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 颜家小少爷的住处，要比其他地方更为阴凉。
然而凝神细看，又没有任何不对劲。
盛斜阳和晏春深对视一眼, 明白这是游戏规则对他们起效了。不然以玄门内最基础的辨气勘位, 怎么也能看出不对劲。
“王管家，他们回来了吗？”
紧闭的雕花木门后, 颜家小少爷一字一顿道。
王管家擦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 松了一口气似的看向玩家们：“四位少爷小姐都回来了, 我这先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行啊。”颜小少爷的声音猝然靠近。
周冉冉转头，就见雕花镂空的窗扇前, 一张发青的脸紧紧贴在上面。
颜小少爷眼球浑浊突出, 如同一条离水太久的死鱼, 在看到几位玩家后, 便极力想要从房间里爬出来。
等发现窗扇被完全销死, 他面露不甘的贴在窗边，使劲凑近看着玩家们。因为太过用力, 颜小少爷的脸上甚至留下一道道印记。
周冉冉显然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 惊恐的倒退了一步。
王管家见状有些不悦：“小少爷只是太久没见人，过分热情。”
周冉冉轻咳了声，躲在颜青玉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王管家见她服软, 这才恢复了和气的样子：“就知道小姐少爷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再带你们去见见老爷和夫人。”
王管家刚说完这句,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粉红褙子的小丫鬟。
“巧喜儿, 你怎么还不去厨房准备吃的，到处闲逛也不怕老爷夫人生气！”
被叫巧喜儿的小丫鬟嘻嘻笑着：“王管家, 我来就是和你说，老爷夫人今天忙着呢, 没空见贵客。但是晚上有空的时候，会去的。”
巧喜儿面容娇俏，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不高。只是一双眼睛过分的大，让人看着发憷。
她说完捂着嘴有点羞怯的样子，避过玩家们，往厨房的方向走。走到走廊拐角的位置，脑袋忽然往肩膀处弯折了九十度，露出白白的骨茬。
在场的玩家们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就连周冉冉都白着脸没出声，权当自己瞎了。
盛斜阳抬眼，看看在颜家算是‘最正常’的王管家：“既然我们不用去见老爷和夫人了，那现在我们还要去哪儿？”
“瞧我这记性。”王管家搓搓手，“既然这样，几位就先去歇着吧，两位小姐就住前头的东院，两位少爷——”
晏春深看王管家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打断道：“我们要住一个院里。”
“这，也不是不行。”王管家眼神放空，直勾勾的看着晏春深，“少爷别后悔就是。”
晏春深眼底有轻微的猩红闪过，又被他强行压下。
真是笑话，在这种符篆效力十不存一的支线里，被NPC们强行被分开，才是大忌。
王管家见说服不了他们，垮下嘴角带他们集体往东院走去。
离得远了，颜小少爷紧紧抓着窗棂，不停重复着：“我晚上一定会去找你们的，会去的、会去的、会去的！！！”
他形容癫狂，声音久久回荡着。
* * *
穿过回廊，东院就在眼前。
门口两颗巨大的槐树把阳光全部吞没，风一过，齐齐响起拍手的沙沙声。
黑色的院门无法闭严落锁，房顶的瓦片上生长着潮湿的青苔，低矮的院墙里缠绕着枯死的爬山虎。
迎面两间耳房紧挨着，中间用一个小走廊打通。
王管家又露出和气的神色：“那几位就先休息，晚饭就放在桌上，吃完会有人来收拾的。”
话说完就佝偻着腰离开了，仿佛对东院格外避讳。
周冉冉随几人走进院子里，望着一口古井道：“这这这里有一股死人味……”
虽然现在周冉冉已经脱离游戏的束缚，但她身为鬼躯，对邪祟的感知程度是天生的，不会受到规则的影响。
“是这儿？”盛斜阳见对方点点头，趁着白天想过去查看一二。
晏春深抬眼，手指在少女的肩膀上一按，轻而易举的把人制止：“不要事事都冲在前面。”
盛斜阳微愣，掌间温润的热意散去，转眼间晏春深松开手，已经站在那口古井旁。
可是因为那句话，她总觉得脸颊发热。
手指上好像还残存着少女的体温，晏春深轻轻摩擦了下，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变-态。
他轻咳了声，遮住发红的耳尖，站在井边朝下看。
“井里没什么，但是里面水积的很深，看不到底。”晏春深感受到窥视感，往后退了两步，“而且井口的青砖上，留有抓挠的痕迹。”
颜青玉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口井修成这个样子，生怕别人不踩着掉进去是吧？”
一般的井修建时为了安全，总会有个护栏，整体呈现出凸字型。即便是还未完工的井口，为了防止不慎跌落，也会在周围架起栏杆。目前他们是在玄门颜家的时间线上，虽然不如现代那么发达高科技，但也该很讲究才对。
可现下这口井平整宽阔，没有任何提示，四下也没有灯笼，属于稍不留神就会掉进去的情况。
盛斜阳刚准备算一卦，就记起这地方磁场混乱，阴阳颠倒，即便能卜卦，准确性也极低。
少女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下：“这口井的位置像是个活桩。”
周冉冉听得云里雾里：“什什什么是活桩？”
颜青玉摸摸鼻子，忽然想起来四人里还有个什么玄门都不懂的‘小白’，于是解释：“打活桩就是在动土的时候，用活人做祭祀的地方。但是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陋习了。”
盛斜阳想了想接道：“除非这地方很邪，需要用活人血肉祭祀，管家把我们安排在这的目的，也就很明确了。”
“这井留着始终是个祸患。”晏春深摸摸下颌，瞳孔幽深。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唇角微微弯起。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几人悬着的心都放了片刻。
颜青玉推开耳房，破败的木门上油纸已经完全挡不住风，簌簌的灰尘落下来，呛得人直咳嗽。
晏春深站着，斜睨一眼：“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看来以往也没人能触发这条支线。”
“应该是游戏也还没发完全控制这条线吧，但是危险系数高，所以就把我们放进来了。”盛斜阳说完，抱着雁翎刀探头，“想不到里面还真的有食物。”
耳房面积不大，左右两张雕花木床占了大头。正中一张四方小桌，上面摆着除了凉透的蔬果食物，再就是两根白蜡烛，幽幽的跃动着火苗。
冷掉的饭菜配上两根白蜡烛，如果不知道这里是个‘住人’的院落，倒是更像出殡用的灵堂。
“你你你们看！”周冉冉抬手一指，在床头位置，发现了一块牌位。
牌位上写着七月十五日，恭迎亲至。
落款是颜政阳。
“颜政阳不就是文嵘叔叔的父亲。”盛斜阳眉心微蹙，“他怎么会和邪祟扯上关系？”
晏春深抬眼瞧过：“不只是这一块，这里每张木床上，都放了两块牌位。有两个有姓名的，写的是颜政阳夫妇，另外两块上还没写姓名。”
还没写姓名。
盛斜阳羽睫微颤：“也就是说，今晚他们至少想要两个人的命？”
第 62 章
“不错。”晏春深声音低沉, 视线落在牌位上。
和其他的玩家一样，晏春深的能力也被游戏规则封印，但是得益于陆判的阴司身份, 和多年与邪祟打交道的经验, 他仍能辨别出微弱的戾气。
如今整个颜家大院都翻滚着阴翳似的黑雾，尤以这个院子最盛, 像是白纸上黑墨一般。
而院中最邪的除了那口古井, 就是这几块牌位了。
盛斜阳眉心微蹙, 看看快要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他们简单的吃过一餐，都默契没有提起颜家给准备的饭菜。
毕竟刚进门时, 上面的蜘蛛网和灰尘都没打扫, 谁知道这些食物是从哪里出现的？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 玩家们又布设了几个陷阱。等夜色已彻底吞没了颜家, 完全陷入死寂, 他们才退回到耳房里。
盛斜阳见状，吹灭了桌上两根白蜡烛, 避免众人成为靶子。
他们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在这种极度的静谧下，就连心跳声都被放大数倍，仿佛是会暴露自己的杂音。
安全起见, 四人分作两组。
