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错撩门阀公子后 > 第 79 章 涅槃
    守灵三日后,罗纨之拒绝选风水宝地安葬月娘,而是依着她的遗言,用了火葬。

    涅槃。

    这是一种佛家追求的至高目标,也逐渐被崇尚佛学的大晋人所接受。烈火焚烧,并不代表不敬逝者,反而是助亡者超脱生死,到达无上境界。

    所以这便不再是离经叛道的不孝行为。

    此后,罗纨之回罗家讨要月娘剩下的遗物以及映柳。

    罗家主觉察自己手里已经没有牵住罗纨之的绳子了,暴跳如雷,如何也不肯答应。

    罗纨之直接冷下脸道:“阿父还是莫要与我闹翻了,但凡我在三郎面前说一句不好,阿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罗纨之那张不再温顺卑微的脸,罗家主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翅膀硬了。

    她再不是那个能够任人欺负和摆布的小小庶女!

    “你还真是白眼狼,也不看看你如今能够趾高气扬勇气是谁给你给的!”罗家主脸色涨红,横眉怒视,突地把桌子上的杯子横扫了出去,“哐当”一声碎在罗纨之身前半步,半热的茶水飞溅,沾湿了女郎的鞋面。

    “要不是我把你送给的谢三郎,你现在哪来的胆量这样和为父说话!”

    罗纨之两手合袖,不动声色把脚步往旁边挪了些,免得蜿蜒的茶水会流到她的脚边。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我便是阿父如今的恶果,不足为怪!”

    罗家主气得险些昏厥,冯大娘子虽然也恼怒罗纨之的放肆,但是她尚有几分理智在,罗唯珊的婚事在即,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搅合。

    她一边让人去给罗家主顺气,一边慈眉善目对着罗纨之道:“九娘想要月娘的遗物也是人之常情,母亲怎么会不允,那映柳是你娘身边的旧人,留在这里也是可怜,你要去无不可,只是虽然月娘不在了……”

    冯大娘子停顿了一下,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伤感道:“但是罗家还是你的家啊,不用闹得剑拔弩张。”

    “……大娘子说的是,我这次来只是想要回我娘的东西和映柳,并非是来吵架的。”罗纨之适当也退了一步,表现出一种还有商讨余地的大度。

    冯大娘子松了口气,只要罗纨之没有把月娘的死归罪在罗家看护不周的份上,那一切还好说,只要罗纨之还在建康,还在三郎身边,她们罗家还有希望。

    罗纨之拿走了月娘的琵琶和一些旧衣物。

    她屋中值钱的东西不多,映柳说月娘怕给隔壁屋的昧了去,能换成钱帛的都尽数换了。

    她的身体是一月比一月差,就怕哪一日忽然病倒,再来不及处理这些。

    轻易就拿到了自己的身契,映柳惘然若失。

    “若这么简单,那是不是月娘早也可以解脱了?”

    罗纨之摇摇头,蹙眉道:“倘若月娘还在,他们会牢牢抓在手里,可月娘已经不在了,他们也就不敢逼急了我。”

    “因为罗家主还要

    靠着女郎?()”映柳似懂非懂。

    罗纨之点了点头。

    映柳气鼓鼓,他还要不要脸皮!都把月娘害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脸要女郎为他做事!?[”

    罗纨之把视线投向车窗外罗家的宅子,撑着腮道:“靠别人是最靠不住的,因人心深不见底,最是难测,看似平地青云,意气飞扬,难料哪一日就要从高处直坠而下,粉身碎骨……”

    “女郎是说罗家主会有报应吗?”映柳立刻高兴起来,追问道:“什么时候?”

    罗纨之摸了摸她的头,从容笑道:“快了。”

    映柳呆呆盯着罗纨之,忽然脸色微红,小声道:“女郎,我觉得你变了好多,你现在这幅样子真的好像贵人一样,对!很像那谢三郎,就很厉害。”

    映柳只见过谢三郎几面,但也印象深刻,那是真正犹如天宫仙人一样的存在。

    美丽、强大又高贵,让人不敢直视。

    “会觉得不好吗?”罗纨之也知道自己有所不同,但是就好比自己日日照镜子,是很难看出明显的区别。

    映柳摇摇头,“我知道女郎是好人,不会觉得不好。”

    罗纨之不禁弯起了唇角。

    这是因为映柳完全相信她,信赖她。

    一笑之后,她又想起谢三郎,笑容就慢慢淡去,凝成眼底的深思。

    三郎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人,他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罗纨之无从判断。

    她既不能果断指责他,也不能坚定拥护他,只能兀自迷茫地左右徘徊。

    或许就如王老夫人所言,不能体会他、理解他,如此又怎么能算是喜爱他?

