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虫纹, 雌虫出生便拥有的独特证明。
他与虫种、血缘、能力息息相关,依据虫纹的颜色、图案、大小、生长地方,雌虫可以粗略判断一个孩子是否为自己的亲生子。
毕竟, 在这社会中雄虫同时孵化数个虫蛋的情况不少见, 中途恶意调换虫蛋的事情也不少见。雄虫可以用精神力确认虫蛋是否自己亲生, 但雌虫不行。
虫纹是雌虫与雌虫之间最粗暴、最古早的认亲方式。
【虫纹不一致,不一定不是亲生孩子。】
【但,虫纹大小、颜色、图案、长得地方完全一样,肯定是三代内的直系亲属!】
郝誉不清楚伊瑟尔的具体年龄,便按照白宣良和哥哥的年龄稍微估算下:修克这个年龄绝不可能是伊瑟尔的孙子,同雄同雌的弟弟概率也不算大。
再联想到哥哥留下的助学名额中莫名其妙的限制条件:“助学名额必须要给一个蝎族雌虫。”
郝誉目光落在修克那根急促拍打地面的蝎尾上, 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从小到大在军部长大, 虽没有过上普通雄虫成年即结婚的生活,内心也完全认识到“在这社会想要二人长相厮守何其困难”。
他哥哥郝怿才不是地方雄虫协会宣传的“天下第一大圣子”。
郝誉认识中,自己的哥哥郝怿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雄虫, 他会为告白熬夜写下长且苦闷的日记, 会烦躁作业如何完成,会帮雄父整理书架时耐心听各类长辈推销雌侍, 再一一拒绝。
“哥哥喜欢伊瑟尔。”年幼的郝誉其实并不理解哥哥为什么对一个雌虫如此执着。他趴在哥哥床上吃零食,仗着假期无所顾忌打游戏, “哥哥可以用积分和他约会,干嘛要管雌虫怎么想。”
郝怿心事重重。
他对郝誉道:“他不喜欢我。我不能勉强他。”
这很奇怪。至少在郝誉未成年时,在他还是个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孩子时, 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勉强。作为被哥哥养大的崽, 郝誉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想哥哥不开心。”
郝怿对郝誉笑笑, 下楼给自己的弟弟拿了一大份水果和零食。作为军雄,郝誉回家也不能乱跑, 甚至不能随便离开暗中军雌的注视。在这次假期结束前,他第一次见到让哥哥魂不守舍的雌虫。
伊瑟尔.南。
他并不安静,走到哪里都达到一种吵闹的程度,4岁的郝誉端着水果杯找哥哥,低下头,看见好几个雌虫站在一楼大厅与哥哥说这话。他们中也有白宣良,只是那雌虫完全淹没在伊瑟尔.南的光芒下,灰扑扑像碍事的煤炭,一番踢来踢去后,停靠在角落。
伊瑟尔.南则是用手撩拨他那一头闪烁的银灰色长发,露出柔美的耳廓。他没有回望楼上,郝誉却很清楚看见那树叶一样细长富有造物之美的唇瓣,开合开合直到离开都没有停下。
他的哥哥郝怿一直陪到伊瑟尔.南离开。
郝誉伸出手要哥哥抱抱,等哥哥把那些得到的上门礼物给自己拆开玩。他喝着果汁,“伊瑟尔真好看。”
“他是我们那一届最好的雌虫。”郝怿补充道:“联谊时很多雄虫都找他聊天。”
“哥哥可以用我的积分和他约会。”郝誉掰开手指算了下,抬起脸要夸夸,“我是军雄。现在已经开始攒积分了哦。等我再长大一点,上战场,就可以给哥哥赚军功了。”
郝怿苦笑下。
他蹲下身,和记忆里无数次所做一样,抚摸郝誉的脸与头发。
“誉誉。你喜欢他,可以攒着积分,以后找他约会。”
郝誉不会和哥哥抢雌虫,况且他才4岁,对雌虫毫无概念。他所说的“好看”,可以用在点心、玩具、武器、战斗上,也能用在雌虫身上。
“哥哥要结婚了。”郝怿对郝誉道:“哥哥会慢慢忘记伊瑟尔,不会再和他纠缠。除非日后,伊瑟尔来找哥哥。哥哥会和雌君商量后再做出决定。”
他招招手。
一直躲在走廊暗处的白宣良小跑过来,脸上是惊喜与尚未消失的怅然。郝怿牵住他的手,二人并肩蹲在地上,与嚼吧嚼吧吃果汁配料的幼崽郝誉对视。
“誉誉。”郝怿介绍道:“这是哥哥未来的雌君,白宣良。”
“他以后就是哥哥和誉誉的家人了。”
*
伊瑟尔.南已经是过去式。
是他自己先拒绝哥哥,是他自己亲手把哥哥推向白宣良。
同时,也是他在哥哥去世后,张着嘴巴,伸出舌头,和另外一个蝎族未成年雌虫展示给郝誉看,哥哥郝怿疑似婚内私生的证据。
修克19岁。
白岁安,他哥哥与白宣良的孩子,18岁。
“明天去做亲子鉴定。”郝誉手指用力,捏得两个雌虫涎水四溢。伊瑟尔试图强行闭上牙关,郝誉两根手指便由此用力,点住两处关节衔接处,发力下按,疼得伊瑟尔哼哼出声,泪眼婆娑。
修克则是被“亲子鉴定”吓得六神无主,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不唔。唔不要呜呜呜不要做。”
他不要做亲子鉴定。
他不要做亲子鉴定!
一旦做了,他好不容易办下来的异地公民身份证明又要和伊瑟尔捆绑在一起。到那时候,修克唯恐自己连大学城报名都过不去。
早在看到军雌们提醒自己不能接受军部赞助时,修克便意识到自己能蒙混过关的就是些简单关卡。如果他运气足够好,哪怕考不上最心仪的几个专业,失去郝誉作保,也能找个不入流的区域大学读个普通专业,拥有一份能看过眼的文凭。
他好不容易从蝎族聚居地跑出来,仗着地方与地方消息不互通,重新办了一份异地身份证明。
再做亲子鉴定,可不就是在大学城等一众学校面前,把自己和犯了罪的生父再次链接再一起吗?
“不。啊。不呜呜。”修克努力挣扎,舌头为了说话胡乱打转起来,词句含糊。他微眯着眼,看向居高临下的郝誉,绝望看见军雄冷漠的神情。
一时间,修克恨极了自己的亲生雌父。
几分钟前才畅想过的专业、未来荡然无存,失去上位者的照拂。修克自己还是一个因身世污点屡屡受挫的孩子。
他张大嘴,也不管郝誉到底怎么想,痛哭起来,“不要去做。我不要去做。”
百般抗拒,百般抵赖,在郝誉眼中只能做实二人亲生父子的关系。他松开虎口,缓慢拔出手指,分别将手指上的黏腻擦拭在两个雌虫嘴角与脸颊上。
“为什么不要。”
郝誉一字一句,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不悦。脸上甚至呈现出孩子一样粲然的微笑,“修克。如果你是我哥的孩子,那份助学名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不是吗?
不然怎么解释那份昂贵的助学名额,偏偏加了一沓备注,又是蝎族雌虫,又是什么东西。
郝誉用力将最后一点水渍剐蹭到修克的鼻梁上,嬉笑道:“你难道不想和芋芋一样,成为我真正的侄子吗?”
他在笑,笑容却让修克恐慌起来,从半跪着向后仰去,一屁股摔在地上,嘴长大,发不出半点声音。
郝誉转身看向伊瑟尔,这个在他认知中最大的幕后真凶,“伊瑟尔,你怎么想?”
他走过来,脚步极轻,空气中剩下蝎尾挥舞留下的破空声。伊瑟尔在连续的干呕中感受到凉意,强烈的气流冲到鼻尖,再次抬头,他看见那根曾经折磨自己的蝎尾,呈现出一根冷意且细的毒针,聚焦,放大在瞳仁前。
“啊。啊啊啊。”伊瑟尔崩溃大叫起来,“不要。他不是我的孩子。”
郝誉快速甩开自己尾部的毒针,上面流窜出的粘稠汁液,与地板发出“嗤嗤”的化学反应,一股白烟与灼烧的恶臭味道刺得雄虫自己都哆嗦起来,用力拍拍脸颊。
“你说不是就不是?”
有点过激了。郝誉无奈地反省自己。难道真的要继续打基因库那种加药针吗?可是不打,万一情绪在崩溃怎么办?家里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还有白哥,还有芋芋。
想到那一大一小,郝誉的神色终于柔和起来。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与腰,扫去灰,果断做出决策,“明天做亲子鉴定。你们今天回去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坦白。”
“对了。”临出门前,郝誉还是给了点忠告,“我最近自控能力不太好。你们最好说实话。”
门合上。
修克与伊瑟尔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消失。
二人瘫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房间内除了白宣良放置的除味香薰安静工作,就剩下彼此粗重的劫后余生的喘息。
他们的牙齿没有发出寒颤,是被郝誉打开到合不拢的程度;他们的舌头至今还半露在外面,也是因上面还残留着郝誉残暴的指印。修克小心翼翼吞咽口水,用手接住从嘴角流淌下的水渍,抽噎一声。
“都怪你。”
伊瑟尔能好到哪里去呢?郝誉对他永远是最凶最不留后路的一人,如果说修克还因未成年身份,稍微吃到点好果子。伊瑟尔是一丁点好果子都没迟到,他的两颊从内完全被掐出淤紫,全程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他艰难抬起手,扶住自己的下巴,一点凑出声音。
“你。过来。”
不能让郝誉真的带他们去做亲子鉴定。
他们必须在今天晚上想出个办法来。
*
郝誉不关心屋内新出炉的父子两要做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关心也阻止不了他们使用各种手段阻碍明天的亲子鉴定,至于明天这对父子狗嘴里能说出什么谎话,郝誉一点都不期待。
他想起自己上楼是为了找军校资料,懒得折返回屋子继续败坏心情,下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呆,许久,最后眯眼睡去。
头疼。
今天和基因库研究员抗议药物的副作用,他们便上了一款新药物,服用方式也从注射改为口服。郝誉最开始还以为这是自己症状转好的迹象,现在迷迷糊糊中,反而揣测基因库是不是要自己吃点苦头,再回去品味注射服用的好?