颜青玉和周冉冉阅历尚浅，被安排在相对安全、离门较远的左侧耳房。
晏春深和盛斜阳则在另一侧, 两方成为掎角之势, 方便互相接应。
硕大的毛边月亮钻进云朵里，冷风吹过, 门口的两只槐树沙沙沙、沙沙沙的拍起手来。
毫无人气的颜家院子里，突然传出高亢的唢呐乐声。
霎时一排排房间, 被或肿胀或残缺的手掌推开。他们齐齐扭头，看向东院，仿佛里面有令人垂涎的珍馐。
为首的管家脖颈处只有薄薄的皮肉相连，露出颈下黑紫色的绳痕，看模样是被勒死的。
王管家急匆匆的跑出来，刚转过弯，那些房间的木门便砰砰砰的关上。原本已迈出房门的颜小少爷，头颅被卡在门里，露出不甘的怨恨眼神。
他阴恻恻的想，老王这个吊死鬼，别的不行，脚程倒是一流，可恨西院规定了每晚只能去一个厉鬼，再多几个过去，就会引起天道的注意。
这厮颜家小少爷还在怨恨着，厨房角落里早早躲出去的巧喜儿探出头。
那些早死的鬼早已丧失基本的神智，西院是只能出一个厉鬼。但只要在天黑前不呆在西院，就可以不受这条规则约束。
只是巧喜儿脚步也不急，明摆着让王管家先去探路。
王管家却不知道这些，他已经被困在颜家多年了，再待下去怕是只有被更强大的恶鬼蚕食掉的份儿，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新鲜的血肉，只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替身，那他就可以解脱了！
这样想着，王管家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他站在西院门口，依旧摆着和气的神情，慢慢敲了敲门：“少爷、小姐，我来收饭菜了，开门啊！”
巧喜儿惨白的脸转向盛斜阳等人的住处，一蹦一跳的哼着歌。她脚步不急，明显是让王管家先去探路的。
与此同时，盛斜阳等人在耳房里站定，放轻呼吸，现在他们手中的道具和符篆都被大幅度削弱，和新手玩家没什么两样。
王管家见敲门没有效果，嘴角往下一耷，抬手打开了黑色的院门。寂静的夜里，长长的吱呀声在小院里响起，格外渗人。
这位死去多年的老管家几乎没了五感，因为嗅觉也没了，根本闻不到生人气，只剩下一点视力，他努力睁着眼朝耳房走去。
“少爷——小姐——开开门啊！”
王管家枯瘦如干尸的身躯撞在门上，用来抵门的墨线和木桌，纷纷发出支撑不住的碎裂声。
盛斜阳矮身，透过窗缝看去，一眼就看到王管家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只知道直直的撞门。
不过即便如此，那墨线也撑不了多久了。
盛斜阳和晏春深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拉下雕花床的帷帐，躲到床后的空隙去。而另一端周冉冉和颜青玉也不傻，见势不对，先后藏进了柜子里。
砰——！
王管家终于撞开了大门，飞出去的除了墨线和木桌，还有颜政阳夫妇的牌位。
“造孽啊造孽啊。”王管家老脸惨白，神情惶恐的捧起颜政阳夫妇的牌位，却发现两位主家的照片上渗出了血泪。
这是被记恨上了。
王管家颤巍巍的把两位主家放到桌上，恭敬摆好，两条腿却直打摆子。
他满腔的恐惧都化为愤怒，直奔着右侧耳房前去。
周冉冉和颜青玉挤在狭小的柜子里，阴暗的环境放大了人的感官，现在两人只能感到憋闷、压抑，以及王管家故意磨蹭着过来的脚步。
王管家像是捉弄耗子的老猫似的，故意拉长玩家们的惊悸感。
“少爷和小姐，是不是和我这个老东西捉迷藏呢？我年纪大了，腿脚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王管家说着，猛地朝床底探头，浑浊的黄眼珠转了转道，“真可惜，不在床底啊。”
颜青玉在柜子缝隙里看到王管家动作，默默攥紧了拳，手里的明黄符纸被捏的有些发皱，那是一张用于同归于尽的符篆。
周冉冉的能力也被压制的厉害，她试了试无法绞杀王管家，只能控制的鬼发轻轻飘起，便谨慎的操控着鬼发从柜边游动出去。
这会儿王管家的注意力还落在雕花的木床上，被褥凌乱的散着，隆起的两个人形小包。
然而掀开后，里面空空如也。
王管家气的半死，转身走向木柜：“唉哟我的少爷小姐，我这把老身子骨，你们还是快出来吧。”
在他要拉柜门的瞬间，周冉冉鬼发微动，把颜政阳夫妇的牌位啪的一下推倒。
王管家回过头和颜政阳夫妇的牌位对上，只见对方瞳孔彻底成了猩红色，仿佛马上就要爬出来生吞了他。
王管家的颈骨早被折断，吓的差点头掉。在两位主家的牌位倒下后，他反而更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了，一心一意想要打开面前的柜子。
周冉冉欲哭无泪，悄悄拽了下颜青玉的手。
就在两人准备和王管家拼了的时候，忽然传来拍手和童谣的歌声。
阴测测的内容，偏偏被小孩子用天真清甜的嗓音唱出，于是格外奇诡。
阿娘生了个弟弟，长大要娶妻。
可是家里无银财，只能把我弃。
带去东边坟埋了，卷一张草席。
可我认得回家路，跟她几里地。
哎呀哎呀，
阿娘你怎么脸白好似涂了粉，
比我还白哩。
哎呀哎呀，
阿娘你怎么要跑呀！
难道不认得我哩？
难道——不认得——我哩？
第 63 章
伴随着童谣的最后一声, 青紫的闪电划裂夜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坠落。
王管家对巧喜儿的到来非常不满，这个被活埋的小丫头脑子太机灵, 行事又狠毒, 完全不是死了多年的他能相比的。
“今晚东院出来的可就我一个。”王管家恶狠狠的威胁，“你要是违背了规矩, 是会被抹杀的！”
巧喜儿捂着嘴巴甜笑, 眼睛转动间露斑驳的血点：“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
王管家被噎了下, 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巧喜儿踮着脚，仅用足尖缓行, 身上有黄沙不停落下。借着窗外的大雨, 她也不再掩饰身上的异状。
晏春深凝视着巧喜儿, 虽然王管家死的比这个小姑娘早, 但要论怨气和实力, 还是巧喜儿更胜一筹。
又是一道落雷劈下，闪电短暂的映明了房间, 却不见了巧喜儿的身影。
盛斜阳身体紧绷, 忽的试到上方落下细碎的沙粒。
“嘻嘻，找到你们了。”腐烂的尸臭贴近少女的鼻尖，巧喜儿从房梁上直直垂落下来。鲜活的人味, 新鲜的躯体，都让她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境界里。
“姐姐, 你知道泥土的味道吗？”巧喜儿咧开嘴, 可盛斜阳脑海里的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偏过头。
只见少女原本的位置, 浮现出一层圆形的沙子，如果不是避开的及时, 这圈沙子本应捂住盛斜阳的口鼻，让她窒息而死。
晏春深眼底闪过猩红，雁翎刀见状袭去！
巧喜儿察觉不对，然而盛斜阳立时发难，给了她一个背摔。这还不算完，雁翎刀在旁边掠阵，一刀扎进了她的脖颈里。
“啊——！！！”
巧喜儿发出愤怒的尖啸，刹那间四五个拳头大小的沙包飞出，直冲两人关节要害。
晏春深眼疾手快，扯下旁边的帷幔，把沙包兜住，接着按回巧喜儿的脸上。
原本被捅了一刀，满心报仇的巧喜儿，猝不及防被灌了满嘴沙子，连叫都叫不出来。
她像是被打懵了，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趁着这个机会，晏春深冷漠又利落的，从床底拿出一个空白牌位。
巧喜儿见到那牌位恰似老鼠见了猫，拼命挣扎。可是即便如此从脖颈处流出的脓血，还是把牌位缓缓淹没。
原本冰凉的牌位饮饱了血，突然变得温热，继而发出了有节奏的砰砰声。
盛斜阳眨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那动静竟很像是人的心跳。
巧喜儿浑身的力气，都被牌位抽尽。她微微转过头，试到一滴水珠透过破碎的窗扇跃到脸上，那天阿娘带她去乱葬岗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即便疯狂的寻找替身，想离开这座囚鬼的牢笼，但是出去了又能怎样呢？自活着时被阿娘亲手埋进坟墓里，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巧喜儿忽然弯起嘴角笑了，厉鬼是不会流泪的，可是那一滴落在脸上的雨水，像是在替她委屈。
