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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超长

    陈缘知愣了一下:“在校内?”

    可是校内哪有合适的地方?无论是图书馆还是自习室都不合适吧, 教室更不可能……

    电光火石的一瞬,陈缘知想起了一个地方,她的脚步甚至因此一停。

    姜织絮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了:“小知, 你在看什么呀?”

    陈缘知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没看什么。对了小絮, 你和魏风原最近怎么样?”

    姜织絮短暂地“啊”了一声,脸皮泛红, “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

    陈缘知看着姜织絮,她的话题转得生硬, 幸运的是对方吃这一套。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吧?”

    姜织絮拽了拽她的衣袖,“你就别拿我开玩笑啦!”

    两个人聊着闲话, 踩着一地热烈午光,一路往饭堂走去。

    另一边,许临濯走进了高二的男生宿舍楼, 目标明确, 直奔302。

    打开门见到许临濯的时候, 汤宇是有点惊讶的,他的手臂搭在门框上:“临濯?”

    “你怎么来了?”

    许临濯背着光站在门口,身形落拓,朝着他轻笑起来, “社长,我想和你借社团活动室的钥匙。”

    汤宇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 找钥匙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还?”

    许临濯:“可以下学期还吗?”

    听了许临濯的话, 汤宇的头差点撞到柜顶。

    汤宇攥着钥匙,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借这么久?!”

    许临濯:“社长放心我的话,我直接复制一把自己带着也可以,主要是每周六日都过来问社长你拿,太麻烦了。”

    汤宇似乎听懂了什么,“你周六日用?你要活动室是拿来干什么?”

    许临濯笑着回答:“开辅导班。”

    汤宇:“……”我信了你的邪。

    汤宇无语,但出于对许临濯本人的信任和了解,他还是把钥匙借给了许临濯,“那你还是拿去复制一把吧,复制完了拿来还我。”

    “谢谢社长。”

    南方的冬日在二月初已然接近末尾,初春中午的阳光很暖,像泡在温水里。许临濯拿着钥匙走下楼梯,一只手滑开屏幕,看到了陈缘知的回复:

    “——你打算去MBTI社借的社团活动室自习?”

    许临濯毫不意外她能够猜到,他轻笑了一声,手指飞舞,“对。来吗?”

    那头很快回复,仿佛一直在盯着手机,“来。”

    ……

    陈缘知带着书包推开社团活动室的门时,许临濯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和那天一样。那天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光,这样微扬起的窗帘纱弧度。

    许临濯穿着校服上衣,他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正在看窗外的绿植,瞳孔黑得透明。

    陈缘知的呼吸轻了。眼前的景象和她第一次在这里遇到许临濯时重叠,一时间她心生恍惚。

    她握着门把手,许临濯眼珠微移,终于注意到了来人。他朝着站在门口的陈缘知笑了。

    “你来了。”

    陈缘知慢慢合上门,“……嗯。”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入座,“最近的学习进度如何?”

    寒假时,在确定放弃未来不会选的科目的继续学习之后,许临濯针对陈缘知目前的薄弱科目进行了相关学习计划的制定。

    首要的两个目标就是数学和英语。

    许临濯,“数学最快的提分方法就是记思路。先研究试卷,把最常规的简单题和最频繁出现的中等题都选出来,然后打开答案,剖析解题思路。”

    “这类题目的切入点是什么?第一步是假设还是通过所给条件可以推导?每个关键的思路转折是从何而来?把每道题的解题思路都用你自己的语言记下来,然后在重复的训练里熟悉这一路径。一张数学试卷,至少有90分是完全可以通过刻意的重复练习拿到的。”

    陈缘知那时说:“但这个方法不适合我。”

    许临濯,“对,这个方法不适合你。这个方法适合的是对数学分数要求比较低的学生,对于那些学生来说,数学考到90分就足够去到他想去的大学。”

    “清之,如果你想进元培班,数学至少要稳定在125分以上。那就注定了你没有捷径可走,只能先打牢数学基础,然后慢慢地训练自己的解题逻辑和数学素养。”

    “要怎么做?”

    “先从课本开始。很多人都会忽略课本的作用,而去寻求种类多样的辅导书,其实是本末倒置。高考作为一个正规的国家级选拔考试,是有它自己的一套精确的考纲和教材的。而课本,就是最重要的教材。”

    许临濯给陈缘知的计划很简单,先啃下上学期她学的数学必修一,把课本完整地看三遍,然后做一遍课本上的课后习题。

    关于英语,许临濯看了陈缘知的试卷之后,先是问了陈缘知一句话,“你觉得你的分都扣在了哪里?”

    陈缘知早就翻来覆去地看过那张试卷了,那张试卷上每一道错题她都烂熟于心。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形填空和短文填空。”

    确实如此。陈缘知的完形填空错了足足6个,短文填空则是错了5个。可以说是整张英语试卷的失分重灾区。

    许临濯拿着试卷思索了一下,“完形填空做不好,你觉得是词汇量的问题?还是同义难以区分,偏义联想不到?”

    陈缘知,“确实,我词汇量不够,但是3500我已经开始背了。我觉得我最大的问题是语感不好,有时候很相似的词义之间会弄混,即使四个词都知道中文,也选不出来。”

    “但是语感要练起来又很难,我不喜欢看英语文章,在学校也没什么机会听读英语。”

    许临濯,“那我教你个简单点的方法。每次做完题目以后把选项都填进去,再把整篇文章读一遍。这个方法是我以前一个英语老师教我们的,很有用,久而久之你的语感就能够被培养起来。”

    “短文填空做不好,应该是语法的问题。我到时候回去拿本书给你,我以前用那本书建立英语语法体系,很好用,它总结得很全面。你把它看完,然后尽量全部记住。”

    “好。”

    “清之,最重要的一点是坚持。所有的方法都需要坚持,不然没有任何意义,人一天的时间是有限的,在你的效率还无法达到兼顾一切的情况下,你必须要为了得到一样东西而舍弃另一样东西。你必须心无杂念,你要权衡,你究竟愿意为了这样东西做到什么程度。”

    “每当我们审视、挖掘自己的内心时,我们才会知道一直以来推动我们前进的原因,为之忍受痛苦和漫长的真正理由。一口气不足以支撑你抵达那样遥远的终点,你必须不断地为自己创造促使你行动的力量。”

    陈缘知记着许临濯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那现在呢?

    面对许临濯的询问,陈缘知把草稿纸,练习本,笔记本和课本一起放到了桌面上,她抬起眼,迎上许临濯的目光:“数学课本看了两遍,练习题都做完了。3500背到了D,你给的书看到快一半了。”

    许临濯只看了眼练习本和课本松松垮垮的纸页,便明白了眼前的人即使在这一周,也丝毫没有松懈。

    许临濯笑了笑,“好。那,在开始今天的学习之前,我先给你解答问题吧。”

    陈缘知怔了怔,“你不检查?”

    许临濯,“我信你。”

    陈缘知,“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挫败,我辛辛苦苦写的作业,老师不检查。”

    许临濯无奈伸手,“好好好,你拿来吧。”

    陈缘知按住了书本,“逗你的。”

    她清浅的眸黑白分明,宛若最宁静的湖面起了风,微漾不息,“我确实有很多不会的题。今天也麻烦你了,许老师。”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窗外太阳的辉光逐渐匀红,一场盛大的日落降临人间。穿着校服的女孩和男孩并肩坐着,紧紧相并的课桌,微弯的脖颈,笔耕不辍。

    陈缘知看着最后一道题,怎么也解不出答案。她忘记了这一处要用到的那条定理,手指按在笔尖上沿不平整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敲着。

    “哪里卡住了?”