副作用大就大吧,这点副作用对军雄来说就是开胃小菜。
郝誉抬起胳膊,掀开茶几上白宣良准备的急救药盒,从里面翻出好几款镇定注射剂,对准脖颈狠狠扎下去。
液体缓慢流动,冰冷让郝誉有一瞬间的刺痛感。但随后是更加强烈的转眼与干涸,两只眼球不受控制地快速翻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呼吸道中有什么存在正在涌上来。
郝誉打了两个干呕,找出今天基因库给的新药,干吞下一把。里面是七八个,还是九十个,都已经不重要了。
恶心感返上来,吃下去的药都没来得及消化,全部吐到地上。
“郝誉!”白宣良惊呼,快速下来。他脸上哭过的痕迹还没有擦去,鼻尖发红,还带着点抽噎,匆匆抽出纸巾,下意识喊家务机器人帮忙。“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倒水,垃圾桶。家务机器人……”
郝誉摆摆手,示意收纳在台面上的老式喇叭。
白宣良这才想起来,在疗养院内没有家务机器人这一类高智能产品,在这个只能链接内网的地方,军雄们连一款智能通讯都没有,通讯全靠喇叭和附带的广播频道。
白宣良忙手忙脚,一时间没调准喊人的地方,无助拿着喇叭叫“有人吗?”“有人吗?”。他见郝誉吐得实在厉害,丢下喇叭,拿毛巾和温水来慌慌张张中,反而把郝誉安顿好了。
照顾人,特别是照顾病人,是白宣良简历上最多出现的字眼。
基因库留在疗养院的研究员与医生赶来时,都忍不住多看白宣良两眼,询问他是哪一个医护学校毕业。
“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白宣良低下头,看着正在测颅压的郝誉没有说话。
医生继续道:“就是照顾得太好了。郝誉这么多年就没怎么吃好过,之前我们给他派来的勤务员,他全部丢出去。前几天还和亚萨喝了酒……这么折腾,再加上换新药,不出毛病才怪。”
“是肠胃问题吗?”白宣良忽然警觉,“喝了酒还吃了药,郝誉也肠胃不好吗?”
郝怿最开始也是肠胃不舒服,最初他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去协会附属的药店购买消食药品。吃了一段时间,郝怿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不再吃药,身体其他位置却频繁开始疼痛、乏力。
如此,他以为是长期孵蛋造成的身体疲倦,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后续确诊,就诊,吃药,吃药,最后死去。
“医生,郝誉这是不是枯萎病。”
“你知道这个病?”医生比之前更加惊讶。他翻看之前几分档案,随后切入家庭病史那一块仔细查阅,回复白宣良,“这病挺少见的,属于慢性病。郝誉这还真不是,他纯粹是自己作的,出任务不好好吃饭,回来修养也不好好吃饭。”
郝誉躺着,对医生比一个蔑视的手指。
“闭……嘴。”
医生翻开下一页郝誉的赫赫病史,对白宣良道:“他前两次出任务,差不多十年内没吃什么好东西,饮食也不稳定。有次我们给他做手术,从他的肚子里清理出近750克的不能消化物。布料、泥土、钻石、塑料碎片、通讯器零件……”
“如果郝誉是雌虫,身体强壮,这么造作其实没关系。可他毕竟是雄虫,后天锻炼得再强,先天基因决定他的消化器官就不如雌虫强悍。”
郝誉正挨针抽血呢,闻言给自己正名,“放屁!我哪里不如嗷嗷嗷啊。”
研究员拔出血管,换了一根接血。
郝誉严重怀疑这群王八蛋逮住机会薅自己羊毛,他开始骂骂咧咧,试图把白宣良拽到自己身边来,不要听基因库下所有家伙的洗脑。
白宣良不为所动。
他经历了郝怿的重病,主持了郝怿的葬礼,他是绝不想要再重复一遍这样的生活。
郝誉是郝怿的弟弟,是他与亲子未来生活的保障。
医生每一句话,白宣良都恨不得刻在脑子里。听到后半段,他已经找出本子和笔,一行一行手抄上去,表情严肃。
“……你不知道郝誉有多难搞。本来这次任务结束,他来疗养院,上面就想他好好养病。结果呢?我们给他找来照顾生活的勤务员,他全部轰出来,一个都不留。”
郝誉青筋暴起,“你们那是勤务员吗?你们那都是来和我上嗷嗷嗷。”
研究员面不改色拔掉针头,换了更粗的一根扎在郝誉胳膊上。七八个军雌早有准备,撩起袖子,按住郝誉翻滚狂吠的身体。
“嗷嗷嗷啊你们等着,王八蛋基因库,王八蛋。白哥你不要相信啊。”
医生翻过一页病历,细数郝誉的不良作风,“他不爱打扫卫生,家务能力约等于零。吃饭全部靠食堂和隔壁军雄,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零食。哦。白宣良先生,你也看到了,他这个臭脾气,油盐不进。”
白宣良想起自己第一天来这间屋子所看到的景象,完全相信医生所说的话。
郝誉的私生活不一定淫//乱,但一定过的不舒服。
白宣良第一天丢垃圾就专门找个小拖车,上上下下拉了三遍才算清爽。除此之外,郝誉那些贴身衣物,他是又泡又洗,碍于疗养院里不准使用智能家居,一些难搞定的污渍,白宣良脸红也是一件一件手搓过去。
现在窗明几净,心旷神怡的房间,厨房充沛的食材,每天都温着的水,日日不重复的菜品,下午固定的茶水与点心都是白宣良独自操持下来的。
他习惯做这些了。
“其实,郝誉这些天在家都挺好的。”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除了在家总不穿裤子外,白宣良找不出郝誉什么弱点。
“那是因为郝誉听你的话。”医生刷刷写下几行字,“上面我们内网的联系方式,下面是郝誉阁下一些忌口食物。明天我们也要再上门。到时候关于郝誉阁下详细的食疗养生计划,我会和您单独沟通。”
白宣良仔细将这张写了联系方式的纸,夹在本子中。
研究员心满意足地抽饱血,给郝誉打了之前老款的注射药,挨郝誉两个愤怒爆锤后,快步离开,卷起的风都哼唱小曲儿。
“白哥,你别听他们的。”郝誉哀嚎道:“他们都是坏人。啊呜呜呜他们抽我那么多血,王八蛋。迟早有一天我要带军雄拆了他们那个破研究室。”
白宣良没学过医。
他在枯萎病上有不少了解,甚至这类慢性病要做更多的基因分析才能确诊。郝誉挨了一针,精神反而好不少,撒泼打滚要白宣良把那张纸条丢掉也不成功。
“算了。你要收着就收着吧。”郝誉爬起来,喝点温水,感觉肚子饿了。他道:“白哥。我想吃油炸大禽腿和肉,再加上点黄油。”
白宣良打开本子,摇摇头。
“不可以。”
“白~哥~”
白宣良合上本子,坚定本心,“不可以。医生说,接下来三天,你都要吃素。”
郝誉:?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基因库是什么?
基因库是畜生!
郝誉才不管这群人是什么虫族医学领域的璀璨明珠, 基因库是什么建国至今最大基因谱系保存基地、尖端生物科技第一发源地、永恒不朽的虫族医学殿堂。
不让他吃肉,这群玩意儿就是畜生!纯纯的畜生!