被埋的时候她对阿娘说自己也可以养家，可以吃的再少、再少一点，弟弟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她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想起头七回去时，连村子里新生的小婴儿都没有放过，全数杀尽。血从村头流到村尾，从此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村。但做完这些后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巧喜儿黑紫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她在这栋暗无天日的大宅子周旋了太久，终于能闭上眼睛歇会了。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以至于王管家还没反应过来，耳房里属于巧喜儿的气息，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巧、巧喜儿？”王管家小声的唤道。
回应他的除了越发凄厉的暴雨，就只剩穿堂的风声。
在王管家慌神时，颜青玉和周冉冉也出手了。
盛斜阳和他们商定，如果今晚这两个牌位必须要有两人做祭，那他们就来个偷龙转凤，将厉鬼当做活人充数。
周冉冉操纵着黑发，出其不意，缠上王管家的四肢！
有了巧喜儿的前车之鉴，王管家不管不顾，上来就拿出了杀招。他费劲的将双手合在一起拍了拍，哪怕发丝深陷进肉里，手骨断裂也不在意。
啪啪——
倏忽耳房里涌出数不尽的绳索，每个绳索的圈里，都吊着一个装满腐肉的稻草人。
“嗬嗬，既然不让我活，今天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在第一个稻草人从绳索里爬出来时，周冉冉努力困住王管家的同时，分心用一缕发丝把颜家夫妇的牌位挪到了稻草人脚下。
稻草人虽然肚子里装满了腐肉，但也比寻常人还要轻不少。
可它踩在颜家夫妇的牌位上时，晏春深能看到周围的戾气加重了。
和他们推断的一致，颜家夫妇的牌位里，恐怕只封着他们的恶魄，这就是他们今晚最大的难题。
人身有魂和魄，但魂善而魄恶，没了魂的限制，颜家夫妇只会更加凶戾。
就算他们解决了王管家和巧喜儿，也不一定能在颜家夫妇手下讨到便宜。
周冉冉见暗号没有发动，便知道盛斜阳的推测是正确的，继续按照先前说好的布置，在第二个稻草人从绳索里爬出来时，又将颜家夫妇的牌位挪到了稻草人脚下。
这样重复数次，浓郁的戾气快要化为实质。
颜家夫妇终于忍不了羞辱，空气中传来腥臭的血味。
趁着这个机会，晏春深在并指在空中虚虚一敲，原先分给颜青玉和周冉冉的两枚血珠，散发出热意。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只要血珠发烫，就立刻离开耳房。
一瞬间只听得前后砰砰两声，四人先后破窗离开。
那血味在这时，也终于成为了实质。
颜政阳从牌位里爬出，把离得最近的一个稻草人撕碎，流出满地的碎屑腐肉。
他僵硬的转过头，完全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理智，只剩下狂怒。
王管家双腿发软，身边的稻草人潮水般涌上去，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爷，老爷你放过我吧……”王管家边说边往门口逃去，可是刚打开门，就见到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
王管家的头颅落入花丛前，只看到颜夫人白骨似的手穿过自己的胸膛。
他的黑红色的心脏早已不会跳动，但颜夫人一口利齿，依旧捧着吃的津津有味。
第 64 章
颜家夫妇一出, 原本趴在井口努力挪石头的女鬼，蹭的一下潜回水底，生怕被殃及。
就连整个颜家的氛围都为之一变, 仿佛处处都是死地。
周冉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我我们去哪儿啊？”
盛斜阳白皙的脸上滚落雨水, 当机立断：“去东院。这两处院子被分隔开，东院又每晚只能出一个‘人’, 里面肯定有其他原因。”
话音刚落, 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吼。
在吃完王管家后, 颜家夫妇从西院追了出来，两人身影飘忽, 眼见就要追上来了！
晏春深召来雁翎刀, 抢先把两颗槐树砍断, 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槐树本阴, 加上这两颗又是有了年头的古木, 树冠吸饱了颜家的怨气，骤然被砍杀释放出的阴气, 竟短暂的遮住了玩家们身上的活人味道。
颜家夫妇瞳孔中露出些许迷茫, 不明白到嘴的珍馐，怎么突然不翼而飞。
趁此机会，几人先后进入西院。
刚一转过回廊, 那种压抑的冷寒就减轻了不少。
“我还以为今天会交待在那。”颜青玉擦擦额上的白毛汗，“本以为王管家已经很难缠了, 没想到还有俩大boss！”
“游戏难度即便失衡, 也不能给出完全的死路。”晏春深薄唇微张，“所以这两具厉鬼, 一定有致命的弱点。”
现在的关键在于，怎么找出这个弱点。
颜家夫妇还在西院附近游荡, 但是就如盛斜阳猜测的那般，东院对他们或许有限制，他们走来走去，都会刻意回避这里。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个限制会持续多久，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晏春深看盛斜阳的脸有点发白，把雁翎刀放回少女怀里，替她驱寒：“东院有这么多鬼魂藏匿，总会有一两个知道些什么。”
他说着看向旁边，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贴在雕花窗上，死死的盯着玩家们。
晏春深面色如常，剥皮的手法已经失传很多年了，能死在这样的手法下的，通常是只老鬼。
死的年头久，知道的事也更多。
晏春深想着，犬齿在指腹上一咬，猩红的血珠冒出，接着化作两道细线。
人皮鬼见势不对，从雕花窗上爬下，然而没等它溜之大吉。血线犹如灵蛇一般袭来，将它捆了个严实！
人皮鬼尖啸一声，众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皲裂。
要不是血线把这老鬼捆的严实，压制了它的怨气，恐怕刚刚他们就会直接炸裂开来！
晏春深气极反笑，手掌微合，人皮鬼在收紧的血线里哀嚎，这血线不似活人的鲜血，甫一接触就像要被融化掉似的。
人皮鬼身上泛出焦黑，不多时已有了糊味。
眼前的男人比它还要像个厉鬼，原本俊美的一张脸反而透出三分邪气。
人皮鬼瑟缩着尖叫：“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说，我都说，快把我放出来！！”
“是吗。”盛斜阳和它视线相平，眼睛亮晶晶的问，“要是我们问怎样能制服颜家夫妇，你也肯说？”
人皮鬼一哽，恹恹息声，可晏春深不放过它，那血线越收越紧，好像要将它扯碎似的！
“不不不不，我讲，我讲！”人皮鬼扭动着，灵魂被炙烤的感觉实在恐怖，让它根本扛不住身上的痛意。
等晏春深慢慢的减掉血线上的热意，人皮鬼已经宛如从水里捞出的水鬼了。
人皮鬼还被血线困着，它恐惧的看着晏春深，一抬头就对上笑吟吟的娇俏少女。
转过头，又落在周冉冉惨白，眼底青黑的脸上。
除了刚进入副本的颜青玉还带点活人气，这群玩家，哪个都比它更像厉鬼。
人皮鬼悲从中来，眼中流下两行血泪：“颜家夫妇被炼作阵眼很多年了，所有的怨气都会汇聚到他们身上成为养分，轻易是破不得的，除了、除了——”
“除了颜家小少爷。”人皮鬼说的又低又快，像是害怕什么。但是这句说完，它就似打开了话匣子般，“颜家夫妇生前亏欠颜小少爷，所以死后也受到了限制。”
周冉冉有些不解：“你你你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找机会离开这呢？”
人皮鬼颓丧道：“我们虽然想离开这，但颜家已经成为大阵多年，想要离开要么找到替身。要么让颜小少爷去杀了阵眼。但是颜小少爷见到颜家夫妇，会失控。等颜家夫妇被杀死了，阵法确实是解除了，但他过后会无差别诛杀其他人。”
盛斜阳梨涡深深，格外惑人：“这样说来，应当是以前有人这样做过？”
眼前的少女眼睫垂如鸦羽，容貌艳丽，身手也很利落。她像是一把静静悬置的刀，不出鞘时惑人，动作时才会被人察觉致命的危险。
人皮鬼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另一张脸。那人比她更年长些，虽然气质不同，可神态五官却有三分相似。
那人曾给过它恩惠。
人皮鬼神色恭敬了些：“很久之前，有位姓盛的术士曾经单枪匹马来这，想要用这个办法破掉大阵。”
