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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只是疼一下, 就算被虫子咬了一口也不碍事。

    叶悄没有慌张,应该是身体的异样,自从蜕皮结束之后, 他的身体就步入了恢复状态, 但因为催熟饮料的副作用, 他的身体开始反噬他,皮肤时常干燥, 头疼,甚至于稍微用力碾一下皮肤都会疼痛难忍。

    他的尾钩也开始发育,尾钩根部的性腺扩张呈圆形, 体内的生育囊胀痛,产卵道也有如针扎。

    这些生理变化, 叶悄不敢和哥哥们或者菲拉古说,他是他的雄父, 叶悄不想让他太担心。

    好在他的私虫医生很照顾他的情绪,一直调整着用药量,监控着他的身体数据,也替他保守秘密。

    给他下药的一定是只雄虫, 因为他们体会不到雌虫稚嫩的器官被强行牵引发育的痛苦, 叶悄因此变得懒洋洋的, 上课的时候经常会走神,被老师叫起来,允许他去休息室里睡一觉。

    叶悄先是把小熊玩具放在床头摆好,然后用手帕擦掉脖子上的血, 关掉台灯, 躺进被子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射进房间, 试着入睡。

    可是他的体温在缓慢地上升,梦境混乱,叶悄意识到自己发烧了,醒过来,手虚弱地按向床头的呼唤按钮。

    按了两下没有反应,很奇怪。

    叶悄回来时还看见门口高等级护卫队站在门口……叶悄捂着头,想起来,确实有异样,他们没有向他打招呼,以前他回房间,他们会把口袋里藏了一天的糖果偷偷塞进他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站岗。

    叶悄掀开被子,挣扎着起身,光着脚跑去门外,石板路冰凉,他仔细观察护卫,终于发现他们头盔边缘淌出来的污血。

    叶悄意识到他们死了,无声地愣在原地,然后,他迟缓地解下其中一只雄虫的头盔,看见雄虫脖子上还有新鲜的缝合痕迹。

    叶悄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他昨天给了自己一颗草莓味的夹心软糖,因为道谢,他还羞红了脸。

    叶悄怔怔的看着周围,尽管头疼得像是有把斧头在砍天灵盖,但他视力还完好,能保持冷静。

    眼前,西边花园一角有一只身穿黑色长袍的雄虫,折断花枝,凄凉悠然的眼神安静地望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叶悄没想到拉斐尔会在王庭里杀虫。

    他的目的一定是自己,这些所有惨死的虫都是无辜的。

    整个行宫里已经空无一虫,血腥程度堪比战场,行宫里的十处监控云台均被摧毁,弹药库被锁上,所有能用来自卫反击的武器全部失灵。

    叶悄仍然是很平静地,蹲下,从护卫的剑鞘里抽出镶嵌猫眼石的长剑,握在手里。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然后在拉斐尔走近他的时候,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手腕用力,刺了进去。

    拉斐尔瞪大了双眼,似乎没想到叶悄会伤他,手掌张开完全包裹住剑身,而叶悄木然地抽走剑,在他手掌和喉咙里留下了剑刃刺伤的疤痕,剑随着他的手垂下,叶悄心如死灰地看着他狰狞的面孔。

    叶悄不再想听拉斐尔骂他是“哑巴”,也不想再让拉斐尔伤害他身边的虫。

    可是一切已经难以挽回。

    如何伤害自己都没关系,叶悄承受得住,但无关的虫因自己而受伤,叶悄绝对不允许。

    在他喊来其他护卫一起杀光之前,就让他也尝尝做哑巴的滋味吧。

    拉斐尔修长苍白的手捂着脖颈间的血窟窿,刺眼的红色血液顺着他指缝滴滴答答淌进领口里,他盯着叶悄,张开嘴巴,叫不出声音,冰蓝双眼缩成长线,触须在淡蓝长发里极速晃荡,缠绕住叶悄的脖子。

    叶悄感觉到窒息,身体温度越发滚烫,失去氧气让他眼前发黑,猝然无力地闭上眼睛。

    叶悄握着剑柄的手还在颤抖,但是菲拉古教导他的第一个防卫措施,他记住了,没有给雄父丢脸。

    怪异的是,紧缠他脖子的触须反而松开了。

    拉斐尔受了很重的伤,血喷了满墙,墙角的白色蔷薇开得很旺盛,绿叶却迸溅星星点点的血痕,风吹过,花影在白墙上摇晃,倒映出一双无声的漆黑影子。

    叶悄倒退一步,剑尖无力地垂在地面上,支撑他的身体。

    叶悄的心很慌,不知道是身体带来的肌肉乏力还是因为恐惧,这股烧热来势汹汹,迅猛增温,叶悄开始剧烈咳嗽,嘴角有血。

    他没伤害过任何虫,但是今天他为拉斐尔破例。

    什么是“王”?

    生杀予夺的权力?说一不二的权威?

    都是,也都不是。

    拉斐尔咬紧牙关,刺骨疼痛让他眼神发僵,更有狠意,蜂翼从肩胛骨里破皮肉而出,长袍撕拉一声裂开。

    叶悄站不稳,瘫倒在地,回身朝反方向爬。

    然而胡蜂漆黑长满刚毛的触肢将叶悄拉近他身体前方,把叶悄完全固定在血淋淋的怀抱里。

    叶悄迷迷糊糊的,想他应该是疼疯了,眼睛里冒出血光,嘴角上扬,他居然还放开手,用带着血的五根手指抹在了叶悄的脸颊上,还抹在他手腕上。

    叶悄从没直接接触过拉斐尔的血液,以前都是抽他的血给拉斐尔用。

    叶悄眼睁睁看着那抹红一碰到自己的皮肤,就活生生变成了夜幕般的蓝紫色,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消失不见。

    融合血?

    叶悄在书上看见过这种血液与皮肤间的反应,给它命名的虫被称为“黑君主”,“药虫计划”的创始虫。

    这个神奇的疯子出身于蜻蜓目差翅亚目,是蜻蜓族少见的毒性虫,出身黑市最底层的混混,被孤立、歧视、甚至折断半边翅膀。据说,他创立“药虫基金会”最初的目的不是做慈善,在失去虫母的年代,他想要克隆脱离原始虫身、已经成人形的高等种虫族,寻找有虫母潜质的虫,来满足他对虫母的追求。

    黑君主因此发现了很多虫族基因的秘密,他还为融合血单开了一章节讲解。

    融合血存在于同血型间,互融发生的概率只有10%,两只虫的思维和梦境会在一瞬间共和,交织成类似于虚拟网络的共享精神力,获得彼此的力量,但这会让彼此双方都失去一部分特质和记忆。

    叶悄感觉到力量的流失,握在手中的剑开始握不住。拉斐尔看起来像是丧失了理智,双眼凝固,逐渐变得像死气沉沉的玻璃珠。

    不管拉斐尔做这一步最想要的效果是什么,叶悄都不能把剑扔掉,他趁着有力气,再度抬起剑,搁在拉斐尔肩膀上,割了过去。

    鲜血横流,半柄剑刃埋进拉斐尔的侧颈,剑刃的方位很偏,割到了颈椎骨,卡在骨缝里。

    剑被拉斐尔用力拔了出去,插在地面的泥土里,他的分神给叶悄制造了机会,叶悄矮身从他的禁锢里脱身。

    但只脱离了两秒,叶悄的力气以沙漏里的流沙速度迅速宣泄,跪倒在地上,匍匐向前。

    然后他的腰被胡蜂的尾针用力包裹住,将他往后拖。

    叶悄再次被卷入拉斐尔腥甜冰凉的湿冷长袍当中。

    拉斐尔垂下眼眸,冷漠秀美的脸庞犹如鬼魅阴森,他发出“she…hhhh…h…”的旧风箱般的恐怖嗡鸣声,双手握住叶悄的腰,让他看着自己的喉咙。

    叶悄从他眼中看见了恨意,不是脖子被这把剑割伤的恨意,而是王位被夺,失去雌虫营养供给源,权势一朝失去,被逼迫到绝境里的眼神。

    叶悄对这情绪太熟悉,小的时候他被按在床上抽取髓液、抽血、摘取肾脏、做每一批特效药的第一个试验品时,他也会有这种情绪。

    曾经有实验员提出过疑问:“零号对小殿下这么重要,等同于第二条生命,为什么总让他第一个涉险?”

    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叶悄虽然珍贵,但不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他死了,其他雌虫也可以代替他的作用供养小殿下。但如果其他等级比他高的虫死了,是我们的损失。”

    拉斐尔迫使叶悄看着他。

    冒血的窟窿血肉模糊,肌肉纤维却飞速编织成全新的肌理,完全堵住撕烂的伤口。

    雄虫的等级以S级为至高,但不代表不能超越S级,拉斐尔曾经以王庭军团的指挥官名义收复一颗星球,并不全是依靠战场上军医的治疗,而是他的精神力已经越过S级达到了S+,可以自主愈合不太致命的伤。

    拉斐尔拧了拧脖子,用手捏着喉骨,似乎疼痛让他难受,但短暂的时间就恢复过来,低声说:“是谁教你用剑的?”

    叶悄看起来已经没有可以反击的余地了,但他有个办法可以麻痹拉斐尔,尽管要付出一点代价,他把胳膊放在拉斐尔虫肢刚毛的倒刺上狠狠一划,划破了皮肤,举到拉斐尔眼前。

    拉斐尔会喜欢他的血液的。

    果然,蓝眸紧紧盯着叶悄的胳膊,拉斐尔不停吞咽着口水,刚刚愈合的喉咙疤痕似乎又要裂开,捏住叶悄腰的手愈发收紧,心跳声伴随着精神力将波折线可视化。

    胡蜂露出了本相,贪婪渴求着蜜糖。

    叶悄用手语告诉他,【你想喝的话,就把我抱进屋子里。】

    拉斐尔定定看着叶悄,叶悄并不能确定用食物引诱野兽是否能奏效,但他现在没别的办法。

    房间的殿里全都是血,圆形立柱,二层看台,中央水池,拉斐尔浑身是血,横抱着叶悄,把他放在床上平躺着,“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了。”

    叶悄像一支枯萎的花被葬在棺材里。

    拉斐尔看着他,“叶悄,你似乎变了。”

    没有虫是一成不变的。叶悄想,总要在失败里找到解决办法,就算是两败俱伤也好过坐着等死。

    以前他不懂这个道理,直到王冠选择了他。

    叶悄看着拉斐尔低下头,在他喉骨的腺体附近狠狠吸嗅,嘶哑声音低声道:“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把你的脖子抬起来。”

    叶悄可以接受被他喝掉血液,这不是第一回,他能承受得住。重点是,他要让拉斐尔保持着能害死虫的高傲,一步步走向毁灭。

    总要迈出这一步。叶悄克服恐惧,引颈受戮。

    如果能让拉斐尔上瘾,他不介意自毁。

    拉斐尔的牙齿就快要碰到叶悄的脖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叶悄在他掌中剧烈颤抖。

    脆弱的脖颈可以一口洞穿,像开败了花耷拉下脑袋,叶悄的头反方向垂着,汗浸湿了他白皙的脸,就像冰霜打烂白蔷薇的花蕊,唇瓣是冰雪天盛放的红玫瑰。

    疼,浑身都疼…

    他身体里一定有东西。

    叶悄感觉颅骨内像裂开地缝,隐翅虫在颅内游走,银白的光团在他皮肤里,顺着太阳穴青筋、侧脸、颈部青筋,犹如晦涩玫瑰绽开微弱的光,殉在盛大的夜色里。

    有如柿子般鲜红的隐翅虫隐没在他身体里,渐渐缩小。

    叶悄疼得失去意识。

    拉斐尔却脸色苍白,他摇晃着叶悄的肩膀,却发现叶悄毫无力气。

    “叶悄?”

    拉斐尔俯身,却听不见叶悄的心跳。

    叶悄的呼吸骤然停止。

    拉斐尔浑身僵硬,冷汗湿透,马上给叶悄做心脏按压,然而毫无效果。

    按黑君主的原话来说,多足隐翅虫的能力并不是致死,只是迷幻、引诱信息素饥.渴,除非隐翅虫在改变血液DNA的过程中,爱上了高等虫族的信息素味道,那么就会转而吞吃虫族的脏器,与之共生。

    叶悄在那天晚上喝掉了维克多准备的催熟饮料,是由毫不知情的侍应生递给叶悄的。

    拉斐尔什么都知道,他只想要叶悄,不论以何种方式,他默许维克多为他报仇的行为,虫族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多足隐翅虫是很挑剔的小宠物,在首都星的黑市里,它们价格昂贵。

    “可是……隐翅虫怎么会爱上F级的雌虫?”拉斐尔死死盯住叶悄胸膛上团成一团的隐翅虫。

    虫在叶悄血液里安睡,白光在叶悄心口曝了一片,隐没在心脏。

    隐翅虫居然想要居住在叶悄身体里?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整个虫族就没有过原始隐翅虫不想残害虫族,而想要依恋虫族的情况!

    虫族的蜕皮期前后半个月确实是每只虫最脆弱的时候,等级越高,抵抗皮肤皲裂、内脏扩张的症状就越轻,叶悄失去那么多S级神经节,确实会难熬一点,但不会死。

    拉斐尔的头嗡嗡作响,他没想让叶悄死。

    怎么会这么严重?明明只能让叶悄昏迷一阵子!

    拉斐尔所有的计划全部被打乱,黑君主的融合血效应让他的精神力得到短暂提升,尽管是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但他就快要从叶悄身上得到想要的营养补充了。

    但虫族在进化过程中存在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首都星的黑市他常去,没有一只虫像叶悄,是最低劣的F,却对虫有最激烈的吸引力。

    难道是他身上还有S级基因残留?

    拉斐尔低下头。

    “砰。”

    “砰————”

    叶悄的心脏只剩下最后一丝活力,声音越来越弱。

    如果不把多足隐翅虫取出来,叶悄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但那需要开膛破肚,不打麻药。

    连着多足隐翅虫,在心脏上剜下一小块肉。

    拉斐尔没有犹豫,他说不出对叶悄他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曾经他说想要叶悄做雌君的那句话,是真心的。

    但他也打心眼里瞧不起F级,叶悄是不一样,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感情,但他也不想让叶悄死。

    就这样纠缠下去不好吗?他可以改变对F级的态度,只要叶悄愿意与他继续共生,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只剩下叶悄了。

    他甚至可以找到黑君主隐居的地方,不是每只虫都想要黑君主回来找到新虫母吗?他用这个做筹码,能不能换回叶悄的再一次垂怜?

    万般情绪,无法细说。

    来不及了。

    拉斐尔飞速回到殿门外,随便从哪个护卫身上拿出一柄剑,却听见门外有虫不停徘徊的脚步声。

    门在他眼前被缓缓推开。

    第 32 章

    胡蜂的翅膀卷携着花叶扬起风, 弥安只能看见那对宽大的蜂翼沾满了血,毫不犹豫朝着他逃离的方向追了出去。

    菲拉古抱着洁白的兔子玩偶,针脚还有粗糙的痕迹, 一看就是他赶工缝制出来的, 线头里面有柔软的棉花, 宽度很适合小虫崽抱在怀里睡觉,还添加了安眠香料, 比上午做的小熊玩偶要大很多。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做针线活,希望叶悄能喜欢,可能叶悄自己没发现, 他敏感度很高,是个很需要关注的小虫崽, 如果不注意他,他就会安静到假装自己不存在。如果很注意他, 他又会怀疑哪里做错了,从而更温顺乖巧,本来就不会表达话语,就会更沉默。

    养他要花费很多心思, 可是菲拉古乐意付出。

    菲拉古站在门口, 看见满殿的血迹铺天盖地, 眉心一凛,再看十个摄像头全部被砸碎,满地血迹斑驳的盔甲和雄虫尸体,菲拉古没有说话, 把兔子放在花树上, 大步流星进入主殿房间,床上赫然躺着他的悄悄。

    叶悄全无生气, 轻软的睡衣贴在他染血的身体上,昭然若揭这里刚才发生了很多恐怖的事。

    “悄悄!”

