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良久的沉默过后, 在邢旭易想出列替邢温书说话时,邢温书终于开口回答:“陛下的这个问题臣暂时无法回答,臣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臣自会在晚些时候给予陛下一个答复。”
谢安双单手支着下巴, 总算没再为难他, 转而给那名成绩倒数第一的官员扣了一个月俸禄作为惩罚。
奖罚环节至此算是终于结束,接下来便是等着今夜的“庆功宴”。
庆功宴比起最开始的那次宴席要更丰盛些,菜品都是由打猎来的猎物制成,所以准备时间也比之前那次长些。
在奖罚结束,谢安双还留了些时间给想在此地再逗留一阵的大臣们,供他们相互之间比武切磋, 自己则在帐篷中短暂休息。
邢温书趁这个时间给谢安双重新好好地包扎一遍,随后便暂时告退, 到帐篷外找邢旭易。
邢旭易早就猜到他会来找自己, 这时候正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擦拭佩剑,见他走来时才起身:“小慎。”
“兄长。”邢温书温和回应, 接着直入主题, “不知兄长现在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邢旭易收剑归鞘, 笑道:“既是小慎找我, 那我自然何时都方便。地方我已经找好了, 我们直接过去便是。”
邢温书神情也比方才放松些,弯眼笑着道过谢, 与邢旭易并肩往另一处去。
兄弟两人有一阵子没有好好聊过, 路上邢旭易就忍不住先开口询问:“小慎最近在宫中过得可还好?我瞧着你好像又消瘦了些,可是那位小皇帝对你不好?”
邢温书笑着回答:“并未。兄长只是太关心我了, 你哪回见我不是说我消瘦的?”
邢旭易想了想, 好像确实没找到可以反驳的话, 摸了摸鼻子说:“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身子骨还比常人差些。从小到大我和爹娘,还有小巧,哪里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
提及到父母和姐姐,邢温书眼底的神色更为柔和,浅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也多亏了你们,才能如今的我呀。”
面对自己的兄长,邢温书语气姿态都比平日要活泼些,全身心都处在放松的状态。
邢旭易感慨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是多亏你自己懂事,天赋又好。你自幼时起没怎么让我们操过心,我们本来也只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没有什么志向的,也不愁吃喝。
“谁曾想你学什么就精通什么,到如今年纪轻轻便继了爹的衣钵,做了一朝丞相。只可惜……”
邢旭易长长叹息一声,止住了话题。
正好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邢温书到一个大石头前坐下,问:“兄长是觉得今上是小陛下,所以遗憾吧?”
邢旭易在他身旁坐下,面容中多出些愁绪:“按今日那小皇帝的说辞,显然是已经想针对我们邢家了。我们邢家一文一武皆是百官之首,爹还是之前的丞相,朝堂中人脉甚广,我们家的权势必然会被忌惮。就算我们都无逆反之心,那小皇帝也指不定信不信我们。”
“小陛下是相信我们的。”邢温书在这时温和而坚定地给了邢旭易一个答复,“从我与小陛下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小陛下他没有怀疑我们会逆反的想法。”
邢旭易显然不信:“可是今日他当众说出的那番话,难道不是对我们的敲打么?”
邢温书笑着摇了摇头:“小陛下是故意说这话给我听的。小陛下希望我讨厌他,而他又知道邢家是我的底线与软肋,才会拿这件事情来当众说。”
邢旭易:“……?”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邢温书的额头:“好像温度是有点不对,小慎你是不是发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邢温书无奈地推开了邢旭易的手,说:“兄长,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兄长受之前小陛下的表现影响,一时或许信不过我的这番话。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关陛下最不愿告知于他人的秘密,兄长切记不可说予任何旁人知晓,再信任都不可以。”
见他神情是少有的认真,邢旭易收敛起方才的思绪,点头道:“小慎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再让第三人知晓。”
邢温书对自己的兄长守口如瓶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稍微松下些情绪,开口道:“其实在之前我对小陛下的看法也同兄长一样,认为他昏庸无能,无可救药。可是就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当中,我发现事情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就好比我前阵子才知道,我们的小陛下身份尊贵,可事实上,他却连糖是什么都不知。”
“糖?”邢旭易皱了下眉,“这不是连寻常百姓小儿都知晓的东西么?”
邢温书点点头,继续说:“而且小陛下他讨厌甜食,因为他曾经吃过的所有甜食都是有毒的。他也知道那些甜食有毒,却不得不全都吃下——这些应当都发生在他年纪不足十岁的时候。”
邢旭易眉头皱得更深:“他那时可是皇子,什么人敢这般大胆,不怕被发觉么?”
“倘若那个人就是他的母后,兄长觉得她还会怕么?”邢温书静静地看向他。
邢旭易顿住半会儿,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瞪大了眼。
见状,邢温书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除此之外,就在昨日,我发觉小陛下的背后几乎全都是伤痕。他受过的伤比以前常年征战沙场的兄长多了许多倍。根据我这两日的特地留心,那些伤痕几乎都是旧的鞭伤、烫伤,受伤时间最早的或许能早到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的谢安双也才是个几岁的小孩,哪怕是自幼被逼着练武的邢旭易,在几岁的时候也不至于受什么能留疤这么久的伤。
仅仅是这两个事情,已经能够充分证明谢安双是被元贵虐待长大的。
邢旭易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里已经生出了些怜惜的情绪,忍不住问:“可是他被这么对待,先帝不可能不知道吧?难道这还是先帝默许的?”
邢温书摇了摇头:“不,兄长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对于七岁以前的五皇子可有什么印象?”
邢旭易皱着眉思索,半晌后还是摇头回答,“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是直到小皇帝登基之前,我似乎都没怎么注意到过还有这么一位皇子。”
“这便是原因所在。”邢温书继续说,“元贵太后以送小陛下去护国寺住了七年为由,降低了所有人对小陛下的关注度,自从六殿下出生后,先帝对后宫的关注也逐渐减淡,自然不会在意一名几乎可以说不存在的小皇子。”
“而就我所调查,小陛下七岁前根本就不在护国寺,他多半是被当时的元贵皇后囚禁了。他身上的伤与吃过的那些带毒的甜食,很大可能也是在那七年当中的。”
哪怕邢旭易身为长子自幼被逼习武,但邢父邢母对他没有过丝毫的苛待,七岁时他也如同一般小孩般吃好喝好,有事没事去陪三岁的妹妹玩,过得挺开心。
谢安双却在这个年纪饱受虐待。
邢旭易平日宠弟弟妹妹在军中都是有名的,对于遭遇可怜的小孩本能会感到怜惜心疼。
邢温书就是看准了自家兄长的这一点,接着说:“至于元贵究竟为何要这般对小陛下,我暂时没有太多头绪,初步的推断是元贵想借小陛下的名义来掌握朝政。”
这一个推断邢旭易没有感到太震惊。谢安双登基两年时间,以各种明显不合理的借口给与太后有亲缘关系的官员加官进爵过,朝堂中的其余官员一直都清楚元贵太后不是寻常的深宫女子,她很有野心。
只不过没有人猜得到,她竟然从谢安双年幼时就已经开始谋划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年皇子与先帝接连遇害的事情……”邢旭易皱着眉,说道这里又停住。
邢温书点点头:“就我推断,或许就是兄长想的那般,只是如今还欠缺足够的证据。当年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那些事情是小陛下所为,没有人专门调查过,而这几年的时间过去,罪证也早就被销毁得差不多了。”
邢旭易更加怜惜了。背负上这样的罪名,肯定也不是他想的吧。
眼见着邢旭易差不多被说动,邢温书在这时又补充道:“此外,前段时间蒙面贼人闹得最凶狠的时候,小陛下看似漠不关心,实在是在夜里偷偷出去调查。他在意百姓们的安危,绝对不是甘于被元贵太后操控的性子。
“我目前还不明确他对待元贵太后一党的真实态度,也不知晓他究竟为何希望我讨厌他。但我可以肯定,小陛下绝不是表面上那副昏庸作派,只要能找到束缚小陛下的枷锁,还他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他一定能成为有所作为的明君。”
说到这里,邢温书站起身,认真地看着邢旭易:“兄长,不论如何,我都想赌一把。”
他的目光坚毅而温和,是不论自己的这一赌将要面对什么境遇,都能自如的坦然。
赌输了,他将迎来的就是他邢温书乃至他们邢家的悲剧。可万一赌赢了,换来的不仅仅是谢安双的名声,更是北朝江山的稳固,北朝百姓的安定。
邢旭易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的决心。
也是在这时,他恍然惊觉,当初那个在他们宠爱下自在快乐的小邢慎已经长大了,成长为能够担得起重任的北朝丞相。
他总算下定决心,站起身走到邢温书面前,郑重地回应:“好,那兄长就陪你赌一场。”
“多谢兄长。”邢温书重新绽出笑颜,在树隙间洒下的光亮中熠熠生辉。
邢旭易忍不住又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兹事体大,我会尽量掩去原委同爹娘和小巧那边也说一声。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愿意我可不敢保证。”
“爹娘和姐姐最是顾全大局,也最能听进兄长的话,我相信兄长是不会舍得让小弟失望的。”邢温书笑得放松,显然是不担心这方面的事情。
邢旭易轻挑眉,玩笑似的反问:“所以在小慎看来,兄长就是那么不识大局之人?”
听出他话里玩笑的意味,邢温书但笑不语,意思十分明显。
“你啊,就仗着平日我疼你。”邢旭易神情无奈,没有丝毫要责怪他的意思,转而又继续道,“不过我记忆里你一直是谨慎沉稳的性子,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还会做这么大胆的赌局。你就不怕那小皇帝是真的讨厌你?”
“不怕。”
邢温书摇摇头,回眸看了眼他们走来的方向,片刻后才重新看向邢旭易,清浅地笑着说:“因为我和小陛下,是两情相悦的。”
邢旭易:“……?”
邢旭易:“等一下……”
邢旭易:“两情什么?什么相悦???”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弟妹控的邢大将军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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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52章
邢温书像是没看出邢旭易一副被雷劈了的震惊,非常贴心地重复:“我与小陛下是两情相悦。”
“不是,等等,你说你和那小皇帝?”邢旭易理了半日没理过来,“且不论你们都是男子,身份地位也摆在那里,就是说……哎呀不对,你们都是男子啊,一个皇帝一个丞相,你们怎么可能……也不是,你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邢旭易说到后头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震惊。
邢温书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安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兄长你冷静些。”
“你管这叫不是什么大事情??”邢旭易已经快要不知道“大事情”三个字怎么写了,“你喜好男子兄长也就不管了,但他可是皇帝啊,他后宫里还这么多妃子呢。所谓最薄不过帝王情,他的两情相悦也是你能信的么?”
方才还觉得谢安双可怜的邢旭易当即就把怜惜抛到了脑后,只觉得家里养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被猪给拱了。
邢温书只好无奈地解释道:“小陛下没有明说过,是我自己看出来和试探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已经喜欢上小陛下了。而且小陛下虽然妃子众多,但平日里流连后宫的行为应当是装的,本质上其实很纯情。”
他不理解,又问:“那就算你们是两情相悦吧,你们日后怎么办呢?他是皇帝,肯定要传宗接代的,难不成你好端端一男子还要去和后宫的妃子争宠?”
