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索第无数次拿起床头的砂金石,在‘把这东西扔出去’和‘继续留在身边’纠结良久,最终无奈地放回了枕头底下。

    拍了拍枕面,像是巨龙确认自己的财宝是否安全,堆满天鹅绒的枕头鼓起,他转身躺下,陷入柔软的包围中。

    好烦。

    他长长叹了口气。

    揣着别人的东西,感觉和坐在定时炸弹上差不多,即便知道离开那位公司高管,砂金石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石头而已,他还是心里烦躁。

    谁会喜欢天天枕着宿敌的东西睡觉呢?反正他不是,也不可能是。

    病房门打开,又是银狼和卡芙卡,兰索虚弱地打了声招呼,用被子蒙住脸,像只一遇到困难就逃进沙子里的鸵鸟。

    “已经三天了,你还想这样下去多久?在你颓废逃避的时间里,那位石头的主人可又完成了一笔大生意。”

    卡芙卡说着,打开了广播,一段音乐后,主持人的播音腔流出:

    “这里是星际和平播报,观众朋友们晚上好,首先为您介绍……本台从战略投资部发言人处了解到,帕勒米斯星已与星际和平公司签署回归协议,双方将在能源、贸易、医疗等方面重新开战合作……”

    “帕勒米斯,那颗一直闹独立的火山星球?这不是市场开拓部的工作吗,关他什么事。”

    兰索下拉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看向卡芙卡。

    “你对公司了解的还真不少,帕勒米斯一直对外封锁,就连我都是才知道实情,说真的,你不如去公司做卧底,说不定哪天混成高管,就能撤了我们的悬赏令。”银狼道。

    “你不是很享受被公司的笨蛋追着屁股跑的日子吗?”兰索看向银狼。

    “嗯哼,所以我在为你考虑,灯下黑嘛。”

    银狼叼着棒棒糖,蹦上病床。

    兰索嘶了一声,连连哀嚎:“腿,腿!”

    “你不早就好了吗,这点小伤对你来说……”银狼不屑地掀开被子,看见兰索腿上包着的金属固定器,翻了个白眼,又合上了:“你多吃点钙片吧,太脆弱了。”

    兰索气不打一处来。

    醒来那天,卡芙卡就将事情原委告知了他:在回程途中意外接收到来自兰索的星槎求救信号,卡芙卡和刃中途折返,在远离仙舟的星域找到了因过载而动力装置损坏、只能在寰宇中漂流的星槎。

    他们进入星槎,发现了一同昏迷在地上的兰索和砂金,舱内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驾驶舱屏幕上停留两行频道通讯消息:这艘星槎发出了两条定向求救信息,一条是给卡芙卡的,另一条的收信人是……星际和平公司。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趁人之危把砂金一起带走呢?一位战略投资部总监的价值可不低。”当时,兰索坐在病床上,捏着砂金石,咬牙切齿。

    卡芙卡摊手,好听的嗓音道:“没办法,我们刚到,公司的人就追来了。”

    “所以你们就跟公司发生了冲突,顺便把我的腿打骨折了?”兰索掀起被子,指着自己打金属固定器的腿吱哇乱叫。

    “那倒不是。”

    兰索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紧接着,卡芙卡说:“是阿刃把你搬下星槎时,不小心撞的。”

    “……”

    什么力度能把一位令使的腿撞成三级骨折啊喂!

    卡芙卡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你还想听具体的细节吗?”

    兰索麻木望天:“不了。”

    他可不想听到刃因为某位公司职员的背影过于像某丹姓男子进而魔阴身大作开始疯狂彼岸葬送之类的事,他心脏不好,受不了。

    卡芙卡合上手掌,唇角微勾,“好的。”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我手里拿着这东西,你们看见了也不给我换回来?”兰索哀怨地哼唧:“战友情呢?”

    “我们有这东西?”一旁正在吃慰问水果的银狼抬起头。

    兰索:-x-!

    卡芙卡优雅地捂住银狼的嘴,用恰到好处的温柔语调道:“因为,我们以为这是play的一环。”

    play的一环……

    lay的一环……

    的一环……

    环……

    好听的声音如梦魇般在兰索脑子里回荡。

    他宕机了。

    play?谁?他和砂金吗?和那个无数次试图咬死他的疯狗?

    阿哈在上,为什么他的队友总是对他有不合实际的误解,他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回忆至此停止,因为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腿上摩擦,低头一看,银狼正拿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笔在上面涂鸦。

    “喂喂。”兰索眼睛眯成两道“一”。

    这家伙,在空间站没画够是吧。

    “别吵,画完我就告诉你碎星王虫的事。”银狼头也不抬地道。

    有求于人,兰索果断闭嘴,他拿起床头的橘子,边吃边等银狼画完。

    最后一笔收工,银狼道:“小道消息,不保真。”

    兰索咽橘子的动作一顿,不上不下,梗住了,他用力咳了两声,才虚弱地摆摆手:“没事,说吧。”

    “据说是天才俱乐部的一个生命科学领域专家培育的一个失败品,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逃到了寰宇,刚巧被你们撞上了。”

    失败品?

