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姜昭也没料到她随口的一句话会在安国公府引起一场风波。自从被皇帝舅舅撞见她和陆表兄相会, 她老实了不少,每天规规矩矩地吃药用膳,处理些玄冥司的事务, 晚上到了时辰又直接躺在床上睡觉。
连着几日,她和陆表兄之间唯一的联系竟然只剩下书信了。
这可怎么行?虽然气色是好了一些,但姜昭觉得无聊,越发的懒洋洋了。
又过了三两日,眼看着一个月的国丧即将结束, 她怎么也坐不住了。
姜昭记得, 每位翰林院侍读学士似乎都要先去教导皇子宗亲一段时间。要不然,她进宫一趟去看看她的小表弟们读书的进展如何?顺便, 也去长信宫看一眼吧?
“金云, 快些准备马车。”她想到这里,顿时坐起了身。
***
景安帝膝下除了成年的三个儿子,还有三子年纪尚小, 先前和太子去安国公府的两个皇子都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和同龄的王府世子们以及各藩国的质子们都在崇文馆读书。
崇文馆也被称为宫学, 为皇子世子们讲学的老师全是翰林院的学士。
陆照第一天进入翰林院, 就被掌院学士安排去崇文馆教导四书。
四书五经大多枯燥, 那些身份尊贵的学生们都被家里宠坏了,鲜有能认真听下去的。不过,当教导他们的人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换成了年经俊秀的陆照后,这些学生激动亢奋了许多。
他们都听过这位状元郎不费吹灰之力收拾倭寇的事迹, 争先缠着陆照让他讲除掉倭寇的过程。
沉闷的宫学因此热闹了许多,靖王面无表情地进来后, 仿佛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从前他也在这里听翰林院的学士讲学, 平坦没有起伏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 尤其在暑气重的时候,即便房中放着冰,每个人也都无精打采的。
“拜见靖王殿下。”在崇文馆的宫人看到他纷纷行礼。
靖王抬抬手唤了一个宫人过来,黑眸注视着他询问,“近来,为皇子们讲学的是哪位学士?”
他已经通过翰林院知道了讲学的人是陆照,但就是在明知故问。
“是翰林院侍读陆学士,今日陆学士为皇子们讲解《孟子》。”宫人如实回答,以为靖王是特地过来关心他的幼弟们。
“嗯,退下。”靖王听到陆照的名字,眼中闪过一抹阴骘,让宫人离开后他迈步往讲学的书房而去。
还未走到门前,隔着窗户,靖王看到了陆照脸上含笑的模样,脸色阴沉。他是不是就是用了这幅模样哄骗了昭昭?他竟然还想要和昭昭成婚,痴心妄想!
那日从褚伦口中听到他的同年有了心爱的女子即将成婚,靖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照。他强忍着杀人的愤怒回去府邸,立刻派人去安国公府暗中查探。
若不是陆照在梧桐巷住的那座宅子有玄冥司的痕迹,他一定早在陆照回京的当日就动手……哪容得他继续肖想昭昭。
暗卫查到有一日安国公府的管家请了陆照进府,且那日府中下人都讳莫如深后,靖王终于坐不住了。景安帝的警告在前,昭昭一醒来,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公主府,于是只能频繁地进宫,企图某一次途中能见到昭昭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靖王内心的焦躁促使他迈步来了宫学。此时,他站在窗外黑眸看着陆照,眼神扭曲,已然动了杀心。
只要用计除掉了陆照,昭昭不能是他的昭昭,也不会是别人的昭昭……
“珩表兄,你也来关心表弟他们读书吗?”正在靖王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姜昭的声音如同天籁唤醒了他。
靖王立刻转过身,当看到身体每个部位都在渴望的少女笑吟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喉中逸出了一声轻叹,低低唤道,“昭昭,终于见到你了。”
“我知道,珩表兄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去看过我。后来我醒的那一天,外祖母又在康宁宫薨逝。”姜昭看到靖王身上素色的衣袍,心情不由低落,耷拉下了脑袋。
她一想到外祖母有些不敢看靖王了,那么多表亲里面,只有她和靖王有过一起成长的时光,两人的关系算是最亲密的。可她,却任由太子和高贵妃谎言中伤靖王和崔皇后,事实外祖母可能才是幕后主使。
“昭昭,不要伤心。”靖王见她黯然神伤,忍不住渴望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几下。
靖王因为常年习武,身形高大又健壮,他近距离地站在姜昭面前,几乎将她全部笼罩在身影里面。
毕竟,陆照在屋中,隔着窗户看去,撞见的便是表兄妹二人亲密接触的场景。
陆照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捏着《孟子》的手指指节用力到泛白。是了,一直以来他忽略了一件事,靖王少年由李太后抚养,小郡主养在宫中肯定待在康宁宫的时间最多,她和靖王二人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咦?外面那是皇兄和表姐,他们莫非是来监督我们读书的?怎么会走在一起?表姐现在不是住在宫外吗?”
“六皇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表姐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和大皇兄的关系最好,他们走到一起不奇怪。”
“皇祖母的丧期快过了,本皇子猜是因为此事。”
三个少年皇子小声地嘀嘀咕咕,说话的内容直接传到了陆照的耳中。
陆照缓缓收回朝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展开书册,“再讲下一篇,告子。”
男子清冷的声音比方才的略大,姜昭和靖王两人都听到了。靖王神色未变,只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而姜昭偷摸摸往里看了一眼,以为自己会打扰到陆表兄讲学,静静朝靖王做了个手势。
二人一同从崇文馆离开。
“珩表兄为外祖母守孝,还耽误了婚事。不若,我去和舅舅说,等国丧一过,就立刻办珩表兄的婚事吧。”姜昭巴巴地提议,如此一来,她心中好受一些,崔皇后出宫也顺理成章。
此话一出,靖王眼中的愉悦瞬时消失,他额头凸出一根青筋,沉默摇头。
看他如此,姜昭有些手足无措,以为他被此次温家人的事情骇到了。
“听说舅舅已经派玄冥司的指挥使去查了,想来不久后真相便能水落石出。珩表兄不必过于担心,再说无论如何你和崔娘娘都是无辜的。”
受了崔家人的一次牵连,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姜昭将自己代入到靖王的处境,只觉得无力与丧气。
“嗯,母后她已经能出入长信宫了。”靖王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没有再沉默下去,反而是出乎意料地又开口,“昭昭,你陪我一起去长信宫吧。”
“母后,她没有见过长大后的你。”他直勾勾盯着姜昭,语气诚挚。
怎么没有见过?姜昭想起来那日乾清宫她去找舅舅,崔皇后也在那里,只不过那日她带着金色面具作男子打扮……只是,以真正的身份去见崔皇后吗?
“好吧,我和珩表兄一起去见崔娘娘。不过,得先派个人和舅舅禀报一声。”姜昭眼眸微动,她怕皇帝舅舅又骂她不老实。
在崔皇后的事情上,姜昭的敏锐性起了作用,她觉得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靖王仿佛已经不记得景安帝的警告了,他低声应下,看向身旁少女的眼神是深深压下的炽热。
多好,在他和屋中的陆照之间,昭昭选择了自己。
而他希望,永远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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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陆照语调平缓地讲解《孟子·告子》一篇, 声音明明与先前相比变化不大,可底下坐着的皇子宗室们却都感受了一股沁凉的寒气由后背升起。
他们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直觉告诉他们今日的陆学士不能招惹。
他们的乖顺陆照并没有在意,他一边讲解一边缓缓踱步走到门前,眼角余光往外瞥去,屋外空无一人。显然,方才还在此处交谈的两人已经离开了, 一起离开的, 不知去了何处。
想到靖王那异常亲昵的举动,陆照垂眸抿直了唇……听闻, 靖王的王妃已经定下了, 选中了太常寺卿宋家的小娘子。婚期该在数日后,可惜李太后突然薨逝,这场婚事足足往后延了三个月。
一个时辰过去, 翰林院另外一位姓林的学士带着《大学》进来,陆照颔首朝他示意后走出了崇文馆。
翰林院和崇文馆之间有一条近道, 十分的方便。陆照却面不改色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远些的官道, 这条官道会经过礼部的官署。他抬眼望去, 官道上经过不少匆匆忙忙的礼部官员。
“贺侍中。”陆照瞥见一名看着三十来岁面白短须的官员,主动走过去,颔首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名官员名贺楼知,正是如今礼部的一名侍中, 郑重不光彩地淹死后,礼部尚书提拔他坐了郑重的位置, 从五品的礼部侍中。
“陆学士, 可是刚从崇文馆归来?”贺楼知其实远远就看到了陆照, 毕竟他身着绯色官袍,手中持着书本的清雅气质太过于引人注目,而那张俊秀如竹如玉的脸也早在入朝为官的第一日就被所有人记下忘不了了。
不过贺楼知没想到陆照会主动向他打招呼,连忙也问起好来,态度十分热情。从前在礼部,贺楼知和郑重两人不对付,因此他对被郑重背刺过的陆照生有好感。
“今日讲学《孟子》,林学士已经过去了。”陆照淡声应了一句。而后,他看了贺楼知一眼,挑了下眉,低声又道,“贺侍中神色似有愁苦,不知正为何事烦扰?”
