着说自己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云云。嫣然就气走了。”
萧嫣然等沈姚华说完,恨恨地道:“怪不得他穷,这样不懂变通的官活该穷死饿死,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不吃,他老婆孩子不吃?他孩子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嚷着要吃东西了。我平生就瞧不上这种自命清高的人了,清高能当饭吃?”
苏清妤赞同地点点头,这让她想到了当年那些清高的读书人认为傅清玄为了五斗米折腰而瞧不起他,可傅清玄最终坐上了首相之位,执掌朝政。而那些人呢,有的虽然当了官却尸位素餐,有的凭着家族庇荫依旧做着他们的膏粱子弟风花雪月,有的连仕途都入不了,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都不会被记载于史册之中,他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而傅清玄,不管那些用心歹毒的人如何毁谤他,他将来都一定会青史留名,流芳万古。苏清妤暗忖道。
“还有,用实物折俸是谁想出来的?这不瞎折腾么?昨日我还听我父亲和我兄长说,现在官员们闹得可厉害了,都不愿意实物折俸,都打算递折子了。”萧嫣然说着又寻求沈姚华的赞同,“你说想出实物折俸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其实萧嫣然没想那么多,她猜的是户部那帮人。
沈姚华听了却没回话,心中有所顾虑,往苏清妤那边看了一眼。
“华姐姐,我问你话呢,你看妤儿做什么?”萧嫣然不满道。
不等沈姚华答话,苏清妤便开了口,“我倒是听闻了一些事。”她顿了下,等萧嫣然好奇地看过来,方继续说:“前段时间有几个州县遭遇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朝廷拨款援助,然国库空虚,拨了赈灾银子,便无银给官员发俸禄,所以只能暂时用实物和粮票代替俸禄。”
第 50 章
萧嫣然怔了下, “有这样的事?朝廷有那么穷么?”
苏清妤微颔了下首,想了想,又道:“而且, 我觉得这政策大概是傅大人想出来的。若不是国库无银,傅大人断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决策。”
萧嫣然问言小脸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心中暗暗后悔说了先前那些话,沉默了片刻后,她小声地道:“若是傅大人做的决策,那肯定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妤儿,你怎么知道是他想出来的呢?”说完她眼里多了几分暧昧。
苏清妤哑然。
沈姚华见状, 便替苏清妤说道:“不然你觉得那么大的决策若没有傅大人同意,能够实施么?”
“也对哦……”萧嫣然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怕苏清妤和沈姚华嘲笑她,她赶忙替自己辩解:“我也不是笨,就是懒得细想而已,不过,华姐姐你早就知晓了却不告诉我!”
她撅起小嘴, 愤愤不平。
这下轮到沈姚华哑然。苏清妤笑着给二人倒了冰梅汤,又端到二人面前,“说了那么多该口渴吧。”
“的确有点渴。”萧嫣然回嗔作喜,端起冰梅汤, 半碗冰饮下肚,顿时舒快起来, “罢了,华姐姐就原谅你吧。”她大方地道。
沈姚华无奈地笑了笑,也喝了一碗冰梅汤,果然十分消暑解渴,随后想起来一事来,她连忙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交给苏清妤。
“给,这是这几日变卖嫁妆的钱。”
自从知晓苏清妤嫌弃金子银子麻烦后,沈姚华就直接将换回的金银兑成银票,也省得她再跑一趟。
苏清妤随意看了下,大概有两万多两,有些惊讶,“这次怎这么多?”
沈姚华笑道:“你让我拿去的两幅祈一居的画很多人抢着要,出价高者得,最终一名富商出了两万两银子买走了那两幅画。”
苏清妤惊叹,“我倒是没想到祈一居的画竟如此值钱。”说着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若再来十幅八幅的,都快能凑够赈灾款项了……”一个商人尚且能够为了一幅画一掷万两,堂堂一个皇朝却发不出官员的俸禄。
沈姚华听到了那句嘀咕,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萧嫣然点点头,十分赞同苏清妤的话,“可不是嘛,一副破画竟然值那么多钱。”
沈姚华微笑道:“我虽然不懂画,但也知祈一居近几年很是出名,京中不少王宫贵人都愿意一掷千金求他的真笔,可惜那人不畏权贵,恃才傲物,从来不为钱而画,只随心而画。”
萧嫣然有些疑惑,“若果真如此,华姐姐你干嘛不把它们卖给那些王公贵人,他们估计出的钱更多呢。”
沈姚华嫌她总不爱动脑子,却耐心替她释疑,“最近朝廷一直在抓贪官,那些王公贵人大多数都不敢轻易露大财,免得被盯上。”
萧嫣然撇了撇嘴,“他们不如我爹爹,换做我是爹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不过他不怎么喜欢画。”
萧嫣然和沈姚华这边说着话,却不见苏清妤插进来一句话,一扭头,见她发起呆来。
萧嫣然当即不高兴起来,噘嘴道:“妤儿,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们说话?”
