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声:“所以你们还是让他选择了去送死?!我不相信那个什么海葵只能靠着你们献祭自己人的方式去战胜,去消灭——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所推崇的高效手段?”
教宗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托尼。
“他才只有十六岁,他只是个小孩子!”托尼痛苦地说道,他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托尼。”教宗说道,他的语气中几乎无法分辨出任何情绪的存在,“他没有死。”
歌者与信使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了。
信使是普通人类,而歌者不是。
歌者在他的族群之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唯一一个挣脱了种族锁链走上了舞台的人,他们的种族本身就有着超自然属性在,躯壳对污染和异变的抵抗能力当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有一颗纯度高达ex级别的结晶在,这颗结晶不仅救下了整个纽约,也救下了歌者和武士。
即便如此,他们也需要时间去修复自己。
歌者并没有“死亡”,他仅仅只是回到了时间与维度之外。
托尼微微一怔,他的眼圈有些发红,哑声问道:“……他在哪?”
教宗的目光落在了白色的小小光团上:“你可以认为,他就在那里,在他的灵性之中。”
仿佛是印证着他的话一样,那个小小的白色光团顿时更加明亮了,一个小小的裂口在光团的表面出现,熟悉而又温柔的歌声在托尼的耳畔响起。
只是他的污染度被茧锁在了0,所以,他从此再也听不懂歌词。
然而那歌声中熟悉的、柔和的、平静的旋律却依然能让他放松下来。
他感觉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裂开的情绪被轻而易举地安抚,一切不必要的负面情绪似乎都被洗涤了。
狂躁的心跳平复了下来,那些如同细针般穿刺他灵魂的痛苦也消失不见。
鲸之茧安静地悬浮在他的面前,他仿佛透过这个小小的白色光团,看见了其中蕴藏着的无穷无尽的、熟悉的生命力。
哪怕爱丽丝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星球上来,他依然为他留下了最宝贵的遗产,为他留下了他所能给出的最有价值的、或许也是最有帮助的东西。
“爱丽丝……”他下意识地喊道。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颓然后退了两步,坐在了秘星主教堂的长椅上,神色有些恍惚地望向教宗身后悬浮于空中的秘星印记。
“我还能见到他吗?”他问道。
教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里几乎有怜悯的情绪,说出的话却冰冷而现实:“如果你把茧当做是他,那你每天都可以见到他——直到你进入坟墓的那天。”
这样一句话,背后所藏着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见不到了。
他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仅仅只剩下一个“茧”。
……
其实这样的一个结局,托尼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意外的。
倒不如说,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个结局的准备。
每个做英雄的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更别提像爱丽丝这样、有着严重性格缺陷和心理创伤、导致行为方式和世界观都严重扭曲的孩子。
他必须做好身边的人离开的准备,也必须做好自己随时会离开的准备。
然而,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而这一天真的到来,能平静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歌者的生命停留在十六岁,但他却已然走过了漫长到人类难以想象的岁月。在地球上的短暂时光,或许对他而言如白驹过隙,不过是一段转瞬即逝的旅程。
此时此刻,他已再次陷入长眠,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够醒来,以面目全非的异变后的模样面对一个全新全异的世界。
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为了他人的信仰而死,为了胜利而死。
“他叫什么名字?”托尼突然问道。
他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平静。
教宗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爱丽丝——那不是他的真名。”托尼笃定地说道。
爱丽丝·米利亚——不会有一个男性会叫这个名字,这显然只是他以女性身份活着的时候使用的假名。
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两个名字,爱丽丝和歌者,都不是他的真名。
教宗沉默了片刻后,平静说道:“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歌者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名字。
一个一辈子都在用假身份活着的人,或许也早就不需要自己真实的身份了。
“所以你在告诉我,他拯救了这个世界,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托尼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已经满足了心愿了。”教宗说道,“托尼·斯塔克,歌者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是,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努力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永远也无法得到它。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
当托尼离开秘星主教堂的时候,他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从内侧打开爱丽丝的衣柜,回到房间内,看着爱丽丝留下的与日常相关的点点滴滴。
这个孩子就这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又突兀地离开。
他安静地站在爱丽丝的房间里。
在爱丽丝到来之前,复仇者总部总是很安静,安静到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现代主义的装修和无数高科技的设施让这里仿佛一个钢铁铸造的机器,每个人、每台设备都在流水线上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在这里修建了很多用以娱乐的房间和设施,但大部分时候,那里都无人问津。
直到爱丽丝来到这里,她的存在就像是往这个巨大的、冰冷的机器上泼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整个世界都骤然鲜活起来。
她的歌声,她的琴声,她的笑声,还有她因为不愿意学习而嘟嘟囔囔的抱怨声,如同丢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激起了一连串的水花。
可惜,那颗小石子最终还是沉没到了池底。
宴席散尽,只余一地冷清。
托尼从桌上拿起了爱丽丝放在那的唱片,顺手放在了一旁的黑胶唱片机上,悠扬的音乐很快就在宽敞的房间里缓缓响了起来。
听着熟悉的音乐,他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微笑。
是啊,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
他应该为爱丽丝感到高兴的。
她一直都走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一直都在这条道路上不惜一切代价地奔跑着,哪怕到了最后的关头,她也毫不犹豫地用污染为代价,唱出了最后一首歌。
如果抛开一切私人情感上的不舍,他应该是为她而感到高兴——甚至是感到骄傲的。
骄傲于她的勇敢,她的果断,她的善良与坚定。骄傲于她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拯救了无数的人。
他只是很遗憾,没能从命运手中争夺到更多的时间。
——或许他过于冷静了。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想起了鲸之茧。
就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存在,他的情绪一直被安抚,以至于他此时此刻甚至没有力气去为了爱丽丝的离去而发疯。
就算他的情绪会崩溃,他会陷入疯狂,可这个情绪的输出口又能对着谁呢?
对着秘星教会吗?
他应该是充满怒火与疯狂的,可是,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就仿佛所有极端的负面情绪都被包裹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里,在这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这是祝福还是诅咒。
就在此刻,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接通之后,他看见了史蒂夫·罗杰斯的脸。
“托尼,情况怎么样了?”他很是担忧地问道。
“……”托尼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情绪,他毫不意外地发现整理情绪平复心情变得如此简单,“没什么,爱丽丝和武士都……去度假了。”
“他们还好吧?”史蒂夫问道,“你……还好吧?”
托尼并不觉得自己好。
但他依然无所谓地说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你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躺在急救室里的病人。”
史蒂夫听见了他轻松的语气,显然也是松了口气,大概猜到星巢那边应该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便说道:“没事就好,我们打算搞一个战后的庆功小派对,我想你应该是我们中最不想缺席的那个了,对吗?爱丽丝能来吗?”
“……”托尼沉默了。
“哦,抱歉。”史蒂夫说道,“既然他们去度假了,那应该是来不了了?”
“……没关系。”托尼说道,他的嘴角再次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我会带着她的份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