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
当夜回到皇宫后,谢安双就干脆直接在栖梧殿的密室里休息了一夜,到次日回到长安殿时,一眼便看见等候在门口的邢温书。
“见过陛下,陛下日安。”
邢温书还是和平日一样的神情,温和得体。
谢安双脚步稍滞,片刻后才走过去,开口说:“邢二公子近日倒是殷勤。”
邢温书浅笑着回应:“毕竟臣并无他务,自当将心思当放在照料陛下之中。”
谢安双看他一眼:“你这可是在怪孤?”
“陛下说笑。臣愿遵循陛下一切旨意,自然不会因陛下的指令心存怨怼。”邢温书回答得依旧恭顺,“能留在陛下身边,便是臣之荣幸。”
听他真诚的话,谢安双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反问:“邢二公子说得倒是轻巧。若是孤免除你的职务,将你贬谪至偏远之地,你也乐意?”
邢温书回答:“那臣自会尽忠职守,尽臣一切能力找到机会,回到陛下身边。”
“……”谢安双对上他视线里纯粹的忠诚,一时无言,干脆也不说话了,径直回到长安殿去。
邢温书跟在他身后进殿,同往日一般替他端茶倒水,而后又帮他整理起乱糟糟的书桌。
本只是兼任贴身侍卫一职,如今看来到更像是贴身小厮。
福源大抵都没他这么勤快。
谢安双坐在旁侧的桌前单手托腮看他忙前忙后收拾整理的模样,思绪也不知飞到何处。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敲门声,正是福源把早膳送来了。
福源提着个食盒进来,行过礼后将食盒中的膳食碗筷一一取出来,只是在常规的早膳之外,还有一碟小兔子模样的糕点。
谢安双看着那糕点,目露疑惑:“为何会有这个?”
福源连忙回答:“启禀陛下,这是邢丞相专为陛下做的。”
“……?”谢安双顿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邢温书的方向,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邢温书笑笑,放下手中物品走过来,说:“陛下此前不是说若是臣真有诚意便自己做么,这是这几日臣抽空去御膳房找御厨们学习的。陛下若是不嫌弃可以一试。”
谢安双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御膳房学做了糕点,而且还做得有模有样。
所谓君子远庖厨,此前邢温书明明是个对厨艺一窍不通的人,能将小兔子糕点做到这般精致的模样,必然花费了不少功夫。
他分明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
谢安双看了眼小碟子里那三只小巧玲珑的兔子,半会儿后才说:“孤现在没兴致吃什么糕点,撤了吧。”
福源似乎有些为难,往邢温书的方向看去。
邢温书还是十分从容的模样,说:“好吧。那臣下次等陛下有兴致了,再给陛下做。”
仿佛谢安双嫌弃的不是他费尽心血找御厨学会的糕点,而是普普通通街市上买回来的。
福源看一眼微低头遮掩情绪的谢安双,又瞅一下始终笑得温和的邢温书,最终还是听了一半的指令,将糕点暂时放至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然后便先行告退了
接下来的早膳时间基本也和平日一样,谢安双慢悠悠用完早膳,邢温书便等他吃完后开始收拾东西。
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另一张桌子上暂时放置的小兔子糕点。
邢温书离开后,长安殿内只余下谢安双一人。
他原本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玩杯子,不知不觉间视线就飘到了另一边的糕点上。
那是邢温书专门尝试为他做的糕点,不会有毒的糕点。
……想吃。
谢安双坐着纠结了许久,须臾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拿起其中一个小兔子轻轻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的口感在唇舌间蔓延,比起他年幼时吃过的糕点来说,感觉上没有那么细腻,而且稍微有点甜过头。但是在甜腻的味道之后,没有苦涩,更没有任何会让他感到不适的中毒征兆。
这就是最纯粹的甜点,包含着邢温书心意的甜点。
他微微低下头,面上情绪被遮挡住,看不真切。
谢安双不知不觉间将三个小兔子都吃完了,然后……然后二话不说赶回桌子边开始倒水喝。
该说新手果然还是新手,这糕点属实是甜得太过头了吧。
于是等邢温书回来时,正好看见谢安双刚给自己猛灌完一杯茶。
邢温书:“……?”