贺楼知一愣,心道这陆明德果然不是寻常人物,竟然被他看出来了,叹了一口气小声诉苦,“陆学士是不知我们礼部的难做啊,太后娘娘的丧期刚要过去,眼下陛下的万寿又要到了。”
“嗯,最近事情繁杂,礼部该是忙不过来。”陆照淡淡一笑,表示理解。
贺楼知听了他的话,仿佛遇到了知音,又道,“何止是忙不过来,还有许多事掰扯不清呢。就拿陛下万寿来说,那时肯定有藩国的使臣过来贺寿,座次安排麻烦。长信宫那位往年不用考虑,可今年她……哎呦,愁煞我也。”
陆照闻言若有所思,薄唇轻轻动了下,“其实,探清陛下的心意也不难。”
“还请陆学士细说!”贺楼知包括朝中官员都知道景安帝颇为看重陆照,听到这里立刻凑到陆照身边。
不止他一人,礼部尚书也在烦恼如何安排万寿节,若是陆照有解决的办法,他们都会记得他一个人情。
陆照眯了眯眼睛,莞尔一笑,“听闻靖王殿下比太子殿下还要年长月余,或许礼部可以向陛下进言尽快为靖王殿下督办婚事。国丧将过,来一场喜事陛下只会龙颜大悦。再者,靖王殿下的婚事已经推迟过一次了,再迟恐不吉利。”
贺楼知细心听着,一开始还微微疑惑,后来眉头展开目光变得越来越亮。他明白陆明德话中的意思了,靖王大婚,长信宫那位于情于理便不能缺席,若是陛下准了,那万寿节就要安排皇后席位,在高贵妃之上;若是未准,则说明陛下对崔皇后和靖王怀有芥蒂,万寿节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是怎么办……
而且,最妙的是,还能悄悄的试探出靖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陆学士大才!”贺楼知由衷地拱手给陆照作了一个揖,面带喜悦,他要尽快将这个法子说给尚书听。
“贺侍中谬赞了。”陆照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衣袖,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
***
姜昭先派了个人向乾清宫的皇帝舅舅禀报了一声,之后才跟着靖王一起去了长信宫。
说来,这是她第二次到长信宫。
想到第一次到长信宫的时候,她抬了下头看了身旁高大的靖王一眼,第一次,她是偷偷摸摸跟着靖王跑过来的。
那时她记得自己才六岁,因为身体的缘故,生的格外的娇小,比差不多同龄的九公主矮了一个头。
六岁的姜昭个子矮小,安静不出声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忽视。那一日,她趁着阳光正好,就躺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睡懒觉,小小的一团被不远处传来的叱骂声惊醒后,下了秋千绕过宫人,跑了几十米远就看到了十几岁的少年被欺负的场景。
十几岁的少年就是靖王,他孤身一人,面前是刚被封为太子的二皇子魏琰和高贵妃的娘家子侄。
姜昭还小,跑了几步路就累的喘不过气来。她愣愣地喘着气,看着太子他们让靖王表兄一遍遍地行礼一遍遍地刁难,反应过来正要气愤地上前,太子和高家几个郎君已经扬长而去了。
少年靖王绷着脸躬着腰,犹做着行礼的姿态,看到突然出现的粉团子,红着眼阴郁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姜昭有些害怕他的眼神,可记得平时珩表兄对她最好,担心他出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使着吃奶的力气偷偷跟了上去。
然后,她深一步浅一步就跟到了一座陌生安静的宫殿门前。她躲在墙角,亲眼看见珩表兄沉默地站在椒红色的宫门前面,接着一下一下用力地拍向宫门。沉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小姜昭咬着唇看到少年的手掌已经渗出了红色的血迹,可宫门愣是没有一点打开的动静……
小姜昭从自己的身上拿出沾了药味的手帕,想要过去给珩表兄止血,下一刻她听到了一道温柔又低落的女子声音,“珩儿,回去,勿要再来了。”
少年停了动作,转过身,眼神泛着赤红,手掌也染着红色……他看到了小小的姜昭,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阴翳的神色像是噩梦中出现的鬼怪……
小姜昭后来回去乾清宫问了皇帝舅舅才知道,那座宫门是红色的宫殿是长信宫,珩表兄的母后崔皇后住的地方。
她虽然活着,但出不了长信宫,也见不到珩表兄的面。
“珩表兄一定想念自己的母亲。”小姜昭对着舅舅感慨,聪明地掩下了她看到的一幕。
……
眼下过了有十年了,姜昭第二次到长信宫,眼前不禁浮现出另一个被阴霾笼罩的少年。不过,靖王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似乎忘记了他十年前差点吓晕一个孱弱的小姑娘。
抿抿唇,姜昭收回了放在靖王身上的目光,往事,还是不要提了。
“娘娘请殿下和郡主进去,殿下和郡主请跟着奴婢来。”景安帝在乾清宫没有传来阻拦的口谕,姜昭和靖王被长信宫的女官领到了正殿去。
崔皇后在正殿,听到动静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身边貌美又清灵的小娘子,微微上挑的凤眸闪过惊艳与沉痛。
原来这就是陛下常常挂在嘴边的小盘奴,果然胜了寻常小娘子太多。只可惜,她的命太短了……若不是当年崔氏的族人下毒,她可能……
“崔娘娘,我同珩表兄一起来看您。”姜昭礼貌地对着崔皇后用了敬语,看到她神色脸色都没有异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崔皇后没有过多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她内心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母后,这是昭昭。”与往常的稳重比起来,靖王显得有些激动,他向自己的母后介绍姜昭的时候,黑眸亮的惊人。
崔皇后一开始脸上挂着微笑,此时听了靖王对姜昭的称呼,眼皮猛跳,笑容当即淡了一些,“母后知道她是你的表妹,端敏长公主的幼、女。”
“陛下时常和本宫说起你,上一次听说你重病吐血,如今你的身体、还好吗?”崔皇后对待姜昭的态度比亲生儿子靖王还要温和,她命人端来几碟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放到姜昭面前。
“已经好多了,多谢崔娘娘。”姜昭朝她笑笑,拿了一块点心吃着,脸颊鼓鼓的样子很可爱。
靖王为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姜昭接过去也喝了两口。
两人的动作看上去没有任何违和之处,甚至还有几分默契。
崔皇后静静地看着,心直直地往下沉,虽然她被幽禁在长信宫,和靖王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相处,但她身为母亲还是能轻易看出靖王对姜昭的不同。
还有那声“昭昭”,根本不像是靖王的性格。
“珩儿的婚事定下了宋家女为靖王妃,昭昭见到过宋家女吗?”她突然出声,提起了宋令仪。
姜昭吞下点心,点了下头,眼睛干净澄澈,“端午节那日,见过一次宋娘子,她和表兄挺般配的。”
少女软乎乎的声音传到耳中,夹带着点心的香气飘来,靖王瞬间僵住,黑眸看向自己的母后。
崔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他的眼神,含笑又吩咐人取来自己库房的几件珍宝,“昭昭拿去赏玩吧,若有喜欢的,我这里只要有,你尽管拿去。”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微弱地补偿姜昭一些。
姜昭很懂崔皇后的意思,装作没发现珩表兄与她之间的风起云涌,扑到了几件珍宝上,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多谢崔娘娘。”
……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的宫人过来附耳在崔皇后的跟前小声说了两句话,又说到了郡主喝药的时辰,姜昭便带着个崔皇后给的小匣子离开了长信宫。
出了长信宫的宫门,姜昭也没有去乾清宫的正殿见皇帝舅舅,她的心里还有些虚。
“咳,现在舅舅肯定在议事,我先到偏殿去了,好累。”她装模作样地抱着小匣子去了乾清宫的偏殿,进到里面立刻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景安帝听到宫人禀报郡主累及已然在偏殿酣睡,皱了皱眉,吩咐宫人们动作安静一些,紧接着见了礼部的官员。
礼部询问国丧将过,是否尽快督办靖王殿下的婚事,景安帝沉吟片刻,一语定音,“下个月初八,钦天监说过是吉日,婚事放在那天。”
想到前不久靖王带着盘奴去了长信宫,他眸光泛冷,决定尽早断了靖王的心思。
姜昭一觉醒来得知了下个月靖王就会娶宋娘子,摸了摸鼻子,偷偷趁舅舅不注意从偏殿溜了出去。
今天的发展有一点莫名的诡异,她还是趁早离开吧。靖王大婚,崔皇后应该能恢复出宫的状态,还好,不算受到温家一事的影响。
她此行除了没和陆表兄说句话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姜昭坐在鸾车上出了内宫门,刚要下来换成公主府的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形走近映入了她的眼帘。
温雅清俊的男子经过她的身边,像是刚从翰林院出来,下值离开。
姜昭眼睁睁看着他悠然离开,原本期待的眼神,变得迷糊起来,脸颊也鼓了起来,怎么?她这个大个人,闻起来还香喷喷的,陆表兄竟然没有发现她吗?
“哼,去请陆学士过来见本郡主。”她气呼呼地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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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小郡主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宫门处,许多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屏紧了呼吸, 不明白陆学士是如何招惹到了尊贵的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的话在陛下身边有时候比皇子还要管用,陆学士若是敢像那些所谓清高的文人一般冷脸拒绝……哦豁?那以后的前途可就暗淡了。
他们默默关注着事态的发现,支起耳朵听着。
当陆照顿住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向明月郡主走过去的时候,所有观望的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好在陆学士还是知道明月郡主的份量, 识时务的。
“不知郡主唤住在下, 所为何事?”陆照走到公主府的马车前面,垂首作揖, 并没有看马车上的小郡主一眼。
姜昭看他故作疏离的样子, 一口气堵在心里闷得不舒服极了,陆表兄他明明一直希望两人的关系光明正大,现在这样和她拉开距离难不成是怨她的不配合?可是, 她也做出让步了!
“陆学士,你, ”你怎么不搭理不看本郡主?姜昭想这么说, 可是眼睛瞥到周围默不作声的其他人, 话风转了,“本郡主前些日子与七堂弟一起玩乐,他说想念你了,从前都是你教导他读书。刚好眼下本郡主遇到你, 你,陆学士就和本郡主一起回去安国公府吧。”
少女的语调虽然有些快, 但其中的意思众人都听明白了, 一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陆学士是安国公府的远亲,明月郡主是想趁机让陆学士进府教导姜家的小郎君。
“郡主与在下身份有别,与郡主待在同一辆马车恐怕不妥。”出乎姜昭的意料,陆照淡声回她,说出的话更加的漠然,仿佛二人真的是毫无关系一般。
眼见着小郡主脸色变幻,陆照他无动于衷。
这一下姜昭是彻底地被气到了,她瞪着眼睛使劲呼吸了几个来回,胸口不停起伏,最后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马车的车门。
公主府豪华的四驾马车经过陆照的身边,几个婢女眼神隐晦地扫过他的神色,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
陆照接连受了几波注目,依旧不急不慢地往外走,只在公主府的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后,眼皮动了动。
“郎君,我们回府吧。”唯有陆十刚驾着一辆简朴的青灰色马车来接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看到陆照脸上的冷漠,他咽了咽口水,以为郎君是在上值的时候遇到了烦心事,声音也下意识放轻了。
“嗯。”陆照坐上了马车,闭眸,手指极有规律地在腿上敲打。
他在赌小郡主一定不会就此离开直接回公主府,以她的大胆直白绝对会找他问个明白。所以,区别就在于是在半途还是在梧桐巷的宅子。
半途人多眼杂被人发现了不好,应该在梧桐巷宅子的门口……
马车停在梧桐巷,陆十惊讶地望着先他一步堵在巷子口的豪华四驾马车,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马车,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达官贵人用的,莫非、莫非是来找郎君的?
“陆照,你给本郡主出来!”姜昭气冲冲地露了脸,朝着陆照所在的地方喊。方才他们都在宫门口那么多人看着,有些话不好说,眼下周围可都是她的人。
姜昭无所顾忌,除了生气之外还有些委屈,今日她费着心思跑到崇文馆去见陆照,可陆表兄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忽视她不说,还要和她撇清关系。
此时,她直接喊了陆照的大名。
陆照轻描淡写地应声,掀开了车帘,跳了下来,“郡主唤照,有何事?”
姜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哼了一声,“陆表兄怎么不自称在下了?怎么又搭理本郡主了?”
闻言,陆照挑眉轻笑了一声,“郡主这是生气了,照想问郡主被人忽视的滋味好受吗?”
姜昭自幼聪慧,他意味深长的话听在耳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嘟着嘴巴反问,“可是本郡主又没有忽视你。”
陆表兄怎么能将这种滋味报复在她的身上?
“今日,崇文馆的事情看来郡主已经忘了。”陆照闻言,冷下了一张脸,小郡主与靖王亲昵的举动令他如鲠在喉。
崇文馆?姜昭开始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她明明就是不打扰陆表兄讲学才偷偷离开的。
“你污蔑我。”她不承认自己忽视了陆表兄,委屈的语气软软的。
“离靖王殿下远一些。”陆照因为她闪着水光的眼神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冷脸。
“靖王是我表兄,从小一起长大的。”姜昭有些明白了他在吃醋,心中的委屈一半转变成了欢喜,可另一半委屈觉得陆表兄在小题大做,她只不过和靖王说一会儿话去了长信宫一趟,根本没有做什么。
陆照往前逼近一步,将不甘的小郡主抱下来,偏头问她,“若我这般对五娘子,和五娘子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郡主可生气?”