邢温书笑着回应:“所以我不会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我只要能够守在小陛下身侧,护他安然无恙,看他能为自己而活,这就够了。”
邢旭易还是不理解,并且十分震撼,九十分痛心:“你说你喜欢哪家的姑娘不好,哪怕是哪家公子都行,兄长我一定不会反对,怎么就偏偏是小皇帝?”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偏偏是小陛下呢。”
邢温书微微垂下眼睫,眸间笑意清浅,不自觉又回想起前世时谢安双最后的那抹笑容,还有今生庙会节上谢安双初次吃到麻花时眼底的小雀跃。
起初他只是想让他的小陛下能露出更多这样发自内心轻松自在的笑容,但渐渐的,他就想奢求更多。他想保护小陛下,想弥补小陛下过去所缺失的关爱,更想……将小陛下据为己有,不容他人觊觎。
他知道最后一个想法只能想想,所以便将自己的心思更着重放在了前两个。
一旁的邢旭易看着他的神情,半晌后总算冷静下来不少,轻叹口气:“罢了。终究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关于这件事同样事关重大,我也会一五一十和爹娘还有小巧他们说的哦?”
邢温书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点头道:“无妨。就算兄长不说,我也迟早会告诉他们的。这件事情上我是认真的,并不打算隐瞒你们。”
邢旭易更重地叹了口气,决定一个人静静,让邢温书先回去。
邢温书也十分贴心地没有逗留,转身回帐篷处找谢安双,却被告知谢安双已经提前回行宫去了。
对此邢温书没有多想,随专门等候的马车回到行宫,一下车又被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小杂活,一直到临近宴席开始才有个短暂回房间换衣裳的时间,连见谢安双一面都来不及。
除了谢安双故意不想见他,邢温书可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谢安双在躲着邢温书。
在邢温书说要去找邢旭易聊聊的时候,他就本能感到不妙,就怕等他回来一见面,他就真的跟他说他可以拿整个邢家来陪他玩耐心游戏。
那谢安双就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消磨邢温书的耐心了。
谢安双心怀愁绪,连宴席都吃得心不在焉,在歌舞环节时看得也兴致缺缺,往四周乱瞟,就是不看邢温书所在的方向。
然后在四处乱瞟的过程中,他无意间对上了邢旭易十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就好像他把他家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拱走了似的。
谢安双:“……?”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邢旭易已经恢复如常,就好像方才他看到幽怨神情不过是个错觉。
莫名其妙。
他摸不着头脑地收回视线,下意识又看向了邢温书的方向,就见邢温书正看着邢旭易,神情似有无奈。
谢安双虽然和邢旭易不熟,但是他对邢温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见他这幅模样心念一动,当即明白过来——多半是邢温书真的去找邢旭易商量了,但是邢旭易没答应,还觉得邢温书是被他这个昏庸的小皇帝给骗了。
邢旭易平日作风严谨性子高冷,很有大将军的威严,可他是个著名的弟妹控啊,一提到家中的弟弟妹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但凡有谁说他们一句不好,他脸黑得都能吓死人。
这下谢安双就放心了。果然这邢旭易就是再宠弟弟,也不至于毫无底线任着他胡闹,反而还会觉得是他这昏庸皇帝拐骗了。事关整个邢家的大事,哪儿能就这么轻易地全赌上。
谢安双放心了,胃口都比方才好多了,开开心心地吃完这顿晚宴,也不再躲着邢温书。
于是等到晚宴结束,他就在房中慢悠悠地喝水,等着邢温书过来帮他换药。
邢温书也没让他多等,宴席结束后没多久便带着伤药与绷带过来,见谢安双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顺口道:“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心情好的谢安双耐心也比平时足,悠然搭腔:“遇见了开心事,心情自然好。”
邢温书将手中的伤药与绷带从伪装用的食盒中拿出来,继续道:“那正好,臣也有些事情想同陛下说。”
谢安双正端着杯水要喝,随口问:“邢爱卿有何想说?”
“臣与家兄商讨过了,臣依旧是原本的想法,只愿能护陛下安危,其余一切都不在意。”
邢温书看着谢安双拿茶杯的手猛然一滞,又接着补充完最后一句:“家兄也会将此事修书一封寄予家父,所以哪怕陛下想责罚我们邢家,臣也不会改变臣的说辞与态度。”
这下谢安双就不是动作凝滞,手一抖险些直接把茶杯都给摔了。
……这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那邢旭易宴席上幽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什么时候梦游梦到邢家去真把邢家的菜园子给掀了??
啊不对,邢家有菜园子吗?
十万分不理解的谢安双思绪已经开始乱飘,总觉得一切都太过奇幻,隐隐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这邢家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底线,放任他邢温书乱搞?
旁侧的邢温书见他神情,非常贴心地走上前将他手中的茶杯抽走,以免等会儿他真的拿不稳。
谢安双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暗自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方才的好心情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将茶杯放回桌上的邢温书,忽然开口道:“孤倒是没想到,邢二公子殷勤到不惜拉上你们邢家。你就不怕你们邢家满门忠烈的名声在你手中败坏?”
邢温书温和一笑:“因为臣相信,陛下不会这样做。”
谢安双轻挑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邢爱卿甘愿那你们整个邢家来赌?”
“不仅臣愿意。”邢温书直视着谢安双,“邢家上下皆愿意同陛下赌这一份可能性。”
他的语调同平常一般温和,却带上了不容动摇的坚定决心。
若是换作旁人,恐怕都要赞上一句忠勇之士,备受触动。
谢安双却是惆怅得不想动了。
他不需要邢家的什么忠贞不渝,他想要的恰恰就是邢家的谋逆之心。
没有了邢家这个筹码,他还能拿什么来让邢温书讨厌他?邢温书不讨厌他,他又拿什么来终局?
想不通的谢安双心情很郁闷,不想再理会表忠心的邢温书,转身就要往内室里去,伤口的药都不想换了。
然而他还没走出一步,手心就被邢温书拉住:“陛下,您尚未换药。”
他手心炽热的温度烫得谢安双心情更加烦躁,随手一挥,不耐烦道:“换什么药,不换了,孤要休息。”
“可……唔……”身后的邢温书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忽地止住话头,传来一个踉跄着险些跌倒的声音。
谢安双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就见邢温书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撑着额头,微微皱起眉头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总不能是他这随手一挥把他给怎么样了吧?
正狐疑之际,他又想起方才邢温书手心的温度。
说起来,邢温书平日里总是手心冰凉,按理说不可能这么滚烫。
莫不是发烧了吧?
谢安双心下一惊,甚至顾不上自己前几息还在同邢温书置气,当即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和他的手心一般滚烫。
谢安双轻蹙眉,说:“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的?怎么都不知道先去找太医看看?”
“许是昨夜不小心着凉了罢。”邢温书浅浅地笑一下,似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在意,“先不说这个,先下还是……唔……”
邢温书越往后说声音越虚,脸色也十分不好,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邢补充完:“还是陛下的伤口更……重要……”
“要”字的音还未完全落下,邢温书整个人就已经往前倾倒。
“诶!邢……”
他恰恰好倒向了谢安双的左手边,谢安双连忙扶住了他,感觉像是抱住了个大火炉子似的。
这得烧起来多久才这么烫?
都已经难受到这个地步来还要;来表什么忠心,说什么他的伤口更重要,真是……
“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谢安双低骂了一声,嗓音里却掺着些心疼,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殊不知在这时,倒在他怀里的邢温书悄悄勾了下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烧是真,晕倒是假
论邢某人的套路有多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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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53章
邢温书身形比谢安双要高上一些,谢安双本身还有伤在身,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他搬到床上去,站在床边气喘吁吁地嘟囔:“不就是床边坐了一夜,居然能让自己烧到这个地步,真是娇气。”
嘟囔归嘟囔,谢安双还是出去找福源去喊来行宫中当值的太医。
太医来得也快,诊断过后只说是普通的着凉发热,加上积劳成疾,多休息喝些汤药就好,总体来说不妨事。
谢安双这才放下些心,让太医下去煎药。太医领命告退,房中很快就只余下谢安双与昏睡重病的邢温书。
谢安双走回床榻前,看着面色泛红明显很难受的邢温书,暗自在心底叹口气,给他盖好被子。
不知是不是盖被子时卷起的些许凉风惊扰到了邢温书,原本就睡得不安分的他眉头紧锁,梦呓出声:“陛下……换药……”
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想着要给他换药?
谢安双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心情,似是气恼地回应:“反正孤又死不了,好好睡你的,想这么多干嘛。”
之后他又忍不住嘟囔着补充一句:“明明自己那么娇气,都不知道顾着点自己,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他嘴上说得毫不留情,手中的动作却比一开始要放轻了些,尽可能地不再惊扰到他。
谢安双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给他盖好被子后也不知道还能干嘛,干脆回到桌子边去,安安静静地找了本书过来看,顺便等着去煎药的太医回来。
只是煎药到底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谢安双本来就没什么心思看书,翻了两下后便觉得无聊,索性将书一摊,走回床边去看邢温书。
因为发着高烧,邢温书这时候的状态很差,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有些苍白。但或许是他平日里气色就不算太好,以至于最开始时谢安双根本就没能察觉到。
邢温书底子比常人差些的事情谢安双也是清楚的,据说是出生时尚不足月,落了些许病根子,也因此邢家的人对他宠爱有加。
之后托了邢府家大业大的福,没少给他吃些补身子的东西,渐渐也养回来些。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但比起常人还是更容易生病。
平日他温润从容,身板挺直,叫人无意识间便忽略了他气色不太好的事情。如今这一病倒,显得倒更加惹人怜惜。
上一回雪地中罚跪没有生病,谢安双还以为是到江南中温养两年养好了,哪料到这一回忽然就病得这么严重。
他回想起方才太医说的“积劳成疾”,稍稍揉了下眉心。
仔细想来,自打邢温书入宫这段时间里,邢温书每日都在他起身前等候在房中,在他入睡后才去休息,有时或许还会因为他一夜难有时间入眠,也难怪他会积劳成疾。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谢安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只是声音很轻,几乎在落入邢温书耳朵前就变成了羽毛似的重量,挠得有些痒。
气鼓鼓的谢安双不想再看邢温书难受的模样,回到桌子边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完一整杯,结果在放水杯时不慎手滑,“啪”的一声整个茶杯摔得粉碎。
“唔……”
原本尚在休息中的邢温书似乎被这个声音吵醒,茫然间睁眼起身,就看见一旁站着的谢安双,还有他脚边一地的碎瓷片。
“陛下?您没受伤吧?”他皱了下眉,似乎想要下床,却在起来时因为头晕踉跄一些,险些直接栽倒。
谢安双连忙说:“行了你别起来了,这时候就算起来也是给孤添乱,回去躺着去。”
“好吧。”邢温书应一声,或许是因为生病,声音听起来有些软,还颇带了几分委屈意味,听着怪可怜的。
谢安双随意喊了名下人进来收拾,恰好在下人收拾完碎瓷片时,有另一名下人端着煎好的汤药回来。
他让下人将汤药放下,随后挥手让她下去,亲自端起汤药送到邢温书面前:“诺,太医开的方子。”
邢温书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眼底似有犹豫之色,说:“臣……病得也不是那么严重,只要休息下就好了。”
“怎么?”谢安双嗤笑一下,“堂堂丞相大人还怕苦不成?”
