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盈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郑薇听见了门口的动静,飞奔过来把门敞开,“需要!太需要了!我们搞不动这个洗衣机!”
温雪盈迷惑地看她一眼。
郑薇第一次见到赫赫有名的陈教授本尊,一副被迷得走不动道的样子,心情迫切,冲着门口的男人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还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陈老师请进!”
陈谦梵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把挎在臂弯的西装顺手递给了左边的温雪盈。
动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甚至没有看她。
温雪盈默默地接过去,把他的衣服抱在怀里。
陈谦梵解开衬衫的袖扣,不疾不徐地翻折袖口,露出戴表的手腕和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哪里有问题?”
郑薇滔滔不绝跟他说情况。
“就总是莫名其妙漏水,半小时之前放进去的衣服,我设置了二十分钟的快洗模式,没想到出去买了个东西回来就这样了,流一地,出水的地方也没找着。”
走到阳台,陈谦梵没有去检查滚筒里面的零件,拔掉插头,把洗衣机放倒了。
“工具有吗?”他问。
“有的!”十秒之后,郑薇递过去一个螺丝刀。
卸下了洗衣机的后盖板,检查了一两分钟,陈谦梵看出了问题所在:“水管老化,换根新的就行。”
郑薇很积极:“楼下有个五金电器,我去问问。”
还好她快去快回,没留温雪盈和他独处太久,五分钟之内,温雪盈装模作样去整理了一下刚才搬得凌乱的书,陈谦梵全程也没跟她交流,他在认真地拆卸水管。
很快,新的零件买到了。
郑薇递过去之后,就跟温雪盈站在旁边看着,露出一副花痴表情。
她将两条双臂挂在温雪盈的肩上,看着蹲在地上的陈谦梵,对她耳语道:“不愧是男神啊,修洗衣机的样子都那么性感。”
温雪盈:“你冷静一点,他只是接了根管子。”
“可是他一眼就看出来哪里有问题哎,陈老师真是个居家型老公——不,老师。”
“……”温雪盈把她的脑门轻轻推远。
郑薇又凑过来:“听说他今年结婚了,好想知道他老婆是谁。怎么到现在都没扒出来,我早说了这届学生一个都不行。”
温雪盈两眼一黑:“人家老婆好像跟你无冤无仇吧?”
她一边说,一边瞥一眼陈谦梵。
男人正屈膝蹲着,拨弄手里的工作,双腿微微分开一些,左膝被手肘抵得更低一些。
郑薇注意到这个蹲姿的诱人之处,置若罔闻道:“我都能想象他这双大长腿跪在我面前用力的样子。”
温雪盈大为震撼:“他为什么要跪在你面前?”
“冒犯冒犯,我的意思是跪在他老婆面前。”
“……他老婆也不需要谢谢:)”
“你又知道了,你是他老婆?”
“对啊。”她接得无比顺畅。
“你蛮好笑的。”郑薇眨眨眼,看着她。
温雪盈看着她,眨眨眼。
郑薇:“那你让他喊你老婆。”
“……?”温雪盈无语,“他不是这种人。”
“噗嗤。”
“…………”
刚才陈谦梵进来之后,温雪盈就闻到一点浅浅淡香,直到郑薇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西装,闻闻手,跟温雪盈说:“香的,你闻。”
温雪盈也起了好奇心,把怀里的西装抬高一点,将相对馥郁的领口位置贴在自己的鼻尖。
轻淡气味扑鼻而来。
蔚蓝的后调,已经褪去了甜感,一股清冷的雪松和檀香。
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是又隐隐撩人,好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掌控与洞悉——
她莫名地联想到这两个词,又略带好奇低下头去,闻着闻着,半张脸都快埋进他衣服了。
再一抬头,陈谦梵已经起了身,正看着她。
“……”温雪盈急忙停下了看似心术不正的动作,绷直身子以证清白。
他到一旁池前洗手,背对她们,缓缓地出声,音色微沉:“洗衣机的寿命快到了,有条件去买一个新的,没有必要再花钱修。”
郑薇给他递了洗手液:“我们去年就打算买的来着,那会儿正好放暑假了,开学来了还没时间顾上这个,没想到这么快就遭殃了。”
他稍稍点头应:“嗯。”
温雪盈干站了半天也主动地贴心一回,给了他一块毛巾。
陈谦梵挪眼到她手中,看着毛巾上的玉桂狗,又抬眼看她。
温雪盈没出声,用口型跟他说:我的,你用吧。
他接过去。
“老师您来我们宿舍楼看学生?”郑薇问他。
陈谦梵擦着手上的水珠,将指骨缓缓拭净,目光在温雪盈身上平静地放了两秒,看她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打算。
他淡淡说:“算是吧。”
“那不浪费您的时间,您快去忙吧,感谢老师帮忙,帮我们省钱啦。”
他说:“小事。”
眼见陈谦梵要走,温雪盈赶紧把衣服还给他。
他没说什么,到外面等候。
温雪盈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的时候背了个书包,手里提着c大发的月饼礼盒。
陈谦梵在外面走廊,正低头回复学生发来的节日祝福。
回头,他看到温雪盈跟上来。
“久等了,我好啦。”
他抬手要帮她提小盒子,她却即刻缩回去,没接受他的好意。
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钟,陈谦梵将手收回去。
电梯间在走廊尽头,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离寝室远了一些,陈谦梵才低声地问:“还没有和她们说?”
……说什么?
她迟钝一下,看他。
哦!结婚的事。
温雪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您的梦女太多了,我会被绞杀的。”
他看向她:“梦女?”