    菲拉古跑过去,扒开叶悄胸口的衣服,看见虫子在皮肤下鼓起的包块,震惊不已,他快速确认了叶悄的情况,确认需要立刻开刀,把多足隐翅虫挖出来,否则叶悄会有生命危险。

    偏偏这个时候叶悄的蜕皮期后遗症开始显现,他锁骨的皮肤裂开,像一瓣一瓣薄薄淡粉色的玫瑰花瓣从花枝上剥落下来,雪白的皮肤泛着毛细血管的红丝,真正是“吹弹可破”,刮一下就会血流如注。

    “催熟药。”菲拉古眸色恐怖,“到底是谁,要我的命?”

    叶悄只是安安静静躺在那,任由淡粉色的皮掉落。

    大多数虫族只有一次蜕皮期,蝉有六次,蝶族一次,豆娘也只有一次,出现第二次蜕皮,是对健康的考验。

    他的叶悄一直被西顿家族养得很好,其实这么多年,看见叶悄之前,他本以为叶悄会干瘦如柴,发育不良,尤其是他凋零的前半生。但叶悄的身体居然扛住了蜕皮期的疼痛,甚至一直“沉睡”着,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已经有护卫开始哭泣,“王还这么小,怎么就碰到这种事?”

    “弥安已经追出去了,不管怎么样都会有结果的。”

    菲拉古无心阻拦他们哭丧,他抬起手,让他们别再哭了,然后专注听叶悄的心跳。

    “——————”

    没有心跳。

    菲拉古用精神力催促叶悄的血液流动。

    忽然,叶悄猛烈弹动一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蜷缩。

    “……”无声的气音喘息出来,叶悄高高挺起胸膛,惨白脸色再次红润,手指开始发力,抓住被子,心跳开始一点点跳动起来。

    催熟药和多足隐翅虫在F级DNA产生了反应,让叶悄的心脏重新泵血。

    而最糟糕的是,那只隐翅虫察觉到重新温暖起来的心跳,开始往心脏里钻。

    除非心脏再次凉下去,它不会停止啃食的动作。

    菲拉古一边在他心脏处规划着手术位,一边轻柔的呼唤:“悄悄,别睡着,醒一醒,雄父等着你,雄父给你缝了新的玩具,你睁开眼,看一看……”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叶悄轻缓地喘息着,越来越急促。

    他听见了菲拉古的呼唤,心里一热,遵循着本能,把手轻轻搭在菲拉古的手背上,很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也仅有这一下。

    叶悄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这是他仅剩的力气了。

    他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菲拉古抱紧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心里的愤怒,他竟然分不清孰对孰错,催熟药…隐翅虫…它们形成一条足以致命的死循环,就像一把双刃剑,每一条都针对叶悄,他能猜到那群虫对叶悄的恶意有多大。

    这里只有叶悄还活着,就说明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害叶悄,叶悄一定反抗过,而且大概率有了效果,否则这会儿已经死了。

    菲拉古不能等待医生到来了,他要立刻马上给叶悄做手术。没有医疗器械,没有手术装备,术后感染的风险很大,但菲拉古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如果等虫钻进叶悄心脏里,他后悔都来不及。

    菲拉古的触爪犹如刀锋,缓慢精准地划开叶悄的胸膛,一道干脆利落的口子裂开,露出血肉。

    叶悄已经不知道疼,他只知道雄父在救他。

    所以他乖乖的,不挣扎,不乱动,不给雄父添麻烦。

    菲拉古专心致志,准备将隐翅虫从叶悄心脏里挖出来,银白的小虫隐秘地半陷进脏器里,很难剖除,但菲拉古的触手可以化成尖锐的钢丝刀,以细微的手法处理狡猾的多足隐翅虫。

    隐翅虫发出剧烈抗拒,它挣扎越厉害,叶悄的眉头拧得更紧。

    疼疼疼疼疼…好疼……疼到不敢呼吸,很热,怎么会这么痛?

    菲拉古听见叶悄呢喃的心声,心脏都跟着疼。

    汗浸在他眼睛里,菲拉古来不及擦,多足隐翅虫有麻痹感官的作用,叶悄疼了一会儿就麻木了,他安静平躺在床上,呼吸一直保持着平稳的微弱。

    雄虫护卫守在附近,不敢靠近打扰,只能把地面清理干净,把所有陈设恢复如初,又安装了新的监控器,并且拉上了电网,王是很喜欢自由的,但现在连只飞鸟都进不来了。

    医疗团队到的时候,菲拉古已经把多足隐翅虫和一小块肉放在托盘上,医生们只需要做紧急消毒,然后缝合伤口。

    医生们硬着头皮围住叶悄,“圣者,您的手术技巧很高超,多亏了您,否则王可能挺不过今晚。”

    菲拉古站在一旁,冷着脸看着医生们做完美无瑕的后续工作,叶悄像支离破碎的布娃娃,在医生的摆弄下非常温顺,哪怕他只是失去力气而已。

    一切都打理好之后,菲拉古抱着叶悄的腰和腿,把他从鲜血铺就的宫殿里抱出来,沉默无言地回到圣殿,驱散了所有虫,把叶悄的衣服脱掉,放进自己的治疗舱里。

    治疗舱缓缓打开,有一个两米长的空间,菲拉古把叶悄放进去,合上舱门,按下开始按钮。叶悄的头发随着治疗液缓慢飘散,临时缝合的肉线开始断裂,脱落皮肉,他纤长的身体还有丝血冒出,伤口正被治疗液缓慢修复。

    玻璃中下部是模糊化的处理,只能看见一双脚,悬浮在液体里,脚趾间的血迹也被洗得干干净净。

    菲拉古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他,犹豫片刻,他叫来护卫队长,低声说:“吩咐圣殿里的护卫,以后王都住在我这里,吃住都不许出这间屋,我亲自送他上课,下课,他身边的护卫从四个增加到十个,全天24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只要S级的雄虫,弥安可以留下。等什么时候这些事情都结束了,什么时候我恢复王的自由,如果王拒绝,那么以我的意见为优先。”

    “王会不会生气?”护卫队长顿了顿,点头,“应该不会,王会知道您的苦心,他遇到这种事肯定吓坏了,我马上去办,还有,王庭的安全系统应该升级了,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我们的王,太苦了……”

    护卫队长自知话多,戳到了菲拉古的伤心事,摇摇头转身走了。

    半个小时结束,菲拉古直接把叶悄从治疗舱里接出来,用宽大毛巾包裹住他的身体,抱回床上。

    叶悄睁开眼睛,抬了抬手指。菲拉古的面容很憔悴,看见他醒,眼睛都亮了,拨开他头发,轻声说:“宝贝,不用你用手语,你只要在心里想,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就能知道。”

    叶悄慢慢地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菲拉古把接收到的讯息消化,低声说:“拉斐尔杀了你行宫的守卫,是因为需要你的帮助?他需要你的血,他没有雌虫的髓液会生病,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叶悄怯生生地看着他。

    菲拉古注意到他这个眼神,心脏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是一疼,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叶悄没有再想很多心声,他的目光看向床头摆放的白兔玩偶,菲拉古就把玩偶放进他怀里,玩偶比叶悄还大,叶悄抱着刚好可以睡觉。

    叶悄把头枕在兔子脑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菲拉古,睫毛轻轻颤抖着。

    经过治疗,他现在状态好多了,但是心脏骤停带来的影响还是很明显,呼吸有些不畅。

    房间里开了静音造氧气机,植物也全部搬了出去,窗子打开,静谧而舒适。

    菲拉古俯身,在叶悄额头上亲吻,说:“睡吧,宝贝,明天等你醒来,我们去一趟4号实验楼,我要亲眼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终究要揭开面具,不管那底下有多丑陋,雄父都会保护你不再受伤害。”

    叶悄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心也跟着软下来,盖过了恐惧,他太累了,眼皮打架,只好跟着困意闭上眼睛。

    菲拉古蹑手蹑脚地起身,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愤怒了,看着叶悄在他眼前受伤、缝合、医治,他全程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外泄。

    他自认掩饰的很好,他总不能在小虫崽面前崩溃。

    可是门口的守卫都看见他的脸,明明是那么平静一张脸,却好像看见了什么虫族天敌,大声呼吸都不敢。

    他的背影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叶悄慢慢睁开了眼,抱着兔子玩偶的手摸到了一个手工缝制留下的线头,上面有菲拉古信息素的味道。

    叶悄摸了摸兔子的长耳朵,闻着兔子清香的味道,任由心跳在这个柔和的夜色里安静下来。

    第 33 章

    叶悄陷入一场很长的梦境里, 他现在脑子转得很慢,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心脏的迟缓跳动好像让他的脑袋也跟着笨起来, 死过一次的感觉就是轻飘飘的, 好像不盖被子的话, 会直接飘到云层里。

    为什么要回4号实验楼?不要回去,他们会把3毫米的针扎进他的脊椎, 会把他放进保育箱里,打开他的腹腔,冷眼观察他, 宛如观察一只没有生命的虫。

    叶悄睁不开眼,只能感觉一双手在给他擦汗, 还在他胸膛上不停抚摸,叶悄喘不过气, 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神奇的是,他还能听见一道安慰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 睡吧, 悄悄, 我在这里陪着你。”

    叶悄真的相信他说的“没事了”,因为叶悄很希望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不再有虫因他而死,不再有虫因他悲伤。

    叶悄希望所有虫都好好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理由这样想, 但如果成为王的话,是应该以身作则, 积极面对生活中的困难的。

    圣殿外,菲拉古看见风尘仆仆归来的弥安,路因希亚也等了很久,得到菲拉古的允许后,他直接进去看叶悄,看样子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弥安等他走了,才低声说:“圣者,给王使用多足隐翅虫的是维克多,我看见那只胡蜂进了维克多的行宫,再没出来过。我已经吩咐把行宫围住,逼他出来,维克多一下子就承认了,情急之下,还把给王下催熟剂的事也一并说了,祈求您只惩罚他一只虫,不要牵涉到他的兄弟。”

    菲拉古对这个答案有点吃惊,毕竟叶悄已经说过是拉斐尔了。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看着门内层层守卫把守,说:“先把维克多扣押,等悄悄醒了再处置。”

    顿了顿,菲拉古说:“前王室只有三个雄虫殿下,维克多和菲林都对悄悄不利过,我没有处置他们,因为我还得征得悄悄的意见,他应该直面发生过的种种痛苦,才能得到成长。”

    弥安觉得有些残忍,但他不会当着菲拉古的面反驳他,而是细心挖掘他深层的意思:“您在想拉斐尔?”

    菲拉古把真相告诉弥安,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在想,明明要杀悄悄的虫是拉斐尔,维克多却肯为拉斐尔扛罪,只是因为他是他弟弟。我曾经对拉斐尔盲目信任,差点把悄悄交到他手里,导致悄悄很没安全感,这是我对拉斐尔和悄悄关系的疏忽,现在我如果把洛加利塔家族全部连根拔起,那么反对悄悄当王的声音会越来越多,说我不念旧情,只想着自己的孩子。”

    弥安谨慎的说:“如果您为了虫族诸多种族的安定考虑,不惩罚他们,我也理解您。”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菲拉古轻声说:“我想说,惩罚该惩罚的,奖赏该奖赏的,拉斐尔的事情我会着重调查,并且公之于众。在那之外,我会教导悄悄,帮助他成为虫族心服口服的王,他还是太年轻了。”

    菲拉古是很想补偿叶悄的,尽管他也做不太好一个好雄父,但他会尽力的。

    弥安担忧道:“可是拉斐尔不见了,要通缉他吗?维克多包庇他的罪行,只怕他越逃越远。”

    菲拉古语气低沉说:“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伤害悄悄的虫,我不会放过。”

    第二天,叶悄没有起床,他没力气,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一直到第四天,他才恢复过来,帝国舰队载着他们,驶向4号实验楼,停在入港口。

    叶悄一反常态,说什么都不肯下来,连卡默斯都拿他束手无策,叶悄唯一不抗拒的只有菲拉古,这让卡默斯很震惊,他对弥安使眼色,把所有雄虫护卫先带下了星舰。

    星舰里只有叶悄和菲拉古两只虫。

    菲拉古不骄不躁,把手递到叶悄眼前,温声说:“宝宝,要不要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叶悄摇摇头,那里只有痛苦,才没有快乐。

    菲拉古莞尔一笑,“就算那里只有痛苦的回忆,但雄父想陪你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或许我们会有新的收获。”

    叶悄迟疑着,菲拉古晃了晃手,对他发出邀请,叶悄忍不住心软了,轻轻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站起来,走下星舰。

    实验员们不敢抬头看叶悄,叶悄路过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只知道他们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但他并不在乎他们到底有多害怕。

    叶悄对他们的忏悔没有兴趣。

    但是菲拉古和卡默斯很受影响,弥安沉不住气,但不管他怎么逼问,实验员也不肯说,他们似乎笃定只要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谅。

    实验楼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一楼尽头的储物间里摆放着各种实验记录,拐角地下室不能入内,三楼叶悄住过的地方还是破败,叶悄每走到一处,都有尘封的回忆被解开。

    菲拉古一点点阅读着叶悄的过往,他感觉自己在剥开一颗还没成熟的洋葱,每剥开一层都会被刺激出眼泪,一直剥离到了最核心的部分,却只剩下纯白色最无害的一颗心。

    那是叶悄被狠狠戳伤过的心。

    叶悄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很厌倦,他坐在最远离虫们的地方,菲拉古则根据他的记忆,得知这间屋子是他住过4年的小房间。

    卡默斯沉默片刻,说:“我也是在这里把叶悄抱回家的,那时候他那么小,就要承受那么多实验,反观拉斐尔,因为是小殿下,所以得到了千百倍的重视,我只是看不过去,当时没想过会被军部处罚,让我眼睁睁看着一只鲜活的小虫崽变得枯萎,我会很痛苦,所以我宁可受罚,从火海里救出叶悄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火海?”菲拉古皱着眉头说,“那是怎么回事?”

    卡默斯没想过叶悄连这些事都没告诉菲拉古,他决定替叶悄说,“维克多和萨缪尔放火烧叶悄。”

    菲拉古闭了闭眼,卡默斯别过头,随机问了一个当年的实验员,“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实验员低着头,“您…您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这些年我们一直很后悔,我——”

    菲拉古打断他,阴沉道:“够了,我不想听你们愧疚的话,你们对叶悄造成的伤害我已经很清楚了,违规实验的处罚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流放到四级星际,这样的处罚不重,你不用哭丧着脸。

    我问你,我的悄悄到底是不是S级?你敢隐瞒我半句话,我会当场要你的脑袋。”

    实验员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是…是S级。我们摘除了叶悄的神经节,把那些S级神经节转移到了拉斐尔的脑域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王可能永远都是F级的雌虫了。”

    “不一定,”卡默斯冷漠说,“你现在就检测王的脑域,万一能长出来呢?”