这一次邢温书没有回答,只是犹犹豫豫地接过了汤药,又不见要喝的模样。
“苦不死你。”
谢安双随口丢下一句,又走出去喊人拿些蜜饯过来。
直到去拿蜜饯的下人回来,邢温书才总算皱着眉将汤药一饮而尽,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比喝汤药前还要差。
“又不是给你赐毒,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怎么你了呢。”
谢安双又嘟囔一句,说话的同时又将手中的小包蜜饯往他那边丢。
邢温书接过蜜饯,打开了吃下一颗,勉强压下些口腔中的苦味,轻轻地笑了一下:“陛下仁厚。只是臣幼时苦药喝得多了,难免留下些阴影,后来便逐渐不太……嗯,不太喜欢这样苦涩的东西。”
谢安双轻哼一声,没回话。
他吃过的苦东西可不比邢温书少多少,但对他来说是愈发耐苦,对邢温书来说却是愈发不喜。
或许这就是受宠的孩子与他之间的区别罢。
谢安双曾经也是羡慕过邢温书的,羡慕他有那样好的家人,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明亮之处。
不过羡慕归羡慕,谢安双也知道世事早有注定,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他见邢温书喝过药后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没说话,拿起之前那本书坐在桌前,看起来大有一副要彻夜看书的架势。
似是知道这时才留意到自己占了谢安双的榻,邢温书眉头又是一皱:“抱歉,是臣僭越了,竟占了陛下的榻,臣这便离开。”
说话的同时他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谢安双十分不耐似的话语揽住:“该过的病气都过到孤床上去了,你就是走了孤也睡不了。你躺着便是,不必瞎折腾。”
邢温书看着仍是担忧:“陛下尚且有伤在身,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害得陛下夜间不得安眠,臣的罪过便是如何都不能弥补。”
他说得情真意切,谢安双在耳中过一遍就一字不漏地还回去了,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卷,回答:“大不了孤就去你房里睡,有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可是陛下已经遇刺过,夜间还容易睡不安稳,臣不能放任陛下一人。”邢温书眼底满满都是忧虑,“臣的幼时病得多,如今的情况不算什么大碍,臣还是……”
他话未说完,谢安双径直打断他:“停,闭嘴。”
邢温书依言收声,只是仍忧心忡忡地望着谢安双。
许是有病在身,平日如温润黑玉般清雅的双眸看起来像是罩了层雾气,浸着些许湿漉,整个人气质上都软了不少,显得十分无辜。
看得谢安双都不忍心对他再多说一句重话。
这谁顶得住啊。
谢安双轻吸一口气,语气都不自觉柔和几分:“行了,再怎么说孤也不至于使唤一个病人。就现在,给孤躺下睡觉,再有别的事情明日再说。”
眼瞅着邢温书还有话要说,他又悠悠然补充一句:“还是邢爱卿觉得,孤就是那般冷血无情之辈?”
这下邢温书果然不再坚持,乖乖躺回被窝里闭眼休息。
见他终于安分,谢安双才轻呼出一口气来,在桌前继续翻书随意看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视线偏到了床上。
谢安双平时都见不到邢温书睡着的模样,更别说是这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站起身走到床榻边,看着睡得不太安稳的邢温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难受,即便是已经入睡的邢温书眉头依然紧锁。
谢安双想起上一次他发烧时,邢温书似乎用湿润的毛巾给他敷过额头,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当时的他舒服很多。
或许也可以试试看?
他在自己身上找出一块手帕,未免被下人察觉他想做什么,干脆倒了些水壶里的水来浸湿手帕,拧干后覆在邢温书的额头上。
“陛下……”
不知是不是微微凉意惊到浅眠的邢温书,他朦胧间睁了下眼睛,意识却不是很清醒,含糊地喊一声又昏昏沉沉继续睡过去。
谢安双被他这一出闹得紧张了好半会儿,直到确认他并没有真的醒过来,这才暗自松下一口气,坐在床尾看着他。
不得不说,因为生病虚弱而变得有些软的邢温书,比起平日里的温润从容,倒更令他心软些。所幸当年他的身子被邢家养好了,否则若是落下长久的病根子,日日都这般弱不禁风的话,他恐怕都不舍得故意刁难他,哪怕不是真心的。
他在心底叹口气,靠在床尾的柱子上,不知不觉间涌上些困意,打个哈欠想闭眼小憩片刻。
但或许是带上狩猎劳累了一整日,闭眼后没多久,谢安双就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没有熟悉的安神香,初睡着时谢安双还是有些不安,靠在床尾尽可能地缩着身子,企图寻求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姿势。
直至后来,他的身侧似乎多出一个熟悉的清浅香气,很淡,又莫名令他心安。
“邢温书……”
他无意识地伸手攥住邢温书的衣料,呓语一声,原本不安的情绪似乎被抚平不少。
朦胧间,他似乎还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布料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动作很温柔,直让他觉得应是什么错觉。
谢安双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在那个温柔的错觉之后便之间陷入更深的睡眠当中,手里始终松松地攥着一角能令他安心的衣料。
难得的一夜安眠。
……
次日,谢安双一醒来就对着眼前熟悉又不完全熟悉的床顶愣神。
他怎么记得昨夜他是靠在床尾闭眼小憩来着,怎么一睁眼他就躺到床上来了?而且睡在床尾,还换了床被子?
茫然的谢安双想起床,到这时才发觉他的身侧还有人——是坐在床尾还闭着眼睛的邢温书。
邢温书不知何时系上了一块方巾遮住口鼻,斜斜地靠着床柱入睡,身上还披着一件要落不落的外衣,脸颊明显比昨夜更红了。
谢安双当即就清醒过来,慌张地起身去探他额头温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也比昨夜更烫了。
而在这时,邢温书也缓缓睁开了眼,只是眼底始终蕴着些迷茫,在看见谢安双时才扯出抹浅浅的笑:“陛下……”
他的嗓音比昨夜虚弱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烧迷糊了。
谢安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忍不住开口道:“你还笑!你是不是傻啊?自己都烧成什么样了还不好好躺着休息!非把床给我!真烧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玩个耐心游戏而已,干嘛把自己都搭上!”
“……游戏?”病中的邢温书似乎思考能力也下降了些,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懵懂过后本能地摇摇头,“臣……没有在玩游戏,臣只想……想陛下能好好的……”
说话的同时,他又扯出一抹温和的浅笑来,继续道:“臣总觉得,陛下有很多小秘密,过得很累,臣……臣只想陛下……也能无拘无束地活着……”
轻飘飘的“无拘无束”好似一根细针,直直地扎进谢安双心底,尖锐的疼。
他轻颤着吸了口气,抛却其他思绪,将邢温书揪回床上躺着后就去找人喊来太医,直到太医来诊断过说没有加重得太严重才松口气,摆手让太医下去煎药。
太医应声告退,待到关门声落下,谢安双才终于走回床边,看着床榻上情况糟糕的邢温书,眸底思绪复杂。
他没有想到邢温书对他的好比他以为的还要沉重那么多,他真的还要如之前那般亲手将他的好意一点点掰碎么?
可只要他尚且坐在这龙椅上一日,他又谈何无拘无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咱的丞相就要知道小陛下真实想法了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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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直到坐上回皇宫的马车, 谢安双都没想好他究竟还要不要坚持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他已经筹划了两年多的时间,为此也早就付出过不少的心血,本不应该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哪怕出错的是他和叶子和布的其他局, 那他宁可和元贵拼个同归于尽, 最后也必能将邢温书送上那个真正适合他的位置。
可偏偏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出了差错, 但凡邢温书对他冷淡些他都不可能陷得那么深。
谢安双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底叹口气,眼看着身旁迷迷糊糊还在睡的邢温书差点直接一脑袋磕在马车的木板上,连忙伸手把他捞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肩头难得压上了别人的重量,他看着熟睡的邢温书,继续在心底暗自惆怅。
皇位的更迭事关朝堂局势, 事关百姓民生,更事关整个北朝的稳固。
依目前的局势, 北朝邻国被谢安双的皇祖父和父皇两代打得不敢觊觎北朝江山, 可如今邻国在位的君主都不是吃素的,指不定在等着什么时机“一雪前耻”, 重新来侵占北朝国土。
元贵太后终究只是深宫中的一名女子, 谢安双其实知道她并无多少治国理政之经验, 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也只是出于一己私欲。
倘若真让元贵接手了皇位, 那么未来北朝很有可能会变得支离破碎,那是谢安双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望着马车外往后倒退的树林, 半晌后才收回视线, 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玺形状的玉佩。
这枚玉佩象征着皇帝的身份,但它的上一任持有人不是他的父皇仁初帝, 而是一名已经被抹除存在痕迹的仁初帝答应, 也是……他的生母。
谢安双是在登基后才知道, 他的生母不是元贵,而是元贵宫中的大宫女。后来元贵皇后难得怀上身孕,在一次仁初帝看望她时让一名大宫女代幸以固宠。随后那名大宫女被封为答应,成为后宫嫔妃中的一员。
宫女晋升成为答应,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也不知是不是仁初帝有意,竟让那名宫女不久后也怀上了身孕。
再后来,元贵与那位宫女先后诞下一子,恰逢当时仁初帝忙着与邻国番东国之间的战争,鲜少有时间前往后宫。
于是那名宫女凭借元贵对她的信任,害死了元贵难得生下的孩子。
元贵一开始选择去找仁初帝主持公道,正好那时候边境传来战争失利的消息,仁初帝本就忙得焦头烂额,而且当初娶元贵、立她为皇后都是元贵设计让仁初帝的母后安排的,他对元贵皇后没有感情,也就没怎么处理过这件事。
甚至后来战役终于转为好的局势后,仁初帝还以为元贵的孩子是自己夭折的,转手将自己随身带的玉佩赏给了宫女。
长期冷落与这一次的被忽视,元贵彻底对仁初帝转为恨意,也逐渐滋生出要自己把握至高无上权力的心思。
后来元贵就设计将那宫女悄无声息地除掉,将她诞下的孩子,也就是谢安双过继到自己名下抚养,当作暗卫傀儡养大,并开始策划起后来那一系列谋害皇子、在京亲王与仁初帝的事情。
在仁初帝驾崩后,他原来的所有妃子殉葬的殉葬,被害的被害,无一幸存。她也趁机彻底抹除了当初那名宫女存在的痕迹。
谢安双也是偶然从元贵身边宫人那里听到了他不是元贵亲生孩子的事情,然后千方百计找到了当初提前偷溜出宫的知情宫女,这才得知那年的一切真相。
于是他便习惯了将那玉玺形状的玉佩时刻戴在身上,以此来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让元贵把握朝政。
渐渐的,这玉佩也被民间传成了是皇帝身份的象征,谢安双这才会在伪装时摘下来,只是偶尔也会不小心忘记。所幸玉佩比较小,不引人瞩目,也不至于太容易被察觉。
谢安双盯着玉佩看了许久,总算冷静下心绪,把玉佩重新收好。
不管怎么说,邢温书都是皇位的最好选择,他不能心软。
……不能心软。
他瞄了眼靠在他肩膀上虚弱难受的邢温书,又忽地泄了气。
这叫他怎么能不心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他连英雄都算不上。
谢安双很惆怅,一直惆怅到回了宫,看着天色也不造了,便让福源领人将他带回他的住处好生照顾,自己回房间里继续惆怅。
然后愁了一晚上也没愁出什么结果来。
于是第二天他以把围猎刺客之事交给叶子和来处理为由,将叶子和召来了长安殿。
又于是叶子和一来,就看见他十分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像是生病的人不是邢温书而是他,叶子和都忍不住问一句:“小安啊,你没事吧?莫非据说的邢公子高烧是你弄的障眼法?”
“我没事,但又有事。”谢安双依旧趴在桌子上,看着就很郁闷的样子。
平时每次心里有大事实在憋不住的时候,谢安双总喜欢找叶子和来谈心,叶子和看他样子大致没明白过来,坐到他面前问:“怎么啦,又什么人惹我们小陛下不高兴了?”