谢安双对上邢温书微感困惑的视线,动作一滞,随后佯装镇定将茶杯放下来,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起身走到书桌前准备做点别的事。
邢温书识趣地没有提起这个话题,状似不经意往之前放糕点的地方看去一眼,就见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连碟带糕点都不见了。
看来是没控制好用量,把糕点做得太甜了。
邢温书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方才谢安双举动的原因,决定下次再争取改进。
不过他的小陛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坦率呢。
他将视线转向在书桌前似乎要写什么东西的谢安双,眼底蕴出笑意,走过去替他磨墨。
接下来的一整日时间,大抵都同平时差不多。
谢安双在长安殿要做什么时,邢温书总能猜出他的想法,替他做一些琐事,全程态度谦卑恭顺,叫干嘛就干嘛。
到后来,谢安双都快忘了他本意是想刁难邢温书。
他在书桌前单手托腮地看着另一边正在思考要泡哪种茶叶的邢温书,神情复杂。
……也罢,不急一时。
谢安双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邢温书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样修长的手指,若是弹琴一定也很好看吧。
他心念一动,忽然开口:“邢慎。”
“臣在。”邢温书放下手中茶叶回眸,“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谢安双又问:“你会弹琴么?”
邢温书浅笑一下,回答:“会一些。陛下想听么?”
谢安双直接说:“偏殿里有一把古琴,你去搬来罢。”
“好。”邢温书应下,到偏殿去把他说的那把古琴搬过来,熟练地安置好,显然之前也没少弹奏古琴。
他把古琴安置好调准音调,这才重新看向谢安双,问:“陛下可有想听的曲子?”
谢安双漫不经心地回答:“孤不懂音律,你随意弹便是。”
邢温书应下一声,思索片刻后才开始弹奏。
他选择的曲子是个比较轻快的调子,如清澈泉水般欢快流淌,叮叮咚咚流向更宽广的溪流、河海。
是一首和他本人很符合的曲子。
在顺境中自如长大,却没有因为成长道路的平坦而骄纵散漫,始终以坚定的步伐往更高更远的方向前进。
谢安双仍然托着腮,看向旁侧一袭胜雪白衣坐得笔直的邢温书,短暂地抛却繁杂思绪,用自己的视线静静描摹他专注认真的面容。
不得不说,邢温书长得是真的好看,而且气质温润干净,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日后他肯定也会有愿意同他并肩而行的女子吧。
谢安双心底涌上些酸涩。
说到底,就算没有未来的那项计划,他与邢温书之间也是不可能的。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样的男子呢。
他微微垂眸收起心思,半晌后突然开口打断:“行了,别弹了。”
流淌的乐声戛然而止,邢温书抬眸看向他:“陛下可是不喜欢这首曲子?”
谢安双没回答,只是说:“孤乏了,不想听了。”
闻言,邢温书没因为他的突发奇想有所不满,说:“时辰也不早了,那陛下先歇息吧。”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平日谢安双放置安神香的地方取出小部分,帮他点燃。
谢安双已经习惯了这几日他的照顾,坐在原地等着邢温书点完安神香后过来替他拆下发冠,轻柔地梳顺头发。
“好了,陛下去休息吧。”邢温书将解下的发冠放在一旁,整齐摆放好。
谢安双依言起身,到床榻前褪下外衣,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躺下。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被窝里最舒坦。
许是看出他神情终于放松下来,邢温书眼底笑意更深,说:“陛下好好休息,若是无事的话臣就先行告退了。”
心情舒畅的谢安双也比方才坦率些,状似无意地开口感慨:“邢爱卿照顾人可真是愈发熟练了,不知日后哪家姑娘能这么有福气。”
听到他的话,邢温书只是轻笑着说:“陛下说笑了。臣对情爱之事并无兴趣,臣唯一想的,不过是能继续陪在陛下身边。臣也只乐意照顾陛下。”
谢安双似是不信他的说辞,继续说:“日后邢爱卿若是有心许之人,看在邢爱卿这般殷勤的份上,孤倒是不介意替你赐个婚。”
邢温书笑意不变,还是那套说辞:“陛下说笑了。臣尚且年轻,不急着谈婚论嫁。若真到了那一日,恐怕陛下还要说臣大逆不道。”
谢安双没转过弯来:“娶个亲罢了,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孤是那般小气的人么?”
邢温书但笑不语,转移话题:“时候不早,臣便先告退了。陛下夜安。”
闻言谢安双也不再多纠结,摆摆手让他下去。
邢温书颔首致意,抬眸又看了眼已经背过身去就要睡觉的谢安双,原本浸着笑意的眸底变得深邃。
他想要的人,早就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芊梓安樱】的地雷mua!