    菲拉古说:“上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尽管话是这样说,但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期待。

    叶悄在卡默斯的陪伴下进入检查室,要检查脑域,就要上仪器,叶悄紧紧闭上眼,抓住卡默斯的手,卡默斯低头轻吻他的额头,低声安慰着:“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没有长出神经节也没关系,就算是F级,我和哥哥们还有圣者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

    真的吗?叶悄茫然地比划着。我并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真的。”卡默斯伸出小手指,温柔的说:“我们拉勾,约定好,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我们都会爱着你,只要你勾住我的手,就代表你会答应我,会接受我来爱你。”

    叶悄看着他,然后无声地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卡默斯勾了勾手指,“悄悄,来嘛。”

    叶悄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像一枚月牙,他很温顺地勾住卡默斯的手指,大拇指按住大拇指。

    然后他张开双臂,让卡默斯拥抱他。

    卡默斯紧紧抱住他,大手抚摸他的后背,说:“你乖乖的。”

    好像只要有了这个拥抱,叶悄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自己永远是一只F级雌虫这个残酷的事实。

    实验仪器一直在响,检查漫长而复杂,因为没有疼痛,叶悄几乎要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实验员突然说,“真的有S级的神经节长出来了!”

    卡默斯和菲拉古还有所有虫族全都围在仪器前,实验员颤抖着手指,指着屏幕上一片脑域里长出的稚嫩的神经节组织,一小片,但是放大之后很壮观,像虫族在偏远星球的基建一样高高矮矮。

    S级?

    叶悄慢吞吞地想,他看着眼前的虫,忽然就觉得,他不认识他们了。

    叶悄伸出手,他觉得最近他的头很痛,记忆也断断续续的,那一晚让他差点死掉的虫是谁?

    记不清了。

    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实验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王的身体遭受过重创,激发了全身器官的强烈抵抗,这组区域的神经都死了,现在是萌芽阶段,这就是神经节二次发育的副作用。”

    所有虫都欣喜的时候,只有菲拉古静静地看着叶悄,听见这句话,现场噤若寒蝉,菲拉古却有了反应,他回过头,阴晴不定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验员不敢有半点隐瞒,“神经节一旦重新生长,就会造成长时间的头疼,如果中间能介入治疗的话还有机会顺利渡过,但如果一直不治疗的话,患者会到达第二个生长阶段。

    这一阶段本该是在母体里进行,但王的年龄不允许他回到母体里,所以他会以现在的状态进行“孵化期”,神经节重塑的过程会导致一些记忆的缺失,有可能生活不能自理,双商等同于七八岁的小虫崽,一直到神经节全部发育完成,才能回到正常状态,时间不会很长,大概三个月。”

    菲拉古愣在原地。

    叶悄一直忍着疼,没有告诉他。

    而拉斐尔的杀机,居然让他的悄悄变成了一个……丧失自主能力的小虫崽?

    很明显,叶悄已经显现出一点不正常了,他抱着膝盖,坐在长排的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看的很入神,还在朝着空气淡淡的笑着,好像无忧也无虑。

    第 34 章

    实验员为了能减轻罪行, 把当年的录像放给他看。

    菲拉古见到了曾经培育叶悄和拉斐尔的两个保温箱。

    和万众瞩目的拉斐尔相比,小叶悄无虫问津,那些残忍而粗大的仪器插进小叶悄的皮肤里、脊椎里、甚至是雌虫外部的产卵通道里, 菲拉古的头皮阵阵发麻, 听着他们公然讨论小叶悄发育不完全的生育囊没有雄虫看得上, 登时精神力肆虐异常。

    “你们怎么敢?”

    “你们抽他的髓液,就是为了供养拉斐尔和其他所有的雄虫?”

    “在你们眼里, 雌虫就这么不值钱?他们的生命就不值一提?”

    录像仪滋啦啦地发出异响,菲拉古怒不可遏的声音近乎嘶哑,卡默斯也被他的精神力压迫到难以呼吸, 其他的虫更难熬,有只低等级的雄虫直接爆体而亡。

    叶悄眨了眨眼睛, 回头,感觉到这边的异样, 他的意识一下黑,一下白,录像带里的虫族幼崽喘息声有点耳熟,但不确定是谁, 他们谈论着新基因工程的诞生, 零号会是黑君主最宠爱的试验品。

    零号是谁?是自己?黑君主是别的虫?

    不重要。

    叶悄慢吞吞地坐直了, 然后觉得自己有点太紧张了,这里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明明周围的虫没有触碰他,但他就是忧虑地站了起来。

    叶悄看见白发雄虫面无表情地盯着穿白大褂的所有虫, 尽管他们已经跪了一地, 似乎仍然不能解他心头恨意。

    雄虫说:“我有权不通过审判庭,直接杀了你们, 这些实验根本丧失理智,一心讨好王室的当权者,我为王惋惜。但如果这只F级不是我的悄悄,他会有多可怜——”

    菲拉古的话语戛然而止,腰被一双胳膊紧紧搂住,修长的手握成一团,然后后背感觉到了一片胸膛温暖的贴近。

    叶悄散发出一点稀薄的信息素,轻描淡写地抚平了他的精神力。

    菲拉古浑身僵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叶悄,叶悄松开手臂,乖乖站在原地,菲拉古拉住他的手,精神力入侵到叶悄的脑域里,查看他的信息素情况。

    他忍不住想,难道新生的S级雌虫就有这样的实力吗?他的悄悄竟然是天才?

    叶悄倒是很温顺地仰着脸看他,用口型叫了一声,雄父。

    他忘了很多东西的起因经过结果,倒是没忘眼前白发的雄虫是“雄父”。

    还有卡默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哥哥。

    【哥哥。】叶悄手语,卡默斯的眼泪顿时充盈眼眶,别过头,铁血的上将在这一刻实在忍不住情绪,用袖子粗暴地擦掉眼泪。

    菲拉古登时愣神了,愤怒的情绪骤然化为柔顺的力量,让他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额头的触须罕见地冒出头,又细又长,像流星一样莹白到发亮。

    叶悄用手指拨了拨,笑得很开心,然后扑在他怀里,很幼稚地用鼻尖去蹭菲拉古的脖颈。

    帝国护卫队所有雄虫都愣在原地。

    连卡默斯都知道,叶悄戒心太强,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菲拉古,他们之间就像夹生米饭一样隔阂深重。

    卡默斯嗓音艰涩,“悄悄可能是病发了,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圣者,我有个请求,先不让叶悄去上学了,留在王庭里养病,我想经常来看他,还有,能不能不把从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他?”

    菲拉古很不想承认,但目前来看,叶悄确实陷入迷茫的状态,一双漂亮桃花眼睛蒙上了朦胧的雾气,翘起的唇角是在向雄父撒娇,从前,菲拉古只在视频里看见过别虫家的崽这样撒娇过。

    一定是撒娇。菲拉古笃定的想,我的小虫崽,终于愿意抱我一次。

    “不会的,既然他的记忆正在被清空,那我就一点点填充进新的记忆。”

    菲拉古的心又软又疼,他抱起叶悄,叶悄也乖顺地趴在他身上,他很瘦,不过就算他再重,菲拉古也能轻松把他抱起来,就像抱兔子玩偶。

    菲拉古临走时,站稳脚步,留下一句话。

    “封禁4号实验楼,通知全虫族,药虫计划废除,有哪只虫有任何异议,让他来见我。”-

    拉斐尔在帝星北1区的黑市——白天鹅港的黑市停稳脚步,附近都是蒙着脸的虫,他在一众丑陋原始的虫族中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虫。

    奥斯汀玩着一把刀,转腕一飞,小刀插进墙上的飞虫旁边,心不在焉地说:“别让我找到拉斐尔,否则我先砍了他的头,审判庭就是一群洛加利塔的跟屁虫,到现在还没通过王室处罚律令,否则菲林早就死了。”

    其他虫殷勤地凑过来,给他点默草卷成的烟叶,“奥斯汀,听说王失忆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奥斯汀默然不语,然后蚁族巨大的力气揪住这只可怜的萤火虫,“你要干什么?”

    萤火虫急切道:“不不不,你误会我了!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想送给王!我知道你是王的哥哥,你们西顿家族只有你势力涉猎最广,我只能接触到你!我这有一筐乡下星球特产冰露叶,拿回去煮汤最好喝,能提高注意力免疫力…反正好处多多的!”

    奥斯汀挑起眉,放开他,验过东西确实没问题后,收下了。

    萤火虫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听说黑君主在找当年那批参与药虫计划的虫吗?据说他需要这些虫替他做实验,千万保护好王,据说他已经找到十只了,雄虫全死,雌虫失踪,他最想要的就是拉斐尔和王,不知道要干什么。”

    拉斐尔提着一杯酒,食指和拇指摩挲着杯口,低头不语。俄顷,他饮尽杯中浓苦的烈酒,转身离开。

    白天鹅港冷风猎猎,审查的军队林立。

    来来往往的虫形象各异,绿色肌肉发达,还有的虫额头触须断了一支,腿是一半人腿一半虫腿,走到哪里都张扬霸道,非常惹眼。

    相比之下,一身黑袍的拉斐尔完全不起眼,趁着军队和混混们发生的一个冲突,他加快脚步,很快就消失不见-

    王庭今天休假,所有虫都没有回家,新派学堂的精英虫族全都没有在上课,萨缪尔来到王庭时,被拦着不允许进入,他说:“我知道拉斐尔被通缉了,我不是来找他,我来找王。”

    弥安冷着脸说:“王在捉迷藏,而且上回你送的破石头让王生病,你不能进去。萨缪尔,你的家族在洛加利塔家族倒台后,议会评审团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位置,按道理来说,你不能直接面对王,应该去监察局走程序,排队。”

    萨缪尔脸色像踩了虫屎,一扭头却刚好看见叶悄躲在一排植物架子后面。

    学堂所有的虫自发组织,要陪叶悄玩捉迷藏。

    叶悄藏的地方很简单,其实一找就找到了,但大家都不愿意让游戏太早结束,叶悄看出来了,也不肯让大家扫兴,就安静躲在植物后面,把自己也伪装成一棵植物。

    萨缪尔先离开了,绕到另一边,这里太偏僻了,没有护卫把守,但刚好能看见叶悄,只不过距离很远。

    萨缪尔对叶悄招招手,小声说:“你弯下腰,过来。”

    他知道叶悄现在记忆有所缺失,果然,叶悄无声地朝他飞过来,现在的叶悄能随意使用翅膀,好像翅膀是他从生下来就有的一样,以前他不习惯用翅膀,因为低等级的虫生不出翅膀。

    现在全帝国都知道拉斐尔使用了叶悄的神经节,原本拉斐尔是D级雄虫,可见S级的雌虫有多强大。

    一只S级能用精神渲染的方式,让S级雄虫为他生,或是为他而死。

    叶悄静静蹲在萨缪尔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叶悄忘了大部分的手语,重新学习的过程很漫长,好在加文提前结束了第一军校的学业,主动申请,在等待第十军团上任的期间,回到王庭来,带着叶悄学习手语。

    菲拉古同意了,他不想让叶悄和西顿家族的关系疏远,但是叶悄的学习能力也有所下降,三天只学会了一个手语,还是他自己要求学的——雄父。

    叶悄总不能在这只陌生的雄虫面前比划这个词,而且他还忘了字怎么写,但能听懂别的虫在说什么话。

    萨缪尔轻声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叶悄摇了摇头,躲在大石头后面。

    萨缪尔凑近一些,有点紧张:“别怕我,你过来,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萨缪尔想趁叶悄失忆的时候和他成为朋友,这样的话,等叶悄醒来,或许能救他的家族一命。他不是死脑筋的虫,不像菲林和维克多,死到临头还在为拉斐尔做打算,他只考虑家族和自己的利益,以前是,现在也是,投靠叶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悄却拒绝了他,尽管大脑在一点点被清空,但残存的记忆还是昭示了眼前虫不是好虫。

    有些模糊的词汇被他想起来,“烧死这个不干净的虫”…“拉斐尔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他送到床上去”…你又勾搭别的虫了?”…“给拉斐尔道歉”……

    “滚开,萨缪尔。”

    路因希亚从叶悄身后出现,把叶悄拉到自己身后,叶悄懵懂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听见他犹如毒虫般森冷的语气说:“你再敢和他说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萨缪尔冷汗直冒,浑身湿透,急切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和王道歉,重新开始,之前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想要挽回……”

    叶悄不想理他,路因希亚叫来护卫,把萨缪尔拉走,萨缪尔大喊:“王,对不起,我会用我的诚意打动你的!”

    声音远去,叶悄回过头愣愣看着路因希亚,路因希亚摸摸他的头发,低声说:“吓死我了,如果我晚来一步,他就要把你骗走了。”

    叶悄听出来他话语里浓浓的不悦,慢慢扬起笑容,路因希亚看着他的脸,莫名其妙直了眼,喉咙滚了一下,声音变低,“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藏?”

    叶悄没有意见,藏在哪里都可以,不过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倾过身体,在路因希亚白皙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悄悄……你还记得我是谁?”路因希亚难以置信地问。

    叶悄点点头,趴在路因希亚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吸饱了阳光所以想睡觉的植物,而路因希亚的后背,就是他喜欢赖以生存的土壤。

    路因希亚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背着叶悄,感觉到他的腿像藤蔓一样缠在自己的腰上。

    “别碰。”路因希亚突然脸更红,叶悄的腿,碰到他的尾钩。

    叶悄很好奇,很想要看一看,于是他从路因希亚背后跳下来,把他拉到没有虫看得见的小角落,这里只有大片大片绿茵茵的植物,安静又暖和。

    第 35 章

    叶悄对路因希亚裤子里藏着的东西很好奇, 他嫌手指不够多,转而用豆娘抱猎物的前肢来抓路因希亚,好奇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尽管他不能说话, 但路因希亚显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小色虫。”路因希亚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听得出浓浓的醋味,像是很无奈, 叹了口气。

    叶悄好不容易能开朗一点。

    叶悄揪着他的领子,想要了解雄虫的身体构造,为什么没有虫来教他雄虫和雌虫的区别?他有点想不起来了。

    叶悄心虚地弯起眼睛笑了下。

    于是, 路因希亚只好把自己脱光,一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打在他身上, 细腻的皮肤泛着淡淡荧光,漂亮纤长的金色头发铺直在背上, 流畅的肌肉曲线完美华丽,叶悄看直了眼,伸手就摸。

    路因希亚别过头,干咳一声, 低声说:“…王, 您等等, 别太着急。”

    叶悄乖顺望着他,似乎情急之下,路因希亚骨子里对虫王的服从盖过了对自己的占有,他这种语气, 让叶悄心里痒痒的。

    路因希亚没什么扭捏羞涩的, 他甚至很坦然地拉着叶悄,让他坐在一个花盆上, 然后自己跪坐下来,就在他脚下的位置,抬着他的脚,踩在自己腿上。

    叶悄的脚趾轻轻抓着他的腿,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王想看我,这没什么不行,我是为王而生的雄虫,您想要干什么,我都配合您,只要您下次再见我的时候,还能…”

    还能什么?叶悄稍稍歪着头,等着他说话。

    但是路因希亚却不再继续说了,眼眶有点红,牵引叶悄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胸膛上,笔直的锁骨,胸肌张力饱满,他看上去高挑,实际身材好得让虫嫉妒。

    叶悄的眼睛观察性质地四处看,甚至用上了微距更密集的复眼,恍惚间他想起来,自己皮肤上似乎有过湿漉漉的黏腻感,像是也这样不穿衣服,被舔过哪里一样……

    “王,”路因希亚攥着他的脚踝,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脚腕骨,轻声呼唤他,“看着我,别看别的地方,也别想别的事情,现在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

    叶悄只好收回思绪。

    路因希亚的身体似乎也跟着红了,但他仍旧牵着叶悄,任由他肆意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叶悄碰到他尾钩,他双手骤然攥紧,咬住下嘴唇,呼吸剧烈陡峭一下子,但是没说不行。

    似乎雄虫和雌虫的外观区别也仅在于此,叶悄抬起身,用脚去拨弄雄虫尾钩。

    “……”