苏清妤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二人,“你方才说了什么?”
萧嫣然差点没给她一记白眼,懒得回答她,拿起一块甜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而后突然想起什么,笑嘻嘻地看向苏清妤,“隔壁那美少年今日在不在家?”
苏清妤唇角微动了下,她与那少年又不认识,哪里知道他在不在家。
坐在一旁小杌子上的元冬见自家小姐脸上有为难之色,便道:“郡主,那少年今日已经出门了,估计还未归来。”
“你怎么知晓的?”萧嫣然惊讶地道。
不止萧嫣然,就连苏清妤也惊讶地看向元冬。
“嗯,那少年的屋门挂着铃铛,他一开门,铃铛就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连我们这里也能听见。”元冬也不好意思告诉她们,虽然铃铛声音是真的,但其实先前她和阿瑾悄悄出去看他了,恰好看到他从屋里出来。
她们二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谁不喜欢美少年呢……
“真是可惜了。”萧嫣然并未怀疑元冬所说,遗憾地叹气。
“原来你是来看美少年的,而非妤儿。”沈姚华好笑道。
“顺道来看他而已。”萧嫣然不屑地撅起小嘴,他有多大的脸面啊,让本郡主顶着毒辣的日头特地来看他?”
沈姚华挑了挑眉,揶揄道:“哦,原来妤儿的脸面很大。”
萧嫣然先是一怔,随后有些窘迫地应:“是啊,她脸大,大得跟中秋的满月似的。”
苏清妤问言也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看着她们二人斗嘴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当下的日子也不错,只是……若她的父母都在她身边就好了。
* * *
金乌西坠,暮云四合。萧嫣然和沈姚华前脚刚走,苏清妤后脚就出了门,坐上轿子往相府而去。
傅清玄公事繁忙,无暇见她,她也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他了。苏清妤如今已经是相府的常客,无需等人通传,便会有人出来带着她去往倚雪院。
一路上,苏清妤的心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与他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他中药那天,当时发生的种种记忆犹新,一股燥热漫上面颊,却在听到小丫鬟说傅清玄与柳瑟在谈事情后蓦然褪了下去。
“他们二人谈话多久了?”苏清妤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领路的小丫鬟道:“柳瑟姑娘比您早了些而已。”
苏清妤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柳瑟姑娘经常来么?”
小丫鬟如实回答:“不常来的,而且待的时间也不长。”
苏清妤本来还想问她会待多久,却没想到小丫鬟竟然主动说了,不由失笑,随后又觉得自己这番行为有点刺探她人隐私的意思,便不再多言。
小丫鬟将苏清妤领到了倚雪院的厅堂,小丫鬟进去禀报,苏清妤在外头等候,不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请她进去。
苏清妤一跨进门槛,便看到了正在品茗的傅清玄和他旁边笑意盈盈的柳瑟。
苏清妤犹豫着未曾上前,目光掠过柳瑟的面庞,而后看向傅清玄,姿态端庄地笑了笑:“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清妤这一句话引得柳瑟朝着她投去惊讶的目光,在她的印象中,苏清妤在傅清玄面前一向谨小慎微又唯唯诺诺,如今这一句话却显得无比的阴阳怪气。
若非傅清玄有意纵容,谁敢对堂堂首相持这样的态度。
柳瑟目光掠向傅清玄的面庞,他修眉微皱,却不像是在生气,只是有些无奈而已。
柳瑟顿时识趣地站起身,盈盈一笑,“大人,事情已经说完,妾身先行告退。”
傅清玄微颔首,并未挽留。
苏清妤目送着柳瑟离开之后,才收回目光,看向傅清玄,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掠过她的唇瓣,她平静的心绪顿时被他扰乱,她定了定神,“我可是打搅了你和柳瑟姑娘谈情说爱……”
“我们只是在谈正事。”傅清玄淡淡解释,而后示意她落座,便端起茶喝了起来。
所有的试探不过是在等他这句话罢了,苏清妤无法不心生雀跃,但她脸上并未显露出分毫,若无其事地落座,她抬起手,刚要有所动作,就听傅清玄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陆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苏清妤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手,看向傅清玄,他脸上挂着轻浅的笑容,可笑容里却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没事就不能过来?”苏清妤反问。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一声轻笑响起,苏清妤皱着眉头看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陆夫人自是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傅清玄视线微垂,看着手中的茶,说得随意。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苏清妤更加迷茫起来。苏清妤今日原本打算与他说自己要和陆文旻和离的事,可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便彻底没了说的欲望。
