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很少和沧月谈论感情方面的话题。
最初讲故事的时候,她只讲丛林中谁吃了谁;后来,沧月能听懂更多的人类语言,她就开始讲一些人类世界中的童话故事,什么丑小鸭变天鹅,小红帽和大灰狼。
似乎很少讲王子和公主。
潜意识,她在刻意避开爱情相关的故事。
今晚提及《海的女儿l》,只不过是想到了一年前,她在邮轮上,听那个船员讲述的故事。
见沧月对这个故事感到迷惘,她伸手揉了揉沧月的头发,淡淡道:“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我说另外一个。”
“传说中,海上有个人面鱼身的海妖,拥有一副美丽的歌喉,会唱歌诱惑过往的航海者,从而使轮船撞上礁石……沧月,你会唱歌吗?”
许多陌生的词汇盘亘在脑海中,沧月的思维有些运转不过来,这个故事没怎么听进去。
她安静地望着夜空,若有所思。
云溪自顾自哼了一段旋律。
夜风流淌,星河满天。
云溪望了望点点繁星,又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河流,指着河流,转移话题说:“水里也有星星。”
粼光一闪一闪,确实有些像天上闪烁的星辰。
沧月的注意力转向河面,咕噜了一声,安静了几秒后,用人类的语言问:“星星,会掉下来?”
云溪摇头:“不会。”
“为什么?”
云溪不解释物理天文知识,只是仰头望着深邃宁静的夜空,漫不经心说:“星星离我们很远。”
话音未落,一道明亮的线条宛如一支迅疾的箭矢,拖曳着长长的光辉,划过寂静的夜空。
云溪站起身来,沧月跟着直起身子。
流星?陨石坠落?
那道光芒在夜空中分外醒目,可肉眼感知不到它的距离,光芒也转瞬即逝。
没有感受到大地的颤动,没有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似乎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是一道寻常的流星划过夜空。
她们望着夜空,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也看到了,是吧?”云溪问沧月。
没有任何类似“向流星许愿愿望会成真”的浪漫想法,云溪只担心会不会发生陨石撞击地球一类的天灾。
沧月咕噜一声,又问了一遍:“星星,不会掉下来?”
她大概想问:星星真的不会掉下来吗?
云溪抿了抿唇,改了口:“可能会吧。”
远古时期的地球,某些生物的灭绝,不就是因为陨石撞击地球。
沧月问:“会砸到我们吗?”
云溪:“也有可能会。”
沧月又问:“躲起来?”
云溪:“这个,躲没什么用,全看命。”
那些天外来物,若是体积小,在空中就已燃烧殆尽;若是毁灭性的撞击,躲哪里都
没用。
自从那天看到鱼跃海面的场景,云溪总感到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杞人忧天。
这个岛上,遇到沼泽她可以绕开;遇到巨型生物她可以躲开;唯独天灾一类的东西,避无可避。
可这种事情,多想也无益。
21世纪的人类都无法准确预测到自然灾害,又何况是目前的她呢?
或许,那些鱼单纯就是因为海里缺氧,或是遭受到海中捕食者的驱赶,产生了应激反应,所以不断跃上海面。
月初时节,又到了沧月的发.情期。
云溪已经学会熟练地替她纾解欲.望。
随着春天过去,她的发.情期也步入了尾期,等到秋天的时候,就没那么难受了。
淼淼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个月底,应该就会生了。
云溪忽然有些好奇人鱼的生育方式,但她不好意思直接去观察沧月的身体结构,尤其是隐私部位,每次不小心看见了,都是扫一眼,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此刻,沧月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更像人了,会思考很多的东西,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的心智,本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那般,饿了吃,困了睡,无聊了抱着尾巴玩,在潭水里玩。
现在,她迅速成长起来,有了人类那般的喜乐与哀愁。
有时,她半夜醒来,习惯性用尾巴碰一碰云溪的腿,发现云溪不在身边时,瞬间惊醒,起身去找云溪。
云溪只是去上个厕所。
看到云溪还在身边时,她咕噜一声,重新爬回被窝。
等云溪躺下,她再次用尾巴紧紧圈住云溪的腿,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她越来越像人,也越来越依赖云溪。
云溪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如果自己可以有选择,此刻的她,不想拥有人类的思想,不想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就想当一只每天为生存而奔波的动物,吃了睡,睡了玩,玩累了再吃,不用在乎自己的什么做法,会不会无意间伤害到其他的生物……
在山上奔波寻找了将近一个月,将沧月溶洞后方的领地尽数探索完毕,云溪在山下修整了两天。
她的双脚磨出了泡,所以这两天,她哪里也没去,就在溶洞口,做些手工活。
第三天,云溪用石刀在树上刻下天数时,恍惚意识到,今天是7月3日——
去年,她在溶洞内清醒过来的日期。