    兰索咋舌。

    一个失败品能逼他用阿哈之骰,还是个满all的骰子,虽然他的要求只是存活,不是歼灭,但这么一看,这个不知名的天才俱乐部成员属实恐怖。

    不愧是被博识尊瞩目的科学怪人,看人家这选人的眼光,废铁怎么了,那也是慧眼识珠的废铁。

    当然,怕被老板惦记上的令使先生不敢多想。

    “我很好奇,那两条求助信息是谁发的?”卡芙卡说。

    还能是谁,阿哈呗,乐子神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我用了骰子。”兰索隐晦地说。

    卡芙卡很意外:“你居然能在砂金面前骰出‘零’以外的数字了?”

    能不提这茬吗?

    兰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用了点非常规手段。”他想保持点身为令使的尊严,然而,卡芙卡看透了他。

    “我明白,兰索,在自己难以办到的时候,借他人之手未尝不是聪明的选择。”

    “……”你这么说我更气了。

    “不过,令使的骰子是砂金可以使用的吗?”卡芙卡又疑惑。

    实话说,这个问题兰索也考虑过,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做此尝试,现在细想,莫名悚然。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砂金石,被烘了许久的基石表面温凉,手感很好。

    该不会,他也能用这颗石头变身魔法少女吧?他也会有发蓝光的爱心奶窗吗?怎么办,有点好奇了。

    兰索纠结地盯着基石。

    “你要试试吗?”银狼道。

    看着跃跃欲试的银狼,以及对方藏得很好但还是露出了一点红光的相机,兰索将基石压回枕头底下,掖好四角,果断躺了回去。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今天干了这事,一段记录下他愚蠢行为的视频立刻就会匿名发送到砂金的私人账号,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银狼失望地撇嘴。

    “你们就是来说这些的吗?”兰索拉好被子,一副送客的模样。

    “不止,艾利欧说,谐乐大典在即,你该前往匹诺康尼了。”卡芙卡道。

    兰索不免长叹。

    该说不愧是命运的奴隶吗,在仙舟时他收到这个消息有反对过,当时的艾利欧未置一词,恐怕早就知道他不得不答应——眼下阿哈之骰在砂金手里,砂金又要去匹诺康尼,想拿回骰子就得找砂金,终归还是逃不了走这一趟。

    “匹诺康尼的入住费很贵的,那地方又不能说闯就闯,怎么着也得给我点启动资金吧,不多,一百万信用点……”

    砰。

    有什么东西砸中兰索的头,他嗷一声,在那东西弹起来的一瞬间捏住。

    是一个橘子。

    与此同时,在他眨眼痛呼的瞬间,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床上的一小片凹陷还残留余温,表明几秒前有人曾落座过。

    什么嘛,听见报销就跑,至于吗,他要的又不多,才一百万信用点,砂金给精神损失费的零头都不止这点。

    思及此,兰索后悔没在星槎上答应砂金给予赔偿的承诺,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心里安慰!

    不然,干脆跳槽去公司算了,银狼的提议也不是不好,要是他演技精湛,说不定还能发一大笔横财,毕竟高管们收入可观,单看砂金,他那一身行头可不便宜。

    唉。

    兰索又长叹一声,闲着无聊,打开病房里的显示器,换了两个台,突然看见一款奢侈手表的广告,定睛一看,和砂金那款是同一个牌子,再看标价……

    兰索沉默了两秒,果断关掉了显示器。

    该死的有钱人!

    。

    两周后,匹诺康尼,现实中的「白日梦酒店」。

    峡谷般高耸的酒店大楼直入云霄,装潢风格豪华又舒适,大堂前台背后是一个旋转着的时钟骰子。来往宾客穿着考究,有序办理入住手续,等待入梦,享受全寰宇盛大的梦境。

    没有邀请函的兰索坐在沙发上,光明正大喝着酒店工作人员送来的茶水,思考混进去的办法。

    一般而言,虽然匹诺康尼位置特殊,不好操作,但偷渡客不是没有,他只要用阿哈之骰修改概率,运气好的话,他不仅能从正门进入梦境,还能顺便混一间客房。

    然而现在,他只能看着手里的砂金石,坐在这咬牙切齿。

    好在,时间还早,该入场的演员们未到,他还有慢慢等待的机会。

    “你好像遇到了麻烦,小叛徒,需要我帮你吗?”

    一道戏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兰索瞬间收起砂金石,速度快的只剩一道残影。他看向身后,发现沙发的靠背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红白色的狐狸面具。

    兰索静静凝视着面具,企图从那上挑的狐狸眼里看出什么,但显然,一张面具无法传递情绪。

    它只是诡谲地、沉默地、讽刺般地笑着。

    “花火。”兰索道。

    下一秒,假面愚者出现在他身后,她趴在沙发背上,看起来很开心。

    “你似乎带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为什么不给我看看呢?我开心了,就帮你进去,怎么样?”

    兰索思索几秒:“不必,给你看了,有人会生气的。”

    生气到直接献给琥珀王的那种。

    “啊,那怎么办,你要是进不去,猎手们会哭的吧。”

    面具变为哭脸,花火却笑着道。

    “没事,这不是有人送邀请函来了吗?”兰索微微一笑。

    花火一怔,随即更大地勾起嘴角。

    好歹都是欢愉的信众,从前同事身上薅点羊毛不过分,反正花火有一千张假面,短暂地借他一张而已,应该,不为难吧?

    “你越来越有趣了,小叛徒。”花火说。

    “关键是要玩得开心,对吧?”兰索学着花火的语调,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