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岸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第一反应是主子没事在弟弟面前说起他做什么。
第二反应就是……
主子居然一次也没提过他!
少顷,邬岸盯着江望津的背影,总觉得对方是在戏弄自己。
与此同时江望津再次开口道了句:“邬世子。”
邬岸神情戒备。
在他看来,主子的这个弟弟身子弱,脾性也软和,容易受人欺负。
上次见面同样温温柔柔,笑得眉眼弯弯。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没想到今日再见……先是被套话,后是被言语调侃,搞得他都怀疑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出错了。
眼前这个时而冷漠疏离,时而温软平和,又时而谈笑自若的人,不知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与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不同,对方显得内敛而沉静。
此刻,邬岸望着眸中略带笑意的江望津,仿佛才真正认识到对方一样。
他微微扬着嘴角,邀请道:“一起去我府上坐坐?”
邬岸想到自己这次的任务就是把人安全送回侯府,思索一秒终是同意。
两人先后踏入马车,江望津给他倒了杯茶,邬岸连忙接过,喝完后又忍不住开始同他搭话。
“江世子。”
江望津也浅浅呷了一口水,“嗯?”
上次他就看出来这人似乎和长兄很是熟悉,关系尚可。对于兴许是长兄好友的人,他的耐心亦多了一点,也能说上不少话。
邬岸道:“江都统近来当值的时间少了许多, 几次只半日便归了府。”
虽说以江南萧的身份不必整日待在兵部,且以往对方也时常早早下值,不过那都是前往其他地方,这些邬岸心中清楚却也是不会明说的。
眼下他此言也只是为了反捉弄回去罢了,旋即便听他问:“你可知,他这么早回府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说完,邬岸就直勾勾望着与他对坐的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之意。
江望津闻言,执杯的手顿住,指腹在杯壁轻轻摩挲。
长兄日日那么早归是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陪他用晚膳。
邬岸见他不答,立马翘着脚笑开了,有种找回场子的舒爽感。
在主子面前他唯唯诺诺,在主子弟弟面前总不能失了脸面,还得摆出气势才行。
他正想着,江望津蓦地抬眼撇向他,目光锐利,一瞬间锋芒毕露。
邬岸翘着的腿下意识抖了下,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上位者的压迫。
接着,他两条腿慢慢放平,整整齐齐的。
邬岸皱了下眉,再次望去,江望津已然垂首,仿似那一眼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邬岸却不这么认为,他目露探究地凝望对方。
江望津放下杯盏,扬起脸来,蓦然朝他露出个笑,“邬世子好奇?”
邬岸场子才找回了一半,闻言点头,敛去眸底的探究,“是有些好奇。”
江望津唇角微扬,“既如此,稍后我替你问问长兄。”
话音刚落,邬岸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别别别……我不好奇,不好奇啊,你可千万别乱说。”
他一连摆了好几下手,看着甚至还有点慌,瞳孔都在颤动。
江望津忍着笑,好心道:“真的不好奇吗?”
邬岸脑袋点了好几下,“真的真的。”要让主子知道他好奇他的行踪,还不得活剐了他。
想到上次莫名其妙挨的十鞭,邬岸现在还心有余悸。
确定邬岸是真的不想,不仅不想还有点蔫儿了,江望津便不再逗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修养了许久,今日颇见成效,只是还有些疲乏。
邬岸这会也不敢招惹他了,见他阖目依旧坐得端端正正,生怕把人弄醒。
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对方是主子的弟弟。兄弟两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
一样的捉摸不透,啧啧-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前往城东侯府,途经繁华的长街,周围吆喝叫卖声不断。
邬岸闲不住,撑开窗户扫了眼,他正怡然自得,一条腿大剌剌伸着,几乎能碰到江望津鞋尖。
不多时,江望津感觉腿上被撞了下,他睁开眼,就见邬岸神情严肃地盯着车外某个方向。
“怎么了?”
邬岸表情一收,回首朝他笑了笑,“你醒了。”
话音落,他把腿缩回来。
江望津点点头。
末了,他不经意间视线越过邬岸,从还未合拢的帘子朝外撇去,一眼就看见揽星楼大门前的几道身影。
其中两个正是今日未在御书房出现的五皇子和九皇子。
江望津淡淡收回视线。
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般。
邬岸并未去看他的神色,暗自思忖道:这五皇子和九皇子不是按照他们留下的线索现在正忙着同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揽星楼。
还有那几个人是谁……
邬岸回忆片刻猛地睁开眼,那几人里其中一个人他曾在蔺琰身边见过!