谢安双重重叹口气:“除了邢温书,还能有谁啊。”
“他不是生病了么?”叶子和倒一杯水递给谢安双,“我记得你可不是会和生病之人计较,更何况还是邢公子。”
谢安双接过茶杯,闷闷地说:“就是因为是邢温书生病了。”
叶子和似乎更好奇,问:“怎么了?难不成他生病还和你有关?”
谢安双点点头,把邢温书生病的原因和他昨夜做的事情全都说予叶子和听。
叶子和听完,略一思索:“看来,邢公子对你是真的忠诚。这邢家一家也确实是忠臣。”
“是啊,忠得我都有点心软了。”谢安双抿一口水,“他总是对我这么好,这要我怎么舍得继续逼他篡位。”
叶子和难得见谢安双动摇,稍感诧异:“你这可不止有点心软啊,这个计划你可是从登基前就开始策划了,一开始时我都劝不动你,邢公子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你动摇了。”
谢安双微微蜷了下指尖,坦诚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叶子和却没多想:“我知道,从你跟我提起这个计划时起,你说过的喜欢他就不下一百次。”
“不是这种仰慕的喜欢。”谢安双耳朵不自觉红了些许,“是皇兄和皇嫂之间的那种喜欢。”
“喜欢”这样的说辞叶子和没少听谢安双提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淡定地说:“噢,是那种喜欢啊。”
直到一口水含入口中,他才骤然回神,猛地被呛了一下。
“噗咳咳……”
叶子和被呛得咳嗽几声,自己还没完全缓过气来呢,就一脸震惊地继续问:“你说是哪种喜欢??”
谢安双没想到他反应那么激烈,一边给他递手帕,一边底气稍显不足地重复一遍:“就,皇兄皇嫂之间的那种。”
“不是,你们可都是男子啊?”叶子和有被深深震撼到,“而且你喜欢上他的话……怎么可能会有结果?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谢安双攥紧手心,稍稍垂眸:“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心软。我本来应该已经做好了觉悟,尽可能去刁难他,逼他谋逆篡位,然后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偏偏他对我这么好,连自己的身子都可以不顾,还说想要我过得无拘无束。这要我怎么忍心继续刁难他?”
说着说着谢安双又沮丧起来,趴在桌子上委委屈屈的,瞧着还挺可怜。
叶子和虽然尚未从方才的冲击中走出来,但顾及谢安双心情,也转回正题,转着茶杯说:“其实吧,我觉得你继续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好。当年的事情你也不肯和我细说,但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真的不必耿耿于怀,早些放下也好。”
提及到这件事情,谢安双抿了下唇,又回想起自己夜间会做的那个噩梦,摇头道:“放不下的。就在前夜,行宫安神香用完,我夜间就又梦到了他们来找我索命。”
叶子和欲言又止,须臾后终究只能轻叹口气:“你就是太爱折腾自己。那你说吧,这个计划你还要不要坚持?只要是你决定好的,我终归不会拦你。”
谢安双将茶杯放到桌上,再次重重叹口气:“我就是纠结,才把你喊来的,计划不可能不实施,但我又实在舍不得继续刁难他。他那么好,我负罪感太重了。”
“这也是个问题。”叶子和沉吟思索起对策。、
和谢安双相处这么些年,叶子和知道他平日里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又摊上这邢温书是他心仪的对象,真想继续刁难下去确实不容易。
他想了又想,干脆提议道:“要不你不刁难他,改成调戏他?”
谢安双轻蹙眉:“那不是更恶劣?”
“但至少他并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害。”叶子和补充道,“你也不想再看他积劳成疾大病一场吧?当初邢公子不是拒绝过你让他入后宫的说辞么?邢公子是男子,一般而言的话应当都不会喜欢和男子之间的亲密举动。反正换作是我,我肯定会敬而远之。
“等邢公子因此疏远你之后,你再重新收敛下你的喜欢,按原计划逼他篡位就好了。再怎么说你也不亏。”
谢安双咬唇思索起他的说辞。
对他来说邢温书就是他的白月光,调戏他无疑是在玷污他。可就目前来看……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邢温书重新讨厌他了。
最终他总算下定决心:“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叶子和确定性地问一句:“那这件事情我们就算解决了?”
谢安双点头:“嗯。”
“好,那我们换回刚刚的话题。”叶子和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邢公子呢?哪怕你跟我说你和茹怀茹念假戏真做都好,我也不拦着你。可对方是邢公子啊,是你终究要走向对立的人啊!他还是个男子!”
“就……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谢安双没想到他会突然扯回到这里来,小声地嘟囔着辩驳,心虚得十分明显。
“总归是要有个过程的吧?比如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大概就是……在和邢温书一起追捕刺客的那一次……”
内殿中的两人还在就谢安双喜欢上邢温书的过程进行讨论,站在外室端着一碟糕点的邢温书却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本意是想继续来向谢安双示弱,恰好外殿的大门没关,只有福源在外面看守,他便和平时一般直接进来了。
结果还没走到内外殿相连的门帘处,便听见了方才邢温书与叶子和的那一番对话。
听到了叶子和说小陛下……想逼他篡位?还说已经做好了觉悟……
要死在他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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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55章
邢温书端着手中的糕点,半晌后还是决定直接转身离开。
门口的福源将他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了,起初还有些困惑,好奇地问:“邢丞相这是……?”
邢温书没有同他细说,只叮嘱道:“切记不要同陛下说我今日来过。”
福源仍是疑惑,但还是没有继续深究,顺从道:“老奴明白。”
邢温书点点头,没再继续逗留于此处,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脑海内始终回放着方才不小心偷听到的内容。
难怪他的小陛下那么想让他讨厌他,竟是为了逼他篡位……
他脑海中的回忆不知不觉间又飘回了前世,谢安双步入火海前的那一幕,他似乎忽然懂了当初谢安双那一抹笑的含义,忽然懂了他那时为何能够那么从容地步入火海。
在前世的景春五年,也就是两年后,逼得谢安双火烧长安殿的人,正是他党派下的官员,理由便是逼宫——拥他邢温书上皇位。
……
前世,景春五年。
邢温书上任丞相之职已有两年时间,但基本是空有丞相之名,并无丞相之权。他的日常便是被那位小皇帝使唤来使唤去,或者专门丢些棘手的案子给他,让他在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时间完成。
久而久之,邢温书都被那小皇帝磨得没了性子,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避免与小皇帝的正面冲突。
左右那小皇帝比起之前有过的昏君暴君来说,手段还算温和,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之事,百姓过得也算安定。
此外,邢温书的能力天赋出众,小皇帝给他的任务基本难不倒他,每次做完后的闲暇时间,他基本都是待在自己府上,或谱曲奏乐,或练笔作画,悠闲得根本不像一国丞相。
这日,他便同往常一般在房中作画,画的是一幅夏日荷塘图。
过一阵子便是中秋,那小皇帝也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生辰,只说接近中秋,索性在中秋那日一并办了,他这会儿画的夏日荷塘图便是准备送予小皇帝的生辰贺礼。
他不是很喜欢那位小皇帝,但对方到底身份尊贵,该有的诚意不能少。
邢温书想了想,又在画中的荷塘畔画下一名赏荷的幼童。
他所画的荷塘来自于他少年时印象中的御花园荷塘,小皇帝身为皇子,或许也没少到荷塘边去赏过荷。他画这幅画也是希望那小皇帝能想起想纯粹的本心。
虽说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落下幼童衣角的最后一笔,邢温书抬笔大致看了眼,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接下来就等墨迹干透,便可以将画收好,倒是赠予那小皇帝当贺礼。
邢温书满意地笑了下,准备将笔放至一侧,恰好在这时见到一名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
“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叫你跑得这般慌张?”邢温书端着素来从容不迫的姿态,语气平缓地询问,“可是宫中那位小皇帝又传来什么旨意了?”
小厮喘里好几口大气,随后才连忙回答:“不是不是!比这要糟糕许多倍!是、是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还有好几位大人和将军,他们……他们在、在逼宫!”
“什么!?”
邢温书蓦地瞪大了眼睛,尚未放稳的笔一抖,径直滚落至刚刚完成的画作中,在那名幼童上晕开大滩墨迹。
小厮在这时又继续着急地补充道:“他们还说、还说要拥立公子登基!”
“一帮蠢货!”
邢温书怒而甩袖,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即对那小厮说:“备马,我现在就要进宫!”
“是!”小厮连忙应声,以最快的速度将马牵出来。
按理说入宫不能骑马,但如今事态紧急,宫中的守卫似乎也都被逼宫一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甚至没人过来拦他。
邢温书见状便知情况比他想象得或许还要糟糕。
在此之前因为小皇帝和太后那边有意无意对他们邢家的打压,还有小皇帝的昏庸表现,也曾有过官员来暗示他,说可以拥立他登基,但是都被他回绝了。
他被小皇帝刁难得比较多,相处时间也比其他官员稍微多了那么些,虽然不喜小皇帝的为人,但也看得出来他还不至于要到被推翻的地步,而且他对于当皇帝也没什么兴趣。
谁知那帮官员竟蠢到这种地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自作主张!
邢温书快马加鞭,只希望能赶得上事态还没到最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赶到长安殿时,长安殿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而一袭红衣的谢安双就站在长安殿前,包围圈内,转身似乎就要走入火海。
“陛下!”
他慌忙大喊一声,企图再挽回些什么。
可是谢安双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清浅地笑着说:“不要再叫我陛下了,这天下,从来就不该属于我。”
说完,他便毅然转身投入火海当中。
如他红衣般鲜艳的火光顷刻间将他彻底吞没。
邢温书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福源凄惨的一声“陛下”唤回他的神思。
他眼睁睁看着那名叫福源的大太监冲进火海中又被重重推出来,当即也打算试着去将小皇帝救出来。
可是他被拦住了。
策划发动这次逼宫的官员们将他死死拦在了火场之外。
最后,登基仅仅五年的小皇帝丧命火海,尸骨无存。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邢温书就在那群人的拥立下被迫登上了皇位。
而他并未更改国号,沿用了北朝这个称呼。
此外,在大火扑灭后他到长安殿中细细搜寻过,最后只在长安殿一个盛满水的浴盆中找到一个铁盒子,盒子里放着禅让诏书,是谢安双要将皇位禅让给他的诏书。
他以为那是逼宫的官员在此之前逼他写下的诏书,只为了让他的篡位变得“名正言顺”些。
所以最后他并没有用那份诏书,而是连同着谢安双存放在御书房、其余妃子处的衣物一同埋进皇陵,还另外给谢安双立了个衣冠冢。
本就是篡夺而来的皇位,又要什么名正言顺呢。
但到底已经无可挽回,坐上了龙椅的邢温书很快就开始清理朝堂中的奸邪之辈。在这期间他得知此前朝堂中的第一奸臣叶子和于谢安双出事当日,已经携家带口地离开京城逃往他处。
他与叶子和接触不多,只知他是仗着平日谢安双对他的宠爱才胡作非为,但同样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便没再多管
整顿过朝纲之后,他又重启早朝,尽量让一切步回正轨——至少也不能影响百姓们的安定生活。
只是不论如何,在这所谓“正轨”当中,都已经没了那位荒淫无能的小皇帝。
十几日后,中秋如期而至。
这原本的小皇帝寿宴被改为了邢温书的登基礼。
邢温书按照程序大赦天下举办宴席,一时之间京城中又是热闹非凡。
可是作为主角的他在这一日并不是很开心,他维持没掺多少真心的笑,听着官员们或真或假的赞颂,隐约间更加明白了小皇帝当初为何那么讨厌这种场合。
几乎所有人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而行动,哪怕是坐在这个最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相待?