    路因希亚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叶悄,叶悄觉得这眼神有点熟悉,好像见过,很有攻击性,叶悄却没觉得害怕,他知道眼前的雄虫不会伤害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但叶悄遵循生物本能,他相信这只名叫“路因希亚”的雄虫。

    谁知道路因希亚按住了他的脚踝,呼吸渐渐加重,叶悄猛地要抽回脚,但是被他攥着,动弹不得,拍拍他的肩膀,湿润的黑眼睛巴巴地盯着他,手指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咬了咬嘴唇。

    路因希亚看着他动作和眼神,声音陡然温柔下来,“王,既然要做研究,就要做全套,只看外表而已,没什么稀奇,雄虫是卑鄙的生物,每一面都不同,王不止要看好的一面,也要看坏的一面。”

    叶悄万万没想到路因希亚在给自己上课,感觉到他松开自己的脚腕,叶悄抬起脚,想了想刚才路因希亚绯红的俊美脸庞,还是把脚放了下去。

    这只雄虫很漂亮,哪怕满脸红,连眼睛都红红的样子也很好看。

    “尾钩就是雄虫的弱点…”路因希亚低低喘着气,仍然慢条斯理地说:“…路上遇到危险,直接砍掉雄虫的尾钩,砍伤虫族的翅膀无关痛痒,但是砍掉尾钩,任何一只雄虫都会血流而死,再也不会伤害你。”

    叶悄仔细观察着他的模样,踩了一会,时间长了,渐渐的,他脖颈暴起的青筋狰狞可怖,蝴蝶翅膀的白耀若辰星,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张开口,低声道:“王,可以了吗?饶了我吧,外面有太多虫,除非您想让我当众出糗。”

    叶悄连忙把脚收回,自己也跪坐下来,身体前倾,用袖子擦掉路因希亚俊白脸上的汗,很抱歉地看着他。

    路因希亚鬓边的金色刘海湿了一片,呢喃着:“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我而言真的是一种折磨,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他的眼睛里慢慢蕴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淌到下颌,噼里啪啦砸在衣服上。

    叶悄大惊失色,连忙擦掉他的泪水,觉得他很伤心,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只好抱抱他的肩膀。

    换来了路因希亚更加紧密的拥抱。

    好在他很快就收敛情绪,好像刚才哭得眼睛通红的虫不是他。

    叶悄被他拉起来,又看着他蹲下,仔细擦干净自己的裤子,又给穿好鞋袜,温柔又细心,“王,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和别的雄虫学习这种知识,不正经,我们学一次就够了。”

    叶悄不置可否,摸了摸他的脸,觉得烫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路因希亚:“……王?”

    叶悄稍微垫起脚,在他嘴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抽离,鼻尖微蹙。

    雌虫的信息素被雄虫勾引出来了,叶悄想要遵循着本能做点什么,用眼神示意路因希亚帮帮忙。

    路因希亚低垂下眼睛,轻笑一声,脸色终于有所缓解,抬眼,掐了下他的脸,柔声说:“王,别闹了,不是时候,就算您想使用我,现在也不行,您还没有准备好。”

    使用是怎么使用?

    为什么是我准备?

    叶悄想不通。

    然后,路因希亚牵着垂头丧气的叶悄走回小花园里,继续陪他和同学们玩捉迷藏。

    同学们看见路因希亚都很吃惊,不太敢靠近,甚至不敢和他说话。

    不过王愿意带着他,那他们也勉为其难和这只精神力恐怖的雄虫玩一下吧。

    下午,菲拉古准备了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材料,地址在议会大厅,叶悄得知消息,卡默斯陪着他去议会院。

    叶悄坐在长桌最中央的位置,左边是菲拉古,右边是卡默斯,面前是乌泱泱的记者和话筒,叶悄面前也象征性地摆了一个。

    菲拉古哄着他,“宝宝,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记者招待会,不用太紧张,就算他们有任何为难你的问题,都没关系,你听着就行。”

    黑潮的异兽越来越猖獗,虫族士兵损伤惨重,议会和军部联合发布记者招待会,新王必须要出面,尽管叶悄现在半失忆的状态不适合露面,但只要他坐在那稳定军心就可以了。

    “王既然是S级了,可以在战场上梳理雄虫士兵的精神力吗?”

    “王,努比斯·洛加利塔曾率领军队剿灭异兽潮,您作为雌虫,是否决定不上战场?”

    诸如此刻的问题太多,菲拉古说:“卡默斯上将会亲临黑潮星系,启程日就在——”

    “算了吧。”

    门外,努比斯推开门而来,他看起来相当狼狈,脸色苍白,语气嘶哑道:“你们看西奥多陛下那个孱弱的样子,不仅不如我,也不如我的拉斐尔,你们都瞎了眼,奉一只失忆了的雌虫当主帅!”

    卡默斯冷声道:“王没有失忆,不要散播谣言。”

    “谣言?你问问西奥多陛下,他还记得拉斐尔是谁吗?他还记得怎么抢了我孩子的王位吗?他——”

    “抢?”菲拉古道,“努比斯,你冷静一下,我想你没有看最近发布的4号实验室通告。”

    努比斯一怔,现场的记者也面面相觑,不知道除了实验室封禁外还有什么惊天猛料。

    菲拉古说,“我本来想择日公布,既然今天你非要为难西奥多,那我可以把4号实验室对王做的事公之于众。”

    每个虫的光脑里都收到了一份资料,菲拉古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对努比斯说:“你的拉斐尔并不是S级,他窃取了西奥多的S级神经节,变成他自己的,否则,他怎么会有一只虫就把精神力覆盖到一颗小行星的能力?红宝石怎么会选择他成为新王?

    我纠正你一点,不是西奥多抢了他的王位,而是拉斐尔把王位还给了西奥多。前些天他要杀了西奥多,这也是我签发通缉令的原因,如果被我发现他露面,努比斯,我不会顾忌往日的情面,我会杀了他。”

    叶悄看见努比斯的脸色煞白,而在场的虫们也将镜头对准他,舆论声音不止,努比斯却说:“我祝愿你永远也不会找到拉斐尔。”

    菲拉古并不在意,“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第一军团三天后启程前往黑潮星系。”

    忽然,叶悄平静而坚定地站起来,将右手放在心脏的荆棘勋章上。

    那是新帝国的标志。

    高傲与辉煌交融,编织成剑,刺破昏暗而污浊的天穹。

    卡默斯看出他的意图,很担心,“悄悄,你现在在很重要的生长发育期,最好不要去战场,有哥哥在,没问题的。”

    叶悄摇头,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因为雄父曾经说过,身为虫族的王,他应该和他的臣民们站在一起。

    哪怕死亡将他们分离,仍然不要为此觉得害怕,他们就像他黑暗里跳动的第二颗心脏,不论迎来的是完美的谢幕,还是疲劳的瞬息,他会执剑,站在猎猎沉沉的凌烈风中。

    第 36 章

    黑潮星系。

    星兽开始第一阶段的变异, 虫族军队大肆压过蝶族和胡蜂族的边境线,驱赶变异星兽,当地的军火生意空前繁荣, 星盗公然拦截蝶族运输军火的舰队, 意图在军武上分一杯羹。

    为此, 路因希亚回到蝶族,调集军队, 很快蝶族雄虫们的战斗力就达到顶峰,将曾属于菲林的边境战力全部收于麾下,暴力镇压, 将军队打散转移。

    这个过程用了半个月,蝶族军队还在途中打劫了星盗, 把物资全部送回基地大本营,却在全虫族引起了极大震动。

    帝国数年没有攻克星盗这一难关, 最初努比斯要求莱因戈里拦截帝国星盗的时候,被莱因戈里以蝶族战力不强而惨遭拒绝,到了西奥多陛下当王,尚且年少的路因希亚却能击退星兽, 帝国上下把他夸上了天, 也暗中笑话胡蜂、蚁科、蝶族天天打架, 难道是为了花蜜?

    大部分种类的雌蚁及雄蚁有翅,而工蚁、兵蚁无翅,捕食昆虫、植物种子、蚜虫和束翅亚科豆娘分泌的蜜露,如果不是因为卡默斯和叶悄的兄弟关系, 都快有虫给他们写同虫文了。

    相比于蚁族和蝶族的欢乐, 胡蜂族头顶一片阴霾,胡蜂监察官从不参加议会, 将不服从新王调令的态度摆在桌面上。

    让一群平均精神力达到B级以上的胡蜂服从一只雌虫?根本不可能。

    菲拉古不慌不忙,为叶悄规划了新道路。蚁族已经投靠的情况下,新王室不如抛弃虫族数量最多的胡蜂族,选择拉拢种族派系最多的蝶族,螳螂族暂时不考虑。

    这件事交给蚁族风头最盛的西顿家族去办。

    不过星网的讨论并不能传到前线,枪林弹雨之间,每只虫都忙到飞起,只有叶悄整天无所事事。

    雄虫们不可能让失忆的王上战场,所以叶悄被当作吉祥物摆在基地,卡默斯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看着他笨拙又认真地治疗受伤雄虫的精神力,虽然心疼,但他尊重叶悄的坚持。

    这一晚,卡默斯先陪睡了叶悄,又回到议事厅工作,翻阅星盗记录。

    副官也拿着一份录像看,这是今天战场传来的实时视频,“星盗的首领怎么可能是C级雌虫?明显是替罪虫。”

    卡默斯赞同,“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给我看看?”

    “暂时没有,他自杀了。”

    卡默斯一顿,副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据说,他们是黑君主的手下,这次打劫军火,为的是扰乱军心。听说黑君主在到处找王,要我说,王待在哪里都不安全,最好拴在裤腰带上。”

    “没错。”

    莱因戈里从门外走进来,先让副官走,然后对卡默斯说:“王到这里来,可能真的是个错误,你们为什么没有虫阻止他?”

    卡默斯无奈说:“你知道王的脾气,失忆了还不算,悄悄只记得那么几件事,还硬生生把王的责任扛肩上了,我劝了,没用。”

    莱因戈里无语凝噎,抿了下嘴,“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威信力了。”

    卡默斯看了他一眼,“你这个舅舅的也不怎么样,路因希亚在前线拼命,你在后面偷懒。”

    提到这个,莱因戈里咳了一声,“我受伤了,我就不能歇歇吗?我的身体也是不可再生资源。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近有线报在白天鹅港看见了拉斐尔坐上去往密云星系的飞船了,你不知道吧,他不是前王室成员。”

    卡默斯不动声色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莱因戈里低声说,“他的血型和我弟弟的匹配不上,我弟弟H型血,生不出A-1这种稀有血型。弟弟死于政治斗争,他到死也没找到自己的亲生雄子。”

    蝶族执政官死于拉斐尔被找回王庭之前。

    卡默斯想,努比斯和蝶族执政官生下小殿下。执政官是雌虫,是雄虫莱因戈里的弟弟。

    路因希亚来路不明,却称呼莱因戈里为舅舅,他们之间似乎有隔阂,关系很差。

    合理推断,执政官真正的雄子是路因希亚?

    可是莱因戈里默默把他养大,没有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正常情况下,S级和S级生出来的虫有80%可能性是S级,S级和A级生出S级的概率有70%,S级和B级生出S级的可能性更低。

    努比斯是S级,执政官据记载是S级,而拉斐尔是D级,路因希亚是天生的S级,雄虫中的佼佼者。

    也就是说,如果红宝石最初见到的是路因希亚,那么今天虫族的王100%是路因希亚。

    这些都是阴差阳错。如果说叶悄真的抢了谁的王位,那就是路因希亚。

    卡默斯不信路因希亚不知道,唯一的解释是,他放弃了争夺王位。

    难道这小子暗恋悄悄?以退为进,意图是他的可爱悄悄?

    卡默斯脸色发暗,被自己的构想气到了。

    莱因戈里还在试图转移话题:“问题在于,谁有这种实力,瞒着全帝国,私下里调换真正的小殿下?意图是什么?”

    卡默斯刻意道:“也许是让拉斐尔当王吧。可惜真正的小殿下已经死了。”

    莱因戈里语气四平八稳,不动声色:“那上将以为是谁主导了换小虫崽的诡计?”

    卡默斯平静而严肃地说,“4号实验楼唯一的主脑成员,黑君主,克罗温·柯黎。

    他失踪之前,本来是努比斯的亲生弟弟,兄弟不和。他喜欢捡幼年虫崽,如果他捡了拉斐尔,想用拉斐尔替换亲哥哥的小虫崽,也有可能。”

    莱因戈里挑眉:“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居然认识克罗温?”

    卡默斯淡然说:“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在蚁族一把烂牌的情况下,坐上唯一的上将职位?”

    莱因戈里被他秀了一脸,“抱歉,我《近代军虫史》学得不好,劳烦上将给我讲讲。”

    卡默斯说:“满数帝国,只有克罗温和代号"腐苔"的雄虫有在虫眼皮子底下偷虫崽的实力,他们都是S级雄虫,前联邦科研兴教,就是因为那些奇怪的试剂才能存活这么多年。

    早些年,腐苔和克罗温因为样貌英俊,才学出众,被称为第二军校的双子星。但因为爱上了同一只虫——也就是虫母冕下兰偌,在兰偌最终选择菲拉古之后,他们心灰意冷,分道扬镳,腐苔创立了全星际最大的星盗组织,克罗温的四座实验楼至今还在帝国引领先锋,他爱而不得,终其一身想要创造出第二只虫母,对菲拉古恨之入骨,可以说是疯魔了。

    所以,他把自己二次改造了,提升了精神力,能够影响低等级雄虫的大脑思维,让他们产生错误认知,俗称洗脑术,“驯雌为奴”,雌奴的泛滥也就是雄虫被洗脑的结果,洛加利塔家族是典型雄尊雌卑思想主导。”

    卡默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又说:“我最担心悄悄,悄悄毕竟有虫母的血脉,腐苔失踪多年,可能死了,克罗温却见过悄悄,我怕他找回拉斐尔,对悄悄不利,悄悄快要分化了。”

    青少年虫族的蜕皮期有三个周期,叶悄已经是第三个周期,第三个周期后,虫族会进入分化期初期。

    初期会让再迟钝的虫族也感到身体的异样,等二期的时候,信息素浓度明显增加,三期后就彻底分化成独特信息素的、性体征成熟的虫族了。

    接下来就是第一次发情期。

    克罗温对兰偌爱而不得,难保不会绑架他唯一的孩子叶悄。

    虫母和雄虫生出虫母的概率则为天文数字,0.0001%,也就是万里挑一。

    卡默斯打开战略导图,尝试着转移注意力,分析军情,但他还是失败了,皱着眉头说:“悄悄基本不可能是虫母,但不排除克罗温是个变态,如果、万一悄悄真的分化成了虫母,我就得让那些雄虫离悄悄远点。”

    莱因戈里呵呵一笑,“小虫崽长大了,别管的太宽,我家路因希亚要是喜欢谁,我都帮他追。”

    两只虫一言不合,停止交流,坐下来研究新战略。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卡默斯上前线巡视,莱因戈里负责提审星盗,叶悄旁听。

    他最近正努力学习新知识,享受这种知识灌入大脑的乐趣,莱因戈里虽然不招虫亲近,但作为长辈,对他很好,所以他喜欢和莱因戈里坐在一处。

    莱因戈里:“腐苔在哪?”

    星盗被单独提审,为首的是一只畏畏缩缩的雌虫,“我不认识。”

    “放屁。”莱因戈里说,示意副官上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雌虫忍不住被拔翅膀的疼,招了:“老大被克罗温杀了!”