    陈缘知拿指甲敲笔的小动作瞬间一停。她抬头看过去,许临濯侧身朝这边,眼睫垂下,正在看她的练习册。

    窗外的落日深红,从他的手臂蔓延到她的桌面上,试卷的一角也被染色。

    他离得很近,陈缘知稍稍屏住呼吸,生怕惊扰。

    她低声说,“……这里,我记得这里要用xx定理,但我忘记了。”

    许临濯伸出手,笔尖压在纸面上,沙沙声作响,留下一串清峋字迹,“——这个。”

    陈缘知看着那串字母,茅塞顿开,“想起来了。谢谢。”

    许临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即使不用看表,也大概知道时间不早了,住校生必须得去饭堂吃饭了,不然就会错过晚饭的供应时间。

    许临濯转过头看她,“今天也不早了。就先到这里吧。”

    陈缘知点点头,“好。”

    两人说完这番话,却是谁也没动。落日的余晖绚烂,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和一堆书本,还有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的白色窗纱。

    陈缘知想,她大抵是上瘾了。

    体会过和完全合适的人一起学习的感觉,就很难再戒掉了。

    她很想出声,和许临濯说,她想以后也能一直这样。

    如果说“以后也一起这样写作业吧”显得太刻意也太直白的话,那“以后也一起看周末的日落”,会不会显得婉转动人一些。

    许临濯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缘知突然被许临濯这样一问,脑子里正在打转的东西就像是被按下了冲水键,一下子脱口而出:“想问你明天能不能也一起自习。”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陈缘知:“……”靠。

    许临濯却笑了,陈缘知被他笑得耳朵发烫,她还没来得及说你别笑了,许临濯就掏出了一把钥匙,清脆的铁环相击声,脆得像玉石碎溅,而他看着她的眼里漾着分明的笑意,“这个给你。”

    陈缘知接过,打量了一番,“这是……”

    许临濯靠在椅背上,看陈缘知摆弄这把钥匙,“这是这间活动室的钥匙。”

    陈缘知顿住了。随后,她仿佛才明白这句话背后代表着怎样的含义,她慢慢抬起头,目光和那人的相接。

    许临濯看着她,笑容晃眼,“陈同学,以后可要记得提前来开门,别让老师站在门口等。”

    ……

    “活动室的钥匙是临濯来找我借的,他说要借用社团活动室到下学期。我本来很担心他会拿我们社的活动室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现在听你说了,我就放心了。也怪他跟我打哑谜,害我白操心一场。”

    周日,结束了一天的自习之后,陈缘知特意提早离开,去了高二那边找汤宇还钥匙。汤宇从陈缘知那里听说了许临濯借教室的原委,长舒一口气。

    陈缘知的说辞调整过。她掩饰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学习的事实,说成了一共有四五个人。

    汤宇果然没多怀疑。

    陈缘知听了汤宇的话,点点头,“那社长,我就先走了。”

    汤宇看着陈缘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噢等等,我刚好想起来有件事要和你讲。”

    陈缘知怔了怔,“什么事?”

    汤宇,“缘知,你有考虑过当mbti社的社长吗?”

    陈缘知还真没想过,也许是她脸上的犹豫出卖了她,汤宇很快叹息起来,“你知道的,我们社今年招的新人本来就少,一共就你们两个,许临濯那家伙还是个挂名,肯定是不会担任我们社明面上的职务的。如果你也不愿意当社长的话,我们社可就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陈缘知犹豫了,平心而论,她很喜欢mbti社的氛围,即使mbti社社团小,活动少等在别人那里算是缺点的点,在陈缘知这里,却刚好符合她的希求。

    陈缘知沉吟片刻,“……我明白了。那我考虑一下。”

    汤宇,“没事,反正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和你竞争了,你确定你愿意做下届社长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社团的换届大会在高一分班以后,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

    陈缘知,“好,谢谢社长。”

    从高二楼区回来的路上,陈缘知刚好碰到了背着一个大书包的黎羽怜,看到对方的那一刻陈缘知是有些惊讶的,“羽怜?你怎么也在这边?”

    黎羽怜苦哈哈地小跑过来,挽住了陈缘知的手,仿佛精疲力尽一般把头搁在了陈缘知的肩膀上。

    “别提了,我妈妈昨天突然和我说,她已经帮我在校内找了老师,以后每周都要去老师的宿舍补课!我刚刚写完三个钟的数学,感觉自己都快晕死了!”

    黎羽怜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除了说数学难学,老师说的听不懂之外,最常念的一句话就是:“妈妈为什么每次都不和我商量啊?”

    陈缘知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觉得这是对你好的事情吧。”所以,不需要过问孩子的意见。

    父母怎么会害自己的小孩?

    黎羽怜嘟囔道,“那她也应该提前和我说啊!万一我周六日那个时间段有社团活动呢?万一我想回家一趟呢?她总是这样,都不尊重我的意见……”

    陈缘知垂着眼眸看她,“所以你更应该告诉他们你的真实想法。要大声,要清晰。在要尊重之前,你得先让他们发现这一点——你其实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陈缘知的老人机忽然响了起来,持续不断的铃声,这是一通电话。

    极少有人会通过这个电话找她,陈缘知没有多犹豫便接了起来,“哪位?”

    “小知!!!!!”

    陈缘知被话筒那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隐隐约约听出了对方的身份,“小絮?怎么了?”

    姜织絮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激动,她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才用盈满喜悦的声音说道:

    “ 小知……刚刚,魏风原和我表白了。”

    “我答应他了。”

    陈缘知怔了怔,随后嘴角便翘了起来,一个清浅却真心的笑容在她唇边轻轻漾开。

    “那很好啊。祝福你们。”

    她知道这正是小絮等待已久的,期待的好事。大概是因为深刻地清楚,又或许是因为她本就口拙,最不擅长祝贺,所以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八个字。

    可她是真的为小絮高兴。

    姜织絮开始给陈缘知复述魏风原跟她表白的情景,她是一个很优秀的表达者,陈缘知只是听着那些片段,便可以想象出那一整个画面来。

    相慕的两个人,一个笨拙,一个羞涩,在一场落日里拥抱,倾听彼此的心跳,确认那份真挚的心意。

    姜织絮嗓音温柔,她小声地说:“小知,我觉得我好开心啊。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那么开心过。”

    很久以前,姜织絮第一次和她说这番话时,陈缘知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在这一刻,在姜织絮描述出来的这一刻,她想到了许临濯。

    姜织絮:“小知,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我还没准备好,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陈缘知明白,“好。那你还有和谁说过这件事吗?”

    姜织絮犹豫了一下:“我打算……待会儿上晚自习的时候,告诉孙络。”

    陈缘知顿了顿。

    电话那头传来了浅浅的叹息,“小知,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陈缘知,“你说孙络和魏风原?”

    姜织絮,“是。”

    “……我总觉得,寒假回来以后,孙络也喜欢上了魏风原。”

    陈缘知经常留意他们,自然明白姜织絮为什么会这样想。

    孙络上学期还是一大群人一起行动,男生女生都有,魏风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而且那个时候孙络更多地是和女孩子来往。

    但是后来,孙络和蜀锦泽分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还结束得很难看。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络的小团体就开始出现了裂痕。

    小团体里的男生大多没有站边,因为他们很多人既和孙络关系好,也和蒋欣雨玩得不错,而且他们都和蜀锦泽是朋友,朋友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吵架,这么混乱的事情,男生大多都选择了高高挂起,不掺和。

    孙络忍不了这种事,她一向觉得小团体里的人都是她的人,她的朋友必须挺她才对。

    那场风波过去以后,孙络和小团体里男生的关系就慢慢淡了。

    魏风原也没有站边。但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座位坐得近,又或者是魏风原比其他几个男生都要帅成绩也更好的原因,孙络和魏风原仍然保持着联系,还在寒假时约出来一起玩了。

    陈缘知猜测,孙络大概就是因为那两次和魏风原出去玩,在寒假的时候对魏风原产生了情愫。

    ……可惜的是,孙络不知道对方愿意出门赴约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的好朋友姜织絮。

    这学期孙络和魏风原的互动突然多了起来,其实很多人都有注意到,因为孙络从来没有掩饰过。

    在敏感的高中时期,一男一女总形影不离,是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事情。

    不止陈缘知一个人,黎羽怜也说过,陆茹叶经常在宿舍磕一些班级情侣的糖,其中就有孙络和魏风原。

    孙络在班里经常和魏风原,姜织絮呆在一起,相应的,她和张纤章、齐敏睿等人的互动就少了。

    也许在宿舍里的时候,她们依然有很多交流,毕竟她们都在同一个宿舍。但这个就是陈缘知无从得知的了。

    只是陈缘知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表面上是孙络好朋友的张纤章会做出偷窥朋友手机的事情。

    回到教室以后不久,陈缘知就抛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专心完成今天给自己布置的学习任务。

    她之前也嫌晚自习的时候教室会有些吵闹,但和朱欢寅不同的是,她直接上网买了对耳塞。

    陈缘知也知道,问题不在她这里,而在于晚自习还在发出噪音的某些人。

    可她同时也非常现实。她从不试图去改变难以改变的事情,她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当一件事的成本太高,她就会选择另一条成本低的路径去达到自己的目标。

    让那些吵闹的人安静下来,在陈缘知眼里,就是一件成本过于高昂的事情。花费时间和精力,还有很大可能毫无作用。

    与之相比的是,花几十块钱买一对质量好的耳塞,她想要的安静马上就能拥有。

    中途下课的时候,陈缘知带着耳塞做着英语阅读题,偶然一抬头去拿放在桌角的水杯时,眼角余光刚好看到了孙络和姜织絮。

    她本来只是随便一瞥,却一下子被孙络吸引了。

    视野中的孙络正在愣愣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姜织絮,姜织絮的嘴唇开开合合,孙络像是一个石头做的雕塑,半天没有表情和动作。

    陈缘知听着这一片寂静,猜想着耳塞外面是怎样的人声鼎沸,笑语喧扰。

    静谧和喧嚣如同被一层薄膜隔开,如同隔着两个世界。

    也许此刻,孙络的内心也是如此。

    许久,等姜织絮停止说话以后,孙络才忽然笑了,嘴角大大地咧开,笑得很夸张。

    陈缘知看到她拍了拍姜织絮的肩膀,看嘴型,应该是在祝福姜织絮,就像刚刚听到喜讯时的陈缘知一样。

    陈缘知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更多。

    ……

    第二天早上上的是体育课,这次孙络破天荒一般和张纤章她们一起走了,走之前还和姜织絮打了声招呼。

    “小絮,我先走了啊!”