盛斜阳眼底的光色明明暗暗，瞳孔明亮而温润，最终却是梨涡轻轻扬起，确认似的低声问：“那么日期呢，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要是换个时间我肯定就不记得了。但是那天日子特殊，我记得很清楚。”人皮鬼佝偻着，口鼻里好像还能闻到那天的纸灰味，“她进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阴气汇聚，鬼魂四出，不宜走动。
但同样的，虽然这个日子厉鬼们的实力会有增强，颜家夫妇自然不例外，但因为愧对颜小少爷，所以他们对颜小少爷下手时会打个对折。
颜家夫妇下手留情，可实力增长的颜小少爷却不会。
这个日子进来不是最稳妥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颜青玉在玄门一脉辈分虽小，却也听过盛妈妈的名号，她推演卜卦的能耐至今无人可望其项背，连随手改过的一个小术法，都至今被沿用着。
在副本内时间流速不同，而这些人出现的时间又真的很巧。
人皮鬼摸摸自己被烧焦的皮，讷讷道：“说来也怪，明天恰好又是七月十五了。”
第 65 章
盛斜阳抬眼望着白毛月亮道：“准确来讲, 是4个小时后。”
凌晨一过，魍魉横行。
更况论院里时不时，还传来颜家夫妇凄厉的尖啸。
“不能再拖下去了。”晏春深神情严肃, “虽然现在符咒和道具都被限制了, 但趁着他们还没完全被激出血性，以前的土法子或许还管用。”
而且现在的颜文嵘身上还披着一道人皮, 如果他们在这个支线里待得越久, 等颜文嵘的理智丧失的差不多, 天道和规则的束缚就会越来越轻，他们逃出支线的几率, 也就越渺茫。
“也只能试试以前的办法了。”盛斜阳说着, 下意识从背包的夹层里, 取出一些香灰。
只是刚取出来, 就有些怔愣。
盛妈妈虽然教的是自己亲自改良过的玄门术法, 但是这些流传下来的老法子，也会一并和她讲着, 甚至于备下齐全的物件, 以至于她在驱邪时，从来都会背着。
联系到人皮鬼讲的那个姓盛的术士，她垂下了眼睫缓缓道：“这些香灰里面掺了坟地处生长的槐木, 可以压制身上的人气。这样去颜小少爷的屋里，会略微降低他对我们的敌意。”
七月十五已经迫在眉睫, 玩家们打定主意, 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人皮鬼被晏春深用血线控制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如今的颜家大院阴风阵阵, 要不是天道流转束缚着这些厉鬼，他们早就出去择人而噬。
人皮鬼虽然死了有些年头, 但在颜家大院里根本数不上号。它颤颤巍巍的在长廊上走着，生怕被注意到。
走到颜小少爷门口，它伸手比划着：“就是这儿了。”
透过雕花的窗扇，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但试试门，却又是被密闭锁上的。
晏春深抬手扯了扯人皮鬼身上的血线：“你去里面把门打开。”
那些血线极有灵性，顺着他的动作陷入人皮鬼的皮肤里，发出轻微灼烧的痛。
人皮鬼知道，要是胆敢抗拒，这血线会马上渗入它的灵魂。
“我、我这就去。”人皮鬼敢怒不敢言，顺着门缝边溜了进去。
老式的门锁防盗效果一般，开门时寂静无声。
迎面除了四副君子图，墙正中摆的却是一张放大的黑白遗照。他的嘴角被缝了两道，赫然是蒙受冤屈，已经死去的颜文嵘。
这遗照放的也离奇，漆黑的长钉扎在遗照四角，颜文嵘的左眼上尽是孔洞，只有右眼相对完好。
颜青玉只是看了眼，背后就出了一层白毛汗：“师父常说左眼见善，右眼生恶。颜、颜伯父这是被人为的改了命道？”
颜文嵘死前的瞬间被定格在这，即便历经岁月的吞食，依旧在颜家大院里，看着发生的一切。
盛斜阳手心发冷，看着这个面容年轻的伯父。
忽的，宽敞的房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下一下，没有节奏，显得格外杂乱。
“桀桀桀，你——你们来了。”
周冉冉身后突兀的出现声响，不需回头就能闻到浓烈的尸臭。
颜小少爷已经褪去白日里的模样，脸上露出青紫的尸斑。他的背部高高隆起，如同怀胎十月的孕肚，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躯壳里爬出来。
周冉冉瞳孔放大，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本能的寻求依靠。她逃也似的跑到盛斜阳身后，手脚发抖。
晏春深五指收拢，人皮鬼吃痛，硬着头皮迎上去：“小少爷今儿这么早就出来了？看来是对这些祭、这些人很满意啊。”
颜小少爷脖子扭了90度，身体却还正面对着玩家们，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
他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是啊，他们身上有很新鲜的气味，我很欢喜。”
话里话外，犹如在谈论蔬果肉禽。
颜青玉指间的符篆微扬，又马上被晏春深按下，男人神色晦暗，不赞同的摇摇头。
盛斜阳手里攥着几包香灰，悄悄分给身后几人，继而安抚着颜小少爷：“说来小少爷屋里这张照片构图光影都很讲究，不知道是谁拍的？”
颜小少爷神情有些迷茫，感觉眼前几人的味道被抹掉了，突然变得清淡起来。
但也因此，他心底总觉得几人更为亲近。
颜小少爷一瘸一瘸的走到照片前：“你说这张啊，这是我生日那天，父亲带我和母亲，去照相馆拍的。”
在他们眼中的照片，似乎和颜小少爷眼中的不太一致。
照片里的‘颜小少爷’被钉子扎瞎了左眼，而面前这具满是尸斑的颜小少爷，却认为那是一张全家福。
晏春深见状，试探道：“那颜家家主呢，我们来这叨扰，应该去拜会一下才是。”
“我父母啊，应当在，在。”
颜文嵘卡壳似的吐字，两只眼睛忽的翻白，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晏春深顺势接过话题：“应当在东院吧，我们来的时候还拜会过他们。颜家主还嘱咐我们夜里不要乱走，免得遇上事端。”
颜文嵘听到这话，翻白的眼珠缓缓闭合，又恢复了刚刚那副迟钝的木讷模样，乖巧的点了下头。
只是他脊背上的隆起，愈发变大了。
距离午夜，只剩两个小时了。
颜文嵘被压的脑袋低垂：“在这是不是很闷，我带你们去花园里转转吧。”
人皮鬼听到花园二字，整张皮都炸开，疯狂冲玩家们示意。
可是拒绝的话刚吐出来，颜小少爷的背部就传来了轻微的撕拉声，一瞬间颜文嵘的眼睛就变得漆黑。
人皮鬼欲哭无泪，眼看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于是用气音道：“他身上有更恐怖的鬼物寄生，千万不要忤逆它，不然只会加快脱胎的速度。”
这话说得低不可闻，颜小少爷更是连看也没看，只专心的盯着面前的玩家们。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颜青玉敏锐的移向颜小少爷的后方，却只能看到衣服上渗出一点黑黄的尸水。
得了他们的应肯，颜文嵘终于笑起来，在此刻唇边才露出两道细微的痕迹，模样和墙上的照片有些重合了。
“来吧，千万、千万别掉队。”颜文嵘笑意加大，嘴角承受不住崩开，流出脓黑的血。
他缓慢的冲照片的位置走去，丝毫没意识到面前是一面墙。
几位玩家硬着头皮跟上，可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已被温柔的阳光照耀着了，数不清的花朵攒着花苞，空气里尽是微甜的香气。
但是未等他们迈出第一步，盛斜阳的第六感已经警觉的竖了起来。
颜文嵘身体还呈现走的姿势，可脑袋匪夷所思的扭过来望着他们，带着疑惑和愤怒道：“你们为什么会有影子？”
刹那间颜小少爷的瞳孔全部转黑，生死间盛斜阳只看到晏春深抱住了自己，而他的胸口处，炸开一朵猩红的血花，跳动的心脏被颜小少爷掏出捏碎。
男人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抬头看他，可温热的血疯狂涌出覆盖在少女身上。
盛斜阳咬住自己的唇角，一瞬间尝到了腥气，只有晏春深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乖，不要看我。”
我怕你会害怕。
第 66 章
在晏春深倒在她怀里的同时, 颜文嵘嘴角暗暗浮现出两道狰狞的血线，明显处在暴走的边缘。
盛斜阳按下启动器，立刻回溯到了第一个存档点。
也就是他们刚刚进入寿衣店的时间线上。
好在游戏虽然狗, 但并没有限制他们的时间点位置。
此刻寿衣店外不时有厉鬼的嘶吼, 店内更是冷的骇人。
盛斜阳下意识寻找晏春深，等看到对方就躺在她身边, 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公告：玩家已使用读档点1次, 目前剩余2次。为保证支线正常运行, 玩家下次进入支线时，场景会重置。请玩家积极配合, 完成主线与支线任务, 避免被抹杀。】