第42章 第 42 章
次日早晨, 谢安双起身后又无所事事地在长安殿里待了小半个早上。
蒙面人的事情被他故意交给大理寺那边,由秦礼达主管,暂时不需要他来操心。最近邢温书又没有别的事务, 不用担心他和太后党过早对上。
谢安双总觉得他不能过于颓废, 还要好好维护他昏君的形象, 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挥,宣布要进行一次春猎。
之前登基的两年时间里,他基本也是有事没事搞一次狩猎,而且时间不固定,往往都是当日想到当日出发。
所幸在京郊就有一个专门建设的大型围猎场和可供居住的行宫,就算是突发奇想要围猎也不至于天哪实施。
管理围猎事宜的官员更是适应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在他旨意下达后没多久,便将相关事宜安排妥当。
为了彰显春猎活动的热闹, 谢安双还随机拎了几个会骑射的幸运儿, 随同他一起到围猎场中,来一次围猎比赛。
除了那几个不情不愿的幸运儿之外, 龚世郎和另外一些各怀心思的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还主动表示要参加。
待到午间正式出发时, 参加的官员已经有了不少。
既是外出春猎, 该有的帝王仪仗也不会因时间短促而缩减, 一群人的出行完全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为此谢安双还特地在揪幸运儿的时候把大将军邢旭易一块揪了过来, 在队伍的前边领路护航,还能加点大将军的威严架势。
顺便也给了邢温书和邢旭易短暂的相处时间。
谢安双将头磕在轿壁上, 顺着窗往外看, 正好能够看见邢温书骑着马时的些许背影。
这时候邢温书似乎正侧头同他兄长说些什么,面上的笑意明显与平日面对他时的不同, 要显得更为自在些。
毕竟对面的人是宠爱他的兄长, 而不是总为难他的昏君。
谢安双没看太久便收回视线, 待在轿子中闭目养神。
然后没养多久,他就感觉轿子旁边似乎多了个人,睁眼往外看去,便见是邢温书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轿子旁。
邢温书留意到他的视线,扭头也看向他,开口道:“可是臣吵到陛下休息了?”
谢安双没回答,反而挑眉问:“邢爱卿不是和邢大将军相谈正欢么,怎么得空到孤这边来?”
“陛下又说笑了。”邢温书似是心情很好地回答,“臣兼任陛下的侍卫,本就应当时刻守候在陛下身侧。方才也不过是家兄有事情叮嘱臣,才短暂离开片刻。”
谢安双不知信没信,没再开口。
邢温书又在这时继续说:“不过臣很荣幸能够为陛下所关注。”
谢安双指尖微蜷,不太自在地撇过头:“孤可没有关注你,邢爱卿还是莫要太自作多情。”
邢温书顺着他的话应声:“嗯,陛下没有关注臣,陛下只是无意中留意到臣与家兄交谈,是臣自作多情了。”
谢安双:“……”
他面上的不自在更甚,干脆偏过头去闭眼:“孤乏了,孤要休息,莫要再吵闹。”
心绪慌乱之下,他甚至没察觉方才的话不应当是邢温书平日温和性子会说出来的。
若换作是面对温然,他定然不会这般慌乱。
邢温书看着他闭眼休息的模样,眸间掠过些转瞬即逝的思绪,随即又漾为笑意,回答道:“好,臣会注意不让别的动静吵到陛下休息。”
谢安双没在应声,闭眼假寐,寐着寐就不小心真的睡着了。
他素来就不太喜欢轿子的颠簸,往日这种时候也是由茹念在轿子中替他看着,确保安全,自己就一路睡过去。
比起轿子,很多时候他倒是更喜欢骑马,可惜为了保住他贪图享乐的人设,他只能舍马求轿。
这一次虽然他没有带上茹念,但许是因为知道有邢温书在旁,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睡得还算安稳。
中途一不小心脑袋歪到了轿子上都没把他撞醒,换作是茹念在旁估计都要诧异。
邢温书听到轿子上的动静,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歪歪斜斜地靠在轿子上睡得正熟。
还真是在哪儿都能睡着。
他无奈笑笑,到前面去让队伍把速度稍微放慢一些,免得过程颠簸,又给谢安双磕到哪里。
京郊的围猎场与京城相距有一段距离,待到他们终于抵达时,天色已经差不多要暗下来。
按照春猎的流程,今日抵达围猎场附近的行宫后先会有一场所谓“鼓舞士气”的宫宴。第二日开始为期三日的围猎比赛,第五日时清点围猎比赛的战利品,“论功行赏”,当晚举办一个宫宴,到第六日便可以回宫去了。