“我要吃肉。”
“不行。”白宣良系上围裙,打算给郝誉和孩子们做夜宵。
他第一天尚未驯化这间厨房, 磕磕绊绊用上各类清洁道具, 用刮刀将墙上长出的霉菌一一铲除, 喷上除味剂,手搭收纳架子,全部垫布洗干净晒到发白,再铺到柜子里。
最后,按照虫族家庭的标准食量,白宣良购买了米粮油调料, 各种肉、蔬菜、水果和零食分门别类。清洁战争以白宣良掏出郝怿最喜欢的烧水壶告终。他将那用了二十余年的烧水壶擦得蹭亮, 端端正正放在厨房的角落,满意得难以言表。
郝誉在这里反而成了个外人,找个东西都找不到。
幸好, 他之前那些武器没有丢失。白宣良得到他的许可后, 将其去按照类目码在一处空房间里。
“白哥。”郝誉抽了血,路过玻璃感觉自己嘴唇都薄了一层, 装腔作势扯着雌虫的衣摆哭诉道:“难道你真的要听那群王八蛋的意思吗?我还是个不过百岁的孩子,没有肉我会长不高的。”
白宣良甩不开郝誉。
他洗干净手, 从冷藏柜里找出一块早上才购入的新鲜走地肉,找来各类调味配做酱汁,用锤棒打软肉后, 上软毛小刷将酱汁一层接着一层刷到肉中。深红色的酱汁一根一根滴落, 随着捶打出来的纹理, 腌入深处。白宣良将他们铺开,手指抓捏拿提, 反复往来,汁水飞溅中,郝誉哭得更大声了。
“哥。白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不能不信我啊。”
白宣良有些为难。他在厨房走来走去,郝誉和小时候一样拽着他的衣摆,不拿到吃的不罢休,他去哪里,小短腿跟着走几步。
哦。白宣良低垂下眼,拒绝和答应在脑海里打架。半晌,却都是郝誉那赤条条的大长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来晃荡去,剩余那根黝黑蝎尾好不安分,时不时卷去台面上的调味勺子,弄弄这个弄弄那个。
“郝誉。我相信你。”白宣良才说完,郝誉就狂笑出声,扑过来抱住白宣良。他打完针,副作用飘忽不定,激素让情绪显得略显亢奋,居然举着白宣良先转了一圈,狠狠抱在怀里。
白宣良后半截话几乎要碾在其中。
郝誉恨不得狂亲白宣良好几口,盯着台面上的肉垂涎三尺,“今天吃什么肉。”
“芋芋想要吃烧肉面。”白宣良感觉呼吸不畅。他贴着郝誉,完全能听到雄虫飞快的心跳。比起前几分钟雄虫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生龙活虎的郝誉也非常不对劲,他脸颊开始泛红,呼吸急促,两瓣嘴唇上下飞扑,说话语速极快,呼出的气流长而滚烫。
白宣良还没有说完,就要被烫得哆嗦几下,面色仓皇。
郝誉却不以为然。他抱着白宣良,大脑随着药物快速燃烧,目光与那些肉搅拌成一团,口水吞咽,噼里啪啦拉满期待,“我要吃两碗。两大碗。上面打满肉。”
白宣良很想说不可以。
郝誉已经露出两排闪光的大牙,双眼瞪圆,显示出一种讨好的笑容。“白哥。”他的蝎尾微微摇晃,尾尖一度翘起来,讨好般哄着面前的雌虫,“我辛辛苦苦那么久,好不容易把您盼来了。啊,你不知道食堂过了点就没饭,每次我去隔壁要饭多遭人嫌弃。啊~~~基因库真是没有道德的存在。”
这种黏糊糊的撒娇口吻,白宣良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的雌子白岁安长到两岁就不乐意这么撒娇。郝誉倒是很爱这么说话,每次好不容易回家,都缠着郝怿要这个那个。在白宣良记忆里,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郝誉也曾经这样对自己撒娇过。
也是因为馋。
4岁的军雄幼崽不方便外出,回家探亲也只能拘束在家里。郝怿不忍心让白宣良大半夜为了幼弟的口腹之欲跑一趟市区,百般劝阻。小军雄就抱着尾巴躺在床上打滚,假惺惺嚎叫,跑来拽白宣良的衣摆。
郝誉发育晚,4岁也是个小萝卜丁,要踮起脚才能勾到白宣良的衣摆,然后用力扯扯,大喊,“白哥。白哥。啊啊啊我想吃嘛。”
白宣良便坐车去市区,从深夜排到次日清晨,拿到刚出炉的美食匆匆赶回两个雄虫身边。
郝誉没能等到这份早餐。
4岁的他因用完假期,三个小时前启程回到残酷的军雄养育中心,开始另外一种生活。
白宣良和郝怿分食那一份早点。
这件事情能让白宣良记到现在,不全是郝誉当时太无理取闹,给人留下泼皮无赖幼崽的印象,而是郝怿在那日清晨以极慢地速度品尝这一美食,吃着吃着,他哭了。
他的眼泪掉在已经糊掉的汤面中,断断续续对白宣良说,“誉誉没吃到。”
誉誉没吃到。
誉誉,没吃到。
郝怿为这件事情哭了整整一天,他并非那种爱哭的敏感的雄虫,可郝誉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白宣良记到现在。
他热锅,倒油,将切好的肉块放在烤盘上煎。滋滋声中油脂的香味弥漫开,酱汁的颜色逐渐浸染到锅中呈现出一种夕阳的颜色。
白宣良记得那天也是吃面,吃得就是烧肉面。他都不太记得味道,却记得那天自己精神奕奕,提着两份给雄虫们的食物,推开家门,郝怿呆坐在厨房,披着晨光,用一种恍然又通透的神采遥望着停放航空器的草坪。
他在晨曦中,匆匆从保温箱里拿出面食,拆开筷子,递给郝怿。
清晨的光与浮尘落在面碗中,白宣良真的记了很久。
久到,他忽然想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一下。
“郝誉,还记得你4岁时,半夜不睡觉非要吃面吗?雄主头疼得不行,努力哄你睡觉,你不睡非要吃,还来抓我的衣服。”
郝誉盯着油锅发呆。时间并没有让药物的副作用衰退,相反,随着厨房温度的上身,郝誉的脖颈与背部已经出现细密的汗珠。
白宣良陷入到回忆中,他为煎肉翻面,用剪子剪开水果的表皮,将其一一放在烤盘中,吸油增香。水果的汁水沿着开口流淌到盘中,滋滋声音中多了水汽烘烤出的果香味,雌虫的面容因此变得模糊。
“我衣服都快给你抓坏了。最后坐夜班车去市区排队,一直到天亮……”
“哦。”郝誉平淡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
郝誉得到了一份素食夜宵。
白岁安一边背密码学卡,一边坐在位置上,抄起筷子捞起面条上满当当的肉。他看向身边眼睛都绿了的郝誉,再看看雌父,难得困惑起来。
“雌父?”
白宣良有基因库医生的撑腰,底气很足。他道:“医生说了,你小叔接下来三天都要吃素。”
白岁安打量郝誉,看他面色通红,血气充沛,臂膀上青紫经脉膨胀,一股无处发泄的旺盛样子,万分理解。
“吃素养生。”
郝誉攥拳,把桌子哐哐砸了好几下,发泄副作用升起来的邪火。
他这举动把白岁安和白宣良都吓到了。白岁安放下筷子,不安看着雌父。白宣良也紧张地靠近,指尖堪堪碰到郝誉时,又猛地收回,转而哄起对方。
“那。我们不吃素。郝誉,医生也没说完全不吃。”白宣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眼神慌乱,“我去给你做,你。你别生气,别把自己打坏了。”
郝誉呼出热气,手捂住眼睛,平复心情。
“没事。药打多了,副作用来了。”
他先在一身火气,不是食欲,就是性/欲。如今眼看食欲是满足不聊了,睁开眼不是白岁安那复杂又晦涩的神态,就是白宣良晃来晃去的围裙和系在腰间那短短一截细绳。
该死。
今天,他就是吐死在屋子里都不该打那破针!做做做!那破针副作用什么时候能下去?
去找伊瑟尔吗?郝誉想到糟心的父子相认桥段,一点都不想看到那张脸。他深深叹息,将脸埋在手里,胡乱梳到脑后。
“郝誉。”
白宣良还是撞着胆子上前。他那点心肝胆全用在厨房、家务、照顾人上了,面对正事一股小家子气,战战兢兢上不了台面,走两步风都能吓死他。可偏是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雌虫,抬起手,颤呼呼用手掌给郝誉当冰袋。
“你是不是不舒服。”
白宣良蹲下,像是小时候那样面对郝誉。
不过,不同于往日。郝誉早就不是4岁还要拉拽他衣摆的小萝卜丁了。他已经是个身强体撞,在战场厮杀过数千回的强大战士。他无论是站着、坐着都比白宣良所蹲的位置更高,更适合俯视。
从这个视角,轻而易举看到白宣良扬起的脸,放入自愿献祭的祭品一般,脆弱的脖颈下,是居家的常服因忙碌松开最上面两颗扣子,灯光幽暗中,常年无人光顾的胸膛不如军雌那么粗壮,却很符合婚恋论坛中对“居家雌侍”的描述:
适合哺育孩子的柔软身体。
“我叫医生过来。”白宣良轻声道歉,“对不起。可是我,我怕你……”
他欲言又止,暖色调的光落在脸上,令郝誉第一次发觉哥哥的雌君拥有一双黑且长的睫毛。
以及一双明明很有韵致,却隐藏在睫毛下的双眸。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白宣良在郝誉的回忆里没什么存在感。
他踏入家门时总低着头, 除了皮肤白皙,肌肉不盛外,没有给郝誉留下任何强烈印象。郝誉全部目光都落在哥哥唯一的孩子白岁安身上, 就连总嘴硬的伊瑟尔.南都比白宣良更耀眼更能给人深刻印象。
别的不说, 郝誉能给找出记忆中伊瑟尔.南的样子, 却死活想不起来白宣良就是个铁证。
更别提,哥哥郝怿结婚不久后,白宣良就前往偏远地区服役。年幼的郝誉每次回家都紧着哥哥雄父雌父那边,鲜少见到这位雌君。长大后,郝誉奔赴战场前的几次通讯,隔着电话只看见一道模糊且忙碌的身影。
那就是白宣良在郝誉回忆里的样子。
浅浅的, 淡淡的, 像是一层挥挥手就能散开的雾气。
偏偏,郝怿格外尊重对方。每次郝誉埋怨哥哥不找个更有钱财更能提供高端医疗资源的雌君,郝怿便插入其他话题, 不让郝誉继续说。
他教育郝誉, “郝誉,白宣良也是你的亲人。”
“他是哥哥的雌君, 又不是我的。”
那时,郝怿已有了病态的端倪。
郝誉则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死在任务里。他开始担忧自己死后, 作为军雄提供给家人的福利也会一并消失。
第二期任务开始前,郝誉便催着哥哥找一个真正的强势的雌君,最好是军雌。
这样, 他可以用自己的资源, 在离开前为家族培养起一个新的庇护伞。
彼时, 白宣良不在军部工作,就算能塞进去工作。郝誉也嫌弃对方资质太差了, 没有培养的价值。
“哥哥又不是我。”郝誉低声道:“我不能结婚,连和一个雌虫长相厮守都做不到。哥哥需要人照顾。白宣良确实很好,可他忙起来顾不上哥哥。”
“他自己家里人不帮忙,我们雄父雌父也不帮他。我马上要去执行任务。他自己打拼,留哥哥一个人在家里吗?”