姜昭嘟着嘴巴不说话了。她当然会生气,表兄妹怎么了?超过一般的距离就是不可以。
“郡主和靖王殿下都做了什么?”陆照边抱着人进去边轻声问她。
“只是说了会话,然后去了崔娘娘的宫里吃了块点心。”姜昭支支吾吾地将今日的行为说了一遍,略过了崔皇后同靖王之间的异样。
“对了,靖王表兄下个月初八就要大婚了,他的王妃就是端午节那日护城河边的宋娘子,当时我还送了一根五色结给她呢。”说到这里,她有了底气,对呀,靖王马上就要成婚了,陆表兄真是在故意找事!
“下个月初八,的确是个好日子。”陆照闻言,几乎马上明白了礼部用了他的主意去问了景安帝,不过这么迅速,他也没有料到。
“嗯,陆表兄,这下你放心了吧。眼下我喜欢的郎君只有你一个,你这么温柔又长的这么好看,我哪里会不喜欢你呢?”姜昭无师自通地在陆照的耳边说些热烈的情话,小嘴像是抹了蜜糖,每句话都甜滋滋的。
陆照的脚步顿时一停,低头看着怀中小郡主的眸光又涩又暗,压着嗓音,“郡主觉得最近的身体如何?吃了祝先生的药感觉怎么样?”
姜昭听着他低哑的声音,身体有些酥酥麻麻的,低低嗯了一声,“好很多了,药很好。”
好是很好,但一颗药丸只能持续一天的作用。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和陆表兄说的。
陆照点头,含笑看着脑袋埋在他胸膛的小姑娘,一字一句地道,“郡主这般乖巧,想要什么照一定会尽力给你。”
姜昭听见猛地抬起头,呼吸有些急,拽着陆照的衣袍,小声哼唧,“那我,今晚要留下来,你不能和上次一样糊弄我。”
陆照轻轻抚摸着小郡主的脸颊,忽然笑的潋滟生辉,他大概懂了一些小郡主的行为模式,若真的发乎情止于礼,他们哪里还能到今天这一步呢?
“好,照如郡主所愿。”
只要小郡主一直这般,陆照愿意将这一生永远与她绑在一起,哪怕生死。
***
同时,距离京城还有百里的驿站,几个婆子婢女簇拥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下了马车。
“将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若是怠慢了我家娘子,安国公府不会饶过你们!”趾高气昂的婢女对着驿站的人呵斥过后,连忙换上另外一副嘴脸对着少女。
“娘子,我们总算就要到京城了,这一路上您可真是辛苦了,夫人和老夫人见了不知道要如何心疼呢。”
“聒噪!”出乎意料,少女不仅没有露出伤怀的表情,还阴着一张脸令人重重掌了这婢女一巴掌。
响亮的一耳光过后,没人敢说话了。
可姜晴死死盯着京城的方向,心情愈发暴躁。她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听到的消息是假的,他那样的天潢贵胄区区一个没落的官家女怎么配得上?
作者有话说:
二更。感谢在2022-06-15 19:06:30~2022-06-15 22: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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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是夜, 长信宫宫门大开,景安帝再次驾临,冷不丁地又在后宫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子。
这次的崔皇后未和上次一样对景安帝视而不见爱答不理的, 她亲手做了一份席面,甚至梳妆打扮过后静待景安帝入座。
景安帝一进来看到她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眼神闪过一道暗光。若不是他记得这是他为帝的第十五个年头,恍惚间还真的以为回到了他和崔氏成婚不久的那段时间。
那时,崔氏刚有孕不久, 平时的冷艳褪去, 看他的目光慢慢多了属于女子面对丈夫的柔情和依赖……
“陛下,妾身猜到你今夜一定会来, 看来这份直觉不曾出错。”崔皇后微笑着感慨了一句, 略略怅然的语气将景安帝从回忆中唤醒。
景安帝回过神来,挑眉坐在主座,接过崔氏为他斟好的酒, 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梓童因何有此直觉?”
他目光倏然看向烛光下盛装的女子, 发现她泛红的眼角, 眯了眯眼睛。
“今日妾身见到郡主了, 她和珩儿一起来看我。正如陛下说过的话,郡主聪慧又可人疼,可惜天妒红颜……”说着崔皇后不由垂下了眼眸,“也怨我崔家犯下大错, 害了她。”
她的语气有抱歉、有愧疚、还有难以察觉的晦涩与心痛,景安帝定定听着, 眉头一皱, 忽而重重放下了酒杯, “你还想说些什么,知子莫若母,一同说了吧。”
崔皇后仰头面色复杂,轻轻启了红唇,“妾身想问陛下,珩儿他是不是喜欢昭昭?”
今日姜昭随着乾清宫的宫人离开的时候,崔皇后她就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她看到了自己儿子看向姜昭背影专注的眼神,她也发现了那眼神里面夹带着的痴迷与……求之不得的疯狂。
靖王他喜欢或者说爱上了自己的表妹姜昭,可眼下崔皇后早就为靖王定下了靖王妃,宋家的娘子!
崔皇后想向靖王问个明白,可一想到婚事在即,一想到姜昭孱弱的身体源于崔家的毒手,她退缩了,她甚至害怕戳破脆弱的窗户纸后看到儿子怨恨的眼神。
靖王问不得,幽禁在宫中多年的她只能去问景安帝。
好在,景安帝今夜来了长信宫。
“梓童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景安帝闻言神色不变,承认了这一事实,可紧接着他又嗤笑一声,“但所谓的喜欢几分真几分假谁又知道?”
他喝了有些炽烈的温酒,顶着身旁女子不曾错开的视线,轻描淡写地将多年前他偶然发现的一幕说了出来,“那日若不是朕亲眼瞧见,恐怕还一直以为靖王对盘奴耐心照顾与关怀,他的心里有芥蒂无碍,可千不该万不该迁怒到盘奴的身上。”
崔皇后听到年少的儿子曾有意扼杀病弱可怜的表妹,失魂落魄地打碎了手边的酒盏,是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忽视了对儿子的教导……
他的恨埋在心底,他当年还弱小无助,敢于发泄的人恐怕也只有比他还弱的女孩。
可那女孩才是最无辜的,他也万万想不到随着时间流逝,会喜欢上她。
“朕已经下旨命礼部督办靖王的婚事,下个月初八过后,他和盘奴不该再有其他的交集。”景安帝见她如此,收起了冷脸,温声安慰。
“嗯,宋家娘子是个好的。”崔皇后低声应了一句,又亲手为景安帝倒酒。酒气悠长,鬓边的长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晃动。
……
和长信宫距离有百米远的一处宫殿,烛光也是通明。
同样是盛装打扮的宫装丽人,听了亲信内监的禀报,怒气蓬勃地随手拔下鬓边的步摇,摔在地上。
“崔氏还真是阴魂不散,本宫小瞧她了。”找到了温氏的余孤,证实是崔家灭了陛下的母族,这样重的筹码与狠辣的手段居然还不能扳倒崔氏,高贵妃气的心口疼,娇媚的容颜扭曲的不成样子。
“娘娘息怒,依奴婢看非是那人手段了得。陛下今日去长信宫肯定是有缘故的,您想啊,明月郡主和靖王白日也去了那里。”殿中的宫人被骇得连忙跪地,唯有高贵妃宫里的掌事女官上前,开口相劝。同时,她提到姜昭今日也进了宫,不仅去了崔皇后那里还在乾清宫逗留了许久。
“明月?靖王有几年养在康宁宫,她和靖王的关系从小就好。”高贵妃听了这话深恨靖王心眼多,去看崔氏还心机深沉地带了郡主一起去,谁都知道陛下对郡主有求必应,当然不会阻拦他们去长信宫。
“娘娘,奴婢斗胆问您,先前您带着温氏的户籍文书去乾清宫的时候,郡主的脸色可好?”女官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
高贵妃愣了一瞬,随后呼吸一窒,“是啊,那时明月的气色比本宫还好,怎么一转眼就吐血晕倒了,还正好赶上陛下怒气最盛的时候。陛下要急着命太医为她诊治身体,也就没有心思再处罚崔氏那贱、人。”
“娘娘,太子、宫里的那位孟才人奴婢也见过,不像是没有规矩的女子。她和太子出事的地方可是在安国公府,郡主和李太后都向着靖王,那孟才人和太子极有可能是被算计了。”
“您再想想,是不是就是从那次长公主的迎春宴过后,陛下就逐渐冷落起您和太子殿下了,相反,长信宫翻了身。”女官心中想着孟才人的苦苦恳求,斟酌着语句不停地说道。
当听到高贵妃吩咐她明日将孟才人带过来的时候,她悄悄松了口气。
成了,孟才人说过她有办法讨好高贵妃,针对安国公府,只要让她和高贵妃见上一面,只要一面。
***
次日,天亮。
姜昭幽幽地从美梦中醒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梧桐巷,而她隔着一道屏风看到了男子颀长的身影,有些惊讶还有些惊喜。
她很少能在醒来的早上看到陆表兄,而且陆表兄竟然没有去翰林院上值吗?
