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传来的饥饿感打断了唐修竹连续十小时的工作,他停了下来，走出了家中的小型实验室，准备拿瓶营养液,但翻遍了所有的储物柜,他竟然都没有找到哪怕一瓶营养液。
这些年,在星际时代食用营养液如此便利的前提下，他从未在家中喝过营养液。
放眼看去，他只能在厨房看到发臭的粥。
工作上的挫败感和生活起居不利的烦躁感齐齐涌上心头。
他又想要抽烟了。
唐修竹在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他看到了茶几上有些蔫的花。
他一直忙于工作，直到这次在家，他才第一次有时间审视起这个对他熟悉又陌生的家，氤氲的烟雾里他好像从未看清过这个家的具体细节。
这是他买的房子。
买的精装房,他只亲自布置过家中实验室,这些年过去了，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陌生的桌布、陌生的茶几摆件、陌生的花草……他隔着烟雾四处看去,忽然间发现家里各个地方居然有这么多的花花草草,甚至有一个一米多高的盆栽,苍翠的绿色，和棕色的家装背景融合得很好,好到他印象里似乎这一块一直是绿色的漆面。
直到此刻。
他将指间的烟移了移,看清无处不在的花瓶。
他对家中花草为数不多的印象,除了餐桌上每周都会换一次的鲜花，大概就是叶芷柔提着花洒花铲侍弄花草的身影。
柔弱的，无用的花草。
只有o才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呆在这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家，夹着一根又一根燃尽的烟。
以往他一次最多只会抽半包,可今天，他却像停不下来般，让自己的思绪麻痹在了短暂的由尼古丁带来的多巴胺中。
星际时代能让人上瘾的药物有许多，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不碰这些，甚至鄙夷沾染这些的人。
曾经有人在递给他的食物里加了一些东西，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必须严格检查过一遍食物才能入口。
直到他结婚了。
他永久标记了一个oega，依附他而生的叶芷柔。
他不需要担心叶芷柔会在他的食物里动手脚，他们是夫妻，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唐修竹的头靠在沙发上，刚结婚的时候，他的妻子每天都会问他的喜好，问他明天是想吃清淡一点，还是味道重一点，问他想吃鱼还是什么肉类。
他会告诉他的妻子，都可以。
在遇到叶芷柔前，他对食物的态度是都可以，不管是什么味道，什么种类，他没有忌口，也没有偏好。
在遇到叶芷柔后，他对叶芷柔的回复仍旧是都可以。
都可以。
他是这样说的。
可也许过于美味的食物也有一定成瘾性，烟草的苦涩都无法压住唇齿间涌动的口舌之欲。
——“我是想看看我能不能也去当那什么美食博主……”
怯懦的打量着他神色的妻子小心翼翼道。
——“你闻到花香了吗？是不是很好闻？”
盘着发的o低头修剪花草，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后颈。
——“营养液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味道还是比不上这些饭菜，修竹，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系着围裙，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新婚妻子柔声细语地问道。
都可以。
他这样告诉自己，手指却放下了烟，鬼使神差般打开光脑，点进和叶芷柔的聊天框，上面的聊天记录大同小异，只有叶芷柔一个人发来的消息，她最常发的是每日菜单，她会根据时蔬准备不同的菜肴，几乎从不制作之前做过的菜肴，也不会询问他的想法。
最新的消息停在了两天前。
全世界似乎都不知道他的妻子离开了，在叶芷柔离开的这两天，除去研究院的同事，过去的同学也在陆陆续续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尝一尝他妻子做的饭菜。
他冻结了这些年给叶芷柔的资金，就像倒出了花瓶里的清水，这是给叶芷柔和唐萌一起离开的惩戒，同时也是一种逼迫。
他在等叶芷柔回来。
他也容许叶芷柔回来，他知道叶芷柔一定会回来，哪怕现在叶芷柔直播能够赚钱，依然无法抵御发情期，无法抗拒信息素的吸引。
叶芷柔需要他。
一想到叶芷柔，原本停歇的烟雾再次蔓延，他主动问道:“营养液你放在哪里？”
一直以来都是立刻回复的叶芷柔，却在他抽完一支烟的时间里，都未曾回答他。
比戒断烟瘾还要浓郁数倍的烦躁不悦涌上心头，他点开了叶芷柔的直播间，这并不是开播的时间，他再次点开和叶芷柔的聊天框，仍旧是毫无回复的空白。
他克制不住地发起了通讯。
第一次，挂断。
难以想象，有一天挂断他的通讯会和叶芷柔联系在一起。是手误吗？他重新打了回去。
第二次，挂断。
他的身体下意识重新打了回去，就像烦闷时一根又一根无法停止地抽烟。
这一次响铃的时间久了一点，过了一会儿，他发起的视频通讯再次挂断，还没等他重新拨打，叶芷柔向他发起了通讯。
语音模式。