郝怿笑起来。
他确实与其他雄虫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在孵化郝誉前,他的性格便被少年爱慕与失落的恋情锤炼成脆片。两兄弟的雄父时常拉着郝讲述,他出生对哥哥的意义,将他哥哥是如何担忧郝誉的出生,又是如何亲手把郝誉拉扯到一岁大。
以及,哥哥郝怿又是如何看这自己养大的亲弟弟被军部带走。
“我一个人也挺好。”郝怿在雄虫协会有固定的单间。他不热衷社交,聊天镜头也固定在肩膀处,在一片明媚阳光中为自己的雌君辩解,“宣良毕竟是雌虫。雌虫没有事业很难在社会上立足……誉誉。他也是为我好,等他工作不忙,他会来找我。”
“可是。”
“誉誉。”郝怿道:“我不希望宣良成为家庭雌侍。我觉得他为工作打拼的样子比过去都有魅力。”
说完,他露出一些不适应的表情,拆开一份消食片吃下去。
“我可以养着哥哥。”郝誉提出个想法,“哥哥的雌君,我也可以养。他只需要照顾好哥哥,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郝怿头疼,为弟弟完全被带坏的军雄思想发愁。
他道:“誉誉。白宣良是我们的亲人。”
“他不是那种,要靠人养的随便雌虫。”
*
那时,兄弟二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是药打多了。”医生冷酷放下血压计,拿起针管,义正言辞,“具体情况,我再抽一针回去化验。”
郝誉闭眼,白宣良站在他身后,两只手揉捏耳侧穴位。他的手温凉,郝誉为医生激起的满腔血性硬生生冷下去半截,只憋出一个相对文明的“滚”。
“郝誉阁下,您这样不配合治疗我们也很苦恼。”
“滚滚滚。”郝誉怒得要站起来,意识到白宣良那双手还箍在脑门上,抬起的屁股“磅”摔回去,嗤嗤从牙缝里冒火气,和医生、研究员大吵一架,“你们给优卡的药怎么没这种副作用?是不是因为他是雄雄恋,你们就区别对待?”
“优卡阁下不过是断腿,怎么能和您的情况比呢?”
眼看军雄又要发癫,医生只好拿出另外一个病例安抚道:“您看。亚萨阁下和您一样伤到脑子,不也打这种药?不过他的药效比您稍微弱一点,每天多睡几个雌虫,什么副作用都没有。”
郝誉左顾右盼,真想拿什么东西摔上去。
白宣良赶快将桌子上的餐具、装饰统统撤下去,关切拿一次性杯子给客人和郝誉,低声询问病情和郝誉的感受。
“医生。郝誉能吃肉吗?”
“每天只能吃100克。”医生勉强松口,定了份额,继续劝说郝誉,“郝誉阁下。不是我们不给你吃,之前您如果按照我们的安排好好养病,早可以吃肉了。现在这个副作用,您真的不考虑一下?”
郝誉思考词库里有什么比“滚”更贴切的表达。
他一不想和基因库派来的雌虫做,二不想自己牵扯到已知的道德沦丧的实验里,三则是他内心始终不愿意和一个雌虫发生真正的灵肉交汇。
伊瑟尔?这是个例外。
从他出现在郝誉面前的那一刻,就已经算半个基因库的实验体。郝誉不会告诉伊瑟尔.南,就算有哥哥缴纳的雄虫积分,就算自己未来续上他的赎金。一旦自己去执行任务,伊瑟尔就必然得去基因库,参与“稀有变异种-军雄繁衍实验”计划,被主动成“实验体”。
基因库八成不会为一个罪犯减刑。
和军雄发生关系,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有权势的犯了罪的保释犯,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种情况下,做和不做没有本质差别,说不准做了,基因库还会更温柔对待伊瑟尔,将其视作一个新的利益体。
“我说了不考虑就是不考虑。医生,你该——”
“必须要和雌虫做吗?”白宣良犹豫道。他开口太突然,空气都安静一秒。
随着医生脸上绽放的笑容,郝誉脸黑下来。在他将手中一次性杯丢到这狗东西脸上前,医生站起来,抓住白宣良的手,亲昵万分。
“当然。这是最无害也最舒服的舒缓方式。”医生喋喋不休,“我们非常欢迎您这样有生育经验的雌虫参与其中,这样郝誉阁下完全躺着乖乖听我们的计划安排。”
郝誉暴起掀桌,“闭嘴!”
“您也看到了。郝誉阁下一直抗拒,那个保释犯来得太晚,目前郝誉阁下也不喜欢对方。所以火气越堆越多,脾气也臭得不行。”
郝誉上前,强势分开医生和白宣良的手,“你,给我,闭嘴!”
白宣良完全被镇住了。他瞪大的眼眸像秋日成熟的饱满果实,风一吹便微微摇晃,医生那些狡诈话术已叫他摇摇欲坠。郝誉匆匆上前,恨铁不成钢抓着白宣良的手,给其焊上一层铁笼。
“白哥。你别听他们乱说。这群家伙就想培养第二个我罢了。”
余下,就是郝誉单方面赶人。
白岁安早早被雌父安排到房间里吃饭。他端着吃空了的碗下来,无视小叔和医生的语言艺术,平静把碗筷放到厨房,寻找之前军雌留在茶几上的军校资料。
“雌父,他们没把军校资料留下来吗?”
白宣良思索片刻,告诉亲子,资料应该给修克带到楼上房间里了。白岁安正要上去,又被雌父叫住,“芋芋。你看见修克,问问他要不要吃……要吃,等会儿我再给他做。”
烧肉面,本就做了两份。
碍于医生那“吃素”的医嘱,两份烧肉面本就是给两孩子用。
不叫修克下来,还是怕白岁安不开心。白宣良深知自己亲生孩子心里有气,宁愿再热一遍面条,也不肯两孩子再碰到一起。
他在郝誉吵吵嚷嚷的轰人声中,叮嘱白岁安:“别和那孩子置气。他……万一他不是呢?”
白岁安面无表情抽出被握住的手,登登上楼。
他心思复杂,白宣良顿生一股挫败感。
郝誉“哐哐”摔门,锁门发出的巨响,也没能将白宣良从强烈的挫败感中拽出。雌虫低垂着头,去厨房热剩下的烧肉面,打算端出来给郝誉。
医生说能吃,那就吃一点吧。
白宣良挑着肉,想起郝誉扭曲发热的脸,滚烫的经脉,点着一般的皮肤,手下留情,多生下好大几块埋在面条和配菜下。
他端出去,郝誉早端着之前那份素菜夜宵,坐在沙发上挑挑拣拣,啃冷掉的蔬菜根,嚼吧嚼吧,嚼吧来,嚼吧去。
“郝誉。”白宣良殷切又关心,“医生说可以吃一点。”
面条拱起一大块,尖尖上的配菜塌下来,露出底下几分肉色。郝誉打眼看去,就知道这绝不止面上的100克。同样,他想这面一开始就不该是为自己做的,嘴巴更愤懑吃着菜根。
“不了。”
咔咔咔,嚼吧嚼吧。
郝誉怨气满满,“现在还克制得住,吃了还想吃,我就完了。”
“可你刚刚。”白宣良狼狈端着热面,手心发烫,呓语起来,肩膀都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吃。”
他把原本做给修克的面热一热端给郝誉,似乎,本来就是对郝誉好。意识到这一点,白宣良恨不得落荒而逃,最好直接出现在修克那孩子面前,可他又刚刚让亲雌子去传话。
“这碗。”郝誉用力啃着菜根,面如菜色,“本来是做给修克的吧。”
白宣良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滚到厨房角落里反省了。郝誉都把素菜啃成枯树叉子,白宣良脖子还维持着直角的姿势,拿发旋看人。
郝誉叹口气,真无法想象白宣良出门工作的样子。
“我明天让他们送保温餐具。”他起身,擦一把身上黏糊糊的汗,道:“你放修克房间门口。孩子们还要长身体,吃得比我好,没什么问题。”
白宣良没有动。
他僵硬在原地,像是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又像是等待主人宣判死刑的奴隶,身体随着郝誉的接近,战战发抖。
郝誉不情愿看到这一幕。他随意照拂白宣良浓密柔软的碎发,又胡乱揉了揉,轻声道:“白哥,你别怕我。”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白宣良是哥哥认可的家人。
这就足够了。
郝誉相信自己临行前能够将白宣良父子安顿好。数年来, 他与军部与基因库发生不少摩擦,可在数年中,他们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也是一手将郝誉培养成超强战争兵器的组织者。
它们是郝誉人格与意志的塑造者。
郝誉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
他只需要思考将白宣良、芋芋放在哪一个位置, 给出什么级别的待遇和保护即可。退一万步说, 郝誉随便说一个数字,军部和基因库都能匀一匀基层萝卜坑,找两个衣食无忧的清闲岗位把白宣良和白岁安父子安插其中。
郝誉这个级别的战争英雄,他所关心的现世亲属完全值得这种待遇。
“还得等地方雄虫协会传送来的病历。”郝誉走上楼,寻找到被自己锁上的浴室。他抽出镖头,几下砸开门锁, 进去后用椅子和机械锁从内部锁死, 才独自打开水龙头,感受冷水浇头的滋味。
明天。
他要做很多事情。
先让基因库的人上门做亲子检测,再让律师将哥哥留下的遗嘱等物拿出来, 自己认真读一读。其次就是催促地方上把哥哥的病历、各类影像全部调查一遍, 特别是哥哥决定保释伊瑟尔时的全部记录。
最后,是哥哥的雌君和唯一雌子。
郝誉猜测基因库抽空肯定要给白宣良做心理功课, 自己得先把那群道德沦丧的研究员教育一顿,让他们别想搞出个小版本自己送去切片研究。
稀有变异种, 同时还是千万分之一随机概率才会诞生的精神力变异军雄,郝誉的研究价值馋得那群研究狂魔流口水。
“……他们应该不会对芋芋下手才对。”郝誉蹲下来给自己擦肥皂。比起各种高科技沐浴,他们军雄都乐于亲自动手, 以达到种古怪的安心感。他边给自己手指打满泡沫, 想起另外一件秘闻。
他年幼时最好的朋友军雄温九一, 据说是其亲生雄父与雌子意外乱/伦才生下。那位可怜的雌子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生父床上,见证雄父不堪伦理原因自杀后, 生下虫蛋后自尽而终。
这不算重点。重点是温九一比他更加稀缺,是现世唯一的阴阳蝶,既拥有雌虫的异化能力,又拥有军雄攻击向的战斗力,除多年子嗣不丰外,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军雄中因此一直有流言传,温九一的出生就是基因库在其中插手,目的就是为测试直系亲属□□,是否能按照数据预测生出基因序列稀有的幼崽。
郝誉之前真是当笑话听听。
但看见亲侄子坐在基因库面前时,他忍不住激灵一下,不敢把安全概率赌在基因库的良心上。
“还是要把白哥和芋芋安排好。”
郝誉捏一团泡泡在浴室里吹来吹去。他忧愁又有一些无奈的笑意,“我也不能一直护着他们。”
为亲属推迟国家任务不现实。
同时,郝誉也不清楚自己下一次活着回来是何年。与其期盼别人的良心,不如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大把大把资源砸在芋芋身上,让芋芋考上一个好学校,认一个有权势有交情的好老师,有必要再给孩子匹配点实际资产。
白哥毕竟是成年雌虫了。
郝誉想起今日夜宵的种种,死活想不明白他哥早年为什么说“白宣良工作更有魅力”,他歪着脑袋,还是觉得自己数年前评价“白宣良不够强势”“不足以让自己资源砸下去培养”贴切。
白宣良适合在家里做全职雌侍。
难道要给白哥找一个雄虫吗?郝誉用手指在墙上列个朋友清单,看着一墙军雄名字,直接擦掉,头疼到噎住。
嫁给军雄有什么好下场。比起嫁给他那些私生活烂爆了的朋友,还不如自己一直养着白哥呢。
“这也不可以。”郝誉换块墙面,手点着写行业名,“给钱让白哥自己开公司吗?去军部后勤挂名工作?还是托人帮忙?”