邢温书不知道,也懒得再去深究。自从登上皇位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过了。
小皇帝是不是也是因此,才会走上只图享乐的路子呢?
邢温书已经探究不到了。
当天夜里,邢温书趁着服侍的宫人都以为他睡下了之后,偷偷窗子里离开房间,拎着当初他没能送出的那幅画,还有一壶酒去了御花园。
后宫的妃子们全都已经被他放归,整个御花园此时更是空空荡荡,只有雪白的月色尚且浸在他身侧。
他凭着印象,在御花园的荷塘边找到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谢安双时,谢安双所站着的位置,在那里燃起一个火盆,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光。
半晌后,他才摊开手中的那副画。
原本画好的夏日幼童赏荷图,因为那日诧异下不小心将笔摔落,荷塘畔的幼童被大片墨迹晕染覆盖,只余下黑漆漆的一片,倒更像是一座假山,再没了幼童的影子。
他静静地看着那幅画,许久之后才终于重新有动作,将那幅画轻轻放进火盆当中。
跃动的火焰很快就将那幅画点燃,一点点地吞噬进火苗当中。
他看着月光下冷然艳红的火焰,不由得又回想起小皇帝投入火海前的那抹笑意。
那是小皇帝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自邢温书任丞相——不,自他初见谢安双以来,他就只见过那一次。
他总觉得小皇帝心底或许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能够有重来的机会,他真想试着去探究小皇帝内心真正的想法。
只可惜,这世间终究是没有后悔药的。
艳红的火光映照下,邢温书露出一抹苦笑。
他揭开酒坛子,拿出两个酒杯,先倒了一杯泼在火盆前,呢喃似的说:“小陛下,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酒。每次你把我找去御书房长安殿安排什么任务时,我总是见你在喝这个。这一杯,便算是敬你,祝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半晌后才更轻地继续。
“祝你生辰快乐,来世做个自在快乐的小孩。”
第2卷卷二·公主
第56章第56章
当邢温书从回忆抽身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手中的碟子放到桌子上,在书架的一个暗角中拿出他重生回来这些日子收集调查的所有线索。
前世他后来因为被身边人暗中下毒身亡,登基后统共也没活多久,甚至还没能从一开始的情绪中走出来。
重生回来发觉他真的有机会改变一切后,他才收拾好心情,重新梳理了前世时的一切疑点。
譬如前世时毒害他的究竟什么人派来的,他底下的官员们究竟为何会忽然那么大胆瞒着他发动逼宫,还有小陛下为何在那时会说出那样的话。
倘若是小陛下本就有意逼他篡位,那么前世那一场逼宫,又会不会是小陛下自己策划的?
邢温书刚冒出这个想法,马上又否决了。
小陛下当时的神情现在细想,更多的应当是放松与解脱,他更有可能本身并不知情,只以为是自己终于成功逼得他篡位。
而后来他在长安殿中找的那个铁盒子,也很有可能是小陛下早早就准备好的禅让诏书,只为了让他不用受太多后世的骂名。
难怪小陛下平日表现得昏庸放荡,却还会偷偷在夜间出皇宫去,只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也难怪小陛下那么执着地想让他讨厌他。
他心系百姓,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好好地活下去。
邢温书不由得更加心疼。
按方才叶子和于谢安双之间聊的内容,他的小陛下或许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仰慕他,却还是选定要逼他篡位,要死在他的手上。
前世的小陛下过得该有多苦。
邢温书轻颤着吸了口气,恰好这时有下人送汤药过来。
他将那一沓宣纸塞回盒子中收好,随后才让下人进来,放下汤药后便屏退了下人。
汤药的苦味很快就在房间中蔓延,邢温书回想着谢安双那句轻轻的“放不下”,又回忆起行宫中他做噩梦那晚的表现,半晌后才终于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小陛下自己分明就能做个好皇帝,可偏偏还要逼他篡位,必然与当年皇子先帝接连遇害有关。
也必然与那位太后有关。
邢温书看着空了的药碗,眸色渐深。
……
几日后。
找叶子和聊过的谢安双很快又回归到原本的状态。因着邢温书生病,这段时间里他也几乎没怎么见到过邢温书,原本稍有些动摇的心绪总算逐渐平复下来。
不管怎么说,计划还是要继续。
这几日的时间里,谢安双按原计划直接高调地将围猎场刺客之事交给叶子和,慢慢钓着背后的人上钩。
同时他还顺便让叶子和府上的竹二趁夜找个时间,在京郊园林的建造中个使坏,让那关家世子贪污赃款后督造的豆腐渣工程提前坍塌。
而那关家世子也是蠢得上道,第二日得知这消息后便依照他此前计划中预估的那样,拼命地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准备自己想办法把这个部分补上。
但是就他那种贪婪的性子,赃款早就拿去挥霍了,又怎么可能补得上。到时候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留下个更大的把柄罢。
第一个棋子顺利走向下一步,谢安双原本还郁闷的心情都好上不少。
但是还没等他心情好上多久,他又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说,谁要来和亲?”
谢安双斜倚在御书房的软榻上,听着底下一名官员的禀报,一脸的不理解。
这种时候来和亲,想也知道不安好心,真当他这个皇帝是蠢的么。
禀报的官员以为他是这没听清,重复道:“启禀陛下,是番东国小公主。使者与小公主近日便会抵达京城。”
番东国一直都是最经常骚扰他们北朝的邻国,也是当初邢温书和邢旭易出征时去攻打的那一个。
那一次邢家两子共同出征,打得他们番东国元气大伤,收敛了好几年不敢动作。
如今却派个小公主来和亲,而且皇族除却谢安双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还可以和亲的人,显然是想安插个眼线进来,看看如今的北朝是不是真的在他手里没落了。
打得可真是一副好算盘。
谢安双没打算做这个冤大头,懒洋洋地说:“不和,让他们到时候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孤就是再喜欢美人那也是有要求的,异域的孤可不感兴趣。”
但是这时那名官员又为难地说:“启禀陛下,太后那边……已经派人来安排好使者与小公主的住处了。”
太后?
谢安双掀起眼皮往那官员的方向瞄了眼。
这官员鲜少会出现在御书房,谢安双没仔细回想他的身份,如今再细细看来,还真是太后党里的一个小人物。
看来这次和亲的事情,太后是想开始掺和了。
他收回视线,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又改了说辞:“既然太后已经有安排了,那便照太后说的做便是。”
那官员这才松口气,应声:“下官遵旨。”
谢安双摆摆手将他屏退,坐起身准备倒杯茶喝,恰巧又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邢温书。
经过几日时间的冷静,他对邢温书的态度恢复不少,难得又见到他,挑眉道:“邢爱卿真是好久不见,终于病好了?”
邢温书施施然行过一礼,温和道:“承蒙陛下关照,臣今日已无大碍,故而前来向陛下请安。”
谢安双回个鼻音,算是应下他的这个请安,又招手让他过来:“来得正好,替孤倒杯茶来。”
“好。”邢温书应声走到他面前,端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茶,顺便问,“臣方才似乎听闻,番东国的小公主将前来和亲?”
谢安双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邢爱卿耳朵倒是听灵敏的。”
邢温书浅笑一下,回答:“只是臣此前随兄出征打得便是番东国,故而听得仔细了些。”
说话的同时,邢温书将倒好的茶递给谢安双。
谢安双随手结果,似是随意地问:“那邢爱卿倒是说说,你觉得这次和亲如何?”
邢温书回答:“以臣之见,臣以为不妥。”
“哦?”谢安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何不妥?准你详细说来。”
邢温书拱手致意后才继续说:“臣此前出征前往番东国,因而特地了解过番东国的相关情况。番东国现任国主崇武,早些年不断征伐边邻小国以扩张国土,后来连战连捷,便打起了北朝的主意。所幸先帝早有警觉,后来才打得他们暂时熄了动北朝的心思。”
“而如今番东国国主年岁已高,下任继任者为国主长子,同样是位崇武好战之辈,家兄还曾同那位长子较量过,看出那长子并非善茬,野心比起他父亲恐怕只多不少。
“此外还有那位小公主。小公主在现任国主的五位女儿中年纪最小,才至十六。但她也最古灵精怪,同长子关系最好。”
他将情况详细说完,最后总结道:“因而臣以为,此次和亲很有可能是番东国策划的阴谋,不宜接受。”
谢安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似是难得听进了一次邢温书的意见:“邢爱卿说得倒是有理。不过既然母后已经给他们安置好住处,那倒不若留他们下来玩玩,孤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些什么花招来。”
他虽然要暂且避着与元贵的正面交锋继续当昏君,但也不代表着他要装到埋个不知何时会炸的炸药包在身旁。事关北朝安定的事情,他可赌不起。
邢温书对此也没太上心,顺口道了句“陛下圣明”。
他记得在前世时也有过和亲这一出,不过当时谢安双回绝得很干脆,那小公主连京城的门都没见着便被遣送回国了。今生虽不知为何会多出个插手的太后,但只要谢安双清楚利弊,结果应当大差不差。
两人都没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简单提过一嘴后便转了别的闲暇话题,甚至没多久就都将这回事暂时忘了。
直至七日后,三月初四,番东国的使者与小公主总算抵达了京城内。
按照礼节,接待外国使者一般都要在朝会上召见一次。但是谢安双不上朝很久了,也懒得为这样的人早起,直接安排在了御花园内接见。
于是当日午间,谢安双干脆就在御花园内准备好他自己一人份的午膳,边吃边等,还不打算给远道而来的小公主留。
邢温书被他喊来伺候,见他架势便看出他的想法,正好随身带了笛子,在闲暇时给他吹奏几首,也算是添点慢悠悠的雅兴。
谢安双很喜欢听他吹笛子,见他手中拿的竹笛似乎还是几年前就开始用的,状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邢爱卿的生辰就在过几日罢?”
“承蒙陛下关注,确实就在九日后。”邢温书放下手中的竹笛,温声答复。
谢安双慷慨道:“看在邢爱卿近来做得还算不错,届时孤赐你一份厚礼。”
邢温书也不拒绝,莞尔回应:“那臣便先行谢过陛下了。”
压在手中近两月的礼物总算找到合适的借口送出去,谢安双心情更好,挥手让他继续吹奏,自己则悠悠闲闲地用午膳,等着那位小公主过来。
那小公主也没让他久等,待他吃到一半时便匆匆赶到。
“民女(微臣)见过陛下。”
小公主与使者在福源的带领下一同近前来,有模有样地按照北朝规矩行了个礼。
谢安双端着个酒杯,见状随口道:“平身罢。二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谁知那小公主忽然清脆地应一声:“多谢夫君!”
“咳咳……”谢安双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所幸不至于喷出来,就是被狠狠地呛了下。
旁侧的邢温书当即走上前,帮他拍拍后背缓气。
同时他抬眸看向对面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似笑非笑地说:“小公主,您初来北朝或许不知,这称呼可不是这般随意乱叫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咳,开新副本啦!
这个副本会甜很多的!邢某人的醋坛子属性正式加载中,文案场景也在这个副本捏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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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小公主看起来还有些困惑:“这称呼有什么不对的吗?本公主可是来和亲的, 为什么不能叫夫君?”