因为几人是共同进入支线, 所以这条公告, 他们也能看到。只是‘避免被抹杀’这行字依旧淡的如同没了墨水, 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
“还好会重置支线剧情，不然回去就是一个当头杀。”颜青玉脸色惨白, 揉着发软的腿肚子在四面墙上贴上符篆。
离开支线里的颜家大院, 回到水晶大厦，符篆能起效的瞬间，大家心里都稍稍踏实了一点。
手机的聊天群里, 屏蔽谎言的幸运草道具尽职尽责的亮着，群里不时弹出几句话来。
罗芮：大家不要走二层, 刚刚我们在二楼遇到了一群塑料模特, 她们居然会动！[附图]
孟晓秋：知道了，我们走的是三层, 经过楼里其他地方，千万千万不要看镜子。我们只是看了一眼, 里面就伸出一双手。要不是我绕到镜子后面躲得快，就被拉进去了。
罗芮：好哦，也不知道盛斜阳她们去哪儿了，有情报记得出来分享啊~
周冉冉扒拉了下聊天记录，对罗芮乱cue的行为忿忿骂道：“她为什么逃跑的时候还能拍照啊？”
盛斜阳把背包放在晏春深颈下，让他躺的能舒服些，转而点开照片，放大来看。
“确实有点奇怪。”盛斜阳眉毛蹙起，“虽然这是一张偷拍的图，但照片很清晰，也没有晃动的痕迹。从位置来看，似乎是在一面墙后。但那些塑料模特，离罗芮也就三五步的距离。”
盛斜阳想想上次和罗芮打交道的时候，总觉得她不像是这么胆大的人。
周冉冉说着揉揉眼：“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这些模特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盛斜阳冷静垂眸：“不是错觉。原本她们在墙后，现在已经接近墙体了。”
“那现在把照片删了还来得及吗？”颜青玉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这栋水晶大厦真是一不留神就是坑。”
“没事。”盛斜阳唇角梨涡深陷，“刚刚孟晓秋不是给我们解决的办法了吗。”
两位新手玩家一左一右歪头，发出呆滞的疑问声。
盛斜阳在寿衣店里搜索了会，终于找到了一面小镜子。她看了一眼，摔成几块分给大家，嘱咐他们先布把镜片蒙住。
没多会，寿衣店的外面整齐响起了走动声。只是那动静轻而飘，间或带着一点卡拉卡拉撞到东西的响动。
比起在颜家大院，遇上这些厉鬼邪祟已算是小儿科了。
加上小师叔的镇定态度，颜青玉屏住呼吸，倒也没刚进来时那么紧张了。
雪白的人体模特挨挨挤挤，透过寿衣店的门缝张望，它们脸上有龟裂的痕迹，人造的假睫毛眨动着，像是努力要看清每一个边角。
寿衣店的老式门板在这些人体模特的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盛斜阳冲颜青玉轻轻颔首：“东西两侧的符篆，撤掉。”
颜青玉听从吩咐，轻念两声做了个手势，两边的符篆飞回他手里。
没了符篆加持，门板轰隆一声被推开，那些雪白的人体模特瞬间狞笑着挤了进来！
晏春深揉着酸痛的额角，刚醒来面对的就是这幅场面。他下意识看向少女，见她没事才安下心召来雁翎刀。器灵担忧的发出呜呜铮鸣，被他拍拍刀鞘，便又恢复了嗜血本性。
它一刀把最先涌入的几具人体模特捅了个对穿，诡异的是那模特被腰斩砍成两节，脑袋和躯体依旧朝着玩家们爬来。
“快，把镜片对准她们！”
周冉冉和颜青玉闻言，立即把镜片上的布条拿掉，刹那间镜片对准雪白的人体模特，竟从每个镜片里伸出了两条柔弱无骨的手臂！
这些手臂看上去布满青紫伤痕，但是甫一碰到猎物，犹如藤蔓般死死缠住对方。不出三秒，那些人体模特就化作一滩脓水。
人体模特节节败退，被蚕食的不剩多少。在‘食物’减少的趋势下，那些柔软的手臂终于盯上了拿着镜子的玩家们。
“把镜子用布盖住，这些手臂无法打弯。”盛斜阳说着，心念微动。数张符篆冲了出去，解决了剩下的人体模特。
盛斜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玉石撞击般的冷意，让人下意识服从。
等周冉冉和颜青玉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恢复了安全。
盛斜阳转身时，男人正抱着雁翎刀，抬眼望向她。
没了雁翎刀替她驱散早些年捉邪落下的寒气，身体里的阴冷又席卷重来，如敲碎骨缝一样不死不休。
但是盛斜阳总觉得，那冷意不单单是旧疾，更像是极端的后怕。
她下意识想伸手碰碰晏春深的脸，伸出去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并不合适。
盛斜阳睫毛颤动，慢慢把手收了回去，只是下一秒自己的手指已经落入男人的掌心。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晏春深扬唇，拉着她的手掌放在心脏的位置上，“你试试，还是在跳的。”
盛斜阳手指微颤，但隔着衣服试到他的心跳，还是奇异的安抚了紧绷的神经。
晏春深看着她眉眼弯弯，神色里的焦虑慢慢退去。等低头看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他耳尖慢慢变红，只能轻轻别过脸。
盛斜阳刚试到，对方的心跳倏忽加快。
恰是这时候，寿衣店里那些摆放齐整的棺木，竟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抓挠声。
第 67 章
刚诞生的一点暧昧气氛, 瞬间被打断。
盛斜阳神色微冷：“这里的棺木数量太多，我们得撤了。”
说着心念一动，数张符篆腾空落到横梁上。刹那间棺木诡异的震动停下了, 只是在场的玩家都知道, 这只是短暂的平衡罢了。
借着间隙，几人离开了寿衣店。
又转过了三四家商店, 迎面撞上了气喘吁吁的双马尾孟晓秋和赵石江。
“你们没遇上那些模特吗？”孟晓秋还算冷静, 却掩盖不了眼底的慌张, 她不时的打量着周围，好似生怕下一秒从黑暗里冒出一个‘人’来。
“遇上了。”颜青玉心有余悸, “还好有你的提示, 不然我们一时半会肯定跑不出来。”
周冉冉小声骂了句：“也不知道那个罗芮到底怎么回事, 差点害死我们！”
孟晓秋闻言转过身, 没好气道：“恐怕她是故意的。”
颜青玉倒吸一口冷气：“不、不至于吧？大家都是玩家, 害死我们难道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事我们也只是听说，但现在来看, 传闻不一定是假的。”赵石江语速极快, “为了获取副本信息，我们暗中聚集了一部分玩家。从她们口中我们得知，只要有罗芮存在的副本, 死亡率都会提高不少。”
孟晓秋抬眼，默默补充：“而且只要有人死亡, 厉鬼在一段时间内就会停止攻击罗芮。”
“这就是她要传播恐怖的原因。”晏春深薄唇微张, 但是语气冷硬，让人下意识感到害怕。
说话间身后又传来动静, 夜里的水晶大厦处处都是危机，每个厉鬼都想捉到玩家, 然后饱餐一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盛斜阳屏住呼吸，“我记得这栋大厦是有监控的，我们去那找找线索，毕竟任务的要求是找出‘我们’的死因。”
“监控在保安室。”晏春深指指门口的位置，此刻里面露出轻微的蓝光，显示仪器还在正常运行。
玩家们警惕的过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只是为了遮盖他们的活人气，颜青玉小心的把带来的坟头土在保安室周围撒了两圈，才紧张的进去。
赵石江翻出监控录像，有些发愁：“根据我们手机里的内容，最可疑的应该是上个月的，但是这样工作量也太大了。”
盛斜阳想起自己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从目前来看‘我’帮一个叫居无古的人处理过什么，时间正好是一个月前，10月20日，在这个时间段的前5天内，我觉得是最可疑的。”
眼下并没有其他线索，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为了节省时间，几人分头查看。
约莫三五分钟后，赵石江首先发现了不对。
“那个黄发青年在这个游戏里算是个中层小领导，不该来这的。但是在10月21日和22日的时候，他频繁出入杂物间。”
“不光是那个人。”晏春深看向赵石江，“22日下午，颜青玉和你，以及罗芮，也进入了杂物间。”
盛斜阳按下暂停键，眉心微蹙：“而10月23日晚上11点的时候，‘我’分次搬了几个大麻袋出去。”
录像逐帧放大，周冉冉凑近：“你们快看这！”
说着指向麻袋的封口处，其中一个没有封严，漏出半截惨白的手指。
联系到档案室里床上散乱的不同发丝，和黄发青年频繁进出杂物间，以及罗芮和保安们的混乱私生活，一种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