良久,郝誉想不出一二三四。
他索性父子两打包到一块:统统给他去学校读书。
芋芋正常考大学,白宣良不出去也得出去找夜校、读进修班,必须得在自己执行任务前找到能为止奋斗一生的事业。
他不可能成为父子两一辈子的庇护伞。
“资源而已。”郝誉胡乱冲水,下定决心,“只要他们两想立起来,资源算什么呢?”
等郝誉死了,白宣良和白岁安连资源都享受不到。还不如趁人还在,填鸭式也得把这对父子两喂撑。
至于伊瑟尔和修克?
郝誉完全没想过。
冲干净身体后,他和过去一样,胡乱甩甩头发,推开门,凉飕飕走到廊道上,不忘踢一脚自己脱下来的大裤衩子。
白岁安抱着浴巾,眼睁睁看着那大裤衩子落在水坑中。他道:“小叔。”
郝誉身体僵硬,几乎是狗爬着回水里捡起自己的裤衩子扯半天没扯开,反而给扯坏成三分,狼狈套在身上,用蝎尾挡住关键部位,咳嗽数声。
“芋芋。怎么不出声。”
“我看小叔很投入。”
糟糕。洗到忘记在家要穿裤子。郝誉再把这笔账算在基因库头上:要不是这帮人持之以恒给自己搞劳什子副作用,没日没夜燥得郝誉发慌,郝誉也不会习惯不穿裤子满屋子上跳下窜解凉。
畜生基因库!
白岁安目光停留在郝誉的蝎尾上。过去他并不是没看过雄虫的身体。在学校生理课上,老师会拿出雌虫雄虫的生/殖部位,仔细给他们讲解两种性别的差异,再三警告他们未成年发生关系的危害。
白岁安没有认真听。
他与其他雌虫学生一样,听腻了这种生理安全教育课。其他雌虫学生起哄让老师悄悄放一些成年影片时,他又有些不同,默然翻开文化课或实战教导视频,显得清心寡欲到极点。
“陶德。”同学们喊白岁安讨厌的那个名字,嬉皮笑脸,“你怎么对雄虫一点也不感兴趣。”
“雄虫而已。”
“什么叫做雄虫而已。你也太冷漠了。”身体激素在每个临近成年的雌虫身体中奔涌,他们无比期待每月与雄虫学校的联谊舞会,盛情准备各种与雄虫聊天的话题,尝试开始一段校园恋爱。
“陶德,你起码来一次联谊舞会。”
“我不感兴趣。”
白岁安不希望浪费这个钱,也不希望雌父雄父知道没去联谊舞会。他总拿着雌父从一份菜一度电里抠出来的分文,听雄父说支出积分给自己买好一些的衣服,冷面拒绝,独自乘坐公车去免费练武场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而在最后的两年里,白岁安也不再去练武场。
他学会帮雄父翻身,脱去雄父的衣物,帮忙擦拭他形容枯槁的身体,用软布一点一点擦拭那根萎靡失去活力的蝎尾。
正如现在,用眼神一点一点扫过他亲小叔的蝎尾般。
“我帮小叔擦吧。”白岁安上前,示弱道:“我经常帮雄父擦。”
郝誉哪里敢。
他想这个擦和那个擦肯定是不一样的。快步上前,胡乱甩一把水珠,抢过白岁安手中的浴巾,裹住全身,“别。这么晚,你也快去睡觉。”
白岁安继续道:“小叔,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也给我回去躺着。”
“我去看了修克。”白岁安低垂下眉眼,示弱的姿态与他雌父十足十的相似。郝誉看着心里咯噔下,唯恐父子两是一个样子,赶快上前安慰,裹着的浴巾里冒出热气,“你看他干嘛。”
怕孩子继续乱想,郝誉干脆打哈哈糊弄过去。
他道:“芋芋。你先回去睡觉,明天,等明天一切弄清楚,小叔再和你仔细说。好不好。你先回自己房间。”
“小叔碰过他吗?”
郝誉感觉自己脑袋进水了。他站在自己的亲侄子面前,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和狐朋狗友们拉开点距离,看看芋芋都把自己当做什么垃圾雄虫了。
他是对未成年下手的垃圾吗?
“当然没有。”郝誉近乎哀求道:“芋芋,别问了。睡觉去吧。你起码让小叔穿上裤子。”
家里还有裤子吗?不知道。等会儿问问白哥,如果没有……看看白哥能不能借给自己一条勉强下。
“小叔。”白岁安转身走两步,听见郝誉松口气的声音,杀个回马枪。他算准郝誉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风驰电掣,语气一转怯弱,不再伪装,“小叔把修克带回家是因为他天赋好吗?”
“……”
“是不是。”白岁安详装撒娇道:“我听说,军雄出任务时都会搭档军雌。小叔打算把修克收入自己的队伍中,未来再睡吗?因为他天赋好吗?小叔会把所有天赋好的雌虫捡回家吗?”
“……”
郝誉按住眉心。
白岁安却彻底放肆起来。经过刚刚那一遭,连带这些天的生活,他比自己的雌父更大胆,也更有勇气试探郝誉的纵容到底在哪里。
基因库研究员蛊惑的话语不断回响在他的耳边,鼓噪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小叔会和队伍里所有的雌虫睡觉吗?”白岁安几乎是贴着郝誉,他比修克还要小一岁,微微扬起下巴,挑衅又带着点少年的傲气,询问,“我的天赋和修克比起来——我可以进入小叔的队伍吗?”
“……”
郝誉脑子里有什么玩意儿正在断裂。
他咬牙,弯下腰,一把抱住亲侄子的腰腹,将这不知好歹的臭崽子扛在肩膀上,“我说!你。”
“给我,回去睡觉。”
想什么,想什么呢?未成年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什么东西?
白宣良浑然不怕。他看到郝誉这动作初时稍微吓一跳,但随着身体压在郝誉肩膀上,肚子并不隔阂,反而被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态,他便知道自己将有资格成为郝誉在这个家唯一温柔对待的存在。
因为他是他雄父唯一的孩子。
他是他所怨恨雄父此生唯一的孩子,小叔郝誉最珍视的哥哥唯一的血脉。
——如果修克不是,他白岁安的独特性就能更上一层楼。
白岁安冷冷想着,为身下雄虫温度烧起来的心快速镇定。他目视郝誉炸开一样摇晃的蝎尾,大胆伸出手,手指活动,三四次后拇指勾中其中一段,迅速将其掌心覆上,手指虚虚握着,如过去给病弱雄父擦拭病躯一样,尝试将鳞甲缝隙中生出的病垢刮出来。
他简短利落的指甲,磨得光滑不伤人,搔上去不带其他意味,也是细细的痒。郝誉由此浑身一颤,白岁安则满意享受雄虫为自己战栗的片刻,照顾病人一般拂过其他鳞甲,品味闪电从蝎尾贯通雄虫全身,再电回到身体的美妙。
郝誉咬着牙,咯吱咯吱响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另外一种重视的表现。
直到,雄虫阴狠狠骂骂咧咧道:
“你在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我摸摸小叔。”
白岁安理直气壮, 手指圈成一个圈,在郝誉的蝎尾上穿过。他不在意的姿态让郝誉以为是在小题大做。可随着鳞甲上传来的酥意,被雌虫以性/爱之外的亲昵关系触碰让郝誉心中警铃大作。
他扬起大手, “啪”一声甩在孩子的屁股上。
白岁安两条腿绷直下, 圈着的手指紧跟着抓紧, “小叔!”