苏清妤拿出带来的银票,放在桌面上,“听说国库缺银,这是四万两,就当做是我借给大人吧,虽只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傅清玄目光微滞,他缓缓放下茶杯,看向苏清妤,眼里有着探究之色,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似的。
苏清妤面色僵了下,不自然地问:“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多谢。”傅清玄温和一笑,语气认真,“不过,陆夫人,这银票你还是收回去吧,国库缺银,本相自会想办法,再艰难也不能让百姓捐赠。”
他一句话顿时让苏清妤心中的期待化为乌有,他的话很清楚了,他是官,她是百姓,两人立场不同。甚至她觉得他这番话也有要划清两人界限之意。
苏清妤本是一番好意,他不领情,她也不会逼着他领,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收回银票,起身告辞:“我来此的目的大人已经知道,既然您不愿意收下银票,我也不勉强大人,我看大人应当还要忙公事,便不打扰您了。”
苏清妤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傅清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之前的事本相对你有愧,你可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苏清妤蓦然刹住脚步,他的话无疑是将二人之前的行为变成了一场交易,每当她觉得二人更近一步时,他总是会恢复最初的冷淡疏离,然后狠狠地将她推开,苏清妤本来就一直压抑着脾气,一听此言顿时控制不住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地回头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做那事的?若不是为了我的夫君,为了我的家人,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我才不会做那般恶心的事来。”
苏清妤刚说完便被自己的话震惊住,她有些懊恼地打量傅清玄的面色,他俊美清隽的面庞上有着温柔的微笑,看不到一丝不满。
“哦。”傅清玄好脾气地点点头,也许苏清妤的关心付出等等示好的行为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如今她这副厌恶痛恨,令人熟悉的姿态却能让傅清玄恢复从容自若。
似乎这才是苏清妤在他面前应有的模样,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她。
先前那些种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很是疲惫与抗拒。
“陆夫人这是在提醒本相,该实现你的愿望了么?你不必担心,你的夫君很快就会回京了。”
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好似一同冷水泼来,浇熄了她所有的火气,令她变得冷静,然而有些话依旧不吐不快,“还有银票,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有国才有家,国家安定,我们这些老百姓才能够安稳的生活,不是么?”说到最后一句,苏清妤唇角浮起抹嘲弄。
傅清玄微欠身,眼里并无丝毫轻慢之色,“领教了。”
苏清妤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不觉收紧手,转身决然离去。
傅清玄微笑着目送她离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里,才收回微散的心神,目光落在她坐过的椅子上,目光清冷无绪,片刻,他垂下眼帘,低语:“这般也好……”
苏清妤刚出相府的门,就看到了倚着廊柱仿佛在等人的柳瑟。
苏清妤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经过她身旁时,瞥见她唇边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陆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苏清妤停下来,侧目望向她,她脸上的悠然之色让她想到了傅清玄,心中更加不快,正色道:“我生不生气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柳瑟站起身,指尖掠了掠鬓发,“我只是好奇大人与你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说到此处,她顿了下,眼里多了些许让人看不透的复杂神色,“傅大人他一向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说气人的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在与她炫耀?可是她脸上怅然的神色却又不像在炫耀,苏清妤心中的气稍平,冷静道:“柳瑟姑娘难道就没有被傅大人气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傅清玄温柔体贴,这个她承认,他有些时候的确如此,但她说他从不说气人的话,这个肯定是假的,他没事就爱说气人的话,或许他并不觉得那些话气人吧,也就她放在心头,才觉得气人。
“的确被气过。”柳瑟唇边浮起抹苦涩的笑意,“只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生气。他那个人心里只有社稷民生,没有儿女私情。”
这个苏清妤深有同感,她深深地望了柳瑟一眼,忽然觉得她如果不总是一副嘲弄别人的模样,也不是那么讨厌,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又听她道:
“你与他是旧相识吧。”
她说得肯定,苏清妤觉得她与傅清玄来往甚密,应当早就知晓此事,便点了点头。
“怪不得……”柳瑟喃喃自语,随后冷笑一声,便转身扬长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错愕的苏清妤。
苏清妤看着她那风情袅娜的背影,不觉沉下面容 ,心生不悦,她要收回之前的想法,这柳瑟姑娘还是和先前一样不讨喜,真是和里面那人一样莫名其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他们二人。
苏清妤坐上轿子,心情依旧郁郁不平,回想着自己与傅清玄说的那些气话,她禁不住叹息起来。
不管事后多么后悔,她都不会长记性,在他面前永远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不管不顾,丝毫不愿意留些许余地。人的性情还真是难以改变。
和傅清玄说的不过是气话,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和陆文旻和离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傅清玄一个男人,等和离之后她就去找其他人,就像萧嫣然一样,想找谁就找谁。
苏清妤心里赌气地想,末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般想,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找男人这一件事可做。
苏清妤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到了青玉街,这条街大多都是居宅,也有官员在此居住。
轿外忽然刚起一阵喧闹声,苏清妤掀开窗帷往外头看去,只见一宅邸门前围着许多百姓,门口两旁有金衣卫在把守着,阻止摩肩擦踵,往前头挤的百姓。
不一会儿,有金衣卫押着一群人出来,有女人,有小孩,也有男人,凄厉的哭声传到苏清妤的耳中,不禁让她回想起当是她娘家被官府抄家的惨烈情形,不忍再看,连忙让车夫抬轿离去。回途中,苏清妤忽然想起苏迎雪曾经与她说过的一些话。
为何一人犯罪,全家都要遭受牵连?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甚至还有的要被砍头,难不成就因为受了其庇荫,就该承受一样的后果?苏清妤其实也无法理解这项律法。
苏清妤回到宅邸,刚下轿子,就听到一阵铃铛声响起,不觉循声看去,就看到前几日见到的那名美少年打开了门,似乎要走出来。
苏清妤恰好与他对上目光,看到他眼里瞬间露出错愕之色,随后秀气的眉一皱,蓦然缩了回去,“碰”的一声,门关上,她甚至听到了门闩拉上的声音。
苏清妤唇角一僵,一阵凉风拂来,吹不散她脸上的燥意。她从未有过这种尴尬的事情,她方才真不是故意看他的,只是被铃铛声吸引,那少年不会以为她故意在外头蹲守他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念头刚起,便瞥见前方柳树下藏着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颗脑袋从树后头露出来,视线是她们的方向,年纪看着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看样子是蹲守那名少年的。
想想自己的年纪,她不由叹了口气,那少年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自己大他那么多,又怎会对他心生想法?想来想去还是怪萧嫣然。
“小姐,这人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他不成……”元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必理会,走吧。”苏清妤无奈道,再不走,就连其他人都要以为她比蹲守那位少年了。苏清妤和元冬刚进门,就听到隔壁的铃铛声响起。
苏清妤脚步微滞,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罢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了。
天气热,苏清妤来回跑一趟出了很多汗,只觉得身上黏腻非常,在相府又没喝茶,唇焦口燥,一进屋便与元冬连喝了几杯凉茶,才觉得浑身舒泰,连烦躁的性情也转好。
夏日昼长,天才暗下来,苏清妤叫人掌上灯,底下人送了洗澡水,苏清妤沐浴出来,天已经全黑,月亮升了上来。
阿瑾和婆子早就做好了晚膳等着她们归来,苏清妤嫌屋内仍旧有些闷热,便让人将晚膳摆在庭院里,这会儿暑气消散,风清凉宜人。
厨房的婆子和打杂的两名粗使丫鬟已经吃过,各自歇息去了。
其余轿夫那些男丁并不住在宅邸,苏清妤另外租赁了房子给他们住,离这里很近,他们只需要每日过来点卯,有时候天气热,苏清妤又无需出门,便会让他们回去歇着,若是遇到突然需要轿车马车的情况,就会让人去通知他们。
一日三餐也是他们自己安排,不过餐钱是加在他们每个月的月银上的,只多不少,苏清妤对于这些一直跟着她,忠心不二的人向来大方。
还有阿瑾和元冬没吃晚膳,苏清妤叫她们二人坐下来陪她一起吃。先前在陆家,有些规矩苏清妤也不好打破,如今自立门户,苏清妤便不愿再搬出那些条条框框来,
元冬是习惯了的,阿瑾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面见苏清妤有说有笑,和往常一样平易近人,也就没了负担。
一顿饭吃完,时候已经不早,苏清妤没有回屋,坐在亭子里纳凉,夜风习习,拂过人的身上,很舒服。苏清妤看着草丛里扑闪扑闪的萤虫,脑子里忽然闪过傅清玄说的一些话,他好像说陆文旻马上就会回京了吧 ,这样的话,她也无需再写信过去了,等他回来再亲自与他说和离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