“居无古应是黄发青年无疑，他让‘我’帮忙处理的是一个女生的尸体。”盛斜阳声音干涩，“只是后期聊天记录里，他总说家里的东西被移动了，恐怕是这个女生的鬼魂回来了。”
盛斜阳掏出手机指了指时间：“10月30日，他和我说的时候，正好是女生的头七。”
“恐怕不止如此。”赵石江叹了一口气，“根据我和罗芮的聊天记录来看，我扮演的保安也欺负了这个女生。”
他说着举起聊天记录，虽然内容隐晦，但是结合来看，不难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一同进去的颜青玉，自然也没逃脱干系。
“可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大佬却什么都没做。从录像上看，也没有出入过杂物间啊。”周冉冉看着晏春深，疑惑的问道。
“根据监控来看，他们都有罪，那我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晏春深手指微动，“你觉得他们在杂物室里做的那些事，一个帮忙处理尸体，另一个即便没有帮忙，也有推波助澜的隐瞒责任。”
换言之，如果晏春深能帮忙，或许这个女生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可他扮演的角色却选择了包庇，等同于同谋。
“原来是这样。”周冉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这样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们都有自己的身份。那那那我呢，难道我其实只是个过路的？”
她磕绊的说着，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疑惑。身为在场唯一一张空白的工作证，总觉得心里满是不安。
盛斜阳抱着雁翎刀，刀身泛暖，却也驱散不了心底的寒冷。
少女声音又低又慢：“不，你的身份其实从一开始就提示了。”
一张空白的工作证，代表她不是商场的工作人员。
也代表着，周冉冉在这个游戏里扮演的，并不是活人。
“我运送的那几个大麻袋里，或许装的就是你扮演的角色。换句话说，你在这个游戏里真正的身份——是死者。”
随着底牌被翻开，周冉冉的工作牌上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黑白的照片，只是她的背面写的却不是职务，而是生卒年。
周冉冉从尾骨上窜上寒意，黑色的鬼发不安的抖动着。
还未等玩家们多想，突然有种强烈的窥视感传来。
晏春深下意识把盛斜阳往身后挡住，就见保安室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落满了数不清的血珠。
那些血珠蔓延变大，逐渐形成数个骷髅头的样子，和档案室里的如出一辙。
很明显，那些坟头土挡不住了。
能活到现在的，在场的除了新手玩家，哪个都是胆大又心细惜命的，当机立断离开了保安室。
只是在撤离时，他们未发现保安室的墙顶上早就爬满了血珠样的骷髅头。
它们如活人般狞笑着，而后啪嗒一声，沾在了周冉冉的背后。
第 68 章
在他们离开后, 骷髅血珠渗进了设备里。
监控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雪花，只坚持了几秒，啪的一下变成了漆黑。
几位玩家挑了个还算正常的店躲了进去, 为了避免商店成为密室, 进去后也只是虚虚把门掩上。
本就还算大的店面里进来这么多人，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外面时不时有厉鬼游荡, 得益于盛斜阳随身带的物件, 遮盖住他们的人气, 便暂时相安无事。
一晚上高强度的大逃杀，直到此刻才算有了片刻休息的时间。
颜青玉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揉着酸涩的手臂小声道：“总算避过他们了, 不然这样一晚上谁能扛住。”
周冉冉松了一口气：“可可可不是怎么, 我现在还一身冷汗呢。”
晏春深检查过店铺内没什么问题, 冲他们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赵石江和孟晓秋顿时也放松下来, 互相依靠着，眼底露出疲惫的神色。
“但是这样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盛斜阳坐在收银台后面, 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今天还只是第一天，我们的任务是找出‘自己’真正的死因。时间拖久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盛斜阳说着, 视线只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周冉冉身上。
在场的几个人已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这个副本里，他们扮演的角色都是对‘死者’下过手, 或者见死不救的加害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周冉冉扮演的‘死者’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变化。
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危险。
晏春深望着外面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
盛斜阳听到这话, 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但是这样风险太大，我们刚刚才在里面……”
少女垂眸, 唇角抿起，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进退不得。
但是盛斜阳没放弃，眨眨眼又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会在里面遇到危险，是因为颜伯父识破我们的身份。活人即便藏的再好，也没办法完全掩盖生人气。”
晏春深眉眼微弯，笑了笑：“所以办法也就两个。要么我们成为死人，要么影响颜文嵘的判断。”
前者很难，但是后者尚有一试的办法。
盛斜阳眼睛亮起来，明艳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她勒住颜青玉的脖颈，问道：“当时颜伯父的遗体，我记得是没有火化的，反而被镇在水晶大厦里？”
颜青玉一口气哽住，这是玄门里的秘辛，因为当年行事不磊落，所以还健在的长辈们，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剩下几个偶尔听闻的小辈们，也被再三勒令不得外传。
颜青玉能知道这件事，完全是因为老爷子喝酒误事，又心怀愧疚，才倒豆子似的把这件事说给了他听。
但是归根究底这不是什么光彩事，不值得宣扬。
颜青玉哭丧着脸：“小师叔，我我我……”
盛斜阳闻言手臂收紧了点，颜青玉小脸发白，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恍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自己的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我们的命现在可都在你手上，你可千万想清楚了再说。”
在这种形势下，颜青玉迅速分析了敌我优势，可谓是非常从心。
“咳、咳咳咳！小师叔，我听师父说，颜师叔的遗体，被供在这栋大厦二楼死门的位置，我记得以前来这逛的时候，看过那里是一家卖玩具的店。”
“封在二楼也就罢了。”晏春深脸色微变，“颜文嵘死前蒙冤，这里二层属火，让他日日受尽焚烧之苦，还要再困守在死门里，不得轮回。”
话说到这，颜青玉长叹：“谁说不是呢。但是当时颜家觉得，颜师叔死的冤，他身上又被厉鬼做了手脚，如果去了阴司，保不齐会出大乱子。所以就找了个办法，把他镇了起来。”
“也就是这样导致颜伯父的怨气越来越重，数十年如一日，无法散去。”
而且最近，愈演愈烈。
颜青玉点头，眼底露出悲伤的神色：“所以我们去惊扰颜师叔，其实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恰恰是现在，时机正好。”晏春深摸摸下巴，望着寿材店的方向，“因为游戏费尽苦心想要杀死我们，所以剥离了颜文嵘的魂魄，现在他的身体只剩一具躯壳。”