在这几日时间中,谢安双都会暂住于围猎场附近的行宫,而其余大臣们在宫宴后则有其余的住所安排。
在轿子抵达行宫后,迷迷糊糊睡了一路的谢安双就被邢温书叫醒。
刚睡醒的谢安双还有点懵,往四周看了几圈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从轿子上下去。
不过直到下了轿子他才发现,随行的官员已经被邢温书提前安置去了等候宫宴的地方,这会儿轿子旁只有一些服侍的下人,没有其余闲杂人等,倒是落得清静。
原本还端着架子的谢安双一下子松懈下来,伸了个腰心情舒畅地往行宫内去,步伐还有点欢快。
在皇宫中四处都是元贵太后的眼线,平日就算是在长安殿中都要多留个心眼。唯有这行宫中的所有宫人都是他这两年来陆续自己安排的,不用总担心会不会被元贵太后察觉些什么。
他一路走到行宫内的寝殿,里边早有宫人打扫干净,带个人过来就可以直接入住,还准备有茶水与小食,免得一路过来肚子太饿。
邢温书跟在他的后边走进来,往四周看了一眼,明显察觉到这个房间的布置与长安殿的感觉不太相似。
比起长安殿的奢华,这里显得质朴很多,但是该有的物件都不少,看起来东西甚至比长安殿要多。
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谢安双自己布置过的。
他简单看过一圈,最后将视线放回已经开始吃东西的谢安双身上,问:“陛下,那臣今夜住何处?”
若是要继续兼任侍卫之职,按理说邢温书也当住在行宫内,但行宫内其余房间都是嫔妃住过或是将要住的,总不能让他去暂住。
谢安双想了想,回答:“就住偏殿罢,孤记得偏殿也备有床榻。”
“好。”邢温书应一声,在不知不觉间回答的方式已经换了一种态度。
谢安双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确定他要住的地方后就挥挥手,让他先自己去那边看看。
邢温书依言告退。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后,谢安双没多久就喊来宫人,让宫人把他储存在行宫中的酒拿一坛过来,还另外叮嘱记得再拿些冰窖中的冰。
他喜欢来行宫除却这里没有元贵太后的眼线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这里安置了一个可以任他取用的大冰窖。
皇宫中的冰窖有专门的官员负责,而且负责的那名官员好巧不巧是个老实人,冰窖的冰只能冬季与夏季取用,春季时为了防止冰块消融,冰窖大门会被死死封住。
而行宫所在的地方比起京城要冷上一些,即便是在春季取用一些也不至于到了夏季冰块全部融化。
他平日里可是最喜欢喝酒时加点冰块了,温热的酒与常温的酒对他来说都差点感觉。
谢安双心情愉快地在房间里等着,不过最后等到的不是将酒和冰块一起端来的宫人,而是单独拿着一坛酒的邢温书。
正想再拿一块小食来吃的谢安双动作微微一滞,须臾后才佯装淡定地开口:“邢爱卿不是去看房间了么?”
“若非臣无意撞上端来冰块的宫人,臣还真不知道原来陛下又想喝冰酒呀。”
邢温书笑眯眯地看着他,明明是和平日差不多的神情,却无端带了些别样的气场。
谢安双略感心虚,但依旧理不直气也壮地回答:“孤就是想喝,这什么又与邢二公子何干?”
“臣既然奉陛下的命照顾陛下,自然也要顾及陛下的身体。”邢温书回答得就更理所当然了,“冰酒伤身,对稥香陛下身体不好,陛下还是少喝为好。”
谢安双继续反驳:“孤又没多喝。”
邢温书将酒坛放到他桌面上,回答:“陛下以前已经喝过很多了。”
谢安双无话再说,只好十分不满地接受没有冰酒喝这个现实,看着还有点闷闷不乐。
邢温书揭开酒坛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臣也是为陛下身体着想,还希望陛下莫要任性。除非陛下能告诉臣,陛下必须要饮冰酒的原因。”
看着放到面前的酒杯,谢安双抿了下唇,没说话,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几口。
真要说原因,其实谢安双也没什么必须的原因。
只不过是他幼时毒中得比较多,身体脏器受损,以至于常年心肺燥热,嗜冰嗜凉。
幼时他的症状更明显,有时候难受得久了,便会去找些冰水凉水来加以舒缓,久而久之就成为习惯,即便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倚靠冰饮来缓解,还是会本能喜欢冰冰凉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亲亲!