似有所觉,陆照隔着屏风蓦然转过身,发现坐在床上的小姑娘,他走过去,轻声解释,“今日休沐。”
今日,他不必去翰林院,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将小郡主留下来。似乎,两人还没有完完整整地待在一起过。
陆照远在东海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海边渔民们一家一户生活的场景。他们聚集在一起,家家户户很少有分离的时候,因为时常有倭寇入侵,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丈夫和妻子和孩子们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而他在亲眼目睹他们的生活后,经常会想起千里之外的小郡主。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十分短暂,满打满算不过几日。而且还都是些闲碎的时间,陆照不仅要避着他人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经过了昨日靖王和小郡主亲昵的一幕,陆照突然想要放纵自己一次。小小的一片天地,他为何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人留下来,这种刺、激的感觉想必也不止他一个人会喜欢。
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样,姜昭也喜欢,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和陆表兄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般轻松快乐,如果不是不可能,她甚至想让陆表兄在剩下的几个月里面一直陪着她。
“陆表兄,金云她们呢?”姜昭掀了薄薄的被子,露出粉团似的嫩胳膊,她习惯起身后被婢女们服侍穿衣洗漱了。
陆照看到她不设防的一幕眼眸一暗,若无其事地上前,亲手拿了一套衣裙为她穿衣,长指轻轻拂过少女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又很快任凭轻软的布料盖上去。
“她们在厨房,准备你今日的药膳。”他低声应着,长指绕到小郡主的胸前,慢条斯理地系上了细丝带,放上精美的玉饰。
姜昭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放在自己的胸前,脑海中回忆起昨晚同样的位置他的温柔拨动,眸中泛了水光,陆表兄的温柔有时候很折磨人,她已经想到那种要哭不哭不上不下的感觉了。关键是那个时候,陆表兄还是不急不慢,非要等她说一些羞人的话才肯给她个痛快……
娇娇地瞪了陆照一眼,姜昭噔噔噔地跑开,跑到门口离他远些。
“怎么了?”陆照明知故问,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我要让金云她们服侍我洗漱,陆表兄,你不行。”姜昭因为内心的羞赧,坏心眼地朝陆照做了个鬼脸,留下一句不行,匆忙跑到后院的厨房去。
听到那句两重意思的不行,陆照的笑僵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手指纤长,已经足够将人弄哭了。说他不行,那下次就重一些,令小郡主满意吧。
……
大门处传来了咚咚咚的敲打声,陆照因为在前院的正房,听得最为清楚。他放下抬起的手掌,皱眉走到门前。
“表公子可在府中?我们是安国公府的人,三夫人亲自来看您了。”隔着门,安国公府三房的仆妇,带着独有的腔调开口唤人。
陆照飞快地往后院瞥了一眼,与匆匆而来的书童陆十对视过后,抿直薄唇,打开了大门。
“照儿,姨母数月未见你,心里时刻都在挂念啊。”门开了,陈氏在几个仆妇的搀扶下走到陆照面前,眼神热切。
“哪里能劳烦姨母亲自前来?这是照的不对了。”陆照抬眸发现陈氏浩大的排场,眸中略有不虞。
姨母前来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她如此大张旗鼓却是没有想到。
“姨母,同照进来吧,院子屋舍狭小,还望姨母不要见怪。”陆照确认陆十已经去了后院,让陈氏进门。
一行人往前院的三间正房而去。
陈氏面带亲热的笑容,眼睛飞快地扫过院子里面的摆设,发现院子不大,其中的花草树木也都是寻常之物,眸光微闪。和她想的一样,陆家已经败了,陆照只能在京城租到这样的小宅子。即便他现在是四品官员,根基还浅薄着呢。
“可怜见儿的,照儿你不知在东海吃了多少苦头,姨母一想起来就心疼不已。”陈氏坐下先感慨了一句,随后见屋中的陈设还不错,倒是暗中点头,她这外甥该有的面子不会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陆照轻飘飘地开口,一句话将陈氏眼中的泪光堵了回去。
他猜到了陈氏前来的用意,无非是想来确认自己和小郡主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照儿,你母亲临终前托姨母照顾你,姨母便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你一定得老实和姨母说。”陈氏见陆照兴致不高,立刻搬出了陆照去世的母亲。
“姨母想说什么?”陆照心下腻烦,面上淡淡,并未表现出来。
上辈子陈氏也总是喜欢将母亲搬出来,彰显自己的长辈身份,他已经习惯了。
“照儿,你和、和郡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姨母在府中听了一些话,说你不仅为郡主求医,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郡主行为亲密。”
“郡主身份尊贵,乃是陛下亲外甥女,公主和公爷的亲生女儿,你万万不能捉弄、怠慢。”
“姨母是你的长辈,在这件事情上不能不管你。照儿,你必须要和姨母说实话。”
陈氏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通话,听得屋后偷摸摸的姜昭噗嗤一声悄悄笑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光风霁月的陆表兄怎么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不成过了昨晚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都来看看陆表兄的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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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带着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距离京城只剩下十几里远, 原本宽阔的官道上因为多了徒步的百姓和牛车马车,姜晴他们往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虽然许多人看到他们一行人身份不凡,已经主动避让过了, 但姜晴还是因此大发雷霆,她寒着一张脸,目光阴冷,压根不像是从前那个养在深闺的姜四娘子。
“娘子,我们府中的人问过了, 因为临近陛下的万寿节, 进京贺寿的车马将这条官道挤的满满当当。其中,不乏藩国的使者和异地的王侯。”下人战战兢兢地向姜晴禀报, 言下之意有些人他们府上也惹不起, 只能这么等着。
姜晴透过马车的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前后都有许多规格不亚于安国公府的车队,她咬咬牙, 神色中带着厌烦。
“娘子,不止是我们, 您往后看看, 那是大公主府上的人, 还有那边是太子殿下外家高家的马车。”下人唯恐她再发脾气,指了指两个地方。
大公主是景安帝膝下最年长的孩子,算是比较受宠。高家仗着贵妃和太子的关系在京城里面嚣张跋扈几乎是横着走。有这两个例子在前,姜晴果然变了脸色。
“既然都遇上了……”她嘴中喃喃念叨, 突然眼神一狠,低声吩咐, “放慢速度, 遇到高家的马车, 给我往上撞!”
她配不上那个人,嫁给谁已经没有区别了。
***
梧桐巷,陈氏紧紧地盯着陆照的表情,一副完全为他着想的模样,做足了长辈的姿态。
陆照轻轻笑了一声,出乎意料地开口反问,“姨母认为照现下和郡主是何关系?”
他四两拔千斤地将问题甩了回去,陈氏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地将在安国公府的传闻以及前些时日七郎姜晚二人的话都说了一遍。
“照儿,姨母也是在关心你,你不知道那日在福康堂,长公主的脸色难看极了,差一点就要找姨母兴师问罪。”
屋外的姜昭听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她倒是忽视了那天说过的话,不知道陆表兄什么反应。
“原来郡主认为那两只兔子是照的回礼,看来郡主将它们养的不错。”陆照悠哉悠哉地开口,仿佛背后又长了一双眼睛,透过墙壁也能发现在默默偷听的姜昭。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姜昭听,也像是在回应陈氏的话。
“照儿,你莫要和姨母卖关子了,在京城除了姨母你还能信得过谁?”陈氏开始有些不耐,她察觉到陆照对待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尊敬。
“非是照信不过姨母,只是事实正如姨母所说。姨母已经知道了,照感念郡主对我的帮助,心有倾慕,日夜都想着将郡主娶回家中,做照的夫人。”陆照缓缓开口,即便面前的人是陈氏,语气在说到姜昭的时候依旧认真。
陈氏一时哑口无言,陆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又不敢继续问下去了。万一陆照让她去和长公主说和,将郡主嫁给她,她要怎么办?
长公主明摆着不乐意。
“只是,照目前身份低微,无法与郡主相配。待日后建功立业,我会亲自到陛下面前求娶郡主为妻。但,郡主会不会等着那一天,照心中并无把握。”陆照对着姨母,脸上露出了苦笑,生动地展现出他对姜昭的痴情不悔。
而显然,在陈氏看来,姜昭对陆照却没有太多的倾慕,可能只是一般的喜欢,因为陆照的话在患得患失。
陈氏有些失望,沉默下来。
屋外的姜昭听在耳中,小小地动了动嘴唇,等不到那天的人是她。
耷拉下脑袋,姜昭默默地回到了后院,看到金云熬好的药汤,立刻端过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腥臭苦涩的味道滑下去,抵不住她心中的酸涩。
她也想和陆表兄说的那样,做陆表兄的夫人,可惜,她就是有一副破身子,破破烂烂的,最多再撑小半年。
小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长公主肯定也瞧不起照吧,辛苦姨母了,”前院,陆照眼中带着歉意,还有些无奈,“也不知长公主和安国公何时才能接受我。”
“不如姨母您……”他带着恳求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氏就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捂着胸口似乎有些不适。
“照儿,听姨母的话,勿要惹怒郡主,长公主和公爷那里姨母也无能为力。不过,姨母会时常让五娘七郎去公主府看望郡主,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姨母的话照记住了。”陆照垂首。
“嗯,出来的早,还未喝药。照儿,姨母先回府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陈氏几乎是落荒而逃,眼下她还不想直面长公主的怒火。
不过,她膝下的五娘和七郎可以常去公主府……好处也少不了。
留下了些银子节礼,陈氏嫌弃陆照这里的茶旧,一口水都没喝立刻离开了。
马车驶离,梧桐巷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照眼中闪过嘲弄,开口让陆十将茶水倒掉,而后徐徐往后院走去。
难得休沐的一日能和小郡主在一起,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
“陆表兄,三婶娘离开了?”姜昭一看到他,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神色全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巧。
陆照挑眉盯着她看了一秒,嗯了一声,“姨母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我,接下来她恐怕会不断叨扰郡主。”
闻言,姜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再说我也喜欢和七郎一起玩,五娘也勉勉强强吧。”
她不想见他们,直接称病就可以了。
“不过,四娘要回京了,陆表兄,还好你已经搬出安国公府了。”姜昭突然想到姜晴回京一事还没和陆照说,连忙开口,语气庆幸。
提到姜晴,陆照神色微冷,当即拉过小郡主的手,嘱咐她不能让姜晴接近公主府,“此女心肠恶毒,当是个六亲不认之人。”
上辈子,姜晴做下的恶心事一桩桩一件件,陆照全都记得。
眼下他和小郡主的事情安国公府皆知,姜晴只要略一思考,就能猜到当时是谁破坏了她的诡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照不相信这辈子姜晴受了一次安国公的处罚就会变成一个好人。
“放心吧,陆表兄,本郡主比你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我才不怕四娘。”姜昭知道他关心自己,心中暖暖的,差一点就将自己玄冥司月使的身份说出口了。
陆照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拆穿她身份的时机还不到,小郡主想演那他就陪着她演下去。
“是,郡主的确厉害,是我不行。”他含笑点了下小郡主的额头,语气意味深长。
姜昭嘟囔了一声,脸有些红。陆表兄其实还蛮行的……
***
傍晚,姜昭回到公主府,就听人禀报姜晴已经从闽西老家回来了,如今人就在安国公府的二房。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又从祝玄青给的瓷瓶里面取出了一颗药丸服下。
手指晃了晃瓷瓶,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咬咬唇,偏头问珠雀,“玄冥司有消息吗?”
这个消息指的当然是简知鸿那边。
珠雀摇摇头,递给她一封信,“简指挥使那边还未有消息传来,但侯爷从东海送来的回信到了。”
二哥的信?姜昭还记得自己写信给他是让他提醒那边府上小心郭家,二哥这么快就回信了?
拆开信封,她耐心看了几行字,神色微变。接着看下去,姜昭懒懒的一个人差点跳起来。
大嫂早就知道郭二郎的所作所为还为他隐瞒,她能猜得到……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二哥会在信中说他要娶忠和乡君为妻!
作者有话说:
二更短小。是我拖延症.怂包~不行!感谢在2022-06-16 18:28:21~2022-06-16 21: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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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姜晗从东海往家里递信, 自然不可能只递给姜昭一个人。姜昭拿着他的信,已经能想象到端敏长公主打开信后火冒三丈的场面了,陆表兄那样好的郎君她瞧不上, 像许清荷这般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肯定更加看不起。
甚至和自己比起来,二哥也更受母亲的看重,母亲她为了二哥的婚事阵仗浩大地举办了一场迎春宴……到头来她看中的儿媳成了太子的才人。
依照端敏长公主的性格,姜昭猜想她肯定在鼓着劲儿要为二哥选一个身份家世更高的夫人,起码要胜过孟婉月去。
嘶, 结果二哥喜欢上了经历坎坷的忠和乡君。
姜昭合上信, 觉得端敏长公主一定气的不轻。不过,她眼睫毛眨了眨, 并没有过问此事的意思, 显而易见,忠和乡君的父亲前东海县令去世还未有一年,二哥和许清荷即便两情相悦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成婚。
母亲因为二哥的事情生生气也好, 这样她就不会再有精力针对陆表兄了。
咦?这么一想,二哥是不是故意要转移父母亲他们的注意力, 好为她这个妹妹解围啊?