邢温书倒了杯水递给谢安双,见他把气顺过来了才重新看向小公主的方向,噙着笑说:“公主有所不知, 在北朝陛下身份尊贵, 便是皇后见了陛下也得守规矩唤作‘陛下’。何况, 陛下似乎尚未同意与贵国的和亲。”
“本公主可是已经被安排在后宫入住了。”小公主不满地叉着腰,“再说你又是何人?你们陛下还没发话,你有何资格先开口?难不成你就是皇后?”
邢温书似是没看出她话里的不满与挑衅,温和道:“公主说笑,臣不过是陛下的贴身侍卫罢。陛下起居安危皆有臣料理,臣自然有资格替陛下把关身边人。”
“陛下您说呢?”
他忽然一个问句, 把话题又丢给了看戏看得正开心的谢安双。
谢安双勉强收了点看戏的模样,不过依旧坐得随意, 不急着说这个话题, 随口道:“孤倒是头一次见邢二公子居然还会抢在孤之前开口,孤可记得你平日挺遵守礼节的。”
“是臣逾矩了, 但凭陛下责罚。”邢温书认错认得也快, 但并无多少被驳了面子的尴尬或恼怒, 反而更像是对任性小孩的纵容。
谢安双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 没听出什么异常, 微扬下巴:“替孤再倒杯酒来。”
邢温书笑着应声:“好。”
他拿起桌面的酒杯斟上小半杯递到谢安双面前,接着又问:“陛下可还有想听的曲子?臣近日偶然在书阁翻到本乐谱, 学了几首新曲子, 陛下若是有兴致,臣可以吹给陛下听。”
谢安双来了兴致:“那便逐首来吧, 孤可是很想听听邢爱卿又学了些什么。”
“臣的荣幸。”
两人你一人我一语的, 完全把小公主与使者都晾在一边。
还是番东国的那位使者眼看小公主越来越不满, 连忙开口提醒:“陛下,所以关于和亲的事情……”
谢安双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还站着人:“哦,你不说话孤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小公主委屈地开口:“夫君……”
“停,打住。”谢安双连忙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孤可没说要接受你们的和亲。再者正如邢爱卿方才所言,所谓入乡随俗,既来了我北朝,那便得按北朝的规矩。”
说到这里,他勾唇轻笑:“孤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之人了。”
谢安双一手支着脸,另一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左眼下的一颗泪痣在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若隐若现,更多出几分多情帝王的放纵。
小公主似有一瞬晃神,旋即回过神来,咬唇片刻后才问:“那你……那陛下缘何要安排本……民女入宫?难不成堂堂大北的皇帝还爱刁难女子?”
谢安双笑着轻哼一声,说:“孤若是想刁难你,你以为你这会儿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同孤说话?看在你是番东国的小公主和远道而来的份上,孤的母后好心让你在这后宫住几日罢了。至于这和亲的事情……”
“便看小公主你的表现如何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小公主的方向举了举,旋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公主眸间闪过一瞬不快,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当即应下:“那好,本公……民……”
连鸢在自称中卡壳一瞬,想了想干脆直接自称姓名:“连鸢自会证明,连鸢决不比你们中原的女子差。”
“孤拭目以待。”谢安双唇角始终扬着抹笑意,说完后微抬手,“那么,慢走不送。”
连鸢原本想直接转身离开,刚踏出一步,又转回来别扭地行了个礼说声告退,才终于真的离开。
谢安双目送着连鸢同那使者一步步走远,眸间笑意逐渐变淡。
他方才那番言行,主要也是为了试探这小公主,看看她是否真的是为了任务而来。
在连鸢抵达京城前的那几日,他看似已经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其实专门找叶子和与茹怀了解过关于连鸢的事情。
连鸢是番东国最受宠的小公主,为人骄纵,倘若换在平时被人像方才那样忽视,还被这样挑剔嫌弃,恐怕早就发作了。
可事实上她却忍了下来,这便说明她不仅是为了任务而来,还很有可能是为了任务主动请缨而来。
北朝皇帝虽然换成了他这个昏庸无能的草包,但他也仅仅登基了两年,先帝积累下来的威名仍在,当初的得力大将仍在,番东国轻易是不敢再动他们的。
只要最后把人给他们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中间怎么折腾,那小公主也只能吃暗亏。
内忧尚未解决,谢安双可懒得再惹什么外患。
小公主的事情暂时就这么解决,正好谢安双午膳也吃得差不多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顺口问邢温书:“诶对了,邢爱卿不是说新学了棘手曲子么,吹来给孤听听。”
邢温书一改方才的说辞,温和回应:“陛下若是想听,臣改日再吹给陛下听罢。虽已至仲春时节,这御花园中多少还有些凉意,陛下用晚膳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啧,孤可没邢爱卿那么娇气。”谢安双说得嫌弃,但并没有强求他继续吹奏,转而又道,“不过邢爱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谦虚啊,当年的少年小将军,如今的北朝丞相,这么多名头,却只说是孤的贴身侍卫。”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轻笑一下:“孤倒是很想知道,倘若那小公主知道邢爱卿便是当初大败他们番东国大将军的人,会作何感想。”
邢温书将他手边空了的酒杯拿走,闻言回答道:“陛下过誉,所谓将军丞相不过都是些虚名,倒不若这个侍卫之职更令臣踏实些。”
他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谢安双听得多了,在耳中过上一圈后就散得没剩几个字。
谢安双放下茶杯站起身,悠然地说:“行了,孤也乏了。等会儿邢爱卿把这些收拾下去便回去罢,孤去找贤爱妃了,你不必再跟来。”
“好。”邢温书浅笑着应声,“陛下慢走。”
谢安双没再回答,随意摆摆手后便让福源跟上,一路往栖梧殿去。
那小公主被元贵太后安排进了后宫住,那他可得找茹念好好留意留意才是。
只是尚未等他离开御花园,他就现在御花园最外围的一个大石头上看见了城门口了的连鸢。
“陛下!”
连鸢原本还坐在大石头上,一见到谢安双走过来,连忙惊喜地站起身。
谢安双轻挑眉:“怎么?小公主远道而来,不回宫殿去好好休息,跑这来守株待兔了?”
“连鸢没……”连鸢刚想同平时一般回话,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稍稍行个不成样的礼,“连鸢不敢。连鸢只是……只是不小心迷路了。陛下这御花园也太大了,连鸢一会儿没留神,就跟丢了带路的宫女。”
说话的同时,她轻轻咬着唇瓣,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安双可不上她的当。
以前他被元贵囚禁在皇后宫中,没少见到那些妃子明争暗斗的场景。后来成为元贵的傀儡和影子跟着她在后宫中走动,也见惯了各种争宠的手段。
连鸢这种装可怜的套路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谢安双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这御花园统共也就那么几条路,小公主便是随意走走都能走出去,可不至于在这干坐着喝西北风啊。”
“啊?”连鸢像是真的不知情,委屈地说,“可是连鸢方才走的时候真的没找到路。陛下,您这里的御花园布置得太精美了,连鸢真的是不小心看着看着就走岔了。”
谢安双没打算继续理她,转身直接就走。
连鸢连忙跟上,走在谢安双身侧的位置,半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这态度可和方才说什么要证明自己的傲气天差地别。
谢安双斜睨她一眼,依旧没管她,只随她跟着。
到底也是别国的公主,即便是有目的而来,只要不是想取他性命,做得太过也不好。
不过这一次他也没能安安生生地离开御花园,又在一个拐角后见到了提着食盒走来的邢温书。
邢温书见到谢安双时似乎还有些诧异,先一步开口:“陛下不是要去找贤妃娘娘么,怎么走了这条路?”
“这话应当是孤问邢爱卿罢?”谢安双悠然回答,“这可是去后宫的路,邢爱卿才是应当要走另一条路吧。”
邢温书微微皱起眉,有些懊恼地开口:“啊,臣许久未曾来过御花园,竟不小心走岔了。臣这就离开,抱歉打扰陛下了。”
见他自责似的模样,谢安双一下子就心软了,佯装嫌弃地说:“邢爱卿这方向感可真是够差的。也罢,走都走到这儿了,便随孤一道来罢。”
“臣谢过陛下。”邢温书忙拱手回应一句,规矩地走到谢安双身旁另一侧。
在抬脚前,他还状似不经意地先往连鸢那边看去一眼,眸底少见地敛了情绪。
连鸢本能地察觉出一些不对,尚未来得及细想,又见他他蕴出些无害温和的笑意,仿佛适才那一瞬的冰冷意味只是连鸢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连鸢迷路,小陛下:呵,套路。
丞相走岔,小陛下:啧,真笨。
全能的邢某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方向感不好呢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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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说好的五百作收加更(虽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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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58章【一更】
从御花园离开后,谢安双找了名宫女把连鸢带去她住的宫殿,又顺便喊了个人把邢温书手中的食盒收拾下去,接着才往栖梧殿的方向去。
茹念那边也早早收到了消息,在谢安双来之前便到门口侯着,见到谢安双身后的邢温书后便按平日的模样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无需多礼。”谢安双上前将茹念扶起来,态度亲昵地往屋内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停住脚步,回眸看一眼邢温书:“邢爱卿便在门外守着罢。没有孤的指令,可莫要乱进来。”
邢温书彬彬有礼地回应:“陛下且放心,臣不会打扰陛下的。”
按照常规礼节,邢温书身为朝中臣子出现在嫔妃所住的后宫,是十分逾矩的行为。平日里除却偶尔几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他来通报一声之外,谢安双也不常让他到这边来。
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到自己三千佳丽的后宫来,即便他和那些妃子之间其实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也还是有点别扭。
所幸邢温书的人品可信,谢安双叮嘱过后就没再多说,同茹念一路直接走到栖梧殿内殿中去。
栖梧殿是后宫众多宫殿中最大的一个,内殿靠里,内殿外殿相连之处还有茹念亲自挑选培养的宫女看护,算得上是后宫中最适合商量事情的地方。
刚走进内殿后没两步,茹念就已经自觉主动离谢安双五步远。
谢安双都不由得笑着说:“师叔这躲得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孤又不是瘟神,每次一没人师叔就跟见了鬼似的。”
茹念瞥他一眼,眼底却有几分促狭:“我这不是方便某位小陛下能为了某人好好的守身如玉么。”
谢安双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耳尖忽地泛起红,抱怨似的说:“子和哥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茹念故作委屈:“陛下原来当妾身是外人,妾身好难过哦。”
浑身不自在的谢安双根本没看出她明显开玩笑的意味,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微闪:“孤也没想要瞒你们,只是这种事情……说、说不说都差不多。”
看他模样,茹念就知道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太直白地表露给太多人。
到底还只是个纯情小孩。
茹念没再继续逗他,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说:“好了,不和陛下闹了。这是叶公子同你师父交换情报时顺便说的,他还让我们多留心你的状态,就怕你哪天自己给自己憋出病来。”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意味,谢安双心底的不自在多少被冲散些,重新扯出抹笑来:“也辛苦你们一直陪孤演这出戏了。”
茹念耸耸肩:“各取所需罢了,陛下也无须太过介怀。说起来陛下今日专程过来,可是为了那位和亲公主的事情?”
回归到正题,谢安双稍稍坐直身子,说:“对。那位小公主被元贵安排在后宫中住,孤怀疑元贵或许又有什么企图。虽说孤觉得她应当还不至于会做出通敌之事,但多防范些总归是好的。”
茹念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陛下且放心,我会多留意那小公主与元贵之间的动向的。除此之外,陛下可需要我如何对待那个小公主?”