“什么事？”叶芷柔轻缓温柔的声音透过光脑传了出来，也许是简短的语句，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为什么拒接我的通讯。”唐修竹的语气冰冷，问得又凶又急。
很久之前，他们之间也曾上演过相似的戏码，只不过那个时候，问这番话的人是叶芷柔，她小心翼翼询问着丈夫为什么永远不及时回复她的消息，不回复她明天想吃什么菜，不回复她家里能不能挑选这些家具……
金发的alpha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我很忙，这些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叶芷柔不知为何，隔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清晰记起当时唐修竹的每一个细微神情，于是她轻声地、温柔地说:“抱歉，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有时间。”
“还有，家里没有营养液，你如果想喝可以选择营养液配送，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
挂断了唐修竹的通讯，叶芷柔对身旁的关茯苓露出了歉意的笑。
她刚刚在和关茯苓一起看唐萌的比赛直播，结果唐修竹的通讯一直打个不停，她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挂断通讯上，连唐萌的比赛都没怎么看，现在解决了，比赛也结束了。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叶芷柔愧疚道，她没想到小宝会结束得那么快，更没想到唐修竹打来得那么巧，如果早知道，在第一个通讯打过来的时候，她就立刻走出房间，这样也不会影响关茯苓的体验。
关茯苓的一只手支着头，有些慵懒地偏头看向她，“为什么要道歉？”
叶芷柔连忙道:“是我没有提前调好免打扰模式，也没有在第一个通讯打进来的时候立刻走出去，或者在那个时候我调成免打扰也不迟，可我只是简单地挂断处理，自认为挂断了他就不会打进来，这种错误我居然连续犯了两次……”
她低下头，很是熟练地开始检讨自己。
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轻柔地挑起她的下颌，让她顺着那股力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红眸。
“我也没有提前调好免打扰模式。”关茯苓模仿着叶芷柔的懊恼神情，“唉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向你道歉？”
叶芷柔呆了呆。
“我也没有提前通知你调好免打扰模式，让你被人打扰了。”关茯苓唉声叹气道:“真是对不起。”
反应过来的叶芷柔急忙摇头，“不不不，是我的错……”
白皙修长的食指竖在了她和叶芷柔之间，那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叶芷柔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把错误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呢？”关茯苓问:“明明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一定要找一个人承担错误，为什么不找那个唐突打扰你的alpha？”
熟悉的通讯声再次响起。
关茯苓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她问叶芷柔:“我可以帮你接吗？”
叶芷柔茫然地睁大了一点眼睛，点了点头。
打来的视频通讯接通了，光屏里出现了唐修竹明显压抑着怒气的面容，叶芷柔看着唐修竹这样的神情，她的心脏就紧缩了一下，全身仿佛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这也是她不想和唐修竹视频的原因，她不想见到这个alpha，仅仅听对方的声音，已经是她维持体面的极限了。
“真是讨厌啊。”关茯苓翘起腿，“正常人第一次被挂断通讯，就该知情识趣吧？”
唐修竹看向了坐在妻子身旁的红眸o。
那标志性的红眸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实际拥有魔银开采权的关家，支撑着任家任朝北的真正实权世家。
红眸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哦原来是你。”
“你是知道我和芷柔在一起，才特意打过来，想要当面感谢我的儿子给了你一批魔银吗？”她的语气异常肯定。
唐修竹张了张口。
“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一点营养液，才几次三番打过来吧。”她捂住嘴，笑了起来，“不用谢我，接下来别烦我就好。”
说着她抬起手，挂断了从始至终都无法反驳出一句话的唐修竹通讯，而后笑盈盈看向叶芷柔:“你看，你把错误都承担在自己身上，没有人会主动感谢你。”
“可如果你扇他们一巴掌，他们还要谢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