“许娘子是个性情坚韧的好姑娘, 二哥对其爱慕之心实属正常, 定要记得时刻尊重她,关爱她。”
姜昭惊讶过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信笺的结尾她还不忘激励鞭策姜晗,“二哥若能在东海屡立功劳, 将来便能到舅舅面前请他赐婚,母亲和父亲也反对不了呢。”
二哥的眼光比母亲好多了, 姜昭觉得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后, 忠和乡君做她的二嫂也不错。念着二哥同她的兄妹之情, 快去死的时候,她会记得和舅舅说,让舅舅为他们赐婚。
想到舅舅,姜昭蓦然有些心虚。她差点忘了再过不久就是舅舅的生辰,上一次她送了舅舅喜欢的玉石当作贺礼,这一次因着她的心虚,礼物就不能用玉石了。
思索的眼神落在从长信宫抱回的小匣子上,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忽而唇角翘了起来,舅舅养了她那么多年,她当然知道眼下舅舅最想要的是什么。
崔皇后对舅舅而言应该也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吧,否则她被幽禁深宫多年,脸色不会看上去比养尊处优的高贵妃还要好。既然如此,那她就善解人意地推上一把……作为崔氏宫变中最大的苦主,姜昭觉得她的话应该有几分作用。
只待寿宴那日吧,姜昭垂下眼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前不久东海大胜倭寇一战已经在全天下传的人尽皆知,万民称赞,景安帝的这次寿辰注定会比往年隆重。
连着数日,从各地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都堵满了马车。那么多车队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数年前嫁往蜀地的大公主一行。
大公主是景安帝的长女也是第一个孩子,数年前景安帝许嫁她的时候就极为不舍,眼下她回京为多年不见的父皇贺寿,想来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进宫去。
然而,令人倍感意外的是大公主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而是在回到她的宣宁公主府的第二日,径直去了端敏长公主府上。
景朝的公主们一般都会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上,像端敏长公主这般自个儿常住夫家,独女住在公主府倒是一个意外。
大公主此番前来,说是来见自己的姑母,实则最先见到的人只会是姜昭,她的表妹明月郡主。
姜昭在得知回京的大表姐过来公主府探望她,心中也不怎么意外。
这都源于一件旧事,当初舅舅为大公主选择驸马,看中的人选其实并不是大公主现在的驸马,而是另一个功勋家的郎君。舅舅说他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又知道上进,应当会是一个合格的驸马。
姜昭那时不过十岁,因为念着大公主是表姐妹中对她最好的一个,偷偷让玄冥司的人去查了查那位勋贵郎君的过往。她在玄冥司中的地位日渐拔高,也没人敢当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很快,玄冥司的人就将那洁身自好的郎君查了个底掉儿,发现他明面上确实没有妾室通房,但他却偷偷在外面养了一个青梅竹马家世低微的远房表妹!
这还怎么了得?小姜昭气愤地跑到舅舅面前,小嘴叭叭地就将她派人查到的结果说了出来。
于是,景安帝发怒重重处罚了那人,大公主的驸马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位。
出嫁前从景安帝口中得知是表妹姜昭看出了那人的道貌岸然,大公主一直记得姜昭的好,故而多年后回京她先到公主府看望姜昭。
“昭妹妹的脸色看着还不错。”大公主也知道姜昭前不久吐血昏迷,此时认认真真查看了她的气色,松了一口气。
表妹若早亡,父皇还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珺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每天都好好地喝药,一定会好起来的。”姜昭冲着大公主笑笑,眼波流转间的灵动和几年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大公主比她年长了快要十岁,闻言,神色微缓,命人将带来的药材和蜀地的特产摆上来,笑道,“回京前,驸马还要本宫谢谢你这个慧眼识人的小郡主呢。”
大公主这次回京城,只带了自己的长子,幼、女和驸马都还留在蜀地。她说起驸马和自己的一双儿女时,眼睛里面闪着满满的柔情。
姜昭耐心地听着,微微恍惚,其实上一次的庆平十五年没有东海大胜,舅舅的寿宴没有大办,所以大公主也没有从蜀地回来。
“舅舅见到珺姐姐一定十分开心,珺姐姐过得好就是给舅舅最好的寿礼。”她由衷地感慨,没想到这辈子她只不过心念一动去了一趟母亲办的迎春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大公主听她这么说,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昭表妹还是这般贴心,怪不得父皇会一直宠爱她。
笑着笑着,大公主忽然记起自己过来的另外一个用意,看了一眼四周,疑问地开口,“昭妹妹,怎么还不见姑母?”
大公主嫁到蜀地的时候姜昭还住在景安帝的乾清宫偏殿,她刚回京城,下意识地以为姜昭及笄出宫是和端敏长公主住在一起。
但她到了一会儿,此时长公主府的正殿只有姜昭一个主子。莫非,今日姑母不在吗?
“珺姐姐,母亲和父亲多年夫妻,一直住在隔壁的安国公府。母亲怕是还不知道珺姐姐过来公主府,稍后珺姐姐可以坐软轿去隔壁府上。”姜昭慢吞吞地为她解释,神色如常。
大公主听在耳中眼神微暗,竟然是病弱的表妹一人住在偌大的府邸……不过,她聪明地没有将这层意思表示出来。
“昭妹妹,不瞒你,我来这里除了看望你,还因为要提前告知姑母一事。”
“什么事?”姜昭好奇,圆溜溜的眼睛睁着大大的。能让大公主主动前来的事情一定不会是小事,看她略尴尬的神色也一定不会是……好事吧。
大公主在她清澈的眼神下,喝了一口茶才勉强稳住平静,“昨日我进京途中,无意间看见安国公府的姜四娘同高家的一位郎君、咳,他们马车撞到一起,不知为何,姜四娘就同那人搂抱在了一起……”
何止是搂抱,大公主连同那么多的路人眼睁睁地看到姜四娘子的衣衫被高家郎君扯破,两人肌肤相贴在一起,若不是深知只是马车相撞在一起的意外,大公主仿佛以为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苟且!
姜昭听着,发出了和昨日还要更甚的惊呼声,内心深处一个浪头打过去,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轻声嘟囔,“是要给母亲知道的,外面肯定都传的风风雨雨了。”
姜四娘,姜晴,她的堂妹,在回京的第一日就闹出这样的大事……果然是心性大变。
姜昭知道姜晴失了身,联想到她又给陆表兄下、药的疯狂行为,几乎不必思考就断定这场意外一定是她弄出来的。
至于姜晴这样自毁名声的目的,她抿紧了唇,猜测姜晴和她背后的人恐怕要对高家下手。
“珺姐姐,我让人送你过去。”姜昭不喜欢太子和高家,想了想决定作壁上观,她倒要看看姜晴想做什么,高家又会如何应对。虽然表面上,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姜晴吃亏。
大公主不想让这样的事情耗费姜昭的心思,匆忙地应了一声,往安国公府去。
她在蜀地也不是全然不知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太子与孟家女那一出明显让姑母和东宫起了龃龉。眼下,姜家四娘子在高家男子面前狼狈不堪,高家人若是无、耻,传些似是而非的话出来,足以毁了姜四娘子的名声。
作为那日在场的人,大公主觉得自己还是要来跑一趟,和端敏长公主提前说清楚利害,太子他们之间的争端万一扯到她身上就不好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公主,生母也早已去世。
***
安国公府,姜晴一言不发地跪在母亲何氏和祖母的面前,听着她身边的婢女哭诉进京途中因为马车相撞发生的意外,冷漠地仿佛一个局外人。
“高家仗着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对我们娘子态度十分轻蔑,一看到是我们府上的马车就出言不逊,还要我们给他们让路。娘子气不过他们出口诋毁,一定要马车走在高家人的前面。谁知高家人行事卑劣,见我们府上马车不让路,他们直接撞了上来。”
“娘子一不小心跌倒,撞到那人身上,身上的衣裙还被撕破了。”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夫人可一定要为娘子做主啊!”
作者有话说:
一更。姜晴是个狠人,上辈子陆照吃了不少亏。感谢在2022-06-16 21:48:04~2022-06-17 18: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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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精美的宫殿中, 孟婉月恭恭敬敬地跪着,垂下的头几乎碰触到地面,看上去姿态极其卑微。
昔日自命不凡看不上长恩侯的孟家女在东宫经受了数月的磋磨后, 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即便在高贵妃身边的女官面前,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本宫问你,那日在公主府是不是你蓄意跑到太子休息的院子,故意勾引他?”高贵妃盛气凌人地睨了孟婉月一眼, 除了轻蔑心中还有些厌烦。
在她看来, 孟婉月和那些妄图飞上枝头的宫女没有区别。或者说,在隆盛侯明哲保身将手中仅有的一点兵权交给景安帝后, 孟婉月身上的价值已经消失了, 太子念着她的美色还能给些恩宠,高贵妃却是彻底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几个月来,孟婉月在东宫举步维艰。眼看着太子又有新欢, 她不得已用了身上所有的银钱乞求高贵妃身边的女官,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贵妃娘娘, 妾身是被人冤枉的。妾身是第一次去安国公府, 根本不清楚安国公府的路。妾身明明在园中赏景, 也不知为何阴差阳错走到了太子殿下那里。而且,殿下休息的院子竟然无人守着。”孟婉月垂着头,深知必须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错处不在太子不在她, 全在安国公府的安排上。
“殿下仿佛是醉了,意识模糊。他们来的那样快那样巧, 妾身和太子殿下根本是措手不及。”
她话罢, 高贵妃眼中闪过愤恨, 那日靖王也在。
“端敏和安国公果然倒向了靖王,亏得我儿那日还去为她捧场。”此时的高贵妃已经信了安国公府同靖王暗中勾结的话,甚至怀疑上了姜昭是装病在为靖王拖延时间。
“其实,妾身曾经无意中从姜家四娘子口中听到过一事,崔家人去姜四娘的满月宴送上了一份厚礼。娘娘,妾身若没有算错,没过几日崔家就发动了宫变。”
……
崔氏谋逆之前竟然和安国公府有关联!此事当时无人知晓,他们是偷偷去的!
高贵妃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
而恰巧此时,高贵妃从高家带过来的陪嫁匆忙进来,低声在她身边说了几句话。
孟婉月跪在地上,隐约听见“马车相撞”、“高五郎”、“大公主”等字眼,当上首传来高贵妃幸灾乐祸的笑声后,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姜家欺人太甚!敢在我高家面前耀武扬威,姜四娘活该当众出丑。说来,本宫的五侄儿还未婚配呢,不知那姜四娘有没有定下婚事?”高贵妃想到了一个羞辱恶心安国公府的法子,吩咐了几句话笑了起来。
反正无论如何,最后失了颜面的都是姜家。高五郎是男子,风流韵事多上一桩也没有影响。
***
大公主前脚才一脸尴尬地将她亲眼看见的一幕告诉端敏长公主,后脚高府就派了几个仆妇过来抬了一箱东西说是给姜四娘赔罪。
大公主看着姑母强忍怒火的模样,识趣地领着人离开了。高家显然要和安国公府过不去,她再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难堪。
她还是带着长子进宫去见父皇吧,不过得避开高贵妃和崔皇后。
姜晴虽然只是安国公的侄女,但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还在,三房还没有分家呢,高家的轻慢是明晃晃地在打安国公府的耳光!