老规矩,无奖竞答——猜猜是谁先亲的谁!
(另外最近比较忙,评论看得少,可能也会回得晚一点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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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芊梓安樱】的地雷mua!
第43章第43章
心情变得没那么愉快的谢安双没了喝酒的兴致,没多久后就屏退了邢温书,等着夜间的晚宴开始。
晚宴主要是以“鼓舞士气”为主题,没有围猎结束时的宴席那么隆重,整体氛围会轻松一些——至少表面上来说是如此。
为了表现出雨露均沾的态度,他揪幸运官员的时候特地把各个势力的都揪几个过来,如今一同坐在宴会上,看着和睦欢乐,背地里全是暗涌波涛。
谢安双就喜欢看他们这群老狐狸和气地斗来斗去,这样就没有人来烦他了。
但他没有想到,今日宴席中与旁人对峙上的居然还有平时总是十分沉稳想邢温书,还是和龚世郎对上。
出于身份与关系原因,邢温书和龚世郎是坐得与谢安双最近的,两人正好是面对面,最先挑起话题来的是龚世郎,邢温书礼貌性地回了他几句,基本也是句句带有话外音。
谢安双还真不知道邢温书什么时候和龚世郎结怨了,依照他对邢温书的了解,他应当是鲜少会选择结怨的类型才对。
他坐在主位上往邢温书的方向看了几眼,见他面对龚世郎的针对仍然回应得从容淡然,索性没多管,命福源喊来了表演的舞女们。
有了舞女的歌舞助兴,原本还在或真心或假意交谈的官员们才终于暂时歇了话头,吃起他们面前都快放凉了的食物。
只是在一曲舞毕时,安分没多会儿的龚世郎忽然开口:“说起来,在下听闻邢丞相擅乐之名闻名京城,难得今日气氛正好,不知可否有幸听到邢丞相献曲一首。”
谢安双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在无人发觉之前又恢复原状,抬眸看向邢温书。
在舞女表演结束时就提起这种事情,显然是龚世郎故意想要贬低他身价,将他与舞女们相提并论。
这时候其余的大部分官员也因为龚世郎的话将视线转向邢温书,而他本人仍然镇定,似笑非笑地回答:“龚大人谬赞,在下不过略懂一二,勉强可入耳罢。而且在下目前的职务是作为陛下的侍卫,属于陛下的人,能做些什么,不能做些什么,还应当由陛下来决定。”
邢温书寥寥两句话便驳回了龚世郎话中暗含的意味,还把话题抛到了原本只想看戏的谢安双身上。
眼见着邢温书和龚世郎都把视线放在他这边,他也没办法继续做个吃瓜的旁观者,轻咳一声说:“孤也听闻邢爱卿乐技出众,正巧今日宴席本就是为鼓舞明日围猎而设,不若就先由初回京城的邢爱卿带个头,动员一下士气。”
闻言,邢温书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朝谢安双的方向拱手致意:“那臣便献丑了。不知陛下此处可有乐器?”
谢安双随口命福源拿来一支笛子交予邢温书。
邢温书拿到后先是思索了一会曲子,没多会儿后就气定神闲地开始吹奏。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一首曲调激昂的乐曲,由笛子响亮清越的音色骤然而起,似是湍流拍岸的雪白浪花,昂然激远,听得人热血沸腾,似是下一刻就可以跃马而上,纵然驰骋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中。
谢安双坐在主位上,看着吹笛的人一袭白衣,傲然站立与群臣百官之前。
而待到最后一个嘹亮的音调划破整个宴会厅,邢温书奏完整首曲子,抬眸往谢安双的方向看去,眸间似有一瞬四溢流光,绚然夺目。这般的张扬与自信,令他恍若看到了先皇仍在时的邢温书。
总是带着小小骄傲、意气风发的邢温书。
谢安双看得入了迷,直至邢温书身后响起官员们的鼓掌喝彩声才总算回过神来,赞许道:“邢爱卿果真名不虚传,这一曲听得孤都希望此刻便是围猎之时。”
邢温书谦逊拱手:“承蒙陛下抬爱,臣献丑了。”
似是因他这感染力极强的一首曲子,谢安双这会儿心情大好,又问:“有邢爱卿开了这般好头,诸位爱卿可还有想来展示一二的?也算是为明日的围猎之塞助助兴。”
同样是受到邢温书吹奏曲子的感染,当即就有一名武将出列,以竹枝替剑,表演了一段同样精彩的剑舞。
在场的官员有一大半都是武将,平日里就不拘小节,有了邢温书和那名官员的开头,纷纷加入到才艺展示的环节。
原本只是龚世郎想为难邢温书的伎俩,就这么变成了百官共乐的快活之景,谢安双只打算随意持续小会儿的宴席不知不觉间到了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散去。
这也是难得一次谢安双不讨厌百官聚集在一起的宴席。
直到回到居所时,谢安双都还忍不住感慨:“看不出来,邢爱卿这音律的略懂一二略得还真是出神入化。”
邢温书依旧秉持谦卑态度:“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幼时感兴趣,吹奏得多了些。”
谢安双继续道:“那邢爱卿这爱好可还真广泛,君子六艺,雅人四好,还有你不会的么?”