马车行至半途,邬岸眼见快到侯府了,便道将他放在此处即可。
江望津看了看他,也没多问。
不多时,马车停在侯府前。
江望津入府后便径自回了茗杏居。
燕来坐在小院门口看见他立马蹦了起来,“世子你回来了!”
江望津摸了下他发顶,“八珍糕好吃吗?”
听罢,燕来舔了舔嘴唇,仿似口中还残留着八珍糕的味道,“好吃!”
江望津轻笑。
“好了,赶紧让开,小世子今日累了。”赵仁出声提醒。
燕来步子往旁边挪了挪。
江望津回房小憩了会,待他醒来时,长兄还未归,没一会杜建却出现了。
“长兄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吗。”江望津喃喃了一遍。
杜建应是。
“嗯,辛苦你了。”江望津道。
晚膳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 用罢晚膳江南萧也依旧未归。
江望津原想着等人回来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告诉对方,但随着暮色四合,房中燃起烛灯,长兄仍未回府。
他躺回榻上。
迷迷糊糊间听见动静。
脚步声渐行渐近。
“长兄?”江望津还未睁眼便出声唤道。
“嗯。”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望津索性闭着眼继续酣睡,口中轻喃:“你回来了。”
“回来了。”
江南萧看着他恬淡的睡颜,禁不住抬指在他颊侧蹭了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悸动。
江望津倏地睁开眼,甫一睁眼便径直撞入那双注视着他的墨色眼瞳。
眸底的神色似比屋外的夜色更甚,犹如黑夜中出没的猎食者,眼中凶性毕现。
同他对视的瞬间,江望津无端有些慌乱。
江南萧低声道:“感觉到了?”
江望津抬眼看他。
心头浮现出一个想法,故意的……
“长兄、”
江南萧道:“我先去沐浴。”
说罢,他丝毫不做停留地离开房间。
江望津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
方才从长兄那里传递而来的情绪虽只有一瞬就消失了,可存在感却十足。
他长长舒了口气。
自那日两人互相坦白后,长兄便一直克制守礼,没有再出现半点那样的情绪。
如今长兄下值回来,两人也见过了。俄顷,正当江望津再次准备安心睡去时,那种毫无掩饰的情绪如同浪潮般向他席卷而来。
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江望津险些没绷住发出声音-
一墙之隔,江南萧闭着眼。
他知道江望津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却没想到如此敏感。
那个样子的他,好像自己不小心碰到一下都会条件反射地发出颤丨抖。
让他……忄青难自禁。
即此时,房间的墙壁被敲响。
砰、砰砰……
声音从一开始的轻浅逐渐扩大在房间中。
江南萧猛然睁开眸子,眼底一片深色。
片刻后,他起身,脚步沉而稳地朝隔壁走去。
江望津半伏在榻上,几近崩溃。
长兄怎么可以这样……
明知道他也会感觉到。
他咬着牙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敲响两人仅隔着的那一面墙。
一下,无人应答。
再一下,依旧没人。
最后,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房间的门倏然被打开,床幔拉了下来,将里面的情形很好地掩盖。
江望津窝在里面。
进来的人看不见他。
“怎么了?” 江南萧嗓音低缓。
江望津咬着牙,从喉头发出咕噜声,像是呜咽。
“长兄,你不要……”
“不要什么?”
江南萧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说话时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幔子的遮挡让床榻间变得一片漆黑,江望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瞪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直到眼眶干涩。
明知故问……
江望津感觉那阵涌动的情绪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及此时,床幔被一点点撩开。
微黄的烛光从被拉开的缝隙中撩开,把里面缩着的人影透出。
待看清后,江南萧心头闪过一丝疼惜。
而江望津也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脸,却在看清楚的一瞬心头惊跳。
江南萧脖颈都透着红,眼神却牢牢锁定他,像是抓紧猎物就再也不会松开的兽类。
“阿水。”
江南萧唤他。
江望津沉默了瞬,“嗯。”
“不是告诉过你,这些都是正常的。”
“可……”江望津想说,可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
他并不想要。
江南萧的口吻低柔,似年轻的长兄在教导自己的幼弟,耐心又细致。
他坐在床榻间垂着首。
“不必害怕。”
江望津被他缓缓拉了过去,抱在怀里。
烛火在房中摇荡。
江南萧声音很轻。
半晌后他问了一句,“我是谁?”
“长兄……”
“嗯。”
温暖又安心的怀抱。
他被人握着手,耳边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长兄教你。”
“全都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