大公主离开后,端敏长公主去到了福康堂,老夫人她们果然也因此气的发抖。
高家郎君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他们姜家的四娘子,做下如此失礼的举动,而高家竟然只是派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过来,一箱子的破烂东西真当他们底蕴深厚的姜家稀罕?羞辱罢了。
“将人和东西通通给本宫轰出去。”端敏长公主接连生气,头隐隐作痛,直接开口,撕破同高家的脸皮。
“高家无、耻,我们府上也不必留颜面了。”老夫人也沉声附和,即便她有的时候不满端敏长公主这个儿媳,也要承认此时她的举动甚为痛快。
“可,就怕他们使坏毁四娘的名声。”何氏半搂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
姜晴面无表情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挣扎,可很快想到了一些画面,那几分挣扎被狠戾取代。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姜晴了,从她迷了路遇见逃脱的匪徒后,一切都毁了,也都回不去了。
不出意外,没两日,姜四娘与高五郎马车相撞的首尾传遍了京城。高家与高贵妃在后宫中的做派相差无几,他们就是想借着流言毁了姜晴的名声。
高五郎本人也在外洋洋得意地对着姜晴指指点点,一些不堪入目的话甚至传到了陆照耳中。
陆照一直惦记着小郡主的身体,时不时地就去拜访程立和卢尚书。这一日,他就在卢尚书的府上。
有祝玄青的妙手以及姜昭提供的药材,卢尚书的病差不多好全了,他念着陆照是程立的学生,也看出陆照未来的前途无量,留下程立说话,摆摆手让自己的儿孙带着陆照到府中赏景。
年轻人赏赏风景切磋切磋学问,若是陆照再遇见卢家的几个小娘子,就更好了。
卢尚书的心思那是相当的明显,程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几番欲言又止。和卢尚书说他学生倾慕明月郡主,那是不可能的。
“尚书大人未免太看得起陆明德。”最后,他只能笑着这样说,卢家几个小娘子名声在外,配陆照亏了。
“程立,你狭隘了。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人品贵重,家世身份倒是其次。我看陆明德就极好,行事有章法,待人温润知礼,比那高家的竖子强上太多。”卢尚书摇摇头,说到高家的时候苍老的一张脸上尽是鄙弃,好在当时他们求娶三娘的时候自己没有答应。
“高家行事不惯来如此吗?”程立闻言先是冷笑,而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有高家和高贵妃在,将来太子即位,足以想见朝堂一团乌烟瘴气。
将一个未婚小娘子的名声当作谈资,这样的人从根上就已经歪了。程立只希望,东宫的太子不要受到高家血脉的影响。否则,他还真的希望靖王取代太子成为储君。
卢尚书和程立这边说着,另一边卢尚书几个孙子也纷纷说起高五郎的狂言,痛斥他行为不端人品轻贱。
“可惜了姜家四娘子,无论如何这次名声是尽毁了。”
“那厮还散布谣言,说姜四娘早早倾慕于他,这种鬼话也只有鬼才信。”
“但看此事如何收场,我看安国公府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唯有陆照静静地听着,神色淡漠,仿佛是一个毫不关注的事外人。
卢尚书的几个孙子记得祖父的话,不好忽视怠慢他,于是开口询问陆照对此事的看法。
“诸位所言,高家五郎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对也不对?”陆照轻描淡写地开口,黑眸扫过几人。
“正是如此。”
“确实是小人,卑劣无、耻。”在这个问题上,几个人完全没有争议,除掉姜四娘子的事情,高五郎还做下过其他令人恶心的事。
总归,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闻言,陆照轻嗤了一声,语气微冷,“他既然是小人,那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只能受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挺好的,不是吗?”
姜晴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善茬,上辈子她做过的恶心事数不胜数,陆照费了许多力气才与她撕掳开。纵使如此,还是吃下了最后一个闷亏。
眼下,他可以肯定马车相撞一事的策划者就是姜晴她自己。换成旁的无辜人,陆照可能会出言提醒。
但高五郎既然是品行不端的小人,那也就莫怪姜晴接下来对他的折磨了。或者说,两人互相折磨。
“这……明德兄的意思可能是高五郎会受到报应?”几人听了陆照的话面面相觑,停顿了片刻猜测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陆照但笑不语。
“大哥,三哥,四弟。”气氛正沉默的时候,卢尚书最疼爱的一个孙女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目不斜视地和兄长幼弟打招呼。
陆照疏离避开,无意中看到卢三娘身后一位瘦小的少女,轻轻动了下手指。
靖王未来的王妃,宋令仪。
宋令仪也看到了他,眼中闪过惊讶,她还记得护城河边的尴尬场景。握紧袖子上垂下来的五色结,她低声同卢三娘说话,“三娘,时间不早了,我得要回府了。”
“好,令仪,我送你。”卢三娘发现了宋令仪的不自在,大大方方地带着她离开,从头到尾只在最后瞟了陆照一眼。
“明德兄,你在看什么?”卢三娘的幼弟笑着问道,他也发现了陆照飘过去的眼神。
“那位宋娘子的五色结,和照在端午节收到的很像。”陆照说着,将自己身上的五色结拿了出来。
而后他垂眸看着平淡无奇的五色结,眼神温柔至极,“这是照心仪的女子送的,那日后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闻言,卢尚书的几个孙子对视一眼,明白了,祖父看好的这位年轻人已经有了心上人。
……
陆照离开尚书府的时候,卢尚书当着程立的面笑说陆照娶妻的那日他必不会缺席。
陆照闻言立刻表示自己受宠若惊,他全程仿佛不清楚卢尚书起过将孙女许配给他的心思。
“明德的药材助我康复,合该如此啊,便是充当明德的长辈也无妨。”卢尚书不以为意,皱纹中透着洒脱。
“就怕尚书大人您、承受不住啊。”程立最后幽幽来了一句,摇头笑着同陆照一起离开。
陛下的掌上明珠,是想娶就能娶到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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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卢尚书病愈之后, 祝玄青刚歇下来喘了口气,又被陆照请去为姜昭诊脉。
和上一次不同,陆照先去了安国公府提前拜会安国公, 话已经说开,他相信安国公不会阻拦自己。
安国公确实没有将陆照拒之门外,他面色复杂地在书房见了陆照,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陆明德, 你的胆子很大。”
上一次不欢而散,他竟然还敢登上安国公府的门。
安国公想, 若姜昭从小在他们的膝下长大, 没有中间那场变故,姜昭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姜曜姜晗两个儿子一样,他是绝对会命人将陆照乱棍打出府去。
可惜, 有了女儿的那句话,他和长公主再加阻拦只会加剧女儿同他们之间的裂痕。
所以, 安国公默认了陆照的做法。
陆照明白安国公的意思, 或者他从进府前就笃定安国公不会拦他, 当即恭声回道,“照多谢公爷允准。”
“陆明德,你是个聪明人,分寸二字不必老夫告诉你。昭儿从前为陛下养大, 你若行错一步一寸,将来只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安国公出言警告他, 他的允准和景安帝的许可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陆照闻言, 眼神不见畏惧, 拱手长揖,不慌不忙地开口,“公爷的话照谨记心中,前不久陛下已经见过照了。”
安国公瞳孔微缩,眯眼又看向陆照,沉默了片刻后传唤了公府的管家。
管家引着陆照和祝玄青往公主府而去,言行举止中透着恭敬,公爷的吩咐足以证明,陆照与安国公府而言今时不同往日。兴许,将来他真的要唤陆照一声姑爷。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祝玄青是不耐烦猜的,但看他们绕了一大圈才到上一次女娃娃住的地方,他不由抱怨世家大族的烂规矩太多。
可陆照和上一次相比,却明显心情更好了一些。
这个时候,规矩多代表着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陆大人,祝先生,公主府已经到了。”管家带着他们过去,途中经过安国公府的园子和三房的住所,被不少人看在眼底。
……
二房,姜晴还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并不知道陆照之前抱着姜昭的事情。
安国公早前下了令不准她出院门一步,后来出了高家那档子事,老夫人和姜晴的母亲何氏又担心她受刺、激会做傻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哪里会特意说起不相干的陆照。
不过,这一次陆照进府的场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便是二房的下人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姜晴触不及防听了个正着,一时神色接连变幻。
在她回闽西老家的时候,她看中的棋子居然攀上了那个病秧子!
正因为这棋子离开了安国公府,她才会将目光转移到高家人的头上。
“你们几个,过来!”姜晴目光冷冷地看着几个碎嘴的下人,命她们将陆照攀上姜昭的前后所有事情说清楚。
“先前,国公请陆郎君入府,后来郡主也到了正院,府中不少人都看见陆郎君将郡主抱上软轿。”
“方才,奴婢去园子里面取东西,亲眼看见管家送陆郎君到公主府去。”
下人们都有些害怕姜晴,三言两语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了清楚。
闻言,姜晴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奇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那个人,他知不知道?
***
得知是父亲让管家带着陆表兄到公主府,姜昭惊讶之余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父亲总是比母亲敏锐一些,知道他过问不了自己的事情。
她让管家进来,开口问他,“父亲和母亲近日可还好?”
从那一天撕开平和的假面之后,姜昭再没去过安国公府,端敏长公主和安国公可能因为觉得被她质问难堪,也没来公主府看过她。
期间,大哥倒是来过一两次,但有意地避开了那日的事情。
管家恭声应道,“长公主和公爷一切安好,只是因为四娘子的事情心情有些不虞。”
姜昭早早从大公主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猜是高家又做了什么,闻言并不惊讶,“除了四堂妹,还有旁的烦恼吗?”
“这……并无。”管家停顿了一瞬,悄悄瞥了一眼姜昭,郡主和陆大人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出口。
姜昭点点头,看来父亲母亲还没收到二哥的书信,不然眼下他们的心情应该更糟糕,“本郡主知道了,管家你先回去吧,请让父亲母亲注意身体。”
她语气平淡又客套,听起来如何像是一个关心父母的女儿?
“老奴告退。”管家闻言,却不觉得奇怪。这些年,所有人包括府中的下人们都看着,郡主同公爷与府上的关系淡薄,他们心中有数。
安国公府的管家一离开,陆照带着祝玄青就进来了,姜昭原本了然无趣的眼神在看到他们后一下子迸发出了光彩。
“啧啧啧,陆大人心情不错,女娃娃的气色也比上一次好了许多啊。”祝玄青瞥了一眼陆照如春风拂面的脸色,开口揶揄道。
姜昭咧着嘴笑笑,自觉地伸出了手腕,在心中暗道,她气色好是因为陆表兄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她的良药呀。
如果能和陆表兄再多做一些令人快乐的事情,她的气色说不定会更好。这个在道家说来,是不是就是采、阳、补、阴呀?
姜昭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有些面红耳赤,偷偷瞄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陆表兄,想让祝先生也帮陆表兄诊下脉。
然而,下一秒,她跃跃欲试的眼神就接触到了祝玄青脸上的凝重,面上的嫣红猛然褪去。
“陆表兄,我忘记喂雪团了,你帮我去喂它们吧。”姜昭眼巴巴地望着陆照,一副刚想起来有些愧疚的模样。
闻言,陆照先是淡淡看了一眼祝先生,见他面无异样神色放松,冲着小郡主点了下头缓步出去了。
应该不是刻意想支开他,之后再问祝先生也是一样。
“女娃娃玲珑剔透,心眼挺多。”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祝玄青收回搭在姜昭腕上的手指,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祝先生也灵敏,”姜昭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看向祝玄青的眼中带着一分小心翼翼,“这一次我的身体应该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吧。”
她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喝补汤,和从前懒懒散散的相比,除了待在玄冥司的时间多了些,配合度高了许多呢。
她怀着希冀,祝玄青却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冲着她缓缓摇头,“女娃娃最近疼痛的次数多了吧,老夫留下的药还剩多少?”
