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明昱在整个设计中最犹豫的地方。
慕柏行最初选择加载的是中规中矩的纽克炮，重量轻，威力小，但对微粒子的加速快，从蓄能到发射不到一秒，最长连续发射时间十秒，最高瞬时能量值为一百能。而兰姆达炮的火力更猛，连续发射时间长达三十秒，重量与纽克相当，最高瞬时能量为五百能，但他最大的缺点是蓄能缓慢，需要的蓄能时十至十五秒的时间。
十至十五秒，足够大部分星舰观察手察觉到能量波的变化聚集，做好应对准备。
十几年前，兰姆达炮通常都在大规模的集中火力轰炸中被使用。但五年前新开发的钮炮通过新技术将瞬时能量提高为一千能，蓄能时间同样只用五至七秒，兰姆达炮从此从大部分星舰的武器搭载清单中消除。
明昱：“虽然钮炮更厉害，但它的重量是兰姆达炮的一点五倍。探索型星舰的设计中本来就没有武器搭载，这一部分占据的载重我想要越小越好。”
慕柏行显然也有这种考虑。
他靠在墙边，注视着明昱，专心听他说话。
“我以前尝试改进过兰姆达炮的蓄能加速器。”
那其实是中级设计师考试复习资料大全里的一道开放题。这种题属于压轴大题，出题人也没想过考生能画出真正可行的设计稿，要的只是解决问题的思路而已。
但明昱那天晚上正好失眠，干脆把自己的设计稿改了改，进建模室做过几次模型，最后熬了两周，给他弄出来了一个通过测试的版本。
“加速时间能从十至十五秒秒减速至五至七秒。”明昱说道，“在第一轮比赛中应该够用了。”
除了军部那些战士，大部分观察手的探测时间就在五至七秒之间，探测后的反应时间还需要一秒左右。而星航大赛作为以选拔人才为目的的比赛，禁止军部在职人员与注册探索队或星航部中星航经验七年以上的人员参加。
那么只要明昱他们遇上的不是如明彦那样的高级别觉醒人类，交火时就不会因为蓄能问题占据下风。
甚至可以借助对方的固有印象打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轮参赛队伍数量上万，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明昱觉得在上万支队伍中，能够频频遇见大佬队伍的概率应该不大。
“但这些只是理论数值，我的这个设计从来没有实装过。”
建模仪给出的从来只是参考数值，经过改良的加速器肯定会缩短蓄能时间，但是不是能缩短到五至七秒，明昱没把握。
这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慕柏行嗯了一声，拉过光屏仔细看了看。
明昱提出的理论数据进步惊人。没有任何其他损失的降低了蓄能速度，而且不具有唯一性，可以扩展、应用至和兰姆达炮相似的一类炮管上。
慕柏行神色平静，看向明昱。
青年一定不是星航学院设计系的学生，要不然他的导师一定早就找来模型机让明昱实验，如果实验成功，一定会兴高采烈的把这一贡献发布至学术平台上。
但明昱显然没有这个机会。
“如果你觉得不保险，就换回钮克炮。”明昱的语气里没有勉强，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心血被替换而沮丧，也没有想要实验自己设计成果的意味，只是单纯和慕柏行商量一个最优的解决办法。
毫无功利性，直白利落。
青年的目光也是如此，坦然、干净、澄澈。
慕柏行没有说话。
他对星舰设计了解不少，但也无法从一张设计图上判断炮管的真实表现与理论数值到底有多少差异。建模仪只负责检查星舰可行性结果和大致性能，而并不具备模拟实验模块。
如果想要知道炮管在星航大赛中的表现，最安全的方式是花钱租借更高级的模拟星舰实验室。但一来实验室租界费用昂贵，二来，精细计算花费时间以周计算，他们等不及。
慕柏行进入星航大赛，是因为比赛的奖励中有他需要的东西。
预选赛的奖励只有金钱，而星域赛的奖励中则有慕柏行需要的能量矿与能量植株。因而他至少要通过三场预选赛。
现在不是冒险的好时机。
但他也没有立即拒绝使用明昱的炮管设计稿。
他微微皱着眉，把明昱刚刚推到一边的光屏一个个重新拉回来仔细观看，没再说话。
慕柏行思考着比赛中炮管发射速度达不到理论值带来的危害和解决办法，将每张光屏上的数据印入脑海。几分钟后，他的手指触及被明昱压在最下面的一张光屏。
上面显示的正是明昱设计稿一次通过可行性测试的结果。
慕柏行：“……”
慕柏行重新抬眼看向明昱。
尽管在这两天以内他已经屡次改变自己的看法，但这个随机匹配来的设计师仍旧比他预想的厉害。
“不换。”他最终说道，“试试。”
明昱的动作一顿。
在长久的静默中，他已经做好了慕柏行说换回钮克炮的准备。
明昱眨了下眼，有些意外道：“你不怕到时候蓄能时间太长攻击都打不中？”
慕柏行：“怕。”男人语气平淡，伸手在星舰投影上一指，提供解决方式，“在炮管上再加一道精神力引流管。”
明昱：“……”
精神力引流，是将精神力触须与武器系统融合，配合炮管功能，形成非制式精神力武器。历史上最著名的精神力武器之一就是《新恒星葬礼》中还原的新恒星主炮。据说它可以喷播出具象化的巨人能量体，仿佛宇宙中的神灵，威力巨大。
在炮管上加一道引流管，确实可以将普通的兰姆达炮变更为精神力武器，借助慕柏行的精神力加速蓄能。但……
明昱：“……你的精神域能够承受吗？”
“精神力武器对精神域的耐力要求很高，而且要求驾驶员对精神力的操控度也十分严格，否则可能直接把自己的炮管炸飞，甚至炸飞自己的星舰导致坠毁……”
慕柏行抬了下眉。
“加。”他说道，“坠毁不了。”
明昱：“……”
他和慕柏行对视，片刻后神色一松，开口道：“行，加！”
既然慕柏行相信他的设计，他也得相信慕柏行的能力。
不就是赌一把的事？！
明昱刷刷两笔给武器系统添上了精神力管线，把设计图重新塞进建模机。上一次建模的模拟数据还留存在系统中，而这一点改动带来的额外运算量不大，因此这次的模拟很快完成。十分钟后，建模仪再次吐出可行性通过的结果。
“行不行？”明昱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天才是星航大赛的开赛日，“还有什么要改的？”
“没有。”慕柏行干脆道，“交了。”
他不是个喜欢拖拉的人。
明昱比他谨慎一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设计稿和建模数据，确认没有问题后打开星航大赛的页面提交设计稿。
慕柏行靠在墙上看他。
男人的一双眼睛像是宇宙中的远星，似乎蕴着无垠宇宙的深邃与寒冷，视线落在明昱身上，让他实在无法忽略。
明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别开视线时余光扫到慕柏行受伤的手臂。
明昱替他觉得疼。
从慕柏行进入建模室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站在一处，没有换过地方，从手臂滴到地上的血水已经在他脚边积了一小洼。
“你还不去治疗站吗？”他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见对方神色平常，想了想又道，“身体如果有问题的话……会不会影响明天的发挥？”
慕柏行神色微微一顿。
虽然和设计师luce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不难判断对方年纪不算太大，应该一直生活在安全星域，对星航有了解但又不深，大概是星航的业余爱好者。
他生长在一个不常见血的环境里，因而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会产生这种顾虑。
很正常。
慕柏行于是没有把嘴里那句“不影响”说出口，转而道：“去。”
他看着明昱，停顿片刻，第二次开口道：“另外，再和你谈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