    “嗯!”

    姜织絮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转头看向了在角落里背单词的陈缘知。

    陈缘知戴着耳机,正看着MP3在背单词,一抬头就发现姜织絮站在她课桌边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陈缘知摘掉了一边的耳机,“怎么过来了,孙络没和你一起?”

    姜织絮,“她和纤章,敏睿一起走啦!”

    陈缘知看着她,“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姜织絮拉着她的手臂,“因为我好久没和小知你两个人一起走了呀!”

    陈缘知笑了笑,没有拒绝姜织絮的热情。

    两个人拿齐了要带的东西,一起向着楼下走去。

    “魏风原呢?他又去哪了?”

    姜织絮附在陈缘知耳边悄悄地说道:“他提前跑了,去打球!”

    陈缘知,“他怎么不陪你?”

    姜织絮撒娇道,“当然是因为我要陪你了。”

    陈缘知抿唇一笑,“你少拿我寻开心了,快说。”

    姜织絮,“好吧,因为我不想太张扬,是我故意赶他走的。”

    无论东江中学每天背地里有多少小情侣手拉手吃饭堂,下晚自习,明面上,校规里还是写着“禁止早恋”的。

    陈缘知明白姜织絮的考量。

    姜织絮注意到了陈缘知的新MP3,“小知,这个MP3是你新买的吗?看起来挺不错的耶。”

    陈缘知,“……不是。”

    陈缘知抬手,看了眼手里的MP3,忽然转头看着姜织絮,“说起这个,小絮,我有件事刚好想和你说。”

    ……

    MP3其实是前一天晚上许临濯给她的。

    陈缘知之前就和许临濯讨论过,有关背单词的各种小问题,“背单词最大的问题就是前面的背完了,后面的还没背;后面的背完了,前面的又忘了。”

    “虽然说按照艾宾浩斯记忆曲线就可以很轻松地记住单词,可是哪有那么简单。要自己排好每组要背的单词,然后计算好每组单词的第一次复习时间,第二次复习时间……实在是太花时间。”

    “可惜了,要是能带手机来学校,就可以用手机上的背单词app来背单词了——或者不需要手机,只要能有个差不多大的小机器,能下载背单词的app就好了。”

    app会自动帮她算好哪一天需要背哪一组单词,能省去很多琐碎的整理和计算的功夫。

    许临濯,“也不是没有办法。”

    陈缘知看向他,“嗯?”

    许临濯,“我们班就有人用这种背单词的机器,好像是在taobao搜‘背单词MP3’就能搜到。也不贵,而且那个东西是真的不能上网,只能用来背单词。”

    他目光一转,“——很适合你。”

    陈缘知:“?”

    陈缘知:“讽刺我?”

    虽然她的自律程度确实远不如许临濯……但这不代表他能拿这个嘲讽她!

    许临濯笑了,“我哪敢。”

    陈缘知憋着一股气,“……那正好,就让你帮我收货吧。”

    许临濯:“?”

    陈缘知理所当然,“我家里会拆我快递,万一拆到这东西,又会骂我精力不放在学习上,整天玩物丧志。”

    许临濯:“你可以打开包装给他们看,这个本来就是拿来学习的东西。”

    陈缘知,“没用,你不了解他们,尤其是我爸。”

    最后许临濯还是妥协了,他给了陈缘知他家里的地址,负责MP3到货以后帮忙带来学校给陈缘知。

    于是便有了昨天夜风中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连廊交换MP3的一幕。

    交换完以后,两个人站在连廊里,还聊了几句。

    许临濯好像看到了什么,他指了指一楼的楼梯口,示意陈缘知蹲低一点,“那边有校领导。估计是准备上来巡查的。”

    他看着陈缘知一脸镇定的样子,“你还真是胆子大。”

    陈缘知浑然不惧,“怕什么,他们在一楼,上来也没那么快。”

    陈缘知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许临濯,那个女领导是谁?我感觉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许临濯看了一眼,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噢,她是我们级新来的教导主任。”

    陈缘知看了眼许临濯的表情,“你怎么一脸便秘?”

    许临濯,“我这分明是痛苦面具。”

    陈缘知忍不住了,唇角溢出一声笑来。

    “看来你们颇有缘分?”

    许临濯摆摆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我们班新来的政治老师就是她。教的就不说了,我只能说幸好我不打算选政治,不然要完。”

    “她规矩特别多。我已经可以想象我们级这学期会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陈缘知朝楼底下看去,那个角落里站着一堆校领导,大概率是在准备上楼巡班视察晚自习的情况。其中一堆穿着暗色系套装的中年男人里,一个卷发扎成马尾,穿着玫红色长裙的女人尤为显眼。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了,岁月已然在她的眼角沉淀成了皱纹,五官透露出一股英厉姝然的味道,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不怒自威,气势十足。

    陈缘知转头,“感觉他们要上来了,你快回去吧。”

    ……

    早上的树枝被阳光晒得发软,在风里沙拉沙拉地吹着口哨。

    陈缘知拉着姜织絮的手,思索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小絮,你和魏风原的事情,你都和什么人说过?”

    姜织絮,“我就和你还有孙络说了。噢,还有我表姐,和我一个初中的好朋友。她不在东江中学读。”

    陈缘知心里有数了,“那你先暂时不要和更多人说你谈恋爱这件事了。”

    姜织絮好奇,“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缘知,“我们换了个新的教导主任。我有种预感,她可能会抓早恋,你和魏风原藏好一点,别让她拿你们开刀了。”

    姜织絮吓了一跳,“啊!这样。那我回头就和魏风原说!”

    陈缘知安抚,“也别太担心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姜织絮:“可是小知,我觉得你很多猜测都很准哎。”

    陈缘知笑了笑,没有接话。

    直到体育课下课,孙络也一直和张纤章,齐敏睿等人在一块聊天,陈缘知和姜织絮寻到了难得的清净,找了一块高处坐着闲聊。

    陈缘知低头看着下方,草地上有学生在打羽毛球和踢毽子,大多数人都三三两两地呆在一块,这种时候,一个人独自呆在一处的身影就显得特别起眼。

    陈缘知看着一个人坐在场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朱欢寅,忽然问道:“小絮,谢槿桦没来上体育课吗?”

    一般上体育课的时候,朱欢寅都是和谢槿桦在一起行动的。

    姜织絮惊讶地看着陈缘知,“小知,你不知道吗?谢槿桦已经升班了,她去了7班。”

    陈缘知闻言愣了愣,一时间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她只得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最近学习学昏头了,不好意思,确实没注意到。”

    姜织絮扑哧一笑,“我知道啊,小知你一直很努力。”

    姜织絮也朝朱欢寅的方向看去,“不过,谢槿桦一走,朱欢寅就没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人了,这几天我总是见她这样一个人走。她会不会很孤单呀?”

    陈缘知看着朱欢寅的方向,没说什么。

    她和姜织絮不同。姜织絮向来善于共情别人,陈缘知经常说她是“菩萨在世”,那种时候姜织絮就会反唇相讥,说她是“冷血动物”。

    陈缘知总是欣然接受。因为她确实一直都是个很冷漠的人。

    体育课马上要下课了,陈缘知和姜织絮打算提前一点走,下课铃响的时候应该刚好就能回到教学楼那边。

    走到操场边的时候刚巧刮起了一阵大风,树叶被吹出一首合奏曲,姜织絮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陈缘知一边听,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偶然间手抚过左胸。

    就是那一刻,陈缘知的脚步陡然顿住了。

    姜织絮一下子就发现了陈缘知的不对劲,“小知,怎么了?”