姜昭的脸色瞬间煞白,垂下脑袋小声地说话,“祝先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陆表兄。”
她还能撑好几个月呢。
“女娃娃若是生来没那么聪慧,少费些心思……”祝玄青能察觉到她体内的生气还在,可偏偏他又诊到她的五脏六腑在衰竭,如此下去便是有再多的生气也无济于事。
“老夫明日就回龙虎山,能不能治好你,就看天意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可以治好姜昭。
“劳烦祝先生了。”姜昭感激地朝他笑笑,眼角余光发现陆表兄的衣袍一角后,笑容更大了。
祝玄青也看到了进来的陆照,淡定自若地拿了个药方给他。
陆照接到手中细心看了一遍,含笑感谢,“暑热将过,照已经为先生准备好了行装马车,先生应该已经想念师门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祝玄青听到他的话,顿了一下后意味深长地笑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男娃娃急切要为女娃娃治好身体,女娃娃又偏偏让他隐瞒身体恶化的事实……唉,这世间事啊!
***
祝玄青答应要回龙虎山,陆照心满意足地从公主府离开。
他回了翰林院。这日不是休沐,因为记挂着小郡主的身体,他难得向上峰告了半日的假。
然而即便如此,陆照回到翰林院后,还是未能逃脱一顿斥责和冷嘲热讽。
事情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先前他考中状元转而去了吏部,无形中得罪了翰林院的不少人。他进入翰林院后,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对他态度一直平平。
好在,陆照身为侍读学士,时常会去崇文馆教学,和掌院大学士很少见面。
不过这次不知为何,掌院大学士突然点名见他,得知陆照请了假之后大发雷霆。
“陆侍读好大的架子,翰林院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连大学士也要等着你回来。”翰林院中看不惯他的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他,陆照闻言也不动气而是看向唯一熟识的褚伦。
褚伦当即告知他,他被景安帝指定和礼部官员一起接待藩国使者。
“太子殿下、靖王殿下和洛王殿下会一起主持接待,明德兄需谨慎行事。”褚伦语气有些怪异。
“往年的寿宴从未如此。出了何事?”陆照挑眉,他深知景安帝的性格,区区几个藩国,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北边的戎胡也派人来了,”褚伦吸了一口气,轻声同陆照解释,“听闻他们想在边关开通互市。”
闻言,陆照眯了眯眼睛,神色不明。
恐怕开通互市是假,试探朝廷的虚实才是真。戎胡以为朝廷国库空虚,偏偏东海整顿边防卫声势浩大,海路也打开了。所以,景安帝指明他去接待使臣。
“哪位殿下接待戎胡?”他开口问褚伦,然后得到了一个毫不意外的答案。
“是靖王殿下。”褚伦回答。
靖王是唯一一个在军中待过的皇子,和景安帝肖似,生的高大威猛,只有他出面才能彰显皇家霸气。
作者有话说:
卡死我了!下一更可能很晚,估计十点多,不要等我了。感谢在2022-06-17 21:44:33~2022-06-18 19: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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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褚伦的话音刚落下, 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就冷着脸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明显是武将的魁梧大汉。
“陆明德,这位是四品游击将军罗将军, 陛下指定你与礼部同职,你就与罗将军一起接待戎胡使者吧。”见到陆照,掌院学士冷漠地只留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文臣武将素来不对付,掌院学士这般不客气,留下来的罗将军脸色也不好看。
他瞥了一眼陆照俊秀的外表, 语气充满了怀疑, “你就是和定海伯一起打败倭寇的那个东海县令?”
“罗将军,照前不久的确做过东海县令。”陆照早已猜出自己会被派去接待戎胡, 此时便直接表示和罗将军一起到驿馆去。
“不, 本将军先带你去靖王府,你可别是个花架子,弄虚作假对上戎胡人, 没人能帮你。”听到陆照承认的话,罗将军眼中依旧还带着怀疑, 他开口警告同时也是提醒陆照, 戎胡人很危险。
“多谢将军提醒, 照明白。”陆照听出这位罗将军在说到靖王时的尊敬,猜测他应该在靖王的麾下待过。
想到靖王,陆照不由得抿直了薄唇,似乎殿试后的恩宴第一次见到靖王, 他就对自己怀有淡淡的敌意。
端午节那日也是。
“靖王殿下即将大婚,依旧如此繁忙, 令照佩服。”他眸光微冷, 面带笑意, 似是在和罗将军夸赞靖王。
“殿下的确辛苦。”罗将军因为他的识趣满意地点头,转头一想拐了个弯带陆照去了驿馆。的确,靖王殿下即将成婚,王府肯定在紧张的布置中,他们过去不妥当。
靖王府,靖王知道罗将军带着陆照先去了驿馆,眯了眯眼睛,倒了一杯烈酒。
喝下一杯酒,他脸色不变,沉声吩咐,“透漏给戎胡人知道,陆照大败上千倭寇,武艺无双。”
属下应声退下,靖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绷着的唇角透着冷酷。
戎胡人性残忍冲动,酷爱暴行,只要他们盯上陆照,一定会去找陆照比试武艺。父皇看着,朝臣们看着,陆照除了应战别无他法。
而他最后无论是死了还是残了,都是他应有的下场。自不量力觊觎昭昭,居然还妄想娶她为妻,他真是该死!
一想到昭昭和他一起在端午节游玩,跑去崇文馆看他讲学,靖王眼中闪过浓重的嫉妒。
陆照该死!
***
戎胡人突然出使京城的消息传到姜昭的耳中时,她人正在玄冥司。
多日以来,简知鸿终于传来了丁点儿消息,姜昭一接到确切的禀报连忙换上了月使的装扮。
从副使手中接过简知鸿的密信,姜昭脸上带着金色面具,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简知鸿归来之日就是安国公府大难临头之时!
深吸一口气,她用玄冥司独有的手法打开密信,琥珀色的眼瞳中最后映着一片空白。
简知鸿的密信上什么都没有写,甚至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都没有。
姜昭的手垂下,小小的纸片轻飘飘地落下去,很久很久才飘在地上,她闭上了眼睛,耐心地等待胸口窒息般的疼痛过去……
空白的信息已经验证了她的所想。因为罪魁祸首是她想的那样,简知鸿才会什么都不写,默契地无声地为她多留了几日时间。
“大人怎么什么都没写?”副使也看到了空白的纸片,整个人陷入了迷惑之中,这是玄冥司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空白的密信,他们要如何甄别信息?如何行动?
“既然他什么都没写,那就不要动了,一切等他回来。估摸着路程,也就几日吧。”姜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花了许久才将一句话说完。
“月使大人所言有理。说来,戎胡人来使,人都抵达边关了才敷衍告知,势必包含祸心,陛下吩咐我等暗中监察他们。”副使开口说到另外一件要事,又将收集到的戎胡来使信息给姜昭看。
姜昭因为带着面具,无人发现她脸色已然惨白,接过戎胡来使的信息,她的手甚至在轻轻地颤抖。
“戎胡人残暴好战,就算无故也会生事。安排几人日夜监视,做好他们“水土不服”的准备。”
“水土不服,只是乏力,明白吗?”被帝王亲手养大,待在玄冥司多年,姜昭在特殊情况下也会使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毕竟,就连皎洁的空中明月偶然也会出现晦暗的阴影。
她慢吞吞地开口,副使会意,安心退下去吩咐暗中给戎胡人用软筋散。
若是指挥使用这一招,他们还要犹豫一番,但要是月使开口,那就完全不必了。即便引发了出乎意料的后果,陛下也不会怪罪。
这么些年下来,玄冥司稳若磐石,所有人都清楚,因为他们的月使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曾变过。
副使都离开后,姜昭一个人枯坐了许久,然后她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趴在桌案上面,将脸埋进了双臂间。
她有些累了,想要闭上眼睛睡觉。可是刚合上眼皮,她又记起了陆表兄温柔的嗓音与他身上好闻的气味。
若是睡了就再也拥有不了这些……姜昭努力清醒地吃下一颗药丸,低声唤人,将她送到梧桐巷去。
***
景安帝的寿诞在三日后,戎胡人明日抵达京城。陆照与一干礼部官员在驿馆准备,直到傍晚也没看到靖王的人影。
当然太子和洛王也都没有到驿馆去。
“陆侍读明日再来,王爷定然会过来。放心吧,王爷不是那等眼睛长在头顶的人。”这半日,罗将军刻意和陆照提了诸多戎胡人的习性,见他面不改色,心中倒是有些相信了他在东海的所为。
以往他提起戎胡建人头塔、生啖人肉人血,哪个文人不是吓得腿软?陆照不是个软脚虾,罗将军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罗将军走好。”陆照不在乎靖王的看重,不过他对这个粗莽的大汉观感还不错,微笑同他告别。
驿馆距离梧桐巷有些远,即便陆十驾车的速度加快,主仆二人还是直到明月升空才回到巷子口。
夜里寂静,昏暗看不清路,陆十抱怨了一句,陆照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月亮只剩下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
明月乏了,他目光微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郎君,郎君,宅子的窗户透着光,”走在前面的陆十惊呼一声,回头朝着陆照高兴地笑,“一定是郡主来了。”
每次郡主过来,陆十都觉得日子变得美好起来了。有那么多人和他说话,有好吃的膳食糕点,郎君也不再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闻言,陆照顿了一下加快了脚步,白日虽然才见过面,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
“大人,郡主困倦,已经歇息了。”金云守在外间,看到陆照回来连忙小声告诉他,姜昭已然睡了。
陆照闻言,放轻脚步声走到榻前,手指掀开床帐,果然看到一团小小的隆起,他勾唇笑了笑,紧接着又要将床帐放下。
可就在这时,被子下面的一团动了,传来小姑娘软糯的声音,“陆表兄,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困意,陆照有些心疼她被惊醒,当即脱了外袍,探到床帐里面,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等我去洗漱过来,安心睡吧。”
“等陆表兄。”姜昭强撑着精神摇摇头,她想睡但不敢睡,闭上眼睛可能会失去一切,也可能会梦到温家人的惨状,梦到舅舅失望的眼神。
“好,等我。”陆照眉头皱了下,快步去了净房。
一刻钟后,他身上带着清新的湿气将眼皮打架的小郡主搂进怀里,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
姜昭安心地入睡,手指头紧紧拽着陆照的衣袖,小脸埋进他的胸膛。
梦里,是熟悉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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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次日一大早, 即便陆照起身时尽量放轻了动作,姜昭还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精准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陆表兄, 你不要走。”她格外的粘人,也格外贪恋躺在陆照怀中的平和。此时,冲着陆照撒娇像一只赖皮的小猫一样,拽着陆照的衣袖不放。
“今日要去接待来使,得去的早一些。”陆照俯下身, 温声同她解释, 看到她充满依赖的眼神心化成了一滩水。
姜昭听见了,抿抿唇, 还是拽着他不放, “来使?哪里的来使?”若是那些打秋风又无赖的小藩国,陆表兄晾着他们也无妨。
闻言,陆照迟疑了一下, 轻声道,“是戎胡来使。”他知晓小郡主背后的身份, 也不怕她吓到。
残暴嗜杀的戎胡!姜昭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瞪大眼睛, 一脸担忧地看着陆照,应该是要武将去接待那些野蛮不开化的人呀,怎么会是陆表兄!