    莱因戈里终于皱眉头,懒得听雌虫乱叫,一枪崩了雌虫的腿,等他被拖下去,才对叶悄柔声说,“王,要不要和属下去训练场上看看?最近我都没时间陪你,都怪卡默斯,训练场新到了一批机甲,你可以试试。”

    叶悄欣然同意。

    训练场上新来了一位A级雄虫教官,叶悄路过他时被石头绊了脚,他很热心地扶起叶悄,“没事吧,王?”

    叶悄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罕见的紫金色异瞳,突然,叶悄觉得喉骨的腺体有些烫,一点信息素被牵引着泻出来,教官和善地看着他,问:“王,您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扶着您坐下休息。”

    叶悄觉得心脏在狂跳,不知道为什么,他闻到了熟悉的危险的气息。

    但他不记得眼前虫是谁,更何况这虫脾气也还算好,应该不会伤害他。

    叶悄知道自己记不得很多东西了,所以很有戒心,卡默斯从那边走过来,把他的手拉住,问:“悄悄,他是新来的教官卢比诺,你见过他吗?”

    叶悄咽了下喉咙,摇头,同时往卡默斯身后缩。

    卡默斯狐疑地看了眼卢比诺。

    卢比诺笑了笑,“可能是我长得丑,吓到王了。”

    确实,卢比诺褐色头发,紫金眼睛,皮肤白,触须是黑色的,叶悄别过头,不愿意看他。

    卡默斯没有放松警惕,一直把叶悄交到菲拉古的手里,才继续回训练场练兵去了,针对变异星兽,他们有新的战术。

    叶悄朝着菲拉古扑过去,被菲拉古一把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叶悄抚摸着他纤长柔软的白色长发,笑得停不下来,像傻虫一样,紧紧抱着菲拉古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蹭了又蹭。

    菲拉古的心软的不行。

    菲拉古转够了,把叶悄放下,慢声细语地说:“宝贝,晚饭吃得好吗?这里物资匮乏,食物不算新鲜丰富,委屈你了。”

    叶悄不委屈,朝着菲拉古甜甜的笑。

    菲拉古在叶悄小脸上亲了一下,“想干什么?雄父陪你。”

    叶悄指了指机甲,想坐。

    菲拉古宠他宠得没边,“雄父也好久没开机甲了,来,牵着雄父的手,闭着眼睛,雄父带悄悄飞上去好不好?”

    叶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

    菲拉古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一扭头,意外看见新来的教官卢比诺的眼神,对方和善一笑,落落大方,可是菲拉古觉得莫名其妙很碍眼,于是皱着眉头,把叶悄带走了。

    卢比诺——也就是带着科技面具的克罗温,冷笑着想。

    菲拉古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白脸,还能养出这么可爱的虫母崽?

    拉斐尔那个不争气的虫竟然也来找他,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做改造虫的实验,报酬居然是想要这只虫母崽做雌君。

    克罗温被他烦得不行,又觉得他太真心,想起自己输给菲拉古,觉得憋屈,就也弄了张假面,把他弄进蝶族的后勤服务队里。

    疯了,都疯了。

    克罗温觉得,叶悄的长相实在很像兰偌,怪不得菲拉古对他视若珍宝。

    那为什么不能把叶悄抢走呢?他也想要和兰偌有个小虫崽,既然自己没有,就把菲拉古的孩子抢走吧。

    第 37 章

    菲拉古带着叶悄坐机甲、滑索道、用虫形戏水, 叶悄玩得开心,但累得想睡觉,走也走不动, 飞也飞不起来, 精力耗尽, 趴在菲拉古身上耍赖,说什么也不肯睁眼睛。

    【雄父, 我累。】

    “累了?那回去吧,洗洗就睡。”菲拉古无奈地笑笑,把叶悄抱回临时搭建的军营帐篷, 投洗毛巾,擦擦小虫崽满是汗的脸, 亲亲他的脸颊。

    叶悄拉着他的手,不舍得松开, 他抱着菲拉古,窝在他怀抱里,然后眼皮开始打架,他逐渐睡着。

    叶悄已经习惯了菲拉古细心的照顾, 他就是自己的雄父, 所以可以随便依赖他, 因为知道他不会生气,不会被抛弃,会永远永远对自己好,这种安全感让叶悄心安理得地睡在菲拉古怀里。

    至于曾经那些想不起来的事, 叶悄不强迫自己, 忘了就忘了吧。

    菲拉古看着小虫崽可可爱爱的脸,抚摸着他的鬓角, 心里酸酸涩涩的。

    如果悄悄不是失忆了,绝不可能这么依赖他,刚找回王庭时,那么小那么瘦一只小虫崽,看见他就知道躲,连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哪来现在这种全然依赖的感情?他现在全心全意把自己当成雄父,根本不知道在遗失的记忆里,自己本来是个不合格的雄父。

    菲拉古长长叹出一口气,伸出手,用精神力感知叶悄脑袋里正在生长的神经节——大概有20%的覆盖面积了,是好事,怪不得最近悄悄学习手语有很大进步,能看懂的字也更多了。

    再生长得慢一点吧。菲拉古私心里想,就让我的孩子慢一点长大,他现在这样子虽然让虫担心,但菲拉古贪恋这份被依赖的感觉,悄悄的温柔像一朵要呵护的花,虫族不缺少钢铁武士,但很缺少这样一朵稚嫩的小花。

    叶悄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小,好像是在一个黑暗但潮湿的空间里。

    他有点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蛋壳破裂的声音,孵化出来的小叶悄睁开眼睛,春风吹拂幽静的虫巢,叶悄懵懂地张望,眼前是柔软的桑蚕丝编织的吊床,头顶有个旋转的风铃玩具转盘,还有许多漂亮的昆虫标本。

    雌虫把他抱起来,“菲拉古,快来看,西奥多睁开眼睛了,去告诉金泰记下,我们最小的孩子就叫西奥多。算了,他健忘,不过就算忘了也没关系,红宝石会记得他的名字。”

    虽然虫族刚生下来就能攀爬行走,身体强健,但雌虫还是温柔地哄着他,“宝宝,你看你多健康,小脸像雪一样白,妈妈亲亲。”

    是妈妈,不是雌父。

    尽管素未谋面,但叶悄还是感受到了妈妈温暖的温度,紧接着,他被一个更坚实的怀抱包围。

    这个应该是他的雄父,因为声音很熟悉。

    “给我抱着吧。兰偌,你先休息,我把西奥多抱过去喂奶,你太累了。”

    雌虫很不高兴:“不行,把奶拿过来,我要自己喂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小吗?外面这么乱,我都怕他长不大。”

    “好好好,”雄虫笑意盈盈道,“别生气,那我们一起喂他。”

    小叶悄被放在吊床上,嘴里含着奶嘴,慢腾腾地吞咽香甜的虫乳奶,他其实看不清两只虫的脸,但他能感觉到温柔的抚摸。

    雌虫喃喃自语:“你看他多可爱啊。”

    雄虫声音温柔:“嗯,是很像你。”

    雌虫瞥了他一眼,“我和你说正经的,你不要开玩笑,等崽崽长大了,我要把王位交给他,你答应我,万一我有一天在战场上死亡,你要替我扶持他,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

    “宝贝,”雄虫情绪低落,“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雌虫教训他说:“你怎么这么不成熟,总说小孩子话,他们都夸你聪明绝顶,我看你是笨的不行。那西奥多怎么办?整个帝国总不能停摆,做虫不能这么自私。”

    雄虫:“那我怎么办?你忍心丢下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雌虫:“我怎么会不爱你?我已经拒绝了克罗温,撒笛,还有——”

    “不要提他们的名字。”雄虫声音低沉,“再被我看见他们背着我和你亲近,我就杀了他们。”

    雌虫似乎忍着笑,“好啦,我可以答应你尽力活得久一点,看着我们的西奥多长大…你干什么,崽崽还没睡呢,温柔点啊……”

    叶悄翻了个身,梦境就如被打散的星云般消散。

    叶悄在星网上查过自己的资料,他知道自己是战争中遗失的虫蛋,被贩卖到黑市,生长在4号实验楼,被卡默斯带走后,在第一军校读书,四年级末才被红宝石选中,代替拉斐尔成为了新王。

    ……拉斐尔是谁?

    没有虫肯告诉他拉斐尔是谁,就连最亲近的加文也闭口不言。

    梦终究只能是梦,他没有在妈妈和雄父怀里长大,也没有过那些温柔美满的时光,一切只是他的幻想,是梦里构建出的美好。

    醒来后,叶悄窝在被子里有一会儿,天还没亮,他想出门去走走。

    军营里安安静静,只有一只雄虫在跑步,几分钟后,他蹲在路边,捂着胸口,摘掉眼镜,那只手苍白修长甚至有点可怕,看着就快要晕倒了。

    叶悄走过去,看清他的脸,相貌不出众,最多称得上是清俊,但是不如路因希亚好看。很少有虫能有他好看。

    叶悄发觉不是精神力导致这只雄虫头昏,而是这只雄虫本身身体就弱,于是他蹲下来,在地上画了张地图,指明医疗站的方向。

    雄虫看清地图,轻声说:“谢谢王,我一会儿就过去。”

    叶悄无声笑了下,雄虫抬眸看着他,奇怪的是,他就那样一直看着自己,眼神有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荒原上饿了几夜的虫,哪怕见到同族也会依靠本能捕猎。

    叶悄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他要去指挥塔看前线战报。

    绕过一座小山石堆,有一阵子没见的路因希亚在擦拭伤口,看样子他是今早才回来就到了指挥塔,连战场上穿的制服都没换。

    看见叶悄,他轻抬起头,先是一愣,然后很温情地笑了下,“悄悄,怎么醒这么早?”

    叶悄看见他笑,心跳开始快起来,走过去。

    路因希亚绑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利落地站起来,张开手把叶悄抱住,语气温柔的说:“好几天没看见我了,你想我没有?”

    叶悄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路因希亚的肩膀被他下巴一戳一戳,笑了下:“别动,你头发上有一片花叶,我帮你摘掉。”

    叶悄没动,头发一动,然后看着路因希亚优雅的笑容渐渐放大,唇就这样轻轻印在他嘴唇上。

    被亲了?

    四周静谧,叶悄眯了眯眼睛,感觉这个吻在加深,灵巧的舌尖撬开他的齿缝,因为叶悄的不设防,轻而易举被他趁机而入。

    从没有过这种心跳的频率,鼻尖撞着鼻尖,耳鬓厮磨,叶悄感受到他炽热的鼻息,挂着薄汗的鼻梁,还有温柔霸道的唇舌,肆意入侵他的口腔。

    叶悄的腰被他搂住,贴在他刚刚才绑好的腹部,他体温很高,可能是受伤而伤口发炎所致。

    叶悄闭上眼睛,手足无措,两手按着他肩膀,胳膊都紧张地不知道往哪放。

    路因希亚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他,眼睛水蓝,金色的长发因为精神力的蓬勃旺盛而美丽耀眼,叶悄喘不过来气,唇角湿漉漉的,下唇还被他咬了一下,有点无奈的盯着他。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路因希亚似乎在回味,呼吸不稳,手指不轻不重捏着他的腰,在他喉骨的腺体两侧不停地用鼻子蹭来蹭去,似乎很想恶狠狠咬一口。

    “想咬。”果然,他说,“悄悄让我咬一口吧。”

    他又说了很多话,甚至叫叶悄宝宝,叶悄被他喊的头都大了,结果又看见他忍俊不禁的脸,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哄自己笑,低下眼睫毛,又被他捏着下巴抬起来,柔声说,“坐我腿上。”

    叶悄被他拉到腿上,被他抓着腰,和他接吻。

    这次倒不是很急迫,而是春风细雨一样温柔,叶悄渐渐学会了在压迫肺部的亲吻间隙里呼吸,他的手捏着自己的后颈,像在捏一团棉花。

    分开后,叶悄脸色刷的通红,脊背窜上一股电流,目光只好下移,落在他受伤的腹部。

    模样姣好的腹肌沟壑交错,遍布枪伤和剑伤,被虫族尖锐骨刺划伤的地方最深,还在渗血。

    叶悄撤身,后退开,拉着他进了指挥塔。

    坐电梯上到顶层,只有看守的士兵,他放他们进去后,叶悄找来纱布和药包,对路因希亚的伤口进行消毒清创。

    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路因希亚却没感觉到疼一样,看着叶悄,温声说:“战场上治疗舱紧缺,我能省就省一点。”

    叶悄又问他,【疼不疼?】

    路因希亚说:“不疼,下午就好了。悄悄,你看战场这么危险,你能不去就不要去,前线那么多雄虫,不差你一个。”

    叶悄心里有些不赞同,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和平,他愿意去换。

    但是他没有和路因希亚表明,因为战争态势向好,他不想打击任何一只虫族士兵的信心,他也希望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

    指挥塔外,拉斐尔吞下急救药,摘下刚贴附在叶悄身上的植物型远程监听设备,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他看见叶悄和路因希亚亲吻,吻了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有第二次。

    叶悄失忆了,对以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他和叶悄之间发生的事,已经一笔勾销。

    克罗温的帮助事半功倍,他是进入了军队,可却看见,叶悄果然喜欢路因希亚。

    星兽的变异力量不足以蝶族士兵大批量阵亡,要怎么做,才能让路因希亚身败名裂,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下午,叶悄得知军备所有一只雄虫病发了,需要雌虫疏导精神力,医务员已经坐上了去往警戒线临时军区的快艇,叶悄就带着弥安过去。

    帐篷里躺着的,是今早操场上昏迷那只雄虫。

    弥安说:“王,这是军备部从二级星系借调过来的高级长官,参与本次作战计划,代号k,您和k先生的谈话,需要我回避吗?”

    叶悄示意他不用,自己不会说话,弥安可以帮他翻译。

    梳理好雄虫的精神力后,叶悄回了帐篷,下午,k先生来道谢,这次弥安没有跟进来,可能是被他拦在门外了。

    叶悄看着他拿了个手语实时翻译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邀请他坐下,问他有什么事?

    k先生开门见山地说:“王,我只想告诉您,蝶族的现任指挥官路因希亚不可信。”

    叶悄没想到他是来告发路因希亚的,就平静地比划着:【你有什么证据吗?】

    k先生平静地说:“他想要篡夺您的王位。

    您可能不清楚,他们蝶族的军队对他无比忠诚,在他们心里,路因希亚的威望比您更重,前几天他砍杀星兽的时候,他的副官亲口对士兵们说,王不适合当王。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路因希亚主宰虫族的命运,顶替您。”

    叶悄没有反应,想起今天路因希亚确实表达过相似的意见。

    但尽管如此,叶悄没有很在意,他总不能堵住别虫的嘴,不让虫发表自己的意见。

    【没关系的。】

    k先生推了推眼镜,点点头,说:“王的仁慈让我无比感动。但是请原谅我的冒昧,最近有许多虫在讨论,王并不会说话,真的能做好一位王吗?”