“你们在说什么？”赵石江挠挠头，一副完全听蒙了的样子。
周冉冉指指墙壁上的骷髅血珠：“来来来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还是先去吧。”
“简单来说，我们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摆脱这些厉鬼。”盛斜阳拍拍身上的灰尘，望着外面暂时消失的厉鬼，轻巧的侧了侧身，闪了出去。
颜青玉和周冉冉紧随其后，见他们都走了赵石江和孟晓秋也连忙跟上，像是生怕被他们丢在这一样。
晏春深断后，只是眼底猩红微动，看向墙壁上的那些骷髅血珠，却因为这里怨气太重，看不出什么名堂。
好在颜青玉所说的那家玩具店离得不远，几个玩家到达时，里面正有三只厉鬼游荡。
周冉冉试探着，扔了几个小饰品过去。但发出的动静，也只能引走最外层的两只鬼魂。
剩下的那只鬼魂脑袋凹陷了一块，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货架上的玩偶。
孟晓秋想了下，取出一个道具。
这道具看上去像是用火柴简易拼凑出的小人儿，甚至连眉眼都没有。
【火柴人（初级）：粗制滥造，只可以使用一次的替身道具。听说制作它的人，在剥皮取骨后，因为死者的骨头格外漂亮，于是诞生了灵感。Ps：只要给它血肉，让它足够像真人，火柴人也能学习，去杀死创造者，到时它会因为感激，来实现你的愿望。】
盛斜阳看了注解，神色有点古怪。
怎么总感觉所谓的来实现愿望，更惊悚的是这火柴人会知道玩家的地址呢？
在少女思索间，孟晓秋已经把火柴人放在地上。
火柴人刚落地，先是在店门前探头探脑了一阵，接着锁定了里面的那只厉鬼。它费劲的从门缝里挤进去，接着在货架上助跑，直接爬到了厉鬼的头顶。
只见这个火柴人脾气暴躁，扯着厉鬼的头发一顿猛拔。因为太用力，甚至头皮都掉下来一小块。
不出三秒，玩具店里传出凄厉的惨叫。周冉冉看着飘落的满地秀发，目含热泪，狠狠共情了一把。
有了孟晓秋的道具，玩具店内终于空了下来。
赵石江：“我们分头行动，检查一下这家店？”
“也好，注意安全。”盛斜阳语速很快，“如果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尤其是发现尸体，千万不要冒进。”
几人应下，便立即分散开。
颜青玉转过弯，迎面和一只红眼的兔子玩偶对视上。玩偶的瞳孔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即使是对视也会令人感觉心里发毛。
不过是一个死物罢了。
他摸摸后脑勺，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检查起来。然而周围没什么特别的，只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血点。那些血点子已经发黑，看上去似乎有年头了。
正在颜青玉蹲下检查这些异常时，那只红眼的兔子玩偶僵硬的转了转脑袋，瞳孔里除了他的影子，还隐约浮现出骷髅的形状。
在红眼兔子玩偶的背后，离得不远的周冉冉挠了挠自己的肩膀，总觉得又痒又疼。她只是稍用力，指甲缝里就多了些皮肉。
不过满心找出线索的周冉冉，现在并没有发现这个异状。
那个骷髅似的血珠趁着她肩上的伤口钻了进去，趁机用皮肤掩饰起来。
周冉冉歪了下头，在货架上发现了一块染血的手表。这种手表从款式上看已经有些年头，当下已经没有年轻人爱戴了。手表的表带纤细，像是女性使用的。此刻它已经停止工作，指向了11:59这个时间。
玩具店不大，6个人很快就搜了个遍。
除了颜青玉和周冉冉，剩下几个人一无所获。
颜青玉先把墙角的血点告知了大家，周冉冉接着把那块染血的表拿了出来。
晏春深看着手表，难得的有点头疼，他在这块表上察觉到，有阴司丢失的魂魄的味道。
盛斜阳垂眸，手指抿了下表带上的血迹：“还是湿润的，要么是上一批玩家留下的。要么是这里发生了除玩家以外的，现实的惨案。”
“这怎么可能，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还留在副本里？”孟晓秋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他们这些正常走流程参与副本的玩家来说，副本与现实，本应该是互不干涉的。
晏春深凉凉的抬起眼：“或许你忘了，原本能登录带玩家进入副本的手机，就是在现实里出现的。”
只是这点太寻常了，并没有被玩家们注意到。
盛斜阳和晏春深对视一眼，接着想起了隔壁那座成为鬼蜮的学校。
“那些血点已经有年头了，但是这块表带的血迹还很新。”盛斜阳下意识敲了敲指节，“难道是11:59分，这里会重置？”
第 69 章
晏春深想了下, 恐怕这个魂魄是被困在了玩具店内。即使阴司将她强行带回，也会无数次回到这，最终彻底丢失。
他抬眼环顾四周：“如果是这样, 11:59分我们不光要面对随时可能出没的鬼魂, 还有一宗陈年的凶案。而且这样的重置，多半会把我们也卷进去。”
话没说死, 但在场的几位可太清楚游戏对他们的恶意。
说话间隙, 玩偶的眼睛逐渐染上异色。
空气中的阴寒加剧, 带着不祥的氛围。
晏春深瞳孔微缩，察觉到危险：“这里不能久留, 要快点找到颜文嵘。”
“可是我们到哪哪哪里去找他啊？”
“如果这些地方都找不到。”盛斜阳转过身, 对上刚刚厉鬼游荡的那个位置, “极有可能它刚刚看的不是玩偶, 而是玩偶后面的墙壁。”
晏春深打量了下：“确实。现在没有魂魄的颜文嵘, 只剩无主的空壳，所有厉鬼都会盯上这块可以让它们死而复生的肥肉。如今还没有动静, 恐怕是因为受到了规则的约束。”
盛斜阳微微点头, 想来是玄门为了保护颜文嵘的尸身，在水晶大厦内设下了相关的术法，否则这些厉鬼早就扑上来了。
既然是玄门的术法, 那就好办了。
盛斜阳神思清明，心念稍动, 数张符篆凌空而起。
倏忽间符篆化作几尾锦鲤, 它们身披金鳞，尾尖抖落水珠。头顶一簇浅蓝色的月牙, 亲昵的依靠在几个玩家身边。
颜青玉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我……我以前只听说过化形，这还是头一次见。”
盛斜阳哭笑不得：“只是一点小小的障眼法。符篆本身是没有属性的, 可是颜伯父被困在五行属火的地方，自然需要有水相助。”
小师叔话说的轻巧，颜青玉却知道这有多难。玄门这一代的小辈里，哪怕是最出类拔萃的，尚做不到这小小的‘障眼法’。再往上数数，能做的如此随心变化又毫不晦涩的，也屈指可数。
说话间盛斜阳手指碰到墙壁，跟在她身边的小锦鲤见状扑棱一跃，下一秒眼前就失去了少女的踪迹。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上，纯白的墙壁吞没了众人的身影。
在进入墙内的下一秒，那些玩偶们站了起来，眼底积攒的怨毒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撕碎。
盛斜阳再睁开眼，已是另一幅景象。
墙壁后的空间宽阔，竟是个四四方方，燃着火把的暗室。房间正中用无数墨线拧成绳索，悬起的一尊离地不远的棺木。
颜青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就是颜师叔尸身存放的地方？”
“多半是了。”盛斜阳指指燃着的火把，“能做到利用五行，生生不灭取火的，得是颜家术法里登峰造极的人了。”
恐怕那时将颜文嵘下葬在这的人，就是颜家的家主，他的父亲。
晏春深看着那些墨线，抬手抚过，只听得寸寸崩裂的异响。数秒后露出棺中一张唇角好似被缝了两道的脸，躺着的确是颜文嵘无疑。
“事不宜迟。”盛斜阳取下背包上的挂件，虚空中凝出薄薄的影子。
黎湛从昏睡中醒过来，灰白色已经逼近他的腰部。他遵从本能，靠近棺木躺了进去。
细微的刺啦声响起，颜文嵘睁开眼，明显在排斥这具魂魄。
颜青玉见状，跃跃欲试：“我来引魂试试？”
盛斜阳微微点头，却见晏春深已一步在颜文嵘的额上轻轻一拍。
刹那间棺内的浊气扫净，颜文嵘的眼中浮现清明。
原本黎湛带着的灰白色蔓延到颜文嵘的尸身上，可是转瞬间就被强烈的怨气反扑，两方僵持着，反而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周冉冉关切道：“还还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黎湛僵硬的从棺木中坐起来，下意识揉了揉额角，神情有点迷茫。他总觉得脑海里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甚至这具身躯，也带着诡异的迟钝感，好像在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在同他抢夺一般。