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以表纪念。
可她身为人类的仪式感似乎也在逐渐消失,提不起纪念的兴趣。
这天早晨,她给自己和沧月煮了一树皮盒的兽蛋汤,又吃了半条烤鱼,填饱肚子后,她带上弓箭和木矛,再次踏入丛林。
这次她的方向和目的明确,不是为了探索,也不是采集物资,而是为了克服恐惧。
她找到到巨型千足虫出没的那片领域,在千足虫的领地上,闲逛。
千足虫的领地其实很容易区分,它的嘴巴很大,喜欢吃树叶和嫩草,看到那些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树叶,就可以判断出,这边是它的活动区域。
虽然那只巨虫还未出现,但云溪已经紧张得咽了咽喉咙。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倾听丛林中的各种动静,沿着丛林中草木枝叶倒伏的轨迹,辨别动物的踪迹。
沧月跟在她的身边,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终于,在某一棵大树上,云溪看见了那条蛄蛹着往上爬的巨型千足虫,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它身下树叶被碾过窸窸窣窣声。
看到密密麻麻虫脚的那一瞬间,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心跳动得很快,云溪感到后背爬过一阵寒意,恐惧感如此强烈,宛如巨虫密密麻麻的触角,沿着她的后背攀爬,几乎让她难以承受。
她不敢靠近,双脚就像灌满水泥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动它。
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衣服变得湿冷,贴在后背上,让她感到更加不舒服。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虫子,不敢眨一下,生怕它扑过来。
沧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主动挡在了她的身前,喉咙里发出了低缓咕噜声,然后开口安慰她:“不吃人,不吃肉的。”
≈ap;hellip;?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云溪颤着声回答,主动往千足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要克服对这些巨物的恐惧,就像曾经克服对沧月的恐惧一样。
她不能被这些东西困住。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后一定还会遇到更多的、更危险的未知生物,如果不能克服胆怯,如果不敢正视它们,某一天沧月不在她身边,她独自遇到这些生物时,会害怕得不敢动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那只有死路一条。
千足虫自顾自往上攀爬,不理会云溪和沧月的存在。
云溪咽了咽喉咙,看着那棵树,试图像平常那般,和沧月聊天。
“这、这是一颗榕树……”
沧月微微歪头,咕噜了一声。
云溪回忆着在人类世界学到的知识:“你看……树干上,还缠绕了其他的植物,有藤蔓,还有花……这是,这是一种寄生现象……”
巨型千足虫蛄蛹攀爬的那棵大榕树上,缠绕着一些藤蔓,还有几株蕨类植物,甚至还有不少花朵,黄的,红的,自树干向外伸展,汲取树叶缝隙中洒下的一抹阳光。
他们利用榕树的支撑生长繁殖,密如网的气生根紧紧包裹着树干。
“这些寄生的植物,一直生长下去,会完全将这棵榕树包裹住,将榕树的养分掠夺过来,最终,榕树会枯萎死去。”
这是植物之间的共生与绞杀。
沧月听不懂,云溪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只巨型千足虫,话语却逐渐变得流畅起来。
翌日,她继续来到这里,寻找到千足虫的踪迹,徘徊在它的身边。
她自我暗示,这种虫子不吃人,对人无害,很和善,很温顺,很……可爱。
虽然它长得一点也不可爱,但或许,它的性格会很可爱……
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加上不断的心理暗示,云溪看到巨型千足虫时,虽然还是会感到头皮发麻,但终于不再是害怕到动弹不得的状态。
这很好。
她对自己说。
沧月的领地中,终于不再有能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
云溪转回身,兴奋地和沧月分享这个好消息,沧月却盯着她的腿,看个不停。
沧月想学云溪走路的样子,但无论尾巴怎么用力,都无法像人腿那样分叉,行走。
她的尾巴,只能像蛇那样蜿蜒游走。
可她不是蛇。
她学云溪的模样,穿衣服,说人话,画画,认数字,用火,用工具……她学得很快,似乎天生就可以学会这些东西,她觉得自己就是云溪的同类,但云溪一直说她们不一样。
于是,她也想把云溪走路的方式学过来。
可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一个那云溪那样的人。
她无法长出双足,她就只是一个长着尾巴的半人半鱼。
她和人鱼族群不一样。
她和人类,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