    叶悄无法回答他,他也不想回答,说得多不如做得多,他最近已经可以同时治愈十只雄虫的精神力了,只要等一等,他就可以治愈更多的虫,哑巴又不耽误治愈别的虫。

    【你还有事吗?】叶悄比划着,【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谢谢,没事的话,就请离开。】

    “好的,我明白。”

    化名“k先生”的拉斐尔站起身,像是要转身离开。

    叶悄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临走时,这位K先生看起来很失望,语气沉郁地说,“也许蝶族士兵们的想法是对的,像王这么柔弱的雌虫,应该躺在路因希亚身下,做一只雌奴,而不是上战场,还要其他虫来保护王,做王的前途还不如做雌奴前途大。”

    叶悄并不相信路因希亚会说这样的话,自己还在养脑,路因希亚不是不知道。但其他的虫会不会讨论闲话,这不一定。

    这个k先生很有问题。叶悄想,还是应该去打听一下,蝶族士兵如果真的这样想,他会想办法,让他们信任他。

    k先生回过头,很抱歉地朝叶悄笑了下,“王,不要生气,您给我准备的消炎针剂很好用,我只是来道谢,说这些话不是我本意,剩下的几支我给您留下了,听说路因希亚生病了,您可以留给他用。”

    叶悄看了眼针剂,一封三支,完好无损,还是送去的样子,只是包装上沾了一点红褐色,但是不碍事,叶悄把药膏收起来,但是不打算用。

    因为不信任K先生,叶悄要私下里去医疗站,看看这针剂有没有被调过包。

    第 38 章

    叶悄带着针剂去医疗所做化验, 军营资源贫瘠,医生们没有实验样本,顺手捉了三只低等原始虫族注射, 得到的结果是“试剂检测结果优良”。

    医生观察着几只虫族, 它们有点暴躁, 被锁在椅子上乱动。医生谨慎地说:“这几支针剂貌似有过量的信息素催化作用,可能导致虫族身体燥热, 信息素飙升,但是不会致命,就有可能进入繁殖状态。这样吧, 这些虫族留在我这里观察六个小时,王先回去, 不要离他们太近。”

    叶悄想,也就是说, K先生还回来的针剂没有致病问题,至于信息素激增问题的结论,至少要六个小时后才有新结果。

    虫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叶悄,连医生都察觉出来不对劲, “这几只虫子怎么像在记住王?它们像是在动脑子。”

    “本地虫族有记忆语言的能力, 甚至能和高等级虫子对话, 很邪门,别离它们太近。”

    叶悄点点头,离开了。

    然而晚上,叶悄在帐篷里背书的时候, 有虫撞开他的帐篷, 跌跌撞撞爬了进来。

    没错,就是爬, 是白天被注射针剂的三只原始虫族,它们庞大的身躯占据了狭小的帐篷,浑身散发着滚烫的气息,叶悄顺着帐篷敞开的口子看见外面倒了一地的士兵,倒不是死了,而是被三只虫族的蝎尾毒晕了。

    针剂可能有大问题!k先生果然不正常,他的目的是让路因希亚陷入信息素激增状态吗?他们有什么仇?

    医疗站那几只雌虫医生等级不高,拦不住它们,难道是顺着针剂的气味才找到这里的吗?

    叶悄没有害怕,把书收起,垂眸静静地看着他们,乌黑的碎发遮住白皙的脸颊,清瘦的肩膀都盖住没有暴露在冷空气下,最近他蜕皮结束,正在进入分化期初期,尤其怕冷,所以哪怕在温暖的室内,他也必须把身体全部遮住。

    这群虫中的一只靠近过来,这三只都不是人型,而是虫形。叶悄发现,边境线上很多这类原始虫族,大脑小脑都不发达,只凭借本能做事,这只就很有个虫思想,很难操控。

    一双漆黑的无机质复眼倒映出它们的王,紧接着,它们身体颤抖,粗壮手臂的青筋跳动。

    虫族鼻尖微动,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然后喃喃自语:“妈妈,太弱了。”

    什么!叶悄整只虫都傻住,它们会说话!嘴没有动,但是声音从额头的缝隙里传出来——是声波,从原始虫族的身体里传出来,可以利用声波模仿高等级虫子说话的方式。

    虫族轻轻翻开他的被子,追逐叶悄乱躲的脚踝,叶悄快要惊呆了,只能躲。然而还是被抓住了,这帐篷就这么大一点,他躲都躲不远。

    叶悄抿着嘴唇,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又没办法比手语,因为它们再聪明,也不可能懂手语。

    虫族把叶悄的脚放在粗糙的长满绒毛的掌心里,像在握着什么宝藏,动作很轻,用额头说:“妈妈这样孱弱的身体,无法孕育虫族的幼崽,需要补充营养。”

    叶悄缩着肩膀,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妈妈?什么孕育?只有虫母才会被称呼为妈妈,它们一定是认错虫了,他还只是分化期初期。

    叶悄不太记得书本上学过的内容了,否则他会想起来,每只虫天生具有的信息素会衍生出不同类型,虫母的信息素特征凌驾于所有类型之上,只有嗅觉非常灵敏的虫族才能在初期就发现虫母的踪迹,并且时时追随。

    叶悄只是觉得害怕,并不是没见过原始虫族,而是它们此刻热切的能从通红肤质上看出来的表情让叶悄不仅感觉陌生,而且身体发烫。

    他感觉到下腹部有股淡淡的刺痛和热度,这群虫族在试图勾起他的某些反馈。

    “妈妈,吃掉我的身体,为您补充营养,我已经发育的很好,可以成为您的养料。”

    虫族声音嘶哑,双眼在乌黑与赤红之间切换,它甚至把自己的虫肢化作了好看一点的模样,递到叶悄眼前,叶悄看了一眼,漂亮的胳膊皮肤光滑细腻,长着这么一只堪称丑陋的虫族身上属实很违和,他摇摇头,拒绝食用。

    他没吃过虫,但他知道高等级虫族确实把原始虫族当作餐桌上的美味,它们身体里富含的脂肪、能量、水分、高蛋白都是高等级维持激素水平稳定的良品。

    见叶悄没有下嘴的欲望,虫族很难过,但它愚钝的大脑马上想出来新点子,它用左手利爪割开皮肤,淡绿色的血液冒出来,递到叶悄眼前,“妈妈,请享用我的身体。”

    叶悄并没有食欲,但在闻到血液味道的时候,肚子奇怪地翻滚着。

    饿。

    虫族的手臂积极迫切地在他唇边蹭来蹭去,叶悄抿着嘴唇,终究忍不住张开嘴,用舌尖尝了一点淡绿色的血液——味道苦涩,绝对谈不上鲜美,比起蜂蜜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是叶悄却忍不住又吸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吞咽下去后,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心,反而还挺好喝。

    另外两只虫族也割开皮肤,原始虫族作为没有完全进化的虫族,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储存能量,供虫母食用。

    虫母是整个虫族的希望,信仰,没有虫母,虫族就无法称之为虫族。

    所以只要能看见这只幼嫩的小虫母得到食物,展现出健康的体态,虫族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要因此丧命。

    能为虫母丧命,所有虫族都甘之如饴。

    三只虫族几乎放空了血,趴在叶悄脚边不愿意走,用毛茸茸的头拱他的脚。叶悄也没力气驱赶它们,他很累,无声地趴伏在床上,他吃得太饱,但胃又像无底洞,黑眸里满是疲惫的水光,冰雪般的面孔融化成了温柔的水,目光隔着碎发,安静地看着虫子们。

    如果这群虫子能有意识,可能会欣慰的说,“妈妈喜欢吃掉我们的话就太好了。”

    可是虫族们没这个意识,而且它们意识到,小虫母并不会说话,和其他虫族不太一样。

    但是没关系。虫母不需要说话,他只需要待在那里,等着被供养就好。

    原始虫族看着他睡着才默默离开,叶悄闭上眼睛,他现在吃饱了就很想睡觉,这很奇怪。

    事实上,只要雄虫打开身体的“极窍”,就会让血液里参杂着催眠的成分,原始雄虫都是恋爱脑,为了在交.配的过程中让虫母放松,一是让虫母在交.配过程里感觉更舒服,二是狡猾的雄虫期望在虫母的生育腔里留下尽可能多的虫精,试图在漫长的交.配中霸占虫母更多时间,让虫母浑身充满成熟甜蜜的气息,没有时间去被别的虫族霸占身体。

    三只虫族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失去虫母的岁月里,虫族度日如年,就连最低级的原始虫族都知道虫母的珍贵,它们对虫母也实在是过于珍惜,不愿意吓到他,他看起来很小,而且没有发育得很完全。

    失去虫母就像宇宙失去星辰,没有了生命与活力。

    拉斐尔进入叶悄的帐篷。

    叶悄正在睡觉,身体散发着过于香甜的味道,趁着支援的虫族还没有赶来,拉斐尔轻手轻脚地走近叶悄,屏住呼吸,看着他熟睡的脸蛋,白里透着红,可爱而粉嫩,一掐就能出水。

    拉斐尔酸酸的想,菲拉古把叶悄养的很好,那几支腐苔给他的针剂被几只虫给用了,没用在路因希亚身上很可惜,没能让他们心生嫌隙。

    夜晚很安静,再次看见叶悄,拉斐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思念叶悄,哪怕他并不太承认叶悄是虫族的王,但叶悄抢的是路因希亚的王座这没有错,而且拉斐尔自己已经身败名裂,对于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王位,他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位置的转变让拉斐尔更想得到叶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可拉斐尔想要拉他一起堕入深渊。

    拉斐尔轻轻跪下来,看着眼前叶悄的脸,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叶悄的脸,自言自语:“悄悄好软,脾气也软,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软。”

    睡着的叶悄很安静,洁白的睡衣纽扣扣到喉结,身体削瘦悍利,冷秀俊美的脸庞几乎是透明白皙的。

    他生的很漂亮,漆黑的睫毛纤长卷翘,根根分明,鼻梁高挺笔直,面部棱角分明,就像一把开过刃但沉睡着的刀,有种摄人心魂的清冷美感,但脸颊上薄薄的肉,却有种娇憨的稚嫩感。

    拉斐尔的手轻轻放在叶悄肚子上,感觉到掌下胃部的喧嚣声,总觉得不太对。从刚才三只虫子爬出去的时候他就感到虫子们的过度兴奋,信息素异常之外,精神却抖擞地像是见了合心意的雌虫。

    晚上所有虫一起吃饭,叶悄不可能现在就饿,除非他想吃这几只原始虫族。

    但叶悄是雌虫,雌虫只吃和自己交.配过的雄虫,而不是看见一只就想吃。

    还有一种可能。

    虫母。

    拉斐尔的脑袋嗡的一声,全部的伪装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淡蓝色的长发曳地,腿部骨骼线条变得修长,刻意缩小的身体轮廓变大,平平无奇的脸在叶悄的气息下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好看。

    拉斐尔的脸因为想要获得虫母的喜爱而变得更漂亮,他的腺体和叶悄的腺体有过共生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马上感觉到了虫母的气息,很淡很淡,但绝对是从叶悄身上传出来的。

    其他高等级虫族确实闻不出来,叶悄这个状态应该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他们知道叶悄就是新生的虫母,绝对不可能放任他上战场涉险。

    还有铁证——只有虫母才会在任何时期吃雄虫而不会感到不适,以一般雌虫的生长发育规律来说,不发情交.配的雌虫拒绝吃雄虫补充营养,他们会因为相爱而感到心理负担。虫母没有心理负担,不仅是虫母的雄侍多如牛毛,还有是因为大部分历史上存在过的虫母、包括兰偌,一年中80%的时间都在怀卵生产,需要大量的雄虫作为营养补充,雄虫们、尤其是原始虫族绝对是虫母的养料,一只虫母平均一天要吃掉两只原始虫族,才能给虫卵提供发育条件。

    脸有一点疼。

    叶悄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这只漂亮的雄虫,但因为不是很清醒,所以只能迷茫的看着他。

    突然,叶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这只雄虫打横抱着他,带他出了帐篷,张开蜂翼,平稳而极快地远离了军营基地。

    第 39 章

    叶悄被拉斐尔放在一个山洞内, 然后拉斐尔就出去了。叶悄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又不敢发出噪音,听见山洞外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连忙光着脚踩着碎石头走到洞口, 果然听见他们在讨论。

    一只虫说:“我今天的训练强度扩大了十倍, 那群蝶族都累趴下了,军营的支援来不及, 要不然你能这么快把悄悄带走?小拉斐尔,你们年轻虫的爱恨情仇我不管,但悄悄现在在你身边, 你要怎么感谢我?”

    “k先生”果然是个代号而已,他就是拉斐尔!

    星网上提到过, 他和自己有关系,零星的新闻碎片都在描述这只虫的厉害, 也有报道指出他用了自己的神经节变成了S级,并且有结论称是克罗温·柯黎指挥下的4号实验楼的恶行,和拉斐尔本虫没有关联。

    不管怎么说,拉斐尔都认识自己, 而且渊源很深, 跟自己关系肯定不好。

    那只雄虫的声音有点像那个新来的训练场教官, 叶悄想冒头去看看,但又怕暴露,干脆躲起来听。

    k先生,也就是拉斐尔的声音说:“谢谢克罗温先生, 我会想办法劝导他, 让他知道您才是真正对他关心负责的虫。”

    克罗温却说:“我要进去看看他,我都没见过那么像兰偌的小虫崽, 你让开。”

    克罗温语气很不好,但他遭到了拉斐尔的拒绝:“真的不行,现在很晚了,我和悄悄还有单独的话要说,抱歉,他不能陪您。”

    克罗温?那不是帝国实验楼的幕后推手吗?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克罗温似乎冷笑一声,“你小子,看出你喜欢悄悄了,至于盯得这么紧?算了,那我明天来。”

    他们谈话结束,叶悄连忙跑回洞里,用衣服蒙住头。很快,拉斐尔进洞里来,坐到他身边,掀开他衣服,露出叶悄毛绒绒的脑袋和一双刚睡醒的乌眸。

    叶悄装作懵懂的样子,警觉地盯着他。

    拉斐尔低声说:“悄悄,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叶悄当然不记得,否则在军营时扒掉他“k先生”那层皮了,但他也知道他离军营很远,可能被绑走了。

    安全第一,诚实第二。

    于是叶悄摇了摇头,比划着:【不记得了。】想了想,他又添上一句,【对不起哦。】

    拉斐尔的表情都凝住了,叶悄缩了缩肩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一副失而复得的可怜样子?眼睛都要出水了。

    看着还有点可笑,像只大雨里找不到家的落水狗。

    紧接着拉斐尔轻轻松了一口气,脱掉外袍,盖在他身上,还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长大后,我们失散了,我一直在找你。这次星兽潮来势汹汹,我担心你出事,好不容易化名k先生到你身边,今晚看见你遇难,就把你救了出来,是我没提前告诉你,吓到你了,抱歉。”

    叶悄眨了眨眼睛,并不很相信。但他现在应该没跑远,还在边境线上,因为空气里有硝烟和异兽的味道,说明他只要不惹恼拉斐尔,就可以回到战场上,而且如果他们真是朋友的话,拉斐尔不会伤害他。

    他的族民,雄父,哥哥,还在等着他,他说什么都要完好无损地回去。

    拉斐尔看了眼天色,夜空中交战的虫族凿穿坚硬的机甲,战况激烈,漫天尘土飞扬,星兽撕扯下虫族的肉翅,雄虫拼死一战,和星兽一起坠入群山深处。

    拉斐尔定了定神,低声说:“你刚进入分化初期,信息素不稳定,容易招惹原始虫族。最近不要乱跑,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等战争结束,我再带你回去。”

    他顿了顿,“冠冕星不安全了,时政变化无常,你能躲远就躲远些。”

    叶悄点点头,然后看了眼这洞穴,很粗糙,显然是临时找到的,说明拉斐尔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就降落了,不是蓄意抢劫,而是临时起意。

    拉斐尔状态也不对,脸色泛红,脾气有点太柔和了些,新闻形容这是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S级雄虫,远超其他S级,不至于费心巴力地为自己打算,还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叶悄比划着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你想回去?”拉斐尔直勾勾看着他。

    【嗯,想。】

    小哑巴漂亮的脸蛋微微仰着,瞳孔湿润乌黑,柔软的嘴唇像干枯湿雾的红玫瑰,睡衣掉下肩膀,被抱来之前还在睡觉,现在困得直打哈欠,眼眶沾湿,独属于虫母的腥甜气味被暖烘烘的体温盈满了狭小的山洞,直往心坎儿里钻。