    她的喜欢是肤浅的心悸,还是纯粹喜欢那张脸、那具肉.体,或者是她依赖的那份安全感。

    在怀疑谢三郎之前,罗纨之先质疑起自己。

    罗纨之带映柳回了扶光院,她也有想过先离开谢家,和映柳一起住到廖叔的小宅子去。

    一来映柳毕竟比她的身份更加尴尬,二来在外面她更方便和廖叔联系。

    不过这个想法被三郎两句话就打了回来。

    “常康王还未死心。”

    “是我哪里没做好么?”

    罗纨之还没有那个能耐拿自己冒险。

    更无法面对谢三郎的“质问”,他没有哪里不好。

    过年前的这段日子里,建康平静也不平静。

    罗纨之时刻留意着外界的消息,但皇帝的死一直并没有传出来。陆家在皇宫势力很大,处理又及时迅速。

    最着急的常康王几次进宫想要打探消息都无功而返。

    谢公在皇帝“不能出面”的时候,完全肩负起了朝中绝大部分的决策。当然即便皇帝在时,也不过是象征性坐在一旁,附和地点一点头。

    皇帝在与不在,好像从来也没有多大影响。

    至于陆家,他们虽然有心想要蛇吞象,但尚没有那个能力独揽大权,还要处处依赖谢公维持时局的平静。

    ()

    陆家与谢家便井水不犯河水般,反而客气起来。

    宫里的陆太后借刺客一事,背地里处理了一批宫人,听闻华林苑的幽池水都染红了。

    轩鸟自知自己势单力薄,管住嘴巴才能保住性命,及时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要走的那天还偷偷来找过罗纨之,向她道别。

    “陛下为小人取名轩鸟,轩鸟意味着鹤,小人就道,鹤如此高洁之物小人怎么配得上,陛下就笑说,‘谁说是你了,那是吾喜欢’。”轩鸟擦了擦眼,“皇宫小人是不能再回去了,就如陛下所愿,做一只闲云野鹤吧!”

    又一个人勇敢地离开了建康。

    外面的世界未见得更好,但似乎总有带给人一种美好的希望。

    常康王闹得越凶,成海王和谢三郎反而沉寂下来,甚至一连好几天,谢三郎都待在扶光院没有出门。

    罗纨之也似乎恢复如常的生活。

    虽然穿着缟素的衣裙,但也难掩她的如春绽放的丽颜。

    她没有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压垮,反而表现出来一种被风雨催长的生命力。

    无声却壮阔。

    她积极生活,也努力料理严舟留下的生意。

    罗纨之与谢三郎还时常在一起,三郎继续教她弹琴。

    因为心静,她很快又学会了几支曲子,有时候两人还能共奏,一人坐右边控七弦,一人坐左边抚十三徽。

    或偶尔是谢三郎抚琴,她弹琵琶。

    一般而言,琴与琵琶的音色并不和谐,琴音浑厚低沉,琵琶清脆高昂,二者努力靠近,也才算勉强能够听入耳。

    “琴还是与萧合时更加协调,勉强与琵琶时,琴音变急,琵琶声沉,就失了原本的韵味。”罗纨之抱着琵琶转过身,手掌压着弦,很快止住了声音。

    她闷声道:“可见并非所有乐器都能相配。”

    谢昀没有压住琴弦,令那琴音犹在两人之间回荡。

    “是么?”谢昀笑道:“我倒是觉得琴音低沉,琵琶清越,各有所长,又互补其短,再合适不过了。”

    很快,正月初一元日到临。

    旧岁换新,建康城里一派热闹,宫廷里也例行举办朝会。

    这是一年之中的大事,百官和各地使臣要入朝参拜皇帝,而后皇帝要与他们共同饮酒用膳。

    罗纨之还以为皇帝身亡的消息到今日会瞒不下去,可谢公与谢三郎回来时却面色如常,外面更是只有喜庆和喧闹,没有哀声与丧钟。

    “大殿龙椅前立有琉璃屏风,屏风后‘皇帝’端坐’,除了‘因病’不能发声之外,行止如常。禁军严防死守,常康王也未能靠近一步。”

    罗纨之了然。

    陆家还真是预谋已久,居然连皇帝的替身都找好了。

    谢家这样的大家族,在元日时更是忙碌不休,无论亲疏的族人都赶着这样的日子上门拜贺,谢三郎不能留在扶光院,一整个下午都在外履行他宗子的职责。

    罗纨之与映柳、素心、清歌三人便坐在一块,尽饮椒柏酒,互相祝贺。

    “贺新岁!百病消!()”

    贺新年!新气象!?”