    陈缘知按着自己的左胸口。她今天穿了长袖的校服外套,但砰砰直跳的声音还是透过厚实的衣料,稳稳地弹在了她的手心上。

    此刻,她左手盖着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枚徽章的。

    ——但现在,没有了。

    陈缘知张了张口,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有些无措,“……我的徽章,弄丢了。”

    姜织絮,“什么徽章?”

    陈缘知抿了抿唇,放下了捂着胸口的手,“……社团的纪念徽章。”

    那是许临濯给她的,本是属于他的徽章。

    许临濯那枚徽章,许是因为保管得粗糙,给到陈缘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磨损了,没有陈缘知后来收到的那枚那么新。

    可是陈缘知依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后来收到的那枚徽章给了许临濯。

    因为她是那么宝贝那一点的磨损。正是那一点磨损,代表了这枚徽章的与众不同,就像是他们的初遇。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实中交谈,然后许临濯朝她微笑,给了她那枚徽章。

    也许在别人眼中,那枚徽章不过尔尔,只是个制作粗糙,来自没有名气的小社团的,不重要的迎新礼物,但是在陈缘知眼中,它很重要,很重要。

    原本陈缘知会在上体育课之前把徽章摘下来的,因为她怕运动的时候弄丢了它。但是这一次姜织絮拉着她走得太急了,她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刚好是这一次,徽章丢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掉的?做准备运动的时候?和姜织絮去上厕所的时候?在山坡上的时候?

    如果都不是,操场这么大,要从何找起?万一有人捡走了,或者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就更找不到了。

    马上就要下课了,然后紧接着就是上课,这几分钟的时间,都不够沿着刚刚的行动轨迹走一遍。

    理智和感情疯狂地撕扯着。

    姜织絮担忧的声音传来,“小知……”

    陈缘知深吸了一口气,她抽干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试图组织语言。

    只是她抬起头,刚想对姜织絮说什么,旁边就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陈缘知。”

    陈缘知慢慢转回头,朱欢寅站在她身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即使失去了谢槿桦这个班里唯一的朋友,一个人的朱欢寅也依旧不改眼神里的傲慢和跋扈之色,一头长卷发打理得光泽鲜亮,垂在胸前。

    她站在那里看着陈缘知,伸出手,露出手里一枚静静躺着的徽章。

    边缘有一些磨损的徽章。

    朱欢寅说:“陈缘知,这是你的吧?我刚刚看到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第37章 新欢

    朱欢寅本来没有看陈缘知, 她的拇指不停地蹭着指关节,是某种代表焦躁和紧张的小动作。

    半天没得到回应,朱欢寅奇怪地扭过头来, 看向陈缘知:“喂,这难道不是——”

    眼前人影一闪, 朱欢寅反应过来的时候, 陈缘知已经凑到了她面前,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是我的!”

    朱欢寅被吓了一跳, 她愣愣地看着陈缘知,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人脸上此刻的表情, 是她从未没有见过的。

    陈缘知看着手心里失而复得的徽章,原本微微缩小的瞳孔慢慢恢复正常。

    她松了口气, 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朱欢寅,无比认真地说:“——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真的,欢寅, 谢谢你捡到了它。”

    朱欢寅忽然觉得耳根发烫。

    她连忙抽出手, “……没, 没什么,我就是刚好看到了而已。”

    陈缘知握着失而复得的徽章,心里某一处本来激烈晃荡,即将崩塌的一角, 瞬间固若金汤。

    她轻轻吐出含在胸口里的那一口气,抬起眼帘,第一次以如此端正的目光注视眼前的朱欢寅。

    “……以后如果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事, 请务必找我。”

    陈缘知不是随口一说。她一向谨言慎行, 每一句话说出口都反复斟酌多次。

    那一瞬间,她看着朱欢寅避开的目光, 慌张的眼神,忽然读懂了眼前的女孩。

    陈缘知开学前就知道朱欢寅这个人。

    开学前夕,分班表刚刚出来的时候,陈缘知还没有回春申,但却接到了父亲的一通电话。

    电话开头,父亲陈文武照例询问了她在外婆家的日常生活,关心之后,陈文武便话题一转,问起了其他的东西。

    “知知,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叫朱欢寅?”

    陈缘知,“应该有吧。我不认识。”

    “那你到时候留意一下。那是爸爸合作伙伴的女儿,朱雀珠宝,你应该知道的,你朱叔叔。如果你们能成为朋友就最好了。如果不能,也别起矛盾。”

    陈缘知那时叛逆心极重,她没有多余的表示,只对父亲说:“我知道了。”

    陈文武的话,陈缘知是听进去了的,但也只是听进去了而已。

    陈缘知根本没打算亲近朱欢寅,只在开学发现对方坐她前座的时候惊讶过一瞬,随即就将这个人抛之脑后了。

    随后朱欢寅的一系列行为也让陈缘知不断地确认着自己对她的初印象。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脾气直率火爆,带着点奇怪的……傲娇。

    陈缘知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朱欢寅,产生了些许迟疑。

    应该是傲娇……吧?

    朱欢寅抬头,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很凶地问了句:“看我干嘛?”

    陈缘知:“……不,没什么。”

    昨天陈缘知才对着朱欢寅说了那番话,今天中午朱欢寅就带着自己的餐盘落座在了陈缘知的对面。

    原本今天计划好一个人来饭堂吃午饭,享受清净时光的陈缘知:“……”

    ……她真的是傲娇吗?

    陈缘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朱欢寅又扒了两口饭,然后忽然站了起来,朝打饭窗口走去。

    陈缘知看着她忽然离去的背影:“?”

    这是忽然要去哪……噢买饮料。

    陈缘知低头,继续吃饭。

    直到女孩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眼前,那人轻巧落座,然后把一罐汽水放在了她面前。

    铁罐底敲在饭堂的餐桌上,磕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偌,这个给你。”

    陈缘知看着被推到面前的汽水,顿时感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朱欢寅看着她,“干嘛,你不喜欢喝这个?”

    陈缘知只能无奈地收下,“这个多少钱?我到时候回宿舍给你。”

    朱欢寅,“几块钱而已,就当我请你了。”

    陈缘知不以为然,“几块钱也是钱。”

    两人几乎是同时吃完了饭,朱欢寅跟在陈缘知后面出了饭堂,在小道上喊住了她,“陈缘知!”

    陈缘知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朱欢寅小跑着走近,眼眸清粹,忽然出声道:“要一起走吗?”

    朱欢寅的动作忽然一滞。她张了张口,忽然发觉自己对上了陈缘知的眼神,马上又移开。

    “……那,那就走吧。”

    陈缘知回去的路上重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嗯,是傲娇没错。

    ……

    和朱欢寅的距离拉近这件事在陈缘知的意料之外。虽然陈缘知不排斥和朱欢寅交朋友,但接受一个人加入自己的日常生活,对于她来说还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二月在加深。春芽浅出,盈满枝头,昭告着春天的如约而至。

    又是一周的末尾。两人照常约定下午一起学习,埋头下去几张试卷,一支笔芯,时间便流逝得飞快,黄昏降临。

    陈缘知捏着钥匙在关活动室的门的时候,许临濯忽然抬手轻轻撩了一下她的发尾,纯黑皮筋束起的马尾辫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撩起,在空中一荡,落在女孩的后脖颈上。

    陈缘知反锁门的动作一顿。

    她回过头,“怎么了?”

    许临濯单手插着口袋,下巴轻仰,眼睛看着走廊外的花草园,向陈缘知示意,“那个是你们班上的孙络?”

    陈缘知愣了一下,她转头看去,花草园里站着的人确实是孙络。

    不,这不是重点。

    陈缘知诧异,“你为什么会认识孙络?”

    许临濯,“她很有名。之前在年级里也有过传得很广的关于她的八卦,我那时经常听班里的人讨论她。”

    陈缘知又一次为孙络的影响力所震撼。

    陈缘知忍不住道,“你们重点班的人也这么八卦?不学习的么?”

    许临濯低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别神话那帮人了。我们班多的是三心二意的,甚至还有人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陈缘知,“那成绩也还是很好吗?”