    拉斐尔别过头,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小哑巴不一般,哪怕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王虫,也没能洗掉他身上那份干净的温柔,成为虫母,将是虫族最辉煌的一颗星。

    拉斐尔嗓音嘶哑说:“外面在打仗,很乱,而且你回去干什么?蝶族士兵善战,胡蜂族虽然和蝶族不合,但剿灭星兽也不会偷懒,那边到处都用不着你,你把发情期之间的阶段熬过去就好了。”

    叶悄想说我还有我的臣民。但他想了想,现在实况紧急,万一拉斐尔是敌方派来的间谍骗取他信任的怎么办?于是叶悄换了个说法。

    【我要回去找路因希亚。】

    拉斐尔的手在袖子里攥紧拳头,不动声色说:“你不用找他了,他明天去G-2区作战,今晚已经启程,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万一死了,你还会伤心,不如不知道他在哪。”

    叶悄被他冷冰冰的话给吓到了,G-2的星兽潮已经进入一期变异,去过的士兵折损率高达60%,昨天的新战略计划新鲜出炉,卡默斯决定放弃虫海战术,选择精英突刺,路因希亚肯定会去,也有可能会死。

    叶悄不想让他死,他死了那前线就会少一只S级,而且路因希亚死了,他会很伤心。

    但来都来了,叶悄必须先把自己照顾好,这个山洞貌似居住过原始虫族,有很多温暖干燥的植物干叶可以盖住身体,叶悄反正也困了,干脆侧着躺下,腿蜷缩在一起,双手还放在胸前,闭着眼睛入睡。

    拉斐尔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掐着他的脸蛋,把他掐醒。叶悄不满地睁开眼,抿着嘴唇,杵着下巴看着他。

    拉斐尔低声说:“不要睡觉,等我走了你再睡。”

    拉斐尔眼底也有淡淡的乌青,长睫毛投下的鸦青遮住眼睑,好像这段时间他四处奔走,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叶悄困的不行,只好用手语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拉斐尔竟然懂手语,目光在叶悄喉咙间流连,说:“悄悄给我咬一口,我就走。”

    叶悄很迷茫:【咬哪里?】

    脖子那里只有腺体。怎么都想咬他腺体?路因希亚就算了,他长得好看,脾气也好。那拉斐尔怎么回事?好看倒是也好看,但他们又不熟。

    叶悄紧紧捂着脖子,不让他咬,拉斐尔身体前倾,攥住他手腕,拉开他的手,叶悄害怕地直抖,干脆把眼睛闭上。可是拉斐尔俯下身,咬了一口叶悄的手骨,雄虫的尖利牙齿深深陷进叶悄的手背皮肤里,实打实破了皮,鲜血冒出来一点点,被拉斐尔舌尖舔掉。

    胡蜂的口液里饱含雄性激素,刺激性强,叶悄吃痛,浑身一抖,整只手开始发麻,手指动都动不了。

    雄性胡蜂的犬齿有麻痹素!他眨了眨眼睛,左边眉毛挑了一下,右边眉毛又挑了一下,看了眼手背伤口,手腕一颤,然后没忍住默默地哭了。

    拉斐尔瞳孔晃了晃。

    他明显没料到叶悄会哭,因为他没少被叶悄打过,叶悄从来都不哭,甚至还会用石头扔他,用牙咬他,记他的仇,脾气很强悍。

    拉斐尔没有哄,定定看了会儿叶悄,叶悄的哭是真哭,哭得很有气无力,一抽一抽的,手指并拢搁在胸口藏着,身体缩成一团,泪珠顺着粉红的脸颊一颗颗滑落,泪眼朦胧地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垂眸看着叶悄,手指伸出去,刮了下叶悄的脸颊肉,“别哭了,你都多大了,怎么就知道哭?”

    叶悄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拉斐尔反而轻轻笑了,收回手。叶悄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地喘着气,咬着嘴唇,尝到眼泪的咸味。

    拉斐尔慢声说:“只咬了一下,都没用力气,就哭得这么可怜,我咬的是不是很疼?”

    叶悄连忙点点头,抽泣着,用手指头可怜巴巴的比划着,【求求你,别咬我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我要你,”拉斐尔停顿一下,“你也给吗?”

    【给!】叶悄连忙点头,【只要你别欺负我了,我都答应你。】

    拉斐尔深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欺负你。”

    叶悄抽噎着,捂着手背,警惕地看着拉斐尔,同时对自己的眼泪非常无奈。

    他不想哭,但自从精神力逐渐恢复开始,他就经常控制不住情绪,情绪极端,容易外放,很小一件事也会惹他伤心。昨天吃午饭的时候在雄父怀里也哭过,只是因为没吃饱,雄父当时哭笑不得的表情让叶悄很脸红,但是捧着一大碗水果吃的时候还是笑得很开心。

    叶悄抹着眼泪,低着头,手指随着抽气的频率一晃一晃的,慢慢比划着:【那你还要我等你出去后再睡觉吗?我困了,坚持不了。】

    拉斐尔看着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叶悄望着他,给拉斐尔一种柔情善良的感觉,像是在王凝望他的臣民,宽恕他的臣民。

    拉斐尔不自然地别过头,顿了顿,又回过头,给叶悄擦掉眼泪,叶悄梗着脖子没躲,他说:“不用了,你睡吧,我在外面给你把风。”

    叶悄赶快闭上眼睛,拉斐尔注意到叶悄腿上有一道划痕,在玉白的皮肤上鲜红刺眼,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划到的,叶悄忍着没喊疼,但现在已经红肿了,翻开了皮。

    但血液散发着叶悄自己的体味,又散发着虫母信息素的腥甜,哪怕只有一点点,拉斐尔咬紧牙关,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料,压着声音说:“别动,小心伤口撕裂,我给你包扎。”

    叶悄不敢惹怒他,当然不敢动。拉斐尔握着他小腿,简单把伤口处理一下,又把洞里所有能保暖的藤蔓、花瓣都收集起来,用精神力压缩成柔软的毯子,盖在叶悄身上和身体下,让他能安心睡觉。

    同时拉斐尔将山洞密封,预防其他闻到虫母初期分化素的原始虫族闻风而来。

    回到洞内,叶悄已经睡着了,脸色红润,呼吸很轻,分明是哑巴,却像健康雌虫没什么区别,只是很没安全感地蜷缩在一起,两只手抱成拳,搁在下巴底下,睫毛跟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安静极了。

    拉斐尔把替换下来的沾血的绷带搁在手掌心里,想了想,他抬起手,将绷带搁在自己鼻息下。

    然后用胡蜂吸食蜂蜜的口器舔掉绷带上丝丝腥甜的血-

    夜间换岗哨吹响,蝶族巡视营地的士兵发现王不见了,吓得在营地里大喊,才喊一声就憋了回去。他怕王不在军营里,被虫们知道了军心不稳,不敢找菲拉古,怕脑袋掉下来,又不敢禀告卡默斯,估计死相更惨,想来想去,赶紧找到第三等级指挥官路因希亚,进门就喊,“指挥官,王不见了!”

    路因希亚正在给翅膀上药,吹来风拂动他白金色柔顺的长发,侧脸似乎镀了一层圣洁的柔光,他受了重伤,在给蜂翼和蝶翼咬合处的齿轮擦润滑油。

    闪蝶翅膀由两层薄膜组成,中间夹着一层空气,他四支翅膀里有两支曾是胡蜂翅膀,被救过他的研究员加固了一层钢铁伸缩支架,通过金属旋钮,黄金齿轮咬合,以达到随意收缩的目的。

    闻言,路因希亚脊背僵直,猛然回头,俊美的脸庞顿时阴霾笼罩。

    士兵话音刚落,一瓶润滑油掉落在地,一阵风刮过去,士兵再一睁眼,帐篷里已经空空如也。

    只留下他的声音残响:“只告诉圣者和卡默斯上将,其他虫不要说。”

    士兵还用他嘱咐?忙说:“我知道!”

    路因希亚来到叶悄的帐篷里,不仅有叶悄身上甜丝丝的气味,也残留着原始虫族的腥气,还没来得及消散,路因希亚紧皱着眉头,循着这缕味道追去。

    第二天一早,在一处废弃的山洞门口,他看见了克罗温,克罗温·柯黎。

    可是克罗温身后的山洞里空无一虫,但叶悄的味道他不会认错,叶悄不在这里了。

    “王在哪里?”

    路因希亚精神力压下来,逼迫得克罗温摆摆手,先说:“冷静,这位长官,你要找的虫已经走了。”

    路因希亚冷冷道:“他去哪了?”

    “事关我的私事,不能告诉你。”克罗温笑着摇摇头,眨眼间的时间就消失了,他的精神力确实很恐怖,以至于路因希亚只能注射提升阈值的药物才能捕捉到空气里残余的气味,叶悄应该没走很远,和他待在一起的有一只雄虫,味道很复杂,明显是喷了遮掩信息素的香水。

    路因希亚离去后,空气里残留的一丝红褐色彻底消散。

    没虫知道,克罗温在空气里撒下了一捧磷粉,取自于红斑粉蝶翅膀上的一小撮,混杂了毒粉,能让虫无声无息吸进肺里,然后丧失理智,逐渐沦为行尸走肉。

    半空中,路因希亚捂着胸口,忍下这股莫名的疼痛,嘴角冒出一点血色,如果再不快一点,他快要找不到叶悄的踪迹了-

    叶悄饿了,他要吃东西,可是拉斐尔嫌他要吃的东西太稀罕,不给他买。只要拉斐尔不给他买,他就闹,终极目的只想让拉斐尔厌烦他,把他还回去。

    拉斐尔今天早上急匆匆就把他拽起来,拉出山洞,还和他一起换了新的装扮,黑色的制服,头发也变成黑色,素白的脸用口罩遮起来,谁也看不出他是谁。

    叶悄的样子也和他差不多,他们走在路上,这地方是安全区,叶悄听见虫族们一边逃难,一边讨论。

    “腐苔好像死了,那群星盗六神无主,到处乱窜,打死了不少星兽,但我觉得他不会死,这只是计谋。”

    “战事吃紧,整颗黑潮星的资源短缺,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去防空洞里还能有点补给吃。”

    叶悄按着肚子,问拉斐尔,【咱们也去防空洞吧?】

    拉斐尔却脸色惨白,叶悄一惊,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发烧,像是贫血。拉斐尔狭长锐利的眼睛看了眼叶悄,拨开他的手,低声说:“离我远点。”

    叶悄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离他远了一点,在一旁被炸毁的小房屋里蹲着,然而拉斐尔很快就走了过来,把他拽起来,进到一个安全的空间,这里像是商品货架,低声说:“我让你走,你还真走啊。”

    叶悄含糊地点头,然后回过身去拿罐头,拉开拉环,用勺子挖着吃,还把勺子递给拉斐尔,好心示意他也一起吃。

    拉斐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悄,半晌用勺子挖了罐头,一口吃掉了叶悄剩下的所有罐头,这罐罐头的添加剂有优等营养液、新鲜肉类、血、脏器等健康食材,拉斐尔的脸色好了一点。

    叶悄却很不好,好不容易在废墟里找到一罐罐头,却被拉斐尔全部吃光。

    叶悄把罐头放回空架子里,抱着自己蹲在墙角里,面对着墙壁,默默捂住耳朵,拉斐尔过来拉他肩膀,他也不回头。

    “又哭了?你就这么喜欢吃这个?”拉斐尔无奈地问,他蹲下来,把叶悄拧过来,果然,叶悄眼睛里含着两泡眼泪,委屈地用手语说:【你说好不欺负我了,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我饿了,你给我点吃的好不好啊?】

    第 40 章

    拉斐尔还没等说什么, 克罗温就凿破了头顶天花板降落下来,叶悄惊讶地看着雄虫踩在一堆破铜烂铁上,他闻过这个信息素, 是训练营的教官!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克罗温皱着眉头, 挽起袖子, 扫清障碍,大步走到叶悄身边, 把叶悄拉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动作算不上轻柔, 但也很小心了。

    克罗温有种和菲拉古截然不同的冷硬,也许是他杀过太多虫、心狠手辣, 让他闻上去也满是血腥气,但对待叶悄, 他的动作仍旧说不出的珍重。

    他看了眼叶悄,用很生疏的语气说:“好好的,怎么哭了?把脸抬起来,我看看。”

    叶悄对克罗温很防备, 没抬头。克罗温有点尴尬, 但他没有强行要求叶悄一定要回答他, 他也不太会和小虫崽相处,他不是菲拉古,他耐心很少,都分给了钟爱的科研事业, 对雌虫递来的橄榄枝视而不见, 对小虫崽的爱心也一般般。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仔仔细细看着叶悄的脸, 半晌,说不出的怀念,“如果兰偌还在,肯定会比这世上的任何一只虫都还要爱你,不过他既然不在了,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我还算是你的叔叔,有义务帮助你。”

    叶悄现在就有麻烦,顾不上不熟,无声无息地挣脱他的怀抱,肚子紧跟着长长咕噜一声。

    克罗温脸色微变,“饿了?没吃饱饭吗?菲拉古那个废物连顿饭都不给你吃?我找他去。”

    叶悄连忙拉住他,强硬暴虐的雄虫触须黑褐色,身材硬朗挺拔,宽肩窄腰,长腿夺目,包裹制服的长袍衬托英气,极其冷酷的面容,回过头,下颌一低,看着叶悄。

    “你别怕他,这么多年我没和他打过,他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不给你吃饭绝对不行,他以为他是你雄父就能肆无忌惮地虐待虫崽吗?我手撕了他。”

    叶悄一悚,示意他,【是拉斐尔不给我吃饭。】

    说完还打了个嗝,这回轮到克罗温愣住了,克罗温摸摸他微凹的肚子,冰冷的脸色稍微缓和,语气也缓和了,“原来是饿嗝。”

    叶悄很认真的点点头。

    克罗温把叶悄拉到自己后面,直面拉斐尔平静的脸,不解道:“拉斐尔,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不是说喜欢我们悄悄吗?你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会对悄悄好,悄悄也喜欢你,我才答应帮你把他带出来,交给你。结果你把他弄哭给我看,你是故意气我还是挑战我的底线?”