“松开。”郝誉抖下肩膀,手臂固定住侄子的腰部,扛着人大步走向房间。他呼吸急促,决心晚上就睡在冷水浴缸中,直到药物副作用全部褪去,“不准碰雄虫的蝎尾。你上学都学什么东西了?”
“小叔的蝎尾又不是其他的雄虫那种。”白岁安手搭在郝誉脖颈上, 撑起上半身, 在护住屁股和随便小叔打之间犹豫。最终,他是坚定试探郝誉的底线,看好戏般仰起头, 松开蝎尾去拨弄郝誉的头发。
“小叔的蝎尾和蝎族雌虫差不多, 都能打架。”
他找到郝誉的发旋,手指擦入浓密黑发中, 拨开一条发缝,半抱怨道:“我也想要一条蝎尾巴。”
郝誉抬脚踹开白岁安房间的门, 径直走向床边,将这死孩子丢在床上。
“睡觉!”他说完,快步离开, 摔门前恶极了教育道:“半个小时后, 我亲自来检查。”
白岁安草草躺在床上, 歪着头看郝誉,抬起脚。他穿的宽松睡裤, 裤脚从小腿一路掉下来,堆在膝关节处露出一截少年才有的薄肌小腿。
“知道啦。”
知道个屁。郝誉看着那小腿在半空中与自己打招呼,勾成一个对折,灵活落入被褥中,宛如惊鸟归林。
楼下,一盏灯接着一盏灯熄灭。
修克正走上来。郝誉边走边调整自己身上的浴巾,听见廊道里蝎尾一扫一扫地面,便知道那孩子心事重重——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关心未成年的身心健康。可挨了伊瑟尔这家伙,郝誉就不太乐意管教修克。
是以,修克天赋好。
可郝誉心情不好,他现在死活不乐意接纳伊瑟尔与哥哥生下的孩子。
他都不是出于“损害雌君颜面”这类理由讨厌伊瑟尔。在郝誉心中,他始终记得哥哥曾如何爱慕伊瑟尔,伊瑟尔又是如何将哥哥弃之如敝履。
一切都要等明天。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郝誉才能摆正对修克、对伊瑟尔的心态。
因此,他现在不想和修克碰面,快速躲入阴影里,放轻脚步贴着墙走。二人低着头,郝誉计算修克暂住房间的位置,忽得听见远一些的屋子传出关门声。
他猛地转身。
正看见修克敲开白岁安房间的门,得到里面一句答应后,满脸不情愿进入。
郝誉:?
这两孩子干什么?郝誉紧了紧身上的浴巾,悄悄爬过去。他也不怕丢脸,屏住呼吸,贴着门缝,侧耳听里面说什么。
“今天你和我一起睡。”
“和我说说,你怎么遇到小叔。”
郝誉:“……”
18岁的雌虫幼崽几巴掌打不坏屁股,自己刚刚就该多揍几下。没事不复习,整天盯着长辈那点私生活问来问做什么?
郝誉决心剩下半年洁身自好,不给亲侄子半点闲话的机会。
他贴着门,继续偷听两孩子对话。
屋内。
修克正在说话,他姿态警惕不少,“你干嘛不问他。”
“他又不会告诉我。”白岁安笑盈盈分出一个枕头,拍拍床褥,“今天,你睡我这里吧。”
“不要。”修克自知郝誉对自己印象发生了改变。他还打算回去和伊瑟尔对口供,好明天一起死不抵账。
白岁安打自己进屋前,就充满敌意,会这么好心留自己睡觉吗?
“我回房间睡。”
“因为房间里有那个贱虫吗?”白岁安打哈欠,仰躺在床上,关掉总控灯,留下一盏小夜灯。他的眼眸因此被掩埋,只留下说话的嘴唇和牵动的下巴。修克咬住下唇,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更多破绽。
白岁安却死死拿捏住对方,奚落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留下你。我讨厌的人是你雌父,不是你。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假的。
这两个家伙,在白岁安眼里都该死。
不过他见识过伊瑟尔的手段,这两天接连的打击和破防,也足够白岁安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把伊瑟尔和私生子赶出小叔家。
小叔已经有他和雌父了。
这个家不需要其他雌虫。
白岁安分析道:“我想要得到我的东西,今天合同也签完了。助学名额、雄父留下的遗产已经全给到我和雌父。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和你作对。相反,我应该和你合作。”
“修克,你也想考好大学吧。”
“复习路上,多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
修克信这种鬼话,那可真是见鬼了。可面对白岁安这一套说辞,他可耻的心动了,在权衡利弊后,他坐到床上,轻声询问,“真的?”
“万一我们两考一个专业怎么办。”
那他们就是竞争对手。
“不会的。”白岁安要考就要考最好的专业。他今天听那些军雄为修克争夺来争夺去,许诺诸多好处,他内心什么深空机甲专业骤然换成与“军雄”相关的一切。
军雄,就像他小叔叔郝誉那样,成为最厉害的存在,享有最大的权利。
这,才是一个雌虫该有的姿态。
或者,与军雄这个级别的战争武器匹敌,才是强者的姿态。
“你想今天那么多雄虫看好你。你选择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很好。”白岁安循循善诱,鼓励道:“你要是不想自己靠,那么多后路在……哈哈总之没关系的。”
那些军雄看上去就不如小叔叔好。
至于修克去那些军雄身边,是被糟蹋,还是被当工具用,就不在白岁安的良心内了。
他这边鼓励,修克垂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两个孩子身体不断贴近,心思各异。
“你说得对。”修克露出笑容。白岁安撩开被褥,两个孩子并排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毕竟那么多军雄都看好我。”
看上去诸多后路,实则都不是好路。
能有几个和郝誉一样有原则,有实力,还能为自己着想呢?修克将头埋在枕头里,挨了雌父打的那半边脸被布料摩擦得火燎燎,他内心悲愤一阵一阵涌上来,居然没察觉到白岁安贴上来的动作。
“是啊。”
白岁安在黑暗中不再掩盖自己的眼神。他温和说这话,与他雌父如出一辙。目光嫉妒与羡慕并存,手触到修克的蝎尾,若有若无擦过几分。
就这几分,他再次想起郝誉的蝎尾。
似乎,小叔的蝎尾更黑,更长,也更加强壮。
“毕竟那么多军雄都看好你。”
科学证明,雄虫孵化虫蛋的时长、次数、用心程度能直接影响孩子的天赋。
修克真的比他有天赋吗?一个私生子凭什么拥有这样好的天赋,难道是因为雄父孵化他是更加用心,对伊瑟尔的孩子更用心?
而他,虽然是雌君的孩子,却不是爱情的产物,不足以让雄父耗费心理从蛋里开始培养,才不如修克吗?
稍微按照这个思路去想,白岁安心淬得铁一样冷。
他同样背过身,与修克彼此说着场面话,盘算什么时候将修克彻底推出局。
——如果他的天赋真的来自雄父的关注与爱护,白岁安便不允许修克被任何军雄青睐。
“晚安。修克。”
小叔应该发现修克是私生子。不知道什么会彻底撕掉这层面具。白岁安躺在床上揣测。
“晚安。白岁安。”
白岁安和之前不太一样。修克翻身与白岁安背对着背。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就是期许白岁安能做到今天的意思:留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给他做一个复习搭档。
雌父。
已经不能再期盼雌父了。
修克触及脸上的巴掌印,疼痛如刺,他收回手,闭上眼,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一条道路。
门外。
郝誉听完了全程。打打杀杀习惯的军雄,先仔细梳理下两个孩子的友好交流,琢磨琢磨其中的潜台词,发出一声“啊?”
不行。
今天副作用太强,不适合思考。郝誉抓住闷湿的浴巾,走进浴室,冲冷水冷静一个晚上,困得打哈欠。第二天,他还是抓着自己的浴巾,头发上的水都没有擦干,胡乱甩甩就下来吃早饭。
白岁安和修克已经坐在一起。两人都穿白岁安的校服,看上去恰似亲兄弟。白宣良照旧起了大早,做丰盛的一桌早点。
“早。”
郝誉拉开凳子坐下,看着等待许久的基因库研究员和军部军雌,苦恼道:“你们不会也要来吃早饭吧。”
白哥不得累死。
“没关系。”白宣良休息尚可。他给每一个来家里的雌虫都准备了早点,军雌和研究员热泪盈眶,恨不得握住白宣良的手,恳请他继续驯服郝誉。
这群家伙锲而不舍败坏郝誉的高尚人品,边吃边道:“没想到我能在郝誉阁下这里吃上口热饭。”
“世事无常啊。郝誉阁下就需要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
“军雄还是要雌虫照顾。他们根本不懂享受生活。”
郝誉塞一口素包子,好吃得懒得骂那群蹭饭党。他咽下粥,再吃了一份素煎饺、一屉素小笼包、一碗豆茶、一份稠面汤,用一根焦脆到爆皮的烤肠收尾。
他嚼吧嚼吧,“都吃完了。”
两个孩子早等着郝誉。基因库研究员也拿出带来的亲子鉴定设备,军雌准备两份不同的保密文件,预备按照等会的亲属关系和郝誉的意思,判断新的保护等级。
“开始吧。”郝誉嚼吧嚼吧香肠,伸出手,“抽血。测我和他的亲属关系。”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血涓涓流入胶管。
窗外, 四周都是草木蒙茸枝叶交错的绿荫,强烈的阳光从枝叶间滤到屋子里,地板上溅起一两片浮尘。郝誉望着它们出神, 晒太阳的欲望压抑不住地冒出来, 他怀念起手压在草地上, 干燥草根与土地冒出的热气。
“您又在想什么?”医生问郝誉,“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郝誉转过头,“没呢。”
他继而又去看窗户,宽大得说不出名字的树木遥遥往往向天上章,狭长叶片在微风中泛滥着银光。郝誉提出一个要求,“我想要一条草裙。”
医生微笑, “……郝誉阁下, 您要这个干什么。”
“穿着去蹦迪。”
亚萨又带着自己的徒弟串门,他听到这个绝妙想法,鼓掌赞成, “赞!就要穿成这样。郝誉, 我帮你做!”