“放心,罗将军同我一起, 还有靖王殿下。”陆照安抚她,神色十分平静。上辈子, 他同戎胡打过交道, 能应对的来。
“嗯, 好吧,陆表兄,你一定要小心。”听到有武将还有靖王表兄在,姜昭不舍地松开了他的衣袖,眼巴巴看着他走出房门。
还好,她昨日已经暗示副使给戎胡人下、药了。再者,陆表兄本来就十分厉害,姜昭倒不是特别担心。
眼下,她还有更为紧迫的事情要做。
半个时辰后,姜昭直接出现在了安国公府的福康堂,她看了一遍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的目光落在四堂妹姜晴的身上。
“父亲,母亲,祖母,高家的挑衅你们要如何处理?”她坐在离端敏长公主不远的位置,半歪着身子神色恹恹。
姜昭很少过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出现在这里已经令众人惊异。此时,她又说出这样的话,安国公的反应很迅速,皱着眉问她,“昭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安国公不曾忽视过女儿的聪慧,单凭姜昭被景安帝抚养长大这一点,他一直重视姜昭说的话。
姜昭先看了一眼坐在二婶娘身边的姜晴,没有揭穿可能是她先设的局,而是先说起高贵妃,“太子失宠,高贵妃心中对姜家存有怨憎,她在舅舅的后宫兴风作浪那么多年,手段不可能没有。”
“父亲,听闻高家献了谋士给东宫,已经对靖王和崔娘娘下手。外祖母去世,高家行事有恃无恐,我想,可能是那谋士又出了对付姜家的计策。”姜昭垂眸,轻声将焦点模糊在了高贵妃身上。
“无论如何,父亲还是早做准备吧。或者,让一些族人远离京城回到闽西老家。”她出言提醒,没有看任何人。
“郡主还不知道,昨日下午,高家派人上门,说是要为高五郎求娶四娘,他们实在欺人太甚!”出乎意料的是,姜昭的话音落下,最先开口的人却不是安国公,而是一脸急切的二夫人何氏。
何氏搂紧自己的女儿姜晴,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愤怒。
闻言,姜昭立刻看向处在风暴中心的姜晴,见她依偎在二婶娘的怀中,神色不见异常,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端敏长公主,“母亲是如何处置的?”
“当然是将人轰了出去。”端敏长公主的愤怒比何氏更甚,她身为长公主何时受过这样明晃晃的羞辱。
高贵妃和高家完全不顾她的颜面,她已经决定向宫中的淑妃示好,支持洛王扳倒太子。虽然安国公还有犹豫,但端敏长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
“高家猖狂,无非是仗着太子是储君,从前本宫记着每个皇子都是本宫的侄儿,不曾偏袒任何一个。如今,呵,昭儿,你同皇兄说说将你二哥从东海召回来吧,母后丧期时,淑妃不止一次在本宫面前说起过你二哥了。”
她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淑妃看上了姜晗,欲将九公主嫁给姜晗,为洛王拉拢安国公府和端敏长公主。
“二哥在东海待的好好的。”姜昭心中大惊,在她看来,安国公府已经自顾不暇,眼下却还要掺和到皇子夺嫡之中。
“正是因为他在东海待的太好了,母亲才要他从东海回来!”端敏长公主怒火不减,腾地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同于姜昭的猜测,端敏长公主实则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次子的书信,一封信看完,气的是七窍生烟。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看中了一个残花败柳的孤女,还想正经娶她为妻!
气急败坏的长公主直接认定许清荷心机深沉不知廉耻勾引蛊惑了姜晗,也是因此,她根本不将前面姜晗提醒小心郭家的话放进心里,在她看来,这是许清荷在记仇刻意报复郭家。
端敏长公主气的厉害,但她还记得上次孟婉月的教训,硬生生的将这件事情憋在了她自己的心里,只和丈夫安国公说了,就连长子都未告知。
本来她也只是想让姜晗回京,断了和那孤女的关系,昨日高家那一出又让她重新想起了淑妃的提议。
九公主嫁给姜晗,亲上加亲,又是一举两得,她心动了。
不止是她,福康堂中的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就是安国公此时也没吭声。此一时彼一时,李太后去世,高家为难,安国公府再置身事外行不得了。
可姜昭看着他们,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耷拉下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话,“母亲,等到舅舅的寿诞过去,再说让二哥回来吧。”
万寿节过去,简知鸿也要带着事情的真相归来了。到了那时,他们恐怕不会再想要唯一希望的二哥回来。
现在,她的提醒他们都听不进去,而她已经尽力了。
就这样吧,姜昭疲累地半合上了眼皮。
***
“陆学士,那些狗、娘、养的戎胡人已经到了城门处,你会不会策马?本将军说的策马和温吞吞的游街不一样。”驿馆外面,罗将军率先上了一匹黑马,看了一眼文臣装扮的陆照,又是带着怀疑粗声询问。
闻言,陆照未开口回答,而是甩了甩绯红色的官袍袖子,利落地翻身上马。
“罗将军似乎以为照不通武艺?”他执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上,轻轻挑了下眉。
话音落下,他夹紧马腹往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而去,英姿勃发,姿态矫健。
“莫非还是深藏不露?”罗将军见此,摸了摸扎手的胡须,朗笑一声也策马跟上去。他看陆照那一手,看出了些门道,心下更为满意。
这样文武全能的英才若是拉拔到靖王殿下麾下……
城门处,几十个戎胡人一人一骑,腰带弯刀,看着景朝巍峨的城墙面带贪婪,仿佛城墙背后就是数不尽的粮食金银。
守城士兵警惕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目光触及到他们的弯刀心中生寒,戎胡人的弯刀杀戮无数,兴许上面就有景朝百姓的生命。
“汉人,你们接待的官员呢?怎么还不来?我们大汗带着诚意派来最强壮的勇士为你们景朝皇帝贺寿,你们竟敢这么怠慢我们。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大戎吗?”戎胡人忍不住开口挑刺。
然而,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城门口驶来一匹高大的黑马,在朝中初露矛头的年轻官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不会想到,将来就是这个年轻人谈笑间狠辣灭了大戎上万勇士,将他们驱赶到苦寒的冰原。
“诸位远道而来为陛下贺寿,敬意深重,驿馆已经准备好了房舍,诸位可随我等入城。”陆照淡定自若地对着一群戎胡人拱手,目光在看到一群人中最末的那个戎胡男子时顿了一下。
这个人若死了,好好操作一番,距离他登上尚书的位置,又近了些。
想到早上对他依依不舍的小郡主,陆照面上浮现出淡笑,黑眸深处已经藏好了森冷的杀意。
“诸位可先休息,等到晚上靖王殿下会为诸位接风洗尘。”戎胡人进京城的路,陆照特意挑选过,又派人早早将百姓劝离,他们到驿馆也就花了两刻钟的时间。
到了驿馆,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陆照立刻同罗将军等人离开,只留下些士兵如常守在驿馆各处。
陆照等人一离开,驿馆中的戎胡人迅速朝站在最末处的那个恭敬颔首,无形中将其护在众人当中。
“听闻就是方才那个年轻人灭了东海的倭寇。兀哈,你看他步伐如何?”那人坦然地坐下,眼神凶气外露。
“不堪一击,定是浪得虚名。殿下,兀哈一个拳头就能收拾了他。”
“好,后日,就让他的血为景朝的皇帝贺寿。”
***
从驿馆离开后,罗将军先去了靖王府向靖王禀报,陆照则径直进了宫求见景安帝。
彼时,景安帝正在太极殿同严问几个臣子谈论政事,说的也正是戎胡人来京的用意。
听到宫人禀报陆侍读求见,景安帝挥挥手直接让内侍将人带进来。他口中还说着,“朕命陆明德接待戎胡使者,这个时候他求见,肯定有要事禀报。严卿若有疑问不妨就问他吧。”
朝廷重臣包括卢尚书和程立都在太极殿,闻言一同往太极殿的门口望去,陆照缓步进来先接受了一番他们的眼神洗礼。
若是一般的年轻臣子,可能已经在惶恐不安,但陆照行的稳,姿态也优雅。
他先向景安帝行礼,而后朝着各位大人一一拱手,紧接着平静地述说了接待戎胡人的始末。条理清晰,语气也不慌不忙。
程立得意地捋了捋胡须,正为学生的老成持重而欢喜时,陆照轻描淡写地扔了一块巨石砸在朝堂之上。
“陛下,臣观戎胡人中一位使者身份不凡,虽其位置不起眼,但臣隐隐看着策马之时那人动后其余人才动。另有几人警惕地策马在他的周围,像是在护卫。”
“罗将军曾在昨日为臣说过戎胡的情况,臣觉得那人极有可能是汗王继任者,戎胡的大王子兀塔尔。””
闻言,程立惊得揪下了一根胡须,景安帝瞳孔微缩,严问饶有兴致地抬眼打量……
“召靖王入宫觐见。”思及晚上靖王要为戎胡人接风,景安帝沉吟了片刻下了一道旨意。
陆照的猜测还需再确认一番。
不久,靖王就出现在了太极殿,得知父皇召他前来的始末,他深深看了陆照一眼,目光微冷。
若那人真是戎胡的大王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动太多手脚了。此人的运气当真是不错。
***
这厢,靖王忍着杀心同陆照一起试探戎胡来使,那厢,玄冥司的人行为粗暴,直接依着姜昭的吩咐暗中在戎胡人喜欢吃的牛羊肉中放了软筋散。
发现靖王一干人的慎重,他们甚至还自作主张地加大了软筋散的剂量呢。手段光不光彩不重要,关键是好使啊。
于是,很快,住在驿馆中的戎胡人还没来得及生事,身体就先出现不适了。牛羊肉吃着不合胃口,行动间也总没有力气,他们怀疑卑劣的汉人动手脚,可召来自己随行的大夫一看,也没有发觉异样。
最后,还是那个姓陆的汉人找来了一个太医,诊脉后说他们之前都待在草原,气候清凉,而如今,京城的秋老虎还没有过去,牛羊肉性热,他们吃下去引发热火等等。总归是,他们骤然到了汉人住的地方水土不服了。
大王子一声令下,他们不再吃牛羊肉,果然好受了一些。可两日折腾下去,戎胡人临到参加宫宴,力气也没回来。
期间,偷偷在夜里溜去陆表兄床上的姜昭听陆表兄同她说戎胡人的惨状,她忍不住咧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戎胡人果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陆表兄,我看要不是他们骑兵厉害又耐寒,舅舅早就把他们打回老家去了。”姜昭躺在陆照的怀中,手舞足蹈地比划,整个人精神头一点看不出在安国公府时的颓然。
“是啊,将他们打回老家。”陆照轻声附和了一句,脑海中突然闪过上辈子景安帝死在北征途中的那一幕,狠狠皱了下眉。
可惜,庆平十六年的那场暴风雪大大损了国运,祸害无数百姓,给了戎胡人休养生息的机会,也可惜,陛下的寿命短了一些,未活过知天命的年纪。
最后只差那么一点,戎胡人就能被赶到冰原去。
“陆表兄,你在想什么?”见陆照皱眉沉思的模样,姜昭仰着头好奇询问。
“在想,宫宴时郡主穿淡红色的衣裙一定很好看。”陆照含笑,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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