    许临濯,“嗯,总有这样的人的。”

    陈缘知垂眸,最后也没说什么,她锁好门,正准备和许临濯一起离开,目光掠过花草园,极轻的一眼,脚步却霎时间顿住。

    她看到孙络身边多了一个男生。

    陈缘知和班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熟,但她至少都能认得脸,只是有些人的名字和脸还对不上。

    但……孙络身边那个男生,绝对不是她们班的。

    在她迟疑的片刻,孙络已经拉起了那个男生的手,侧过去的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

    “小知!我和你说,孙络交新男朋友了!”

    黎羽怜本来是满脸激动地和陈缘知说这件事的,结果陈缘知的反应却是无波无澜。

    黎羽怜不满,“小知,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缘知这才抬起头,“什么?我刚刚在看这道题,没听到。”

    黎羽怜又重复了一遍,陈缘知听完,“噢”了一声,“我有看到过她和那个男生。”

    黎羽怜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高吗?帅吗?”

    陈缘知对这方面不算敏感,“我觉得不算……帅吧,但是比孙络她高很多,他们有点身高差。”

    黎羽怜趴在桌子上,脸枕着手臂,“哎,真的好抓马,之前班里不都在传她和魏风原快成了嘛?没想到她转头跟一个外班的男生在一起了。这高一才几个月,她都谈了两次了。”

    陈缘知随口附和,“怎么?你也想?”

    黎羽怜翻身坐起来,“肯定想啊!我初中的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在高中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缘知,难道你没有吗?”

    陈缘知写完最后一串运算过程,提起笔,“嗯,好像有吧。”

    黎羽怜不满,“你又在敷衍我!”

    陈缘知无奈,“大哥,现在在上晚自习。”

    黎羽怜,“可是马上就下课了嘛。”

    黎羽怜话音刚落,下课铃声便悠扬地响了起来。教室里顿时传出一阵椅子划拉地面的声音,整个教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化了,从刚刚的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

    陈缘知犹豫着要不要掏自己的耳塞,就听见黎羽怜感叹,“不知道蜀锦泽看到前女友找了新欢,会有什么反应呢?”

    陈缘知随口道,“他不是有蒋欣雨吗?”

    黎羽怜惊讶地看着陈缘知,“他们俩早就分了呀。”

    陈缘知愣了愣,转头看黎羽怜,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候?”

    黎羽怜,“当时蒋欣雨被老师约谈了,后来没几天他们就分手了。听说还是蒋欣雨提的呢。小知,你居然不知道吗?”

    陈缘知回想起那段时间,那时的她对自己一塌糊涂的数学成绩一筹莫展,焦虑得像开水壶出气孔上的蚂蚁,确实是没有多关注班里这些人的八卦。

    陈缘知,“我不知道。不过当时闹得那么大,分了也正常。”

    陈缘知也是从那时起,对班主任吴名旭好感降至谷底。

    明明在这件事里,蜀锦泽也是过错方,可是吴名旭却只约谈了蒋欣雨,真是令人心寒。

    陈缘知晚上和姜织絮一起走的时候,也和姜织絮聊到了孙络。

    姜织絮,“孙络今天早上刚和我说的,他们昨天刚刚确认了关系。我也很惊讶,因为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个男生,孙络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起他。”

    陈缘知,“所以小絮你也没见过孙络的男朋友?”

    姜织絮,“没有……不过孙络今天早上和我说了,她男朋友叫黄岭旻,也是高一的,高一10班。”

    陈缘知没听说过这号人,她只觉得奇怪,“你有问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姜织絮点点头,“嗯,她说这个男生追她有两个星期了,她之前一直没考虑好,昨天想清楚了就答应了。”

    “对了,她说那个黄岭旻和魏风原以前经常一起打球的,他们互相之间都认识,还说多亏了那天有去看魏风原打球,不然可能就不会遇到她男朋友了呢。”

    第38章 分班

    陈缘知和姜织絮回到宿舍的时候, 一推开门便听到了梁商英语气惊奇的声音:“孙络又谈了一个啊?”

    吴嘉欣抱着自己床上的枕头,下巴搁在上面,接了一句:“她桃花运好好噢。”

    陈缘知关好门, 姜织絮走到床边放东西时笑着问了句:“你们在聊什么呢?”

    梁商英看到姜织絮走进来,马上趴到了床边, 冲着姜织絮好奇地问道:“小絮, 她们说孙络又谈恋爱了?真的假的?”

    “对啊,是什么样的人啊?”

    陈缘知来到这个宿舍也有些日子了。

    她发现, 虽然梁商英和吴嘉欣背地里不喜欢孙络,甚至还会在厕所闲聊时笑她, 但却不会当着姜织絮和陆茹叶的面很直白地表现出来。

    这也很正常,不如说只要一个人情商没问题, 就不会当着别人好朋友的面说别人的坏话。

    但是陈缘知还发现,梁商英虽然不喜欢孙络,但似乎并没有恨乌及乌, 反倒很是喜欢姜织絮, 甚至隐隐约约有点想拉拢姜织絮的感觉。

    但姜织絮对这些事不敏感, 依然只是拿梁商英当普通舍友,至少陈缘知感觉,她们在班里几乎没什么来往。

    此时的姜织絮面对梁商英的好奇,也只是歉意一笑, “我也不知道呢,她也很少和我说起她男朋友。”

    黎羽怜拿着牙刷在刷牙,口齿不清地说:“我听我高一10班的朋友说, 孙络的男朋友是他们班副班长, 成绩还挺好的,而且家境也不错。”

    姜织絮惊讶, “哎?你朋友也认识孙络?”

    黎羽怜,“唔,她说经常见孙络来他们班找他们副班长,因为他们副班长的座位就在窗边,有时她会直接趴在窗口和他们副班长讲话,所以我朋友就眼熟了。”

    陈缘知心想,到底是因为之前传遍全级的劲爆三角恋八卦认识的,还是因为趴窗户聊天认识的,这点就只有她朋友自己知道了。

    梁商英听了这番话,起了比较的心思:“是这样嘛?上次考试他级排多少啊?”

    “我也不太记得具体的,好像是500多?”

    梁商英马上笑了,“噢,就这啊?”

    陈缘知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作为班里常年驻扎在前五的尖子生,梁商英上次级排接近400名,自然看不起所谓级排500名的“成绩好”。

    黎羽怜去卫生间接水了,吴嘉欣忽然开口,喊得却是陆茹叶的名字,“茹叶,孙络有没有和你提过她男朋友呀?”

    陈缘知抬头,离关灯时间还早,陆茹叶却已经早早爬上了床,正在玩手机。

    闻言,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直接道:“她没和我说过。而且问那么多她男朋友的事干什么?反正你们都不认识。”

    吴嘉欣马上软了声调,“哎呀,就是有点好奇嘛,那我们不问啦。”

    ……

    比起孙络交新男朋友了这个班级里的大新闻,陈缘知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选科志愿表?”

    周日,陈缘知刚落座,许临濯便和她提起了这一茬。

    陈缘知还有些怔,“这么快就要填了吗?”

    许临濯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空白的志愿表递给她,点点头,“嗯,听我们班主任说,我们在三月底之前就要完成选科的分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就填也正常。”

    “学校总需要一些时间来看要给哪些选科开设多个行政班,如果有些选科人太少,还要考虑和其他班级合并成一个行政班。”

    陈缘知,“那你们班岂不是会分成两个?一个物理类的清北班,一个历史类的?”

    许临濯,“嗯?不会。”

    “学校已经决定只开设一个元培班,历史和物理类都在这个班,收取在本学年的期中考试中,总分在年级物理类前25名和历史类前25名的学生。”

    陈缘知,“这样,那就是说你们上选科的课都要走班?”

    许临濯,“是,我们隔壁会放一间空教室,用来走班上课。”

    陈缘知的手肘撑在了桌上,水笔从指尖伸出,笔尾抵在脸侧,“真好呢,我也想走班上课,感觉像大学一样。”

    许临濯无奈一笑,“很累的,我们只是没办法才这样安排。”

    陈缘知直起腰,“噢,所以说你们都已经填好选科了吗?”

    “我们班都已经填了。”

    陈缘知伸出手,手掌向上,朝着许临濯一脸认真地说:“我要看你的。”

    许临濯愣了愣,忽然笑了,眼尾都翘了起来,满目星辰,“那个早就交了。”

    “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陈缘知,“你选了什么……”

    陈缘知突然改变了主意,“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许临濯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捂着脸,肩膀都在抖,白皙而经脉密布的手背挪开之后,露出一双醒如银河的笑眼,“嗯,好。我不说,你猜。”

    陈缘知看着他笑起来的眼睛,顿了一下,又转过头,“……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猜的。”

    许临濯好笑地看她,“不就是,你早都知道了。”

    陈缘知侧过脸,垂眸,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说话。

    陈缘知忽然开口:“是物生地对不对?”