身为贤妃,茹念在后宫中已经是妃位最高的,也是谢安双最常找的,算是最“受宠”的妃子。连鸢既然要入住后宫,就免不了要来和茹念打交道。
谢安双想了下,回答道:“随你心情罢。等弄清元贵的心思之后孤自会让那位小公主回他们番东国去。孤已经在刁难她,好让她知道我们北朝依旧不是好惹的。余下只要她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没必要做得太过。”
茹念点头,但仍心存忧虑,开口:“御花园的事情我方才也听陛下派来的宫女说过了,不过她这直接入住后宫,又时常与陛下接触的话,我担忧她会不会对陛下不利?万一番东国这次的目的不仅仅是试探,那陛下就太危险了。”
“无妨。”谢安双摆摆手,“孤对孤的武艺还是很自信的,耐毒性也高,不怕她投毒。她要真这么做了,反而还给了孤他们番东国的把柄。”
茹念依旧担忧,想想还是没再多说。在谢安双后宫陪他演了两年戏,他清楚谢安双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关于小公主的事情简单说到这里,谢安双又顺口问:“对了,孤的夜行衣还在么?”
茹念回答:“在。陛下可是今夜又要出宫?”
谢安双点头,说:“好久没有出去过了,透透气。顺便……算了没什么。”
顺便看看能不能遇见某个故人。
他差点把这后半句话直接说出来,所幸停得及时,见茹念眸间困惑,随意糊弄过去又转移话题:“那今夜就麻烦师叔再帮孤打打掩护了。”
“算不得麻烦,打着打着也便习惯了。”茹念笑了下,“陛下也难得有些自由时间,出去好好透口气罢,注意安全。”
谢安双回以一笑,摆了摆手:“放心好了,孤有分寸的。”
说完他便将手中茶杯里的水喝完,起身到外边让邢温书先回去,只说他今夜要留宿栖梧殿。
邢温书一如往常没有多说,只是往栖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简单告退,随福源一道离开。
谢安双没有留心到他那一眼的思绪,把人打发走了就在栖梧殿中安安心心地休息,等着今夜合适的时辰。
于是他便一直等到了今夜的戌初时分。
这个点正是京城百姓用完晚膳夜间活动的时期,平日除却庙会节,谢安双很少会挑这么早的时间。
茹念在他换完衣服后拿着些暗器走进房间,顺口问:“你是要先去看小如么?”
提到叶如,谢安双神色柔和下不少,一边将暗器往身上藏,一边回答:“嗯。很久没有见过小如了,正好去看看他最近怎么样了。”
茹念笑着说:“那可得麻烦陛下也替我向小如问个好了。我上一次见小如估摸着都好几个月前了,等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偷偷出去一次看看他。”
当初救下叶如和叶子芹后的安顿,茹怀没有少替他出钱出力。茹念来了之后,也陆续从茹怀处得知了关于叶如的事情,平日偶尔得空了,茹念和茹怀都会找个时间去陪陪叶如
“那小如肯定高兴坏了。”
或许也是提到叶如,谢安双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不少,一边这么回答着,一边顺手就把旁侧的玉佩也拿起来,正要挂上时被茹念及时提醒:“玉佩记得别再戴了,你已经好几次忘记摘了。”
谢安双一下子回神,轻咳一声:“顺手,顺手。”
茹念并不清楚玉佩对于谢安双来说有什么含义,有些无奈地说:“陛下要是再不长记性,到时候被别人认出,指定是因为这玉佩。”
“这不是还没被认出来过嘛。”谢安双佯装淡定,“孤会注意的,这一次就多谢师叔提醒了。”
见他暗器准备得差不多了,茹念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放心地再叮嘱一遍:“切记小心,等时辰再晚些的时候也更有可能有危险,莫要跑去太偏远的地方。”
谢安双笑得无奈:“孤知道的,怎么师叔也变得和师父一般唠叨了?孤明明记得之前师叔走的可是温婉范?”
茹念笑哼一声:“陛下还好意思说呢,你右手的伤好全了么?你平日就惯用右手,这种时候出去怎么能不惹人担忧?总之,陛下今夜必须全须全尾地回来,否则你的夜行衣我就交给你师父暂时保管了。”
谢安双的师父茹怀算是陆续看着他长大,平日表现得随性,但偶尔会在一些小细节对他表露出些名叫“母爱”的特殊情感。
之前是为了蒙面贼人的事情不得不夜间外出,而如今伤没好全,能够好好睡觉却偏要到京城里瞎逛,换了茹怀肯定不会同意。
谢安双摸了摸鼻子,说:“师叔放心,孤还是有数的。那孤就先走了。”
茹念多少还是相信他的,回答:“好,也别逛得太晚了。”
“知道了。”谢安双挥挥手,揣上面具就从暗处离开栖梧殿,一路躲着侍卫走到皇宫外围的暗道处,和平时一般确认周围无人之后才放心戴好面具从这里出去。
皇宫的暗道距离叶如所住的地方有好一段距离,要绕过小半个京城。
不过如今时辰尚早,谢安双也没打算打扰叶如和叶子芹太久,路上走得慢慢悠悠,还非常顺路地去了一趟之前他和温然相约的那个屋顶。
可惜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屋顶处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唯有霜白的月光撒了满地。
毕竟距离蒙面贼人的事情已经过去足足一月的时间,换作是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此处空等。
谢安双收敛心绪垂下眼睫,转身就想走,却在这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着些轻挑的嗓音。
“怎么,安安没见到我,就这么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大宝贝【邢·披马甲的·温书】突然出现(?)
说起来,掉马也是在这个副本呢
——
第一更~
第59章第59章【二更】
谢安双蓦地转身,果然看见温然站在不远处的树上,背倚枝干,双手抱胸,看着就是一副恨不正经的模样。
他后知后觉回想起方才他打招呼的那句话,撇开视线说:“我没有遗憾,只是正好……。”
“嗯,我知道,顺路路过是吧?”邢温书笑眯眯地抢在他之前开口,顺便操着轻功径直过来落在了他面前,只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
小心思被戳破,谢安双更加不自在,在邢温书带笑的视线中生硬转移话题:“那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是顺路路过?”
邢温书回答得十分坦率:“当然不是,我可是专程等你的,就想着或许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谢安双顿了一下:“一直?”
“对啊,一直在等你。”邢温书一笑,银白的面具在月光下泛起一丝流光,衬出他黑眸中的洒脱与真挚。
谢安双抿了下唇,又问:“为什么?”
邢温书还是如方才一般坦率:“因为想你,想见你,所以就等着你啦。”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本来吧,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和别人相处,还想远远看你一眼就算了。不过见你刚才那么失望的样子,就忍不住出来啦。”
听他又转回这个话题,谢安双心思也一下子转回来,挪开视线小声反驳:“我说了我没有失望。”
邢温书笑了下,顺势走近薅了一把他的脑袋:“那反正都见面了,今晚一起去走走?”
谢安双一把挥开他的手,说:“不了,我还要先去见个人。”
邢温书浑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等你见完我们再去玩。”
“……”谢安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不行。”
邢温书看他神情,试探地问:“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人?”
谢安双不是很想对他说谎,想了想回答:“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住哪里。”
听到这里,邢温书心底多少有些猜测,面上不显,很体贴似的说:“那没关系呀,我跟你去到那附近稍远点的地方等你。反正我都等你这么久了,不急这一时。”
谢安双本心上来说,其实也不想错过这次和温然相处的机会。因为各自都戴着面具,不需要顾虑平日里的身份,和温然的相处总会让他觉得更放松些。
他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下了他的提议。
左右叶如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有大片树林作为遮掩,若非知道路,基本是不太可能顺利找到。
而且若是温然不可信,当初趁他睡着那一次就会对他下手,不至于留到这个不知有没有可能到来的缘分。
谢安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再晚些可能叶如就该休息了,决定一起过去后便直接动身往叶如他们安身的的方向去。
在找叶如之前他也先找了一个树林外围的地方,让温然在此处等他,顺便再三确认他不会偷偷跟过来。
邢温书本来确实有跟过去看看的心思,见他这般认真还是暂时打消,无奈地笑着说:“你放心,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会强行探究。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把我捆在这里,我不介意的哦~”
最后一句话他尾音稍稍上扬,听着像是什么情趣似的。
谢安双自动忽视了他素来不正经的腔调,见他真的安安分分到一边去坐着之后,才终于转身离开,中途也刻意注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确实没有跟上来。
他总算放下些心,加快步伐往树林深处去。
之前在门口帮忙当守卫的人一般只值守白日,到了夜间便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所以当谢安双赶到,门口并没有旁人,但是却开着个门缝。
来之前谢安双提前与叶子和说过,或许是方便他直接进来罢。
他没多想,推开门进去,拐过前院就看见了坐在庭院中绣着什么东西的叶子芹。
“叶夫人。”谢安双先乖乖地喊了声人。
叶子芹这才留心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笑着说:“小安来啦。怎么小如没和你一块进来,是还在外边玩么?”
谢安双目露困惑:“嗯?小如在前院么?我方才只看到门开着,没看见小如,我还以为小如在屋里。”
恰巧这时叶子和从屋中走出来,闻言轻蹙眉:“不可能啊,小如听说你要来,吃完晚膳后就开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前院等你,说第一时间送你一个礼物,我劝了他许久他都不肯进来。”
谢安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连忙出前院去找,却只看见一张靠近门口的小板凳,根本没有小孩的身影。
这附近基本不可能会有人,叶子芹就在院子里却没有察觉,应当也不是有什么坏人路过。而叶如才刚满两岁,没出过几次门,倘若他是自己跑出去的,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可叶如平日又是个乖巧性子,不可能一声不吭自己就跑出去了。
跟出来的叶子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把负责在夜间巡视的竹二喊来询问情况。
然而竹二只说不久前还看见叶如安安静静坐在前院里等人,他就没有多管,去巡视了周围的其他地方,直到这会儿突然被叫来。
但至少可以确定周围并没有可疑之人出没,叶如应当也才刚离开不久。
谢安双皱起眉,当即道:“我现在就出去找小如。夜间树林多虫兽,必需尽快将小如找回来。”
叶子和连忙也说:“我跟你一起去。竹二继续留在这里守着,若是小如回来了就通知我们。”
“是。”
竹二抱拳领命,回到院子的最高处注意四周的动静。
谢安双也没再多逗留,和叶子和一人确定一个方向后就开始寻找。
夜间的树林危险系数很高,而且为了平日他们不被元贵的眼线察觉到,谢安双特地选了一个京城内罕有人至的地方,到了这气温回暖的春天,蛇虫鸟兽特别多。
谢安双心中更是着急,万一叶如出了什么好歹,他一定原谅不了他自己。
然而这夜深树多,不少树已经开始冒出枝叶来,零零星星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漆黑的环境下要找个两岁的小孩属实不是易事。
“小如!小如你在附近吗!”
他尽可能地呼喊,企图能够得到些回应,可是除却沙沙的脚步声与偶尔的风声、虫鸣之外,他听不到任何回应。
谢安双只好不断往周边与前方寻找,路上还顺便斩杀了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也不知道小如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着那条没了生气的毒蛇,眉头紧皱,更加快了往四周搜寻的脚步。
可是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周围绕了多久,跑了多远,平日就不常高声说话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见到叶如的踪迹。
另一边的叶子和与竹二也没见任何发信号的动静。
“小如——”
谢安双大声呼喊着,气息却明显没有一开始那么充足。四处找了小半个时辰,饶是他也快要体力不支了。
这么大一片林子,要如何才能找到一名才两岁的小孩。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神情中满是懊恼。
倘若不是今夜说什么要来看看小如,倘若他没有绕路到那个屋顶上去而是早点过来,或许也不至于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
然而就在他陷入自责时情绪时,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奶音。
“安安哥哥!”