黎湛想了想，迟疑着说出口。
盛斜阳松了一口气，忽听的赵石江和孟晓秋惊呼一声。
孟晓秋忙退后了两步：“你们快看、看墙上！”
只见数不清的骷髅血珠顺着墙壁流下来，地上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它们扭曲着脸，朝玩家们逼近。
腥臭混合着腐烂的味道袭来，猝然间墙壁被这些血珠腐蚀掉。
那些原本找不到众人的玩偶们，将头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前有狼，后有虎。
黎湛刚醒来就正对这局面，他一个激灵从棺木中站起来，恍惚觉得是不是马上死过去比较好一些。
眼前这些人不依靠道具，也有和副本抗衡的能耐。赵石江心思一转，看着这些蠢蠢欲动的玩偶，心底发憷。
他咬咬牙，取出一只怀表。
“这只怀表可以让它们在这不能动3分钟，但是3分钟一过，所有的仇恨debuff会叠在我身上。”
赵石江脸上冒出冷汗，觉得此程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强忍着恐惧道：“到时候，晓秋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沾着铁锈的怀表被打开，往前拨动三分钟。
电光火石里，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
盛斜阳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手势，那些跟在他们身边的锦鲤啪的一声，化作薄薄的水膜将玩家们包裹起来，让他们和那些骷髅血珠分离开。
在怀表的加持下，周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人快速冲出玩具店，却发现店内横躺着一具女尸。她微微侧着脸，面容姣好，油墨似的的长发铺在地板上，如同开出了一朵黑色的大丽花。只是再往下看，被撕裂的肚皮大张着，露出里面染血的棉花。
女尸原本双眼紧闭，在几人快要跑出去刹那，若有所感的睁开眼睛。
醒来的女尸并没有受到钟表的影响，她稍微活动了下手脚，站起身把棉絮往肚子里塞了塞，盯上在前面狂奔赵石江。
“快逃，快逃！”李晓秋跟在赵石江身边，转头对众人喝道，“她肯定不和我们在一条时间线上，所以不受怀表的控制。这家店正在回到过去的时间！”
第 70 章
棉絮女尸四肢着地, 从玩偶店中爬了出去。
几个呼吸间，就要追上玩家们。
赵石江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阴险的目光，他青筋暴起, 咬着牙往前跑。
寿材店已在眼前！
“黎湛, 你一旦进去了，极有可能和我们失散。”盛斜阳边跑边说, “但你要记得, 这个副本里并没有‘活人’, 只要游戏结束，我们就能会和！”
少女刚刚说完, 身后一冷, 棉絮女尸已追了上来。
刹那间符篆无风自燃, 狠狠裹住了棉絮女尸的脸颊, 然而女尸腹中的棉絮突然涌出腥臭的黑水, 在这些液体的作用下，符篆渐有颓势。
晏春深见状, 手中雁翎刀出鞘, 削了棉絮女尸的头颅往后一扔，女尸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身首分离。
晏春深转头和棉絮女尸还在转动的眼珠对上：“她不在如今的时间线上, 可以说是不死之身，快点离开这。”
盛斜阳点头, 立时进了寿衣店。
少女的推断没错, 游戏不会放过在副本内堪称bug的黎湛。身边玩家们哪个都没少，独独缺了黎湛的身影。
晏春深把寿衣店的门关上, 沉思道：“果然用了颜文嵘的身体，也会被判定在游戏内的其他时间线上。”
盛斜阳轻轻点头：“黎湛去的时间线需要符合副本逻辑, 那多半会在颜伯父死的时候，只要黎湛一直想着副本内没有活人，就会成为颜伯父死前最大的执念，我们就有机会解决这条支线。”
旁边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女声：“你们现在还有闲心，解决什么支线。”
亮盈盈的白蜡烛铺出暖光，笼罩着周围。
罗芮捧着蜡烛，嘴唇红的过分：“已经过去一天了，你们找到死因了吗？”
赵石江把离她最近的孟晓秋拉到身后，面露警惕：“怎么就你一个，和你一起的那人呢。”
指的是黄发青年。
“他啊。”罗芮笑起来，露出野兽般白森森的牙齿，“死——啦——”
白蜡烛被呼吸吹的摇曳，在场的几人影子都被拖的纤长。
周冉冉被吓的头皮一炸，心有所感的看向门口：“不不不能再等了，我听到那具尸体和玩偶们的声音了！”
如果在这暴露支线，意味着必须要带罗芮进入。但如果不解决支线，水晶大厦的异状迟早会污染到现实。
盛斜阳眼瞳漆黑，按下了启动器。
【公告：玩家已使用读档点1次，目前剩余2次。当前进入玩家过多，为保证支线正常运行，目前进度已同步。请玩家积极配合，完成主线与支线任务，避免被抹杀。】
熟悉的公告响起，面前又是颜家大院。
看似活生生的王管家又出来迎接玩家们，像是从没经历过被颜家夫妇吞食的场面。
只有先前经历过的盛斜阳等人，心里微妙，感觉有点怪异。
王管家看着面前的几人有点眼熟，然而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赵石江身上，总想将这人拆肉食骨。
可是还没入夜啊。
王管家狠狠咽下口水，总有意无意的往赵石江身边凑。
承了赵石江的怀表的情，在场的玩家们几乎把赵石江围成了铁桶。王管家再心黑，也只有眼馋的份。
这次再进支线，玩家们已熟悉了很多。先和王管家杠完，又敷衍掉颜文嵘这个凶残厉鬼，轻车熟路的来到院里。
不用盛斜阳嘱咐，周冉冉已去取来了牌位。
颜青玉主动搬起石板把井口盖上，又问：“这次我们还要呆在东院吗？”
“我们这次去厨房。”晏春深指了个方位，“那边离颜文嵘和那颗槐木都更近。”
周冉冉有些担心：“那那那就要小心那个巧喜儿了，刚刚她就是朝着厨房的位置去的。”
盛斜阳想起上次的场景，侧过脸看了看晏春深，唇色微微泛白。
少女镇定心神道：“只要还没入夜，她就做不了什么。”
晏春深笑着，安抚的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不用担心。虽然这里所有的道具失去了效力，但‘常理’中的规则还能通用，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准备。”
盛斜阳吐出浊气，应了一声，转头嘱咐众人：“为了更大的伤亡率，公告不会给刚进来的新玩家提示，我稍微讲一下这里的规则。第一这栋宅院内，全都是鬼魂。比如颜少爷、王管家，和刚刚遇到的巧喜儿，他们都不是活人。但好处是入夜后，他们才能杀人。”
“第二就是刚刚提到的，所有道具在这都会失效。但像是槐木招阴、柳树可打小鬼的定律，依旧可用。”
“第三条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这条支线不可以放弃，一旦放弃，就会被立刻抹杀。”
罗芮原本看着自己刚做的指甲，听到这话柳眉倒竖：“这么说来，你把我们坑进了一场死局里？！”
“阴阳怪气什么。”孟晓秋叉腰，都快气笑了，“要真这么能耐，你出去对付满大厦的厉鬼，和那个不跟我们在一条时间线上的尸体啊！难道刚刚是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非要逼你进来的？”
赵石江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本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罗芮被说的恼怒，她垂下眼，瞳孔里出现了些许白色，宛如一对复眼。
人要非想找死，谁都救不了。
盛斜阳抬眼：“你进入支线，想出去暂时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选择和我分开走，免得我再‘坑了你’。”
少女说完，歪了歪脑袋，梨涡深深，说完提着雁翎刀往厨房的位置走去。
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只剩下罗芮一人，心里的恨意让她像要裂开一般，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迫使她拉下面子，跟了上去。
就在罗芮路过那颗槐树时，栖息在背后的人面蝶轻轻动了动。它贪婪的品尝了一口浓郁的阴气，身体便诡异的变大了一圈。
人面蝶抖落一点翅膀上的鳞粉，这些粉末状的物质一接触血肉就消失不见。可这之后，它的触角探了下，竟可以悄无声息的没入罗芮的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