    许临濯点点头,嘴唇微弯,“嗯。”

    陈缘知靠在椅背上,看着许临濯,旋然一笑,“那轮到你猜我的了。”

    许临濯,“猜错了会不会有惩罚?”

    陈缘知,“不是一般都问猜对了有什么奖励的吗?你这么没信心呐?”

    许临濯,“我十拿九稳,就是随便问问。”

    陈缘知,“噢?那我可说了,猜错了有惩罚。”

    许临濯,“什么惩罚?”

    陈缘知沉吟,“嗯……我还没想好。”

    她看了眼许临濯看过来的眼神,几乎快忍不住笑,“放心吧,不会为难你的,我多有分寸的一个人啊。”

    “……勉强信了。”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历生地。”

    陈缘知回得很快,“不是。”

    许临濯看了眼她的表情,斩钉截铁,“就是历生地。”

    陈缘知憋不住了,笑了起来。

    许临濯越发肯定自己的答案,“我猜对了吧?”

    陈缘知努力忍笑,“不是!”

    许临濯无奈了,“陈缘知,你耍赖皮。”

    陈缘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管你呢,反正答案是我说了算。快点,快来接受惩罚!”

    许临濯没辙了,也是他太大意,才被陈缘知阴了一把。他开始放狠话,“到时候分班安排出来,你要不是历生地,我就去你们班门口堵你。”

    陈缘知弯唇,“我好怕。”

    许临濯这下是真气笑了,又好气又好笑,“行行行,说吧,要惩罚我什么?”

    陈缘知从刚刚开始就是在逗他,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出像模像样的惩罚来?她有心要轻拿轻放,于是便用手肘将自己的作业本推过了课桌的三八线,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想惩罚许老师教我做题,最难的压轴题。可以吗?”

    许临濯无奈地拿起笔,一边圈题干,一边顺口接道:“让老师我看看有多难,要是不会可就尴尬了。”

    陈缘知没再忍耐自己,她弯起眼睛,很开怀地笑了。

    两周的高强度学习任务,无数个课间的寂静无声,她走在中午无人的树荫小道上,穿梭过晚自习下课后暗得只剩几间教室的灯光的走廊。无数积压的困倦,疲惫,焦虑,在这一刻的笑容里,泯然若从未发生。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眶底扫出一片繁黑,他鼻尖到眉眼这一块极其好看,鼻梁骨从面中拔起,侧影清冽微峻。

    做题时,这人的嘴角总是轻轻抿着,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审慎无比的思考,随后骨节清粼的指轻移,在纸张上漫出一片风骨俊逸的字迹。

    眉间清疏如横林,渺远干净,温淡如神佛。

    陈缘知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失神。

    许临濯本来在专心做题,余光感觉到陈缘知在看自己,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她在发呆。

    倒是手上这题,着实有些费神。

    许临濯自己做出来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费一点功夫。但是问题是他还得和陈缘知讲这道题,要教会她。

    许临濯一边写着演算过程,一边心想要不要再写细一点,不然怕那人看不懂。

    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他微微转头,以为是陈缘知要对他说什么,却感觉有一根手指轻轻触上了他的眉骨。

    那人指腹温软,在那块凸起的嶙峋骨骼上摩挲了一下,手指间带着微凉的盐皂香气瞬间充斥了他的鼻尖。

    陈缘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摸上了许临濯的眉。

    她的大脑宕机两秒,一只手从她脑海中翻涌的思绪里掏出了刚刚那一瞬间闪过她大脑的想法。

    似乎是觉得那一处真好看。然后手便完全不经大脑地,擅自行动了。

    陈缘知慢慢地放下了手,她看着抬起眼来,定定看她的许临濯,依然是一脸的镇静。

    她在掌心里蹭了蹭刚刚摸了许临濯眉眼的那根手指,脸上浮出一些笑意来。

    她说:"我其实是骗你的。刚刚的那个,才是惩罚。"

    第39章 选科

    许临濯看了陈缘知几秒, 转眸,眼底泛起一层层的波光粼粼,忽地弯唇笑了。

    “我怎么觉得我亏了呢?”

    陈缘知的心跳开始轰鸣起来, 但她依旧一脸镇定,“应该是你的错觉。”

    许临濯看着她, 手指间夹着的笔忽然戳了戳纸面, 他眼眸清深,对着陈缘知说:

    “过来。”

    陈缘知听到这话, 懵了一瞬,“……什么?”

    许临濯看着她, 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让你凑过来, 不是要听题?坐那么远看得到吗?”

    陈缘知半晌才“噢”了一声,双手抓着椅子的边缘,朝许临濯的椅子挪过去一些, 几乎挨在一起。

    ……其实本来也没有坐得很远吧。

    这样, 反倒感觉, 太近了。

    陈缘知心脏跳得有些剧烈,她装作梳理头发,悄悄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让那块地方安静一些。

    许临濯拿起笔, 眼尾轻挑,“认真听,别走神了。”

    陈缘知连忙凑过去看题, “嗯。”

    笔尖和纸张摩挲出长久的光阴, 直到晚霞西沉,陈缘知和许临濯结束了一天的自习, 这天照例是陈缘知锁门,许临濯站在一旁看,忽然开口问道:“所以确实是历地生对吧?”

    陈缘知锁门的手一顿,她转头看许临濯,眼睛里笑意嫣然,“对啊。”

    ……

    “哎,小知,你打算选历史吗?”

    班级里正在分发着选科志愿表,别人还在和朋友讨论,愁眉苦脸地犹豫着要选什么选科的时候,陈缘知手里拿着笔,“唰唰”几笔勾好了选科,一气呵成。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惊愕的黎羽怜,“对。怎么了吗?”

    黎羽怜,“可是她们都说,历史能选的专业很少哎,而且我们省的一本率,理科一直都比文科高好多!感觉变成物理历史以后也会差不多的样子唉。”

    许临濯那天也问了和黎羽怜同样的问题,“你想好了?物理能选的专业可比历史多。”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许临濯的?

    陈缘知想了想,不久前的回忆清晰地涌上心头,她咀嚼片刻,一字一句地对着黎羽怜复述道:“我以前想选历史,是因为我觉得我学不好物理。”

    陈缘知也没多喜欢文科。她学文科学得轻松,学理科则吃力很多,但细究下来,她其实对所有基础学科都没有什么深入的兴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为了高考而学这些东西,而不是兴趣。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就是应该选历史的。我讨厌物理,和它相关的科目,数学,化学,我没有一科是基础好的,可想而知我将来学物理会学得多么吃力。”

    “确实,物理类能选的专业比历史类要多,但多出来的那些专业都是什么呢?化学工程,食品,生物科学,应用物理,水利,土木,临床医学……这些都是我不会去选择的专业,也都不是我喜欢的专业。我喜欢的专业,都和历史有关,也都可以通过选历史去选择。”

    陈缘知有一个爱好,就是观察人。她喜欢观察别人的表情,行为,语言,进而分析他们的心理和动机,她一直非常想深入学习行为心理学或者犯罪心理学,如果不考虑就业的话,她甚至还想学社会学和哲学。

    “即使我勉强学了物理,选了那些所谓的物理可以选择的专业,可是进了大学以后,我面对的就会是更难学的数学,物理和化学,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如果按照那些人的思维,他们选择物理是为了考上大学,可是考上大学以后呢?我们还得考研,在大学里也是要考试的,以后也要出去找工作,工作的时候也需要不断地用到这些知识,在现在的时代,已经没有可以一劳永逸的工作了,许多人已经把终生学习作为了自己的必修课。那我们难道要继续像高中一样,一直痛苦地学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科目,学一辈子吗?”

    很多人都本末倒置了,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这块土地。

    但陈缘知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习惯先圈好目标,然后一条条地找通往目标的路径,哪一条自己做得到,哪一条又更适合自己。

    至于一本率,那就更不在陈缘知的考虑范围内了。

    ——她想要去的,是更远的远方。

    “小知说得对,”陈缘知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的手搭在了陈缘知的肩膀上,笑意盈盈如秋水的眸,正是姜织絮,“我也是这样想的。”

    陈缘知抬手覆在姜织絮的手背上,仰头问道,“小絮,你选了什么?”

    姜织絮,“我选了历史政治地理。”

    黎羽怜惊呼,“哎,全文啊!”

    陈缘知只是了然一笑,她早就有所猜测,此时此刻也不过猜想得到证实,“……看来之后没办法和小絮同班了。”

    姜织絮有点惊讶,“哎?小知你选了什么呀?”