邢温书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倒确实没有不会的,不过有些只是稍有涉猎罢了。”
谢安双显然不信:“比如对音律稍有涉猎然后一曲惊人?”
邢温书哑然失笑,为免他在和这件事情过不去,还是转移了话题:“且不论这些,今夜陛下可有安排?明日就是围猎开始之日,陛下可要早些休息?”
“这才申时,休息也太早了。”心情正好的谢安双可舍不得这时候睡觉,又道,“不若邢爱卿来陪孤喝酒罢,孤可好久没有痛快喝一场了。”
邢温书不知道为何他如此亢奋,但难得见他这么开心,不想扫他的兴,开口道:“那陛下可想吃糖裹落花生?是甜味的小食,做法简单,若是陛下有兴致,臣可以做些来给陛下当下酒菜。”
这时候的谢安双当然不会拒绝,在邢温书告退去膳房后又命宫人备上个几坛好酒。
于是等邢温书做好小食和醒酒汤,终于在屋顶找到谢安双时,就见他身边放着满满当当好几坛酒,有一坛甚至已经没了一半。
……这可就有点兴奋过度了。
邢温书神情变得无奈,拿着食盒走到谢安双身边,说:“陛下,明日还要围猎的,这份量的酒可有点夸张了。”
谢安双怀里还抱着那坛空了一半的酒,听到声音时抬头看向他,月光映照下的双眸中似乎还浸着些亮晶晶的光。
“邢温书你来啦。”
谢安双语调轻快,听着可比平日活泼多了,而且称呼也不一样。
邢温书本能感知到不对,弯腰去拿他脚边的另外两个酒坛,才发觉这俩酒坛虽然盖子盖得好好的,但是早就已经空了。
看来是已经酒意上头了。这是自己在这里喝了多久?
邢温书无奈扶额,将食盒放在一边,伸手要把谢安双怀里的那半坛子酒抽走。
谢安双似乎是看出他的举动,一把将酒坛子抱得更紧,似有不满地看着他:“这是我的,你要喝就拿别的。”
言行举止跟个小孩似的。
邢温书耐着性子哄他:“臣不是要喝陛下的,只是陛下已经喝太多了,再喝下去明日会起不来的。”
谢安双轻哼一声,抱得更紧:“那就起不来呗,反正我才懒得和那群老狐狸打交道。”
不止是个小孩,还是个任性的小孩。
邢温书又试图哄劝了几句,最后还是劝不动,忍不住问:“陛下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忽然这么想喝酒?”
谢安双歪歪头,似是片刻后才听明白他在问什么,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开心,你管我?”
“那陛下为何如此开心?”邢温书耐着性子继续问下去,顺便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接近他怀里的酒坛。
谢安双却在这时说:“因为你吹的曲子呀!”
邢温书顿了一下,就快要触及酒坛的指尖也停在原处:“因为臣的曲子?”
“嗯。”谢安双微微低下头,眼底流露出些邢温书看不懂的浅浅笑意,“就好像身临其境一样,去到了广阔的战场。”
邢温书听到他的话,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的神情,问:“陛下喜欢战场?”