    罗纨之喝了个半醉,伏在桌几上又哭了一场,等谢昀踏着月辉回来时,她就顶着两只红红的兔子眼,可怜巴巴地坐在他门前。

    谢昀在外忙着应酬接待族人,回来还要照顾小酒鬼却没有半点不喜,反而甘之若饴。

    用温热的帕子把她的脸擦了擦,抹上眼睛时,她乖乖把眼睛闭上,等帕子挪开时,她就撑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三郎,我很喜欢你。”

    谢昀心猛地一跳,随即唇角抑不住扬了起来,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开始很轻,只是碰了碰,但他看见罗纨之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有睫毛轻轻颤动,脸颊酡红一片,两只手也紧紧攥在膝上,好似乖顺地迎接他做任何事。

    他喉结滚动,再次俯下身,衔住她的唇瓣,在她唇齿之中反复浅品深尝椒柏酒辛辣与芬芳。

    原本在圈椅上的两人不知不觉滚到了榻上,罗纨之用一只手扯开谢三郎已经揉乱的衣襟,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脖颈。

    滚.烫的体温熨.贴着她微颤的指腹,热汗浸.湿她的指.尖。

    “……罗纨之。”谢昀忽然隔着宽袍及时抓住她的手,他嗓音已经哑得不行,脸上亦染了令人口干舌燥的潮.红,鬓角早已汗湿,他的眸眼幽黑又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言不由衷但又努力克制道:“不能再继.续了,再等等,可好?”

    他还未能给出应有的承诺,就不该提前得到奖赏。

    罗纨之怔怔望着他,两眼又蒙上了泪雾,柔声愧疚道:“三郎,对不起……”

    谢昀扶起她,好笑问:“说什么对不起,这语气从哪里学来的,是你那本《桃花妖始乱终弃书生》的话本子里吗?”

    罗纨之呆了一下,眼皮微抽,忍不住道:“人妖殊途……桃花妖也是为了书生好。”

    “但她既然勾得书生爱上她,怎么可以轻易一走了之?这不是戏弄了书生?”

    罗纨之急切辩道:“或许,她就是没有那么爱书生!”

    谢昀的目光定定凝视着她。

    罗纨之受不住这样宛若能剖开人身的锋利视线,率先败下阵来,眼睫垂覆,仰脸就去吻谢三郎的唇。

    他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

    罗纨之越亲越无章法,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谢昀轻叹了口气,温柔地吻回她的唇,又抹去她的眼泪,但她的眼泪就跟从泉眼里冒出来的一般源源不绝,擦也擦不尽。

    “书上的事,何至于让你哭成这样?”

    罗纨之无力解释,只能再次低声道:“对不起,三郎……”

    正月初七,是为人日。

    这一日也是成海王的生辰,成海王在皇城以北的云海台设宴,一些与他相近的官员、权贵都少不了要去祝贺,谢三郎也在应邀之中。

    而这日王老夫人依着往年要带家中女眷去城东的寺庙祈福,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还特意向萧夫人提了一嘴,萧夫人就来扶光院找谢昀,要带罗纨之一道去。

    正好还能给月娘供一盏灯。

    谢昀思考了片刻,点了头,“还请母亲多带些人。”

    云海台路程距乌衣巷有一段路程,所以谢昀也要提前出门,罗纨之给他递了个食盒,又一路送他出扶光院。

    院门口,谢昀自内撩起车帘,望向亭亭玉立在高柱乌门前的女郎,叮嘱:“不要一个人乱跑,带着南星就跟在母亲身边。”

    “寺庙在山上,山间风凉,多加一件氅衣。”

    谢昀说一句,罗纨之认真点一次头。

    最后实在无话能再交代,谢昀就道:“回去吧。”

    “三郎,愿万事顺遂。”罗纨之两手交叠在身前,行了一个肃拜礼。

    谢昀复看她一眼,道了句:“晚间见。”

    罗纨之似是没有听见,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已提裙跑进了院门。

    白色的裙摆从门后一闪而过,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肆意地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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