    陈缘知,“历史生物地理。”

    不止黎羽怜有些惊讶,连姜织絮都有点,“为什么呀?我记得你的政治挺好的呀。”

    确实,陈缘知文科全面优于理科,生物虽然算是理科里成绩比较过得去的一科,但和文科那几个比起来还是差点。

    陈缘知,“我不喜欢政治。”她很讨厌写政治,不仅是讨厌要往试卷上写那么多字,还讨厌要死记硬背那些她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

    虽然,她政治不算差。

    黎羽怜,“对呀,我没想到你会选生物呢。”

    陈缘知,“我生物地理基础不错。”她不可能选化学,初中时她学这两门学得很扎实,基础都是很好的。陈缘知权衡之下觉得自己可以学好生物地理,便直接选了,没有什么需要再多考量的了。

    陈缘知还记得许临濯听到自己的回答的那一刻,眼睛里流泻而下的笑意。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而不是因为觉得学不好物理,被迫选择了历史。”

    陈缘知明白许临濯是欣慰于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认知和规划,就像他一样。

    这说明即使他们相隔甚远,也依然有在未来相见,并肩前行的可能。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即使今日殊途,终有一日同归。

    选科志愿表的截止填写日期是今晚晚自习下课之前。陈缘知原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结果课间的时候却被姜织絮拉到了走廊上。

    “你是说,你怕孙络会被抓早恋?”

    陈缘知微微挑眉,姜织絮叹了口气,“是啊,孙络最近和她男朋友表现得有些太张扬了。连我隔壁班的同学都来和我八卦他们。”

    “而且小知你不是说,你感觉新来的教导主任很严厉吗?我是真的担心孙络会被抓典型,到时候处理起来为了杀鸡儆猴,肯定是从重处罚的。”

    陈缘知有感觉到,但也只是有感觉,毕竟她很少注意孙络了。

    但即使是如此,陈缘知也经常能看到孙络和她男朋友一起在饭堂排队吃饭,或是两个人一起在二楼连廊上聊天,或是在走廊和楼梯间,撞上两个人并肩而行。有时候陈缘知下午从宿舍出来,路过操场,还能看到孙络和她男朋友坐在篮球场的座席区,两个人手拉着手,姿态亲密。

    陈缘知并不觉得孙络会听姜织絮的劝言。事实上,从知道魏风原和姜织絮在一起之后,孙络便在减少和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

    若说她减少和魏风原相处的时间还可以解释的话,那陈缘知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姜织絮也表现得那么冷淡。

    如果是陈缘知,不会去和孙络说那一番话。可是她面前的是她的挚友,姜织絮。生性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陈缘知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慢慢将那些积埋已久的话吐露出来,“……小絮,听我说。我觉得你可以提醒她,但也只是提醒就好了。不用说多余的,只要告诉她,这件事有风险,你希望她不要再这样张扬。”

    “她如果把你当朋友,就会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也会收敛自己;如果她早就对你心怀不忿,与你离心,那无论你怎么说,她只会曲解你的所有好意。”

    “你只要对她说几句话就好。”剩下的,便随个人机缘而定吧。

    姜织絮点了点头,“好。”

    陈缘知看着她回到座位,似乎是和孙络说起了这些事,孙络看着姜织絮,忽然咧开嘴笑了,看口型似乎是欣然接受了一般。

    陈缘知只看了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二月的风终于吹到了末尾。

    “学校方面已经敲定在2月26号考高一年级的第一次月考,同时这次月考也是高一级的分班考试。”吴名旭站在讲台上,扬声宣布了考试的消息,“各位同学务必尽全力参与此次考试,考试成绩关乎你们分班后的去向,这一周就别玩了啊,好好备考。”

    班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应和声,陈缘知垂眸看向练习册,指尖捏紧了笔。

    这是她和许临濯相识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大考。在此之前,她已经努力了两个月,她想看看现在的自己究竟有没有进步,又能进步多少。

    陈缘知今晚埋头学了一晚,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许多人闹哄哄地背着书包往外走,陈缘知则坐在座位上算着作业本上的最后一道数学题。

    许临濯教的方法确实有用。通读数学课本后,她对这些逻辑思路似乎有了更多的理解,也更能将他们灵活地运用到解题的过程中去了。

    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是有所收获的感觉一直支撑着陈缘知,她觉得很满足。

    陈缘知算完最后一笔,盖上笔盖,舒了一口气。

    忽然,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姜织絮呢?

    陈缘知扭头,一向主动来她桌前等她的姜织絮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黑直长发柔顺地从女孩的肩膀滑落,她垂着长睫,宛如一朵雨雾里盛开的花。

    陈缘知敏感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她收拾好书包,走了过去,小声喊道:“小絮?”

    姜织絮抬起头,她抬手摘下一只蓝牙耳机,唇角微微弯,“小知,你好了?”

    陈缘知看着她,姜织絮看上去和往常一样,慢慢点头,“……嗯。”

    姜织絮站起身,“那我们走吧。”

    “好。”

    两个人一路走到宿舍,路上也有一些三三两两一起走的学生,手里拿着在小卖部买的零食或是饭堂买的宵夜,慢慢悠悠地走回宿舍,边吃边热闹地说笑着。

    与此相对的是陈缘知和姜织絮两个人之间的静谧。

    陈缘知有心想问姜织絮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姜织絮恬然安静的侧脸,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宿舍门口。

    宿舍还是如往常一般,吴嘉欣和梁商英在聊天,陆茹叶趴在床边玩手机,黎羽怜第一个看到她俩,“啊,回来啦。”

    陈缘知看到姜织絮朝黎羽怜微微弯了弯眼睛,“嗯。”

    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陈缘知的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发生了。

    到了熄灯的时间,一切都如往常般平静,大家都各自收拾好自己,上床躺着了。

    陈缘知也照例躺在床上拿着MP3在背单词,翻到一则语法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旁边的床动了一下。

    陈缘知还在翻页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看着姜织絮从床上爬下去,双手没有拿任何东西,一路走到阳台外面。

    拖鞋在地面上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到阳台便停了,好像主人没再移动了一般。

    陈缘知坐了起来。她看着阳台的方向,此刻的宿舍楼除了路灯和楼梯间的光,其余都沉在一片黑暗里,她在床上,看不见姜织絮的身影。

    陈缘知没有犹豫太久,她很快按灭了MP3,也跟着爬下了床,用极轻的动作慢慢地穿过床铺,走进了阳台。

    角落里,姜织絮蹲在地面上,长长的黑发披散一肩,遮住了她的脸。她肩胛骨极纤瘦,此刻手臂交叠,弯折脖颈埋进去的动作,让她肩膀处的弧度更加清嶙。

    她在哭。

    即使在没有灯的黑夜里,那样小的起伏几乎难以看清,可陈缘知就是知道,姜织絮哭了。

    她努力地忍着声音,不想打扰到别人,即使已经崩溃到这种程度,也还是强忍着难过,直到窝进这片无人的角落,才敢咬着嘴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陈缘知在原地定住了一秒,随即她便蹲下来,抱住了姜织絮。

    姜织絮的肩膀一僵,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抬起眼,乌黑的发间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晶莹的泪珠从那眼眶里滚落,砸在陈缘知的肩膀上。

    陈缘知的手臂也微微颤了颤,她抱紧了姜织絮,手掌覆上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

    “……如果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好了。小絮,我一直在的。”

    陈缘知感觉到姜织絮的手臂慢慢地缠了上来,抱紧了她的脖颈。

    姜织絮的哭声从唇齿间溢出,她呜咽着喊她,“小知……小知……”

    “……小知……”

    陈缘知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姜织絮的哭声落在她心上,也泛起阵阵涟漪。陈缘知抿了抿唇,手指久久地停留在女孩的发尾上,她清楚地知道那涟漪代表着什么——那是她的难过。

    她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她真的看到以后,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忍心。

    不知过了多久,姜织絮埋在陈缘知肩颈处的头颅抬了起来,她似乎已经将那些崩溃的情绪,连同刚刚那些眼泪,一起淘洗出了自己的身体。

    她擦掉了眼泪,露出那张白皙清柔的脸,仿佛也擦掉了那些多余的情感和羁绊。

    姜织絮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陈缘知,忽然笑了,很苦涩的一个笑容。

    “……小知。你是对的。”

    “果然,两个不合适的人,即使勉强做了朋友……也总有一天会分离。”

    第40章 离开

    “小知, 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没有和你说。”

    一开始,姜织絮察觉到孙络开始频繁地和魏风原接触的时候, 她其实是没有想太多的。

    也许在别人那里,朋友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人, 是一件尴尬且难以形容与他人的事, 但姜织絮却一向不那么觉得。她的心很干净,装着的那份喜欢也格外纯粹, 所以她看着别人的喜欢,只会一样的珍重和感叹。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很美好。小知, 你明白吗?我有时候看着魏风原,会觉得喜欢他这件事, 只是我自己的事,并不与他有关。被赋予了情感的心看到他便雀跃,可是也只是雀跃, 那样的心情太单纯。与其说我喜欢他, 倒不如说我在利用他取悦自己。年少时这样的喜欢, 我觉得格外可贵,是值得好好感受的东西。”

    “我以为,孙络也是和我一样的。”

    姜织絮第一次听孙络提起她对魏风原的想法,是在她们第一次去看魏风原打球的时候。

    那时的孙络坐在场边, 忽然转过头,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对姜织絮笑了, 很狡黠的样子:

    “小絮, 我觉得有时候男生的喜欢,真的好直白啊。”

    姜织絮那时还不懂她话中的意有所指, “嗯?你说什么?”