    拉斐尔虽然真心,也身不由己,如果不吃掉那些罐头就会想伤害叶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我对叶悄的血液有依赖性,我离开他会生不如死,但我会尽量控制自己,吃罐头也是一种回避。”

    克罗温抚着额头,无奈道:“那你早说,我差点把你杀了。走吧,悄悄,叔叔带你吃好吃的,你和他待在一起,他保不准哪天把你吃了。”

    叶悄眨了眨眼睛,没有拒绝,就是同意。克罗温心软了软,破天荒把不离身的长袍摘了,系在叶悄身上,说:“别着凉,既然现在是叔叔照顾你,肯定让你那个废物爹汗颜。”

    废物爹是指菲拉古,叶悄比划着:【雄父不是废物。】

    克罗温已经自学了手语,为了能和叶悄交流,这句话他看懂了,但是装作没看懂。

    “啊?什么?宝贝悄悄,叔叔看不懂。”

    克罗温牵着叶悄走出门,拉斐尔默默跟在后面,战区是虫族的三级星系——东射手环星系,雄虫比雌虫多,他们在南部,私家宅邸比较多,城市群反而寥寥无几。走了没多远,克罗温看街上没有合适的餐厅,就把叶悄背在后背上,飞起来,“我们去西射手环,战事还没有绵延到那边,那里是洛加利塔家族势力管辖下的区域,暂时还算安全。”

    叶悄这才发觉他是一只差翅亚目的蜻蜓,断了半边翅膀,所以用金属加固,翅膀撒满了灿烂的金红色粉,坐上去稳固舒适,像躺进了一个柔软轻薄的吊床里。

    叶悄已经知道他就是克罗温,虫族金色传说里最恶名昭彰的一个,传说中他非常爱吃虫崽,对虫母有狂热渴望,甚至发明洗脑术,是整个虫族的公敌,虫族雌雄地位有今天这种差异,全仰仗他的疯狂。

    克罗温美名其曰挖掘雄虫的内心深处,将雌虫的另一面公诸于众。努比斯失势后,他却用完全相反的论调——也就是虫母至上,主导了现在的洛加利塔家族,帝国80%的能源掌握在他们手里。

    根据政治原因,他本不该和叶悄这么亲近,但叶悄却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于是趴在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把身体的力气全部托附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吹着半空中的风,静静地睡着。

    克罗温抱着叶悄的大腿往上托了托。

    看上去菲拉古在教导叶悄的过程中,没有参杂太多体能训练,叶悄柔软的身体不像S级雌虫的强健健美,像是被温室里培育的豆娘幼崽。

    叶悄的信息素很鲜美,像是混杂了蜂蜜的紫藤花香气,安静的样子,有点像一位王。

    克罗温也觉得叶悄的行为像小虫崽,脸在他鬓角轻蹭,动作语言很幼稚,嘴唇也软绵绵的。

    克罗温竟然有种久违的血液沸腾感,他感觉自己生不如死了很久,如果没遇见叶悄,他可能就放任自己继续随心所欲下去了。

    但现在不一样,叶悄还这么小,对虫族偌大的势力并不熟悉,他应该竭尽全力,帮叶悄坐稳这个王位,哪怕全虫族都抵制他,洛加利塔们抗议他的虫母论调,他得这么做。

    叶悄一直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牵绊。

    克罗温将叶悄视为虫母留给虫族的最后礼物,哪怕他是菲拉古的虫崽也没关系,只要他是兰偌的孩子,是虫母唯一的子嗣。那些情情爱爱已翻篇,克罗温总不至于用一生去缅怀从未得到过的真心,他知道兰偌心爱的只有菲拉古,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求爱失败,和腐苔分道扬镳,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尊严,他不在乎虫族怎么样讨论他,说他精虫上脑也好,阴暗心机也好,他把真心隐藏在和兰偌的荣耀光辉之下,自己知道就好。

    只是兰偌死时,克罗温也曾伤情。他听说他留下一枚虫蛋,是和菲拉古的。彼时开国之战,菲拉古为兰偌呕心沥血,克罗温作为夺取虫母政权的洛加利塔家族成员,立场飘摇。最终,他选择遵从内心的意愿,就是帮助兰偌。

    他辗转在黑市找到这颗蛋,而洛加利塔家族已经掌权,前虫母的蛋显然是旧朝孽胎,为了留下兰偌的血脉,克罗温秘密把蛋带回4号实验楼,嘱咐实验员们要照顾好这颗蛋,然后他为了躲避风头,销声匿迹了4年。

    后来克罗温才知道,这期间,拉斐尔作为王室后裔被送来4号实验楼保护,和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只雄虫,叫做路因希亚。

    实验员们踩低捧高,集中全实验室的力量去照顾拉斐尔,他们摘取叶悄的器官血液髓液,也摘掉路因希亚的心脏,移植给拉斐尔续命。

    路因希亚胸口剖开一道伤口,当时失去了呼吸,被扔在太平间等死。有虫揭露,是叶悄偷偷跟着实验员们去太平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救了路因希亚一命,然后叶悄高烧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和现在一样。

    路因希亚是由腐苔送来的,那只叫莱因戈里的雄虫每周来看他一次,克罗温一直在门后观察他们,知道路因希亚叫腐苔为“祖父”——腐苔是一只雄性箭环蝶,也来自于蝶族,是族里位高权重的贵族阶层,他的孩子就是蝶族执政官,前王室的雌虫王后。

    克罗温一直觉得路因希亚成分复杂,据说他的体检报告里显示了惊骇的消息,以至于实验员们一直想摧毁他。

    可惜事情的先后顺序颠倒了,菲拉古雷霆震怒重罚实验员后,克罗温得知此事,将那一批趋名逐利的实验员全部喂了原始虫族,真相因此尘封。而事后,哪怕被星际媒体报道戏称为“暴君”,他也没在乎。

    所以克罗温刚才给路因希亚撒那一把毒磷粉,也想试试他几斤几两,有什么厉害之处。

    叶悄在他背上浅浅呼吸着,静谧安好。

    克罗温轻叹一声,“如果你会说话该有多好。”

    没见到叶悄之前,克罗温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补偿叶悄,那颗没有好好被照顾的蛋,成为他心里最深的裂痕,所以他宁可对此感到麻木,也不想让自己陷入情绪的漩涡。

    但现在他一脚踏入了漩涡里,心中百般纠结、撕扯、痛苦、甜蜜,像把心脏一脚一脚踩成汁水,混着酸柠檬一饮而尽。

    也许叶悄是有魔力的,克罗温有点质疑自己的心路变化,但没有抵触这种被叶悄牵引的情绪,直到叶悄被他带到一家餐厅,克罗温豪掷千金点了一菜单的食物,才有种自己也可以为叶悄做点什么的、真实的感觉。

    他再柔软,也是红宝石选定的王。

    那么,哪怕是“黑君主”,也想无限靠近王。

    三只虫落座,吃到一半,路因希亚推开餐厅门,阳光洒在他身上,满身的白却像一片阴暗瑰丽而妖冶的白玫瑰花,美丽而颓废的气息凄凉哀婉,他目光落在餐厅一角,瞳孔竖成一条直线,雪白的触须晃荡着,雄蝶驱散其他虫族的费洛蒙四处飘散。

    叶悄反应很快,朝着路因希亚看过去,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渐渐明朗。

    他挥挥手,用手语表达,快点把我带走吧!

    豆娘的尾巴都摇起来,叶悄控制不了尾巴,尾巴有自己的情绪。

    克罗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观察着叶悄,然后按住拉斐尔,低声说:“路因希亚状态像失控了,不想死的话,就别过去。”

    拉斐尔脸色不佳,“他来找叶悄。”

    “那又怎么了?叶悄是王,有几个追求者很正常。”克罗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看了眼路因希亚,笑着叹息道:“你们这群年轻虫,我现在不知道你们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路因希亚一言不发,走进餐厅,拉开椅子,自然而然地坐在叶悄身边,他抿着嘴唇,直勾勾看叶悄。

    鲜红的血珠沾挂在他金细长软的眼睫上,簌簌颤抖,金色头发凌乱地铺在苍白的脸上,五官平白生出一抹凄艳感,盯着叶悄看的时候,狠狠拨弄虫的心弦。

    叶悄竟然不敢和他对视。

    路因希亚眼神温柔,眸中甚至带着清浅的笑意,破碎如同冰晶,被他略带嘶哑的嗓音掩盖,“王,昨夜睡得好不好?”

    他唇色淡红,衣服雪白,但气息带着一点刚下战场的血腥味,一头金发明显是高等级雄虫,很有权势那种。

    旁边的虫族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一桌三只S级,包围一只小雌虫,真要命!大家生怕被牵连,连桌挪到了另一边。

    叶悄点头,抬手,擦掉他睫毛上挂着的血珠,路因希亚伸出手指,情不自禁勾住他的小手指。

    然后恍然一怔,慢慢松手,视线也转移。

    叶悄离路因希亚近,余光瞥见他腹部被割开的一道伤疤,白色衣服盖住,很难看得清,但还在往外渗血。

    叶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一抬眼,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疼痛,他甚至还在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夹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最近我很忙,都没有来得及给你好好做点吃的,这顿饭算我的,两位先生,你们别介意,王最近生病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克罗温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拉斐尔眯起双眼,克罗温反而按住他手腕,慢条斯理地说:“悄悄昨夜被我家后辈带走,阁下找了一夜,却不生气,是根本不在乎悄悄的死活?”

    “我在乎。”

    路因希亚从容不迫说,“但我没必要和二位解释,不值得。”

    路因希亚不发怒,只是怕失忆的叶悄被吓到。

    眼前的虫就是帝国通缉犯拉斐尔,哪怕拉斐尔藏得再深他也能认得出来。

    拉斐尔用的是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原属于自己。

    可是叶悄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了,否则他不可能和拉斐尔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若无其事的笑。他会恨的满眼盈满泪水,独自躲在角落里消化情绪,他内心的坚强与脆弱,总是让路因希亚的理智无比难熬。

    路因希亚宁可让灭顶的怒火淹没自己,也不愿让叶悄再陷入情绪的泥沼。

    等叶悄吃饱了,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路因希亚想带叶悄走,“王,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叶悄当然答应,左手握着营养液,右手拿着蛋白饼干,打了个嗝,这回是饱嗝。

    克罗温默默的说:“悄悄,暴饮暴食的话,你的胃会疼。”

    还没等他说完,叶悄额头的冷汗就冒出来,他还有力气擦干净手,然后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倒下去。

    路因希亚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拉斐尔猛地站起来,路因希亚的蝶翼铺天盖地遮挡住他,同时,阴鸷的声音响起:“别碰他。拉斐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事,昨夜你把他带走,你碰他哪了?”

    拉斐尔轻笑着:“哪都碰了,你还能检查出来?他又不是你的雌虫。”

    路因希亚冷冷道:“那我就杀了你,然后我自己检查。”

    拉斐尔脸色一变,“他失忆了,你别想占他便宜!”

    路因希亚反而冷笑,“该占的我占了,不该占的我也占了,他是我的王,怎么容许你染指?你哪只手碰了他,我今天砍你哪只。”

    餐厅里乱作一团,胡蜂静止时前翅纵折,强硬的螫针刺来,粗壮上颚发出叽叽咯咯的渗人声音,路因希亚的一对金属蝶翼能完全抵挡蜂毒,但问题在于,路因希亚并不知道克罗温给他下那一把毒粉,雪白蝶翼布满星星点点的红斑,沾到的地方火辣辣的刺痛。

    路因希亚的精神力有细微的波动,是毒粉导致的,竟然还能专心致志地应付拉斐尔的攻击,砍掉他一条左臂。

    与此同时,远处海域,一架粒子巡航舰从云层里驶来,炮筒打开,每隔一星里就投下一颗定位炮弹,地壳随之震动。

    来救援的第一军团赶到,被星兽捣毁的城邦、乱成一团的西射手星环,全部烂摊子都交给卡默斯。

    路因希亚发送实时语音:“我已找到王,任务结束。接下来是我和王的私虫时间,请不要打扰,完毕。”

    卡默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注意安全,我在港口等着你们。”

    路因希亚挂断通讯,看了眼叶悄。

    叶悄在他怀里醒过来,两扇柔黑细软的睫帘簌簌低垂,目光只看着他的蝶翼,然后叶悄意识到战争发生了,他无比冷静地站起来,拉着重伤的路因希亚绕过餐厅被砸烂的桌椅,推门离开。

    克罗温坐在摇摇欲坠的餐厅里,拍手,“有趣,中这么重的毒,还有时间关心悄悄,看来他的承受能力可以再压榨一点。”

    拉斐尔痛苦地捂着左臂,身体朝他砸来,他拽住拉斐尔,懒洋洋地说:“你是通缉犯,如果还想活命,就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卡默斯。”

    拉斐尔的精神力被暴怒的路因希亚逼到极端,应付得疲惫不堪,果断顺着手指尖过渡了一层莹蓝色的光膜,给自己套上一个牢牢包裹的网,“你说。”

    “当腐苔的实验品。”克罗温说,“你有路因希亚的心脏,腐苔不会把你怎么样。对,腐苔没死,别那么惊讶,所以你现在跟我走。以后,就算为了爱情,也别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在那群雄虫眼皮子底下抢悄悄,你就是不想活了,连我都差点想杀了你。”

    拉斐尔脸色惨白,最后看了眼叶悄,还是把叶悄即将分化成虫母这件事隐藏下来。

    不想让任何虫霸占叶悄,路因希亚也不会发现。

    “我答应你。”-

    路因希亚带着叶悄坐上第一军团停靠在港口的星舰,星舰里只有守卫,等待回航的信号发射,转眼就能回到营地。

    叶悄立刻从路因希亚怀里跳下来,遵循本能去抚慰他的精神力,然而路因希亚的蝶形已经被逼出来。

    翅膀物理意义上被拉长,左边身体被血液浸透,被割伤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他肩胛骨裂开,新生的翅羽正在一寸寸覆盖伤残的翅膀。

    金发沾湿鲜血,路因希亚厮磨着犬齿。

    想要撕碎眼前的雌虫,狠狠地占有他。

    不行。太大胆了,他是王,是雌主,是……他的悄悄。

    路因希亚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驱逐。他舍不得动叶悄一根头发,哪怕被毒磷粉驱使,他也紧咬舌尖,克制住疯狂的、不受控制的欲望。

    要珍惜,要爱护,要克制。

    他不是禽兽,他为叶悄而甘拜下风。

    再想咬舌尖的时候,叶悄却把手指塞进他牙齿间,路因希亚脸瞬间红了,吐出叶悄的手指,叶悄被他咬疼了,含着眼泪,解开他制服的扣子,让他放松呼吸,把他放倒在病床上。

    路因希亚手忙脚乱,“王,别哭,我没用力气咬…”

    叶悄也很丢脸,啼笑皆非:【这不怪你。】

    “王,星兽都挤到星舰旁边来了,我们去打,你留下!”第一军团支团长上去踹开星舰门,“好极了,全是低等星兽,我今天表演一个红烧星兽肉!”

    “支团长,别丢下我们!”卫兵爆喝一声,“军舰里有伤员,排不上用场,我们一起去!”

    所有雄虫以最快速度冲出星舰。

    叶悄梳理出路因希亚错综复杂的精神力,尽管撑的胃痛,但此刻路因希亚的安危更重要,连被救出来的快乐都掩盖不了这份担心。

    路因希亚咬紧牙关,安安静静地看着叶悄,轻声:“悄悄,别管我,来不及了,我的翅膀好像沾到了不该粘的东西,你现在就把我绑起来,关进隔离舱里,不要和我碰面。”

    【不行!】叶悄眼眸里盈满泪水,表情却严肃地手语,【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

    手语不被路因希亚接收。

    路因希亚反客为主。

    叶悄被浑身是血的路因希亚压在怀里,后背抵着病床,下巴被他强势抬起,路因希亚的蓝眼睛竟然变了颜色,此刻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癫狂的、狂热的白色风暴。

    无机质的雪白,仿佛连灵魂都被吞噬,他注视着叶悄,仿若注视未开放的花蕊。

    叶悄感觉到他精神力的异常,等级仍然是S,但波动幅度拉出诡异的弧线,以往的病例里,没有蝴蝶能承受如此剧烈的精神力波动,他会脑浆晃荡,头疼欲裂。

    路因希亚确实很痛苦,眼睛微眯起来,甚至在他精神力的驱动下,星舰被迫起航,没有定制路线,不知道会飞去什么地方。

    星舰向着南射手环的方向去了,那地方是…原始森林?

    叶悄要去定制路线,却被路因希亚按住肩膀,“要去哪里?”

    他嗓音太哑,不复平时沁润,像是得了癔症。

    叶悄一惊,眼泪又涌了出来,还在用手执着地安抚他,【别怕,现在我们都安全了,最坏的情况是迷失在原始森林里,我现在帮你平静下来,相信我。】

    “我不要平静,”路因希亚咬着他的耳垂,含糊不清低声说,“我是要绑架你的坏虫,现在你被我抢走了,你最好喊大声一点,你喊越大声,我越兴奋。”

    叶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