谢安双轻轻地回答:“喜欢。我曾经最想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战场去从军。”
他的声音很小,却清晰地落在了邢温书心底。
“曾经”。
也就是如今不再想做,亦或是……不再能做。
邢温书在宴席上吹奏的曲子,确实是平日行军途中振奋士气时最常用的,但他没想到竟牵动了谢安双这般的心思。
他说是说开心,其实深藏心底更多的或许还是忧愁,所以才会跑到屋顶上喝了这么多酒罢。
邢温书不由得有些心疼,最后还是没忍心没收他的酒坛,坐到他的身边陪他,又问:“那陛下缘何会喜欢战场?臣记得,陛下似乎没有接触过……”
“接触过的。”谢安双突然打断他,声音变得比刚才坚定,“在你随军出征的时候,我就去了解过了。”
邢温书稍愣:“在臣随军出征的时候?”
也就是说,那时候谢安双其实有在关注他?
他尚未来得及深想,谢安双似乎后知后觉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做……做糖裹花吗?”
“是糖裹落花生。”邢温书纠正了他的说辞,从食盒中拿出小碟糖裹落花生递给他,顺便也随手拿过一坛酒揭开倒出小半杯,思索起方才谢安双话语的意思。
有小食吃的谢安双不再管他想的什么,拿起一颗来试了一下。
裹着糖霜的落花生入口先是满满的沁甜,咬开后脆脆香香,味道很不错。
谢安双没吃过这种口感的东西,一下子就喜欢上,接连吃了小半才想起要分邢温书一些。
他端着碟子扭头想喊邢温书,却看见他刚抿下一口酒,看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在专注地思索些什么。
谢安双眨下眼睛,没有打断他的思绪,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
月光下的邢温书恍若被罩上一层霜白薄纱,精致的侧颜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中,白日里殷红的唇瓣这时已经看不真切,但是隐约能看出还沾着酒液的微润。
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想亲。
而在这时,邢温书留意到身旁人的视线,扭头看向他,目露疑惑:“怎么了?陛下是有何事要说么?”
一如既往的温和嗓音撩动了谢安双心底一根紧绷的弦,直白地说:“想亲你。”
邢温书:“……?”
他眸中闪过错愕,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辨别是不是幻听时,谢安双已经凑上来,在他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吻,仅仅片刻后谢安双就起身离开,唯有一阵浅淡的安神香气味萦绕于鼻翼间。
末了谢安双还轻轻舔下唇,评价:“邢爱卿的唇也是甜的!”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地继续吃小食,独留邢温书错愕半晌后才终于回神。
唇瓣间仿佛还残余着微热的温度,浸着浓烈的酒香,邢温书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酒醉人,还是方才的吻醉人。
他扭头看向浑然不觉的谢安双,最终只余下一个无奈而纵容的笑意。
他的小陛下也太犯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喝醉就超级坦率直球的小陛下ww
——
居然那么多猜丞相先亲的小可爱哈哈哈
咱丞相大人是有君子包袱的,在彻底表明心意之前是不会做这种太逾矩事情的hh
——
感谢【芊梓安樱】的手榴弹、【许枷枷】的地雷mua!
第44章第44章
最后邢温书也没能拿谢安双怎么样,毕竟他不能同醉得神志不清的小陛下计较,只是陪到他吃饱喝足,靠在他肩上朦胧睡着。
看来今夜的醒酒汤是白煮了。
邢温书看着身侧陷入浅眠的人,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太忍心把他叫醒。
等到醒来之后,他的小陛下或许又会变回那个口不对心,拒人千里的小陛下罢。
一缕发丝落在从谢安双耳后悄然垂落,邢温书抬手替他轻轻拨回去,顺便曲起食指在他脸上轻轻抚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脸颊上微凉的温度,谢安双无意识呓语一声:“唔嗯,凉凉的……好舒服……”
他本能地追寻着邢温书指尖的温度,蹭几下后干脆直接蹭到邢温书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继续睡,显然比方才睡得还要安稳。
邢温书眸间蕴出清浅笑意,考虑到夜间屋顶气温尚且浸着凉,短暂放任过后还是轻轻把他抱起来,平稳地带回房间去。
不知是不是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谢安双全程都很乖,只是一手轻轻攥着邢温书胸前衣料,看着像只猫儿一样。
性子也和小猫很像,撩拨了人又不负责。
邢温书将他放到床榻,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又揉了下他的脑袋:“愿你有个美梦,我的小陛下。”
“唔……”
谢安双无意识轻咛一声,并没有被吵醒,看起来睡得很香。
等明日起来估计就有他好受的了。
邢温书替他盖好被子,到最近的小膳房去提前准备好解酒汤需要的材料,中途正好碰上了往这边来的福源。
“邢丞相。”福源连忙朝他行礼致意。
邢温书点点头,问:“福公公可是找陛下有事?”