军雌冷酷拒绝这两个为非作歹,脑子受了重创的军雄, “不行。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酒吧名额都用完了。”
“把我的徒弟名额给我用。”亚萨大大方方道:“我不是快好了吗?”
军雌开始和亚萨扯皮。他们叽里呱啦,郝誉疲倦地趴在桌上, 眯眼看着地板上跳跃的光斑。他看上去像睡着了一般,雌虫们都猜不出原因。
修克浑身酸胀。他坐在椅子上,一会觉得垫子歪了, 一会觉得椅子不正。白岁安看得烦躁, 两手按住修克的肩膀, 让医生抽完修克的血。
等检测时,郝誉便出去晒太阳。
在军雌的恳求下, 他还是没爬上屋顶,摇晃着双腿袒露上半身,坐在窗户边,仰头看着太阳。亚萨与徒弟分别站在两侧,三个军雄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亚萨道:“把小蝎子给我吧。”
“不行。”郝誉坚持底线,“他还没有成年。”
亚萨道:“那雅格呢?雅格还年轻,咳,虽然成年了。但他们两年龄差不多吧。”
“不行。”郝誉坚持打击同行,“我不相信你的道德。”
他们噼里啪啦吵起来。
“你不是决定不带队去藏宝库吗?留着这么好的苗子干什么。”亚萨道:“你给我留着,我理解。雅格呢?雅格小队还有那么多名额,你不可以为后辈想一下吗?”
“雅格是枯叶蝶种,我记得他的培养方向是前哨侦查吧。”郝誉一一数落道:“修克和我一个品类。他还是雌虫,毒类能力万一开发出来,配上我的绳镖……你让他去做个侦查?暴殄天物。”
亚萨道:“说来说去,他还是和你的相性最好。”
郝誉哑口无言。
亚萨占据上风,对同僚指指点点起来,“郝誉,你要想要小蝎子,说一声就是了。雅格的队伍我可以再帮他找一找,优卡那边怎么办?他抢人可比我更厉害。”
“我不带雌虫进去。”郝誉辩驳。
“那你什么意思?你只给小蝎子当师傅,不当搭档?”亚萨不理解,嗤之以鼻,“你还真是有闲工夫。”
修克在军雄们身后一句话都插不上。
他察觉自己确实是个好用的物件,被军雄们安顿到各个位置,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权利与能力倾泻而下,几乎是瞬间淹没这个未踏入社会的孩子。他窒息的看着窗户前军雄们的背影,目视郝誉背后交错的伤疤,视他为茫然未来中唯一的旗帜。
郝誉,似乎没有将他推给别人的意思。
至少,现在没有。
医生摇晃分解出来的血样,检测仪散发出温热,光学打印开始运作。白岁安第一个直起身。他内心早就给修克判了死刑:无论修克是雄父的孩子,或不是,他都会将修克赶出去。
昨天抵足而眠,不过是试探,是戳中对方那点妄想。
白宣良紧张地在围裙上擦手。他没有坐着,到处站着,时常走一段路感觉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又走一段,最后走到仪器最近的位置,瞪大双眼看着大段的文字报告。
“郝誉阁下。”医生道:“结果出来了。您与他不属于直系血缘关系。”
“……你别和我说什么祖上有关系的废话。”郝誉只要一个结果,他言简意赅道:“修克是我哥的孩子吗?”
“不是。”
结果一目了然。
亚萨对郝誉道:“你还要小蝎子吗?”他点着垂头丧气的修克,给予最后一击,“我已经把他的天赋上报给养育中心了。据我所知,不少军雄考虑让他提前动手术。”
雌虫开颅手术,风险很高。
死掉。疯掉。成功打开精神力。
按照军雄们私下统计的数据看,这三者的比例为4:5:1
超高的失败率在雌虫各类变强执念里不值一提。参加开颅手术的除了一部分天才外,更多是家破人亡、孤注一掷的狂徒。他们为向敌人自愿加入军雄的队伍,参加一场一去不复返的任务,只为了复仇。
在这一最高目标下,他们不考虑其他东西,不会对爱情、亲情产生多余的念想。
修克算在天才那一栏,已经有不少军雄盯上这个好苗子。
“你上报了?”郝誉惊讶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怎么。你真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啊?这么好的苗子,你就给放着——”亚萨尚未说完话,郝誉猛然出招,双方闪躲与攻击几乎是本能。郝誉身体柔韧到可怕的程度,每一次出拳与腿,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便像呼吸般展开合拢。
“你管什么闲事。”
“小蝎子不是你亲侄子,也不是你搭档,你才是管闲事。”
军雌和医生习以为常看着,转身对修克、白宣良、白岁安等道:“没事。小打小闹。”
他们才说完,郝誉甩出绳镖,钉住窗框,发出一声闷响。整扇窗连着半面砖瓦摔在地上,激起连绵烟雾。医生边咳嗽,边护住仪器,用手扫去尘埃。
军雌眉毛直跳,娴熟打开一个频道,“让建筑队过来吧。对,郝誉阁下又把房子拆了。”
*
一顿整理,一顿教育,一顿扣除积分。
郝誉垂头丧气,乖乖低下头任由白宣良给自己擦脑袋。
两未成年重新认识到军雄的战斗力。他们坐好看着郝誉,一人目光熠熠,一人神色凄哀,都听候郝誉的安排。
“小叔。”白岁安看向军雄中最年轻的那位,“所有军雄都和你一样厉害吗?”
“嗯。”
“我想加入……军雄。做个搭档也好,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郝誉被白宣良擦得干干爽爽。雌虫还买了一款老式吹风机,开启静音模式,站在郝誉身后用手指拨开发缝,将小颗粒尘土全部吹走。
郝誉舒服得抓住最后一点意志,道:“我觉不允许你掺和到军雄的事情里来的。你考个好大学就行了。”
至于另外一位,不是哥哥的孩子,自然要交给他自己做决定。
“修克。”郝誉斟酌言辞,努力显得正经,“是否加入军雄小队,全看你自己的意愿。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现在赶你出去。你今年19岁,在你20岁前,你可以搬出去住,我能给你最低级别赞助。靠这些钱,你先考一个喜欢的大学。”
“等你成年了,见识过大学生活,再慢慢为未来做考虑。”
“你不需要着急,也不需要害怕。”
郝誉还是希望修克向好的地方学。他的感性告诉他修克是伊瑟尔的孩子,这一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骨髓都烂透了。可理性又告诉郝誉,修克只是个孩子,他也想过读书,也想过想上学,他只是没有机会,没有学习的资本。
郝誉所做,不过给这孩子一个努力的机会。
举手之劳。
“最低补助不多,供你考试和吃住绰绰有余。”郝誉看向亚萨,见对方正往脸上擦消毒液,心中有愧,开始为军雄挽尊,“咳咳。你别看我们这个群体平时吊儿郎当,但我们在战场上还是很猛的。现在。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就是杀敌杀疯了,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我想跟您。”
郝誉头疼按住鼻梁,“不可以。”
“我想跟您。”修克站起来,脸红脖子梗,“小叔。小叔,我不想和其他雄虫走,我想跟着您学习!我也是帝王蝎种,我会。我会努力的。”
白岁安保持微笑,手快要把沙发套绞烂了。
白宣良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修克却还是为自己争取权利,“我什么都不懂。小叔是我遇见最好的雄虫。我。小叔对我真的很好,我喜欢待在这里。”
“不可以。”郝誉冷酷道:“我不是你小叔。我只有芋芋一个亲侄子。”
白岁安呼吸停滞一瞬,接着整个人都通顺起来。他从绷直的姿态,恢复到松散的样子,整个背靠在沙发上,低下头翘起嘴角。
修克蝎尾却整个打结成一团。
“我可以做家务,我可以做很多事情。”这孩子伸出手,像举着简历般,将自己吃过的所有苦头呈现给郝誉,“我能搬重物,会一点调酒,还会跳舞,我。我还会。”
他抵住下巴,泪眼婆娑,那几个羞耻的来源曾经亲密接触过的字眼,怎么都说不出来口。
亚萨吹一个口哨,帮修克补上,“他能和你睡觉。”
郝誉抓起水杯,砸过去。
“不可以。”郝誉严肃道:“你如果抱着这种想法,我一定会把你送走。”
修克咬住下唇,抽噎几声,泪水沿着面颊滚落,“反正我以后,都要和雄虫睡觉。他们还不如你。呜呜呜他们还不如你。”
郝誉:……
他应该感谢同僚们的衬托吗?