    孙络拖长声音,“就是说——”

    “我觉得魏风原,对我有意思。”

    陈缘知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禁开裂,她努力维持,但语气还是十分强烈:“哈????”

    姜织絮看了眼陈缘知的表情,无奈道:“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是和你差不多反应。”

    “小絮,我不是自恋,我是真的感觉到很多细节,你不觉得魏风原对我一直都很特别嘛?”

    “不是,”姜织絮敛起脸上的惊愕之色,忍不住问道,“孙络,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孙络扬眉,搭在另一条腿上的小腿冲着球场上魏风原的方向晃了一下,“小絮我和你说,男生的喜欢其实是很明显的,比如说——男生投中篮之后第一个看的,不是对手就是喜欢的人。”

    “魏风原今天都投中三次篮了,每次都是第一眼看我这边。”

    姜织絮半晌无言,她发现孙络说的似乎也对,至少她无从反驳。

    “而且他对我的占有欲真的很明显,你知道吗,我上次只是和隔壁班的体委说了几句话,他马上就走过来了,而且还莫名地表现得很有敌意……”

    姜织絮慢慢地说:“孙络给我列举了很多她觉得魏风原喜欢她的证据。小知,我发现我没办法反驳她,她所说的那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我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也没有言之有理的证据。但是小知,我直觉孙络是错的。”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坐在他们旁边。或者说,那段时间让我无法面对孙络和魏风原的真正原因,是我知道了孙络内心对魏风原的想法,而我不认同她,却又没有证据证明她是错的。”

    陈缘知,“所以你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吵架了?”

    姜织絮抿了抿唇,“……不。”

    “是魏风原知道了。他知道了孙络背地里觉得他暗恋她的事情,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

    “魏风原直接去找了孙络对质,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魏风原还把孙络删了。孙络回来以后很生气,她质问我是不是我告诉魏风原的,我说我没有,我完全不知道魏风原是从哪里得知的,而且我也从来不会和他说这些。”

    “但是孙络不相信我。”

    姜织絮轻笑了一声,“小知,她不信我啊……”

    陈缘知蹙了蹙眉,开口问道:“小絮,孙络觉得魏风原暗恋她这件事,除了你,孙络还和别人说过吗?”

    姜织絮抿了抿唇,“……其实我不清楚。我没有问过她,但是我猜她应该和齐敏睿,张纤章她们都说过。”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尤其是她觉得开心的事,她会说给很多人听。她藏不住秘密,我很早就发现了,在她把她的一个朋友和男朋友吵架的聊天记录转发给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对她要三缄其口,不然我的秘密就会成为她和其他人的口中的谈资。”

    陈缘知不能理解,“都这样了,你还当她是朋友?”

    姜织絮,“因为我都明白,小知……我都明白。”

    “孙络会给我传她和她朋友的聊天记录,是因为她觉得我们都是她的朋友,所以理所应当的,我们也应该是朋友,朋友和朋友之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即使我和那个女生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在此之前还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会和她的朋友说我的事情,说我不喜欢某个人,是因为她觉得这就像是一群人在说八卦一样,但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她的朋友其实不喜欢我,对我有恶意,那么她转头就会把我讨厌某个人的事告诉那个人。”

    “……她活得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些愚蠢。”

    陈缘知听到这里时,眼瞳微微收缩,抬眸看向了姜织絮。

    此时的姜织絮和刚刚那个躲在角落和黑暗里低声哭泣的姜织絮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眼睛还是像月光一样清澈温柔,但那种温柔里,多了决绝。

    她望着眼前的陈缘知,垂下了眼睫,轻轻地叹息着:“小知……你是对的,你果然是对的。”

    “可惜的是,我那个时候还不懂。而且小知,她曾经也对我那么好。”

    陈缘知看着此刻的姜织絮,突然回想起了她和姜织絮的第一次吵架。

    那也是一个夜晚,无人的草径间,她得知了吴名旭没有把孙络和姜织絮分开的原因,而姜织絮告诉她,孙络在她最崩溃的时候给了她陪伴和鼓励,所以她做不到对孙络坐视不管。

    那时插入两人之间的刺,终于在此刻拔出,带出血迹。

    陈缘知知道该什么做。就像她曾经和许临濯说过的一样,她握住了姜织絮的手,一双眼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说:

    “没关系的,小絮,你还有我。”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

    只有坍塌的那一瞬间到来,人们才会意识到那是高楼还是废墟。

    一切都是在寂静无声之中发生的。陈缘知看着姜织絮走进了办公室,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姜织絮用了什么借口,无非是孙络曾经早就存在的劣迹斑斑,只需列举一件,就足够作为托词。

    吴名旭在和学习有关的事情上,从来不会马虎,这一点,陈缘知也不知该嘲还是该叹。

    “小知,我想离开孙络。你觉得如果我去提出换座位,这种时候,吴名旭会答应我吗?”

    每次换座位都是一次班级的伤筋动骨,陈缘知早就发现了,吴名旭很烦换座位,离分班还有一个月,而且马上就是考试,他不一定会那么快松口给姜织絮换座位,但姜织絮却是一秒钟也不愿意在那个座位坐着了。

    陈缘知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做到。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姜织絮走出了办公室,她第一眼朝陈缘知的方向看过来,弯唇笑了。

    “——成功了。”

    姜织絮走到了陈缘知身边,和她一起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吴名旭同意我今天下午就换座位,坐到原来谢槿桦的位置上。”

    谢槿桦走了以后,朱欢寅同桌的座位就一直是空着的。其实班里还有一个女同学也是单桌在坐,可是陈缘知知道,那个女同学是自愿自己坐的,太多单人单桌会影响班级座位的布局,所以吴名旭一直很头疼谢槿桦的座位该怎么处理。

    陈缘知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她还为此主动去找了朱欢寅询问,能不能让姜织絮坐到她旁边。

    陈缘知没想到的是,朱欢寅一下子就答应了,“姜织絮终于醒悟了?我还以为她会一直被孙络骗得团团转呢。”

    “她想来就来呗,反正我无所谓。助人脱离苦海,也算我功德一件。”

    陈缘知有些意外朱欢寅讨厌孙络的程度之深,不过也幸好她这么讨厌孙络,才给了姜织絮此刻离开孙络的机会。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班级里还笑语声晏晏,陈缘知隔着玻璃窗看向教室后排,孙络一如既往地坐在一群人中央,笑得那么张扬肆意,仿佛没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事情,也没有发现变故的袭来。

    “织絮。”

    陈缘知顿了一下,她转过头,发现陆茹叶不知何时出现在姜织絮的身旁,她看着姜织絮,表情里带着少见的谨慎。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我刚刚也在办公室里……”

    陈缘知马上意识到陆茹叶听到了什么。

    姜织絮显然也听懂了,但她并不在意,反倒是温和地笑了,“没关系的茹叶,如果你想告诉孙络的话……”

    “不!不是!”

    陆茹叶忽然很大声的打断了姜织絮的话。

    她盯着姜织絮,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犹豫,“我不会告诉她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和她吵架了吗?是……因为什么事?”

    姜织絮不愿多说,“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陆茹叶抿了抿唇,“那,你是因为生气才决定换座位走的吗?”

    姜织絮轻轻摇头。

    “——不是的,茹叶。我已经决定不再和孙络做朋友了。”

    陆茹叶惊异地看着姜织絮,她张了张口,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明白了。”

    陈缘知微微皱眉。

    她觉得陆茹叶的反应很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