是小如!
谢安双当即打起精神来,循着声音过去,拐了个小路后一眼便看见被温然牵着的叶如,温然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只猫。
他来不及思考目前的状况,叶如已经哭着飞扑到他面前抱住他。
“安安哥哥……呜……小如怕……”
谢安双当即心软一片,蹲下身把叶如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安安哥哥在这,不怕啊。”
“呜……”叶如拽紧谢安双身旁衣料,身子还有些轻颤,显然是怕极了。
那么小的孩子,压根就没出过几次门,在这大晚上于阴森的树林里迷路,想也知道会有多害怕。
谢安双心疼地把小孩抱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轻抚叶如的脑袋。
邢温书也在这时留意到他的手有很明显被刺伤擦伤的痕迹,隐隐还沾有些木屑。
必然是方才找得急了,就开始责怪起自己来了。
他将怀中温驯的小猫放到地上,蹲在他们面前轻轻拍了下谢安双的脑袋:“好啦,夜间这树林也不安全,你们先回去吧。安安你也是,回去给手上个药,找人不要找得那么激动,你受伤了小如也心疼。”
果不其然,听到“受伤”的字样,叶如勉强地止住哭,从谢安双怀中出来,抽抽噎噎地说:“安安哥哥,丧、丧药……”
“好,我回去就好好给伤口上药。小如也不哭了,好不好?”谢安双抽出张帕子,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叶如简单擦了一下。
叶如点头,抽噎几下,乖乖地不再哭。
谢安双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身先放了一发不是很引人注目的信号弹,旋即牵起叶如的手,又忽然感觉脚边有个什么东西在蹭他,低头一看发觉是一只小猫。
旁侧的邢温书在这时笑着说:“我见到小如的时候他就是被这只小猫追着跑。小猫看起来挺温驯的,应当是夜晚太暗,小如又小,没怎么见过猫,就被吓到了。”
谢安双差不多明白了叶如会跑丢的原因,想了想还是诚恳地道声谢:“今夜……谢谢你。”
许是终于寻回了叶如,放松下来的谢安双比平日看起来多几分软,牵着小孩真诚道谢的的模样,于细碎清冷的洁白中更显乖顺。
邢温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往他脑袋上薅了一把,笑吟吟地说:“好啦,快回去吧。我就在之前的地方等你。”
“温、温冉哥哥不去、吗?”
叶如仰头看了眼邢温书,又扭过来看向谢安双,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
叶如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人,虽然并没有所谓人际关系的概念,但本能地已经将他列为“可以一起玩的大哥哥”范畴当中。
谢安双不忍心见他刚从恐惧中走出来又变得失落,半晌后才对邢温书说:“倘若你可以保证,绝对不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的话。”
“自然,我可以我的身家性命担保。”邢温书回应得干脆,“小如这么可爱的孩子,你让他隐居在此必然有你的理由,我可不舍得看小如未来出什么事情,也不舍得看你难过。”
谢安双似乎还有些犹豫,咬唇再思索片刻才终于说:“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你去小如他们家坐坐。”
邢温书眼底笑意更深:“我的荣幸。不过我可以再带一位小客人么?”
眼见谢安双皱起眉头,他又连忙抱起地上的小猫补充道:“带这一位很有眼光的小客人。”
“咪呜?”突然被抱起来的小猫歪了下脑袋,看向了谢安双的方向。
未等谢安双反应过来,又见那小猫从邢温书怀里窜下去,跳到谢安双和叶如的脚边蹭,态度很亲昵。
谢安双:“……?”
他没有和小动物相处的经验,甚至不知道小猫这是在做什么。
他旁侧的叶如就更加不懂了,下意识攥紧了谢安双的手,似乎还是很害怕的模样。
看着一大一小俩小孩茫然的模样,邢温书忍不住轻笑一声,说:“小猫这是喜欢你们,所以我才说它有眼光,一眼就看中了大小俩可爱。是吧咪咪~”
“咪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应和他,小猫跟着软软地叫唤一声。
听出他话外调侃的意味,谢安双耳朵一红,嘟囔似的反驳:“我才不是什么大可爱。”
接着他又牵着叶如转身,生硬地换了话题:“反正你爱来不来,我先走了。”
说完,谢安双就拉着叶如似是匆忙地往里走,但是路上那小猫实在缠人,最后他还是蹲下身把小猫抱了起来,一道往回走。
邢温书看着他的背影与动作,眼底盛满笑意。
确实不是什么大可爱,而是他的宝藏,想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挖走的小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卡!我今天不仅双更还粗长还甜,快夸我!
明天……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双更,补之前请假的那一天,出了意外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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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芊梓安樱】x2、【碓冰kun】的地雷mua!
感谢【阿冰】x3、【天涯旧路】、【元琢】的营养液mua!
第60章 第 60 章【一更】
在谢安双往前走了小段路以后, 邢温书总算抬脚跟上了他,三人一猫一路往深处的屋子去。
不过在去到屋子前,谢安双让他暂时在外围等了会儿, 自己提前进去和叶子和说了声, 让他也戴个面具。
叶子和到底是臭名远扬的第一奸臣, 谢安双不清楚温然的交际圈,保险起见还是不透露叶子和身份为好。
叶子和却有些担忧,皱眉问:“虽然我相信你会把小如安危摆在第一位,但你确定他可信么?”
谢安双看了眼旁侧的叶如,点头:“嗯。之前蒙面贼人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方才也是他把被吓到的小如带回来的, 我认为他是可信的。”
见他这么说,叶子和不再多问, 回答:“那好吧, 既然是你相信的人,也难得你也交了位朋友, 我自然不会太阻拦。”
得到他的同意, 谢安双刚要松口气, 又听见他继续补充道:“但是, 我也会观察他的状态。万一他有什么异常, 为了小如考虑,我很有可能让竹二对他做点什么哦?”
竹二是叶子和培养的身手仅次于竹一的暗卫, 谢安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依然点头:“我明白。若是他有异常,在竹二之前, 我就会先去找他算账。”
事关叶如和叶子芹的安危, 而对方的重要性还不至于到邢温书的程度, 谢安双还不至于过分感情用事。
叶子和也相信他的理性,回屋去和叶子芹说一声,顺便找出了庙会节时用的面具。
谢安双不想让温然在外边等太久,将小猫放到地上,和叶如一块出去把他喊进来。
经过一路上的休息调整,叶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走到附近让邢温书暂时等候的地方去之后直接松开了谢安双,飞扑着跑去邢温书面前。
谢安双看他状态恢复,心情也好些,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见到你温然哥哥就不要安安哥哥啦?”
“要安安哥哥!”
叶如回答得清脆,然后一手把邢温书拉过来,一手又回去牵谢安双,把两个都要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
谢安双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好了,那我们进去吧,你娘亲还等着你呢。”
叶如夸张地点点头,回了个鼻音,听起来奶奶的,很可爱。
然后他们刚走进去,被放在院子里的小猫又走了过来,冲着谢安双和叶如轻轻喵叫。
叶如还有些心理阴影,下意识地松开邢温书的手,躲到谢安双身后去。
邢温书见状,笑着安慰:“小如莫怕,它只是想和你玩,不会伤害你的。”
叶如半信半疑,从谢安双身后探个头出去看小猫。
“喵~”小猫叫着走到谢安双脚边,轻轻蹭了下,像是撒娇要摸摸。
小猫是只像是戴着白手套的狸花猫,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长得也很有礼貌的样子,就是毛发有些乱,显然是在树林中到处蹭的。
谢安双见叶如一副想摸又害怕的模样,蹲下身轻轻把小猫抱进怀里。
小猫也乖巧,窝在他怀中软软地又叫唤一声,看起来很喜欢他。
邢温书也在这时半蹲在他身旁,抬手轻轻顺了下小猫的毛,对叶如说:“你看,猫猫很乖,不会伤害你们的。小如要不要也来试试看?”
叶如有些犹豫,但是见谢安双与邢温书都被小猫攻击,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小猫伸出手,顿在半空中想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不用怕哦,轻轻地摸一下就好。”邢温书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教他,“小猫也会怕疼,只要轻轻的不弄疼它,它会很乖的。”
叶如看着小猫望向他的视线,半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小如轻轻!”
他将手往小猫的方向伸去,可在离小猫不远的时候又忽然顿住不敢继续往前。
倒是小猫在这时主动往他掌心靠去,轻轻地蹭了一下。
叶如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绒绒!”
邢温书和叶如相处不多,听不太明白他的童言童语,往谢安双那边看了眼。
许是看出他的困惑,谢安双忍不住笑了一下,对叶如说:“嗯,小猫的毛毛绒绒的,对不对?”
“嗯!”叶如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也没那么害怕小猫了,轻轻往小猫的背上也摸了一把。
“喵~”小猫乖巧任摸,叫声也软乎乎的。
谢安双听着都忍不住轻轻挠了下它的下巴,眼底笑意柔和。
这可是邢温书都没见过的温柔。
有点羡慕,要是可以魂穿小猫咪就好了。为了他的安安开心,他也不是不可以当只小猫撒娇卖萌。
邢温书在心底叹息一声,到底没打扰一大一小俩小孩和小猫的温馨场面,在一旁笑着看他们的互动。
于是等叶子和从屋里出来时,就看见他们三人一猫蹲在角落里其乐融融的。
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带只宠物。
他在心底感慨一声,之后才笑着说:“怎么都蹲地上呢?进屋来吧,走了这么久也应当累了。”
谢安双因为他的声音回神,将小猫放到地上,站起身说:“我们进去吧。”
素来乖巧听话的叶如留恋似的看了眼小猫,旋即点点头:“嗯!”
邢温书拍了下叶如的脑袋,也跟着起身,礼貌地对叶子和说:“那在下就打扰了。”
“算不得打扰,我们还要多谢你把小如带回来。”叶子和维持着同样礼节性的笑容,“舍妹正好做了不少的吃食,温公子若不嫌弃,也来试试罢。”
邢温书拱手致意:“能一尝令妹手艺,当是在下的荣幸才是。”
两个平时都没个正经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听得谢安双都浑身不适应,干脆拉着叶如先一步进了内院。
“小安小如,快来吃些东西罢。”
端着一碟吃食出来的叶子芹见他们走进来,笑着招呼了一声。
因着清楚谢安双平日不爱吃甜食,叶子芹做的都是一些普通家常的咸口小食,刚出炉时还冒着香气热气,很诱人。
叶如几乎是立马就因为有好吃的抛弃了谢安双,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去自家娘亲。
谢安双无奈地笑笑,到底没多说什么。
正好这时邢温书也和叶子和客套完,走进内院后同叶子芹也简单客套了两句,之后才问:“对了,夫人,你们这儿可备有伤药?安安的手被擦伤了,最好还是上些药。”
“小安受伤了?”叶子芹稍感诧异,又连忙去看谢安双的手,果然有大片擦伤,心疼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这就去拿伤药来。”
谢安双不习惯被人关心,半低着头轻声说:“无妨,只是不经意弄到的小伤。”
“什么不经意啊?”叶子和走到他身旁去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一看就是自己弄出来的。是不是因为一开始没找到小如,就在想如果不是你说要来看他,他就不会跑出去?”
被一语道破心思,谢安双没敢开口说话,低着头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这也是邢温书不曾见到过的谢安双。
他看着谢安双站在叶子和与叶子芹中间,其乐融融得完全像是一家人。
一方面他庆幸着他的小陛下不完全是孤身一人,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羡慕。
要是他也能参与其中就好了,他也想被小陛下那么坦诚地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