“咳咳。”同行的军雌咳嗽几声,拿出新打印出的郝怿遗书,提醒道:“郝誉阁下。我就知道,您没有仔细看过您兄长的遗嘱。”
“按照郝怿阁下的转述,修克和您一样都是他的孩子。”
他们都是郝怿全程用心孵化的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郝誉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掏掏耳朵, 看向军雌,“你说什么?”
“我说。郝怿阁下留下的遗嘱中曾经明确提到他有一个孩子,名叫修克, 帝王蝎种。”军雌挥挥打印稿, 厚厚纸张在空气中扇出一层冷意。
“您真的没有看过他留下的遗嘱。虽然不少是律师和公证处协助完成的内容, 但您也该仔细读一读。”
军雌苦口婆心道:“助学名额,您随意处理。但,我觉得您还是稍微尊重一下您去世哥哥的意思。”
郝誉站起来,一把夺过那厚厚遗嘱。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律师第一天给过他相似的复印稿。不过他当时正头疼,又惆怅哥哥的去世, 扫两眼全丢到垃圾桶里。
哥哥身体不好, 郝誉在哥哥给自己的手写信里略知一二。作为雄虫,他偶尔能察觉到字里行间里哥哥隐藏的痛苦——可他是军雄,他还在执行任务, 面对那些经过多人手抄, 涂抹掉关键地址、人名内容的信件,郝誉很难切身察觉到哥哥的生活, 他只能给钱给钱给钱。
但哥哥没有要郝誉的钱。
这些没有花出去的钱最后变成遗产的一部分,回到郝誉手中, 郝誉一分一毫都不想看到那些该死的钱。他很少怨恨哥哥,但在得知哥哥死讯那天,发觉那遗产单子上的钱时, 他内心还是怨的。
哥哥没有要誉誉的钱。
“我觉得蝎族地方雄虫协会需要快点整理出我哥的孵蛋名单。”郝誉指着修克, 冷冰冰道:“他的身世也发一份给我。”
哥哥没有要誉誉的钱。
但是却孵化了芋芋之外的第二个“亲生子”。
“郝誉阁下。您是在生气吗?”
“没有。”郝誉硬邦邦道:“我不会和我哥生气。”
军雌笑笑, 抽出另外一份资料,介绍道:“今天来这里, 我们就准备两份保密合同。一份按照您的直系亲属-最高保密档次安排,一份只是普通档次。”
如果修克是郝怿的骨肉,就给第一份。
不是,就给第二份。
现在选择权和那份“助学名额”一样,递到郝誉手中。他看着面前两份保密合同,忽然不愿意做出选择,头疼坐在沙发上,脑袋涨疼。
这群王八蛋,故意看他笑话。
明明知道,还故意等着这一遭!
“小叔。”白岁安站起来,抽走那份普通档次的保密合同。他坐到郝誉身边,下巴绷紧,每个字挤得艰难,“我也要看遗嘱。”
“郝陶德先生。这份遗嘱只有郝誉阁下才有资格查阅。”军雌提醒道:“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郝誉愣神,他下意识去翻看什么东西要如此保密。
白岁安抬手将遗嘱整个从他手中抽出,胡乱翻看,眼睑快速翻动。他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开始挪位。白宣良惊惶走过来,用手压住那份不该给他们看的遗嘱,被白岁安一巴掌打落手。
“芋芋!”
“不许叫这个名字。”白岁安停下某一页。他知道雄父字迹,但仅限于雄父自己的名字。因为雌父又要工作又要顾家,白岁安小学作业都是雄父郝怿签字确认。
他记得“郝怿.克洛普”这行字写出来的弧度与力气。
在那些雄父睡下的日子,白岁安会用自己对着光,贴着纸张描摹雄父的签名。他一张一张的练习,偶尔会感觉到困惑,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克洛普”这一家族姓氏,自己是否与“克洛普”家的继承权毫无关系。
虽然“克洛普”家没什么好东西,但白岁安想要的本就不是钱与权。
“雄父。你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灯光下,坐在床上的郝怿停下翻书的动作。他嘴唇干涩,像一片秋日枯叶贴在白岁安脸上,“雄父很快就能好起来。”
“你骗人。”
“没有骗你。”郝怿温柔看着自己的孩子,他从白岁安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起,便没有变过答案,“等我们芋芋长大,冠上‘克洛普’的家族姓,雄父就好了。”
那芋芋呢?
为什么要叫芋芋呢?
“雄父,芋芋不好听。”
“怎么会呢。”郝怿回答道:“这可是小叔专门挑的小名。他说我们芋芋生下来像什么东西,就叫什么。你破壳时,浑身发紫,雄父很怕你养不活,和小叔商量了很久,才叫你芋芋。”
芋芋。
芋芋。
誉誉。
看着雄父亲笔信,看着上面熟悉的笔画弧度与书写风格,开篇那不知道亲昵了多少倍的“誉誉”。白岁安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可笑,他可怕的直觉让他将助学名额、小叔、自己的小名一切都串起来。过去生活中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一把一把将助起他的怒火。
“小叔,也叫誉誉吗?”
郝誉不喜欢被晚辈这么叫。他皱眉道:“那是以前的事情。”
白岁安扭过头,一只眼掉下泪水来。他与修克那种示弱带着讨好意味的泪珠不一样,它像憎恶的洪流,从赤红的单只眼里发出咆哮。而剩下的那只眼,不曾掉一滴泪水,冷静地克制地望着郝誉。
“芋芋是小叔给我取得名字吗?”
他这话太奇妙,郝誉本能要回避。他上前,与白宣良一人一边护住白岁安,全心全意照看白岁安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胡话。”郝誉低声,“眼睛哭坏怎么办。遗嘱而已,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哥,你雄父已经走了。”
逝者如斯夫,生者为大。
战场没有给人留下悼念与怀念的时间。
郝誉迅速安排当下该做的事情。他对军雌道:“给修克普通档次的保密合同。芋芋和白哥的档次拉到最高吧,各种福利也弄到最好。不够的支出直接我份额里扣。”
如此哭一哭惨就到手的好事,过去都是伊瑟尔的专利。
而此刻,这个雌虫只能抓着栏杆,恨铁不成钢窥看自己的笨雌子。
“笨死了。笨死了。”他咒骂道:“难怪昨天晚上没有找我。那个小崽子,学得真精。”
这都是他曾用在郝怿身上的手段,拿出修克哭一哭,雄虫很快会心软,再说点莫须有的未来之类话术,对方便很容易相信自己,签署各种条款,被自己一点一点榨干。
现在,不过被白岁安用上了。
仗着自己是郝誉唯一的亲侄子,他忍着内心揣测出来的恨意与怅然,擦拭眼泪,红着鼻,两颊擦得生疼,撒娇,“小叔,我也想和你学。我想和你一起做事……”
郝誉:“不行。”
一个两个没事干嘛往他身上凑?他这份工作朝不保夕,哪天死在战场上还会被敌人当做养分吞噬,尸骨全无。
“其他都可以。芋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和我一起工作,不行。”郝誉再次强调,“我不允许你和军雄厮混在一起。”
边上看戏的亚萨师徒感觉自己被攻击到了。
二人小声吐槽,快速往嘴里塞白宣良做的各种小零食,吃得满嘴冒油。
白岁安看过去,心中有了主意。他将那份不允许自己看的遗嘱压在屁股底下,对郝誉讨要各种好处,“我想小叔教我格斗。第七军校的步兵专业马上要开第一场考试了。我不想出去找老师,疗养院太远了。”
郝誉想想,答应下来。
修克羡慕地看着,忽觉白岁安笑着看来,点了自己的名字,“小叔。修克也一起学吧。”
似乎,他真的要遵守昨天晚上二人的约定。
白岁安笑嘻嘻道:“毕竟,他也是雄父的‘孩子’。我应该叫他哥~哥~才对啊。”
*
郝怿的病历、生前影像得等蝎族地方上的雄虫协会拷贝、分类好。
郝誉和军雌们聊点其他工作上的事情,抬脚把亚萨师徒两轰出疗养别墅,“吃吃吃,就知道吃。”
亚萨吧唧嘴,凶回去,“你来我那讨饭时,怎么不是这幅嘴脸。”
“那一样吗?”郝誉牙尖嘴利,“我去你屋里是纯蹭饭,你来我屋里是看笑话!今天的事情我要是在别的军雄嘴里听到一个字,咱两演武场见。”
亚萨对郝誉比一个中指,“祝你早日被屋里的雌虫睡透,透透的,透烂了。”
郝誉需要一个比“畜生”更肮脏的词汇。
他忧心愁愁回到屋子里,准备找本词典装点自己的词库。伊瑟尔.南匆匆从楼上下来,几乎是撞到郝誉怀里,他道:“郝誉,别让修克和那孩子一起训练。”
郝誉抽出手。
“为什么。”
伊瑟尔.南说不出话,郝誉直接越过他上楼帮白宣良整理新房间:白岁安劝说不用,抱着修克的胳膊,说自己正想要一个哥哥,想和哥哥一起睡觉。
修克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问他只是点头。
反倒是白宣良这个做雌父的,主动找了一间光照足、通风好的屋子,给修克选了和白岁安差不多质量的床、柜、桌,整理一套床上用品和日用品。郝誉帮忙打扫、搬运,晚饭前就给修克整理出新房间。
“别老打扰白哥。”郝誉算算日子,又给家里加购了纸质日历,将第七军校地面步兵专业初试日期圈起来。
三天后,就是地面步兵初试。
这场考试开得最早,是考学年第一场考试,同时也是整个考学年参加人数最多的第一场实战考试。
几乎所有正在考学期的考生都会报考这场考试,当做摸底考试。
因此,在军校所属院校考学历史中,第七军校地面步兵专业初试又被称为“第一次大模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