面对他五分不解、五分求知的眼神,温雪盈“咳”一声。
不想解释。
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就是当你想要坦白一件事的时候,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找合适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了。越瞒下去就越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有撒谎的嫌疑。”
陈谦梵没有为难她,沉默几秒,说道:“理解。”
他话音刚落。
两人正好经过一个敞着门的男生寝室,有个粗犷的男声喊道:“xxx你洗澡不关门啊,外面妹子走来走去!!”
听见有人嚷嚷,但没太听清在说什么,温雪盈下意识就偏头去看。
陈谦梵抬起手,及时地用手掌遮了一下她的眼睛。
他动作很轻,但难免生出力量将她拉拢。
因这一点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往他胸膛倾了一些,闪动的纤长睫毛刮过他干燥的掌心。
腕骨的冰冷表带贴了下她的太阳穴,修长骨节又带些刚冲洗过的寒凉,覆得不重,也激得温雪盈眼皮一跳。
十分短暂的靠近之后,他放开她。
温雪盈又撤得更远了一些。
陈谦梵垂眸看着她闪躲的脚步,问道:“住宿环境一直这么恶劣?”
“对啊,”温雪盈说,“不过习惯就好,他们也不天天这样。而且每一届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想了想,说:“我在信部有一间公寓。”
说这话时,视线掠过她浅色瞳仁的眼,没看到丝毫的波澜与兴趣,陈谦梵继而道:“需要的话和我说。”
温雪盈客气地点点头:“好。”
电梯里没有人,那种掌控与洞悉的感觉似乎在微妙的发散。
从他的领口。
陈谦梵问她:“那天替谁去上课?”
温雪盈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就不能是我选了这门课吗?”
他回视:“这是本科生的课程,名单也没有你的名字。”
被揭穿了,她嘴很甜地说:“早就听说你的课很不错嘛,我去旁听。”
陈谦梵莞尔:“我的荣幸。”
他不笑时凛然正色,笑起来却是眉目温和,有种冰川流进了春水里的温柔感,和教授身份里的严肃又截然不同。
“听不懂可以提,我讲慢些。”
温雪盈自言自语似的嘟哝:“我都很多年不学理科了,这又不是讲的慢就能听得懂的。”
陈谦梵低头,一边打开来电的手机,一边接了一句,“那是对我感兴趣?”
……好强势的脑回路而她竟然无言以对。
他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接,跟她汇报:“学生的电话。”
温雪盈通情达理:“没关系,你接你的。”
陈谦梵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旁边的露天停车场走。
温雪盈跟在他身后,看到眼前稳妥的黑色,宝马5系,说贵不贵,低调为主,挺适合老师开的。
上车的时候,陈谦梵的电话还没挂,对方讲得比较多,他听着,断断续续地应一声“嗯”。
温雪盈也不能干坐着。
玩手机吧。
假装很忙的样子。
她去骚扰温雨祯:【装淑女ing我好尴尬】
温雨祯在线:【怎么怎么怎么,你们在一起?】
温雪盈:【刚上车,去他那。】
温雨祯:【放大招,假装找不到安全带向他寻求帮助,然后姐夫凑过来帮你系上,你一低头不小心亲到他的脸,他愣了几秒之后把你按在车座上猛亲,一路亲到卧室明天孩子就飞出来咯^3^】
经提醒,温雪盈飞快地卡上安全带的插销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并且给她回了一个“你脑袋有问题”的表情包:【治病去】
陈谦梵挂掉电话,把车倒出来。
温雪盈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显现得紧张,她在不安的时候连骨头都是很僵硬的。
她也没想明白有什么可紧张的。
可能是因为要面对第一次“回家”的独处。
也可能是因为,身侧的男人刚从会议或课堂上下来,气质里还有残留的威严。
温雪盈手心出了点汗。
陈谦梵应该是属于不需要太多交流的人。
有话就说,没话就沉默,他不会为了氛围刻意找话聊。
车子安静地驶了一段路,温雪盈忽然发现空调开了,暖暖的风卷到她身上。
洛山地处中南部,快十月的时候还在夏天,过了秋分昼夜温差大,现在傍晚,虽说有降温趋势,但也不至于开空调吧……他很冷吗?
胡思乱想着,她也没多问,大神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嗯。
又过了两三分钟,陈谦梵出了声,偏眸看她:“还冷?”
她也慢吞吞地回看他一眼:“啊?”
温雪盈穿的是短袖,没外套,两条手臂绷直了坐着,简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她自己大概意识不到,但在旁人的余光里,这种谨慎感太突兀。
终于看出来她大概是心底油然而生的不自在,他笑一笑,语气轻柔下来几分:“难不成是拘束?”
在一个红灯路口,他缓缓地踩下刹车:“现在是丈夫,不是老师。”
陈谦梵低眸,视线放在她交握的十指上,耳边传来她勉力挤出来的一声:“还好啦,第一次一起过节嘛。”
他没过心,眼神收拢在她无名指的戒指。
陈谦梵伸出右手,没有牵她,但微凉的骨节缓缓地穿进了温雪盈的掌心。
他捏了一下她的戒指。
指腹轻轻揉在做工粗糙的小樱桃上。
“我给你戴的那枚呢。”
……完了。
温雪盈这才想起来,刚才回宿舍是为了换戒指,而因为一点小波折,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陈谦梵的眼睛天生的深,认真地盯着她时好像一汪潭,温雪盈失足跌进水中,被他困住,短暂地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