福源回答道:“无甚要事,只是为免邢丞相初来行宫,照顾陛下时会有需要到老奴的地方,特来看看。”
“福公公有心了。”邢温书礼貌回应一句,又道,“不过陛下已经睡下,便不必劳福公公费心了。”
福源看起来有些诧异:“陛下今日怎么休息得这般早?”
说着他神情又变得担忧:“可是陛下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
看出他的关心,邢温书连忙回答:“并未。是陛下今夜喝多了。说起来我也正想去准备些明早做醒酒汤的材料,不知福公公可否协助一二?”
福源松下口气,从他的话中品出了别的意味,说:“既邢丞相所需,老奴自然不会推托。不过邢丞相应当不只是想让老奴协助?”
邢温书笑着回答:“果然瞒不过福公公。除此之外我也有些别的关于陛下的事情想问问福公公,不知福公公可愿解答?”
“邢丞相请放心,老奴自当知无不言。”福源当即拱手回应一句,礼数做得十分周全。
经过这阵子相处,邢温书也习惯了他的性子,坦然受下他的礼数,颔首算作回应致意。
达成了交流情报的共识,邢温书没再多耽搁,抬脚往小膳房的方向走去,路上只闲谈些随意日常的话题,直到去到小膳房确认周围无人后,才终于进入主题。
“福公公可知陛下幼时是否去了解过战场相关的事情?”
福源思索片刻,回答:“没记错的话,陛下幼时确实有过一段时间,每日都会抽出空来去书房,专门找兵书典籍之卷来看。那会儿大抵是十二三岁的时候。”
“有一次老奴还见到陛下趴在书房桌睡着,当时桌上压着的就是一册兵法。”
听着福源的描述,邢温书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小小的少年趴在桌面上,压着他稚嫩的愿景,陷入梦乡之中。
他又回想起在屋顶上,谢安双那个清浅的笑容。
明明醉酒后都能那么坦率地来亲他,却偏偏还要假装听到曲子后觉得很开心。
或许,是小陛下已经欺骗得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这样的小陛下,绝对不可能做出弑亲夺位之事。
许是见邢温书陷入思索当中,福源忍不住问了一句:“邢丞相忽然问老奴这个,可是有何缘故?”
邢温书看向他,安抚似的一笑:“福公公放心,只是陛下喝多了之后偶然间提起,我便起了些兴趣。”
说完,他便走到小膳房一侧,准备去找明日做醒酒汤的材料。
福源在这时走过来:“这等杂活还是由老奴来干就好。”
“那便麻烦福公公了。”邢温书向福源致意,又继续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再请教一下福公公。”
福源连忙回答:“邢丞相但说无妨。”
邢温书便开门见山地问:“福公公可知陛下登基前两年,陛下都在做些什么?”
“……呃?”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福源愣了一下才回答,“陛下登基前两年……没记错的话,那时陛下时常与太后娘娘待在一起。老奴只负责在陛下独处时照顾陛下,有太后娘娘在场的场合老奴都不在。”
太后……
邢温书双眼微眯。
在上一次福源提醒他谢安双和太后关系不太好后,他就已经试着着手去调查相关的事情,但不知是不是被隐瞒得太好,他几乎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哪怕是找当时就在宫中任职的宫人旁敲侧击,也试探不出任何消息。
要么就是其间真的没有什么,要么就是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太后久居深宫中的女子,她之所求又会是什么?
邢温书脑中隐隐浮现出些思路,又问福源:“敢问福公公在被调至陛下身边前,在何处任职?”
福源回答:“在六殿下身边。不过只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太监。”
邢温书微微沉吟,继续问:“你在六殿下处任职时,陛下可同六殿下接触过?”
“有过……吧?”福源仔细回想一阵,还是有些不确定,“那时的陛下很少会在宫中出现,老奴甚至都不曾见到过。不过有听见六殿下偶尔提及,似乎少有的几次见面相处得还算可以。”
邢温书在心底记下福源说的话,正好这时福源也将需要的材料全都找好了出来。
“今日麻烦福公公了。”他收敛起思绪,“时候不早了,福公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陛下这边我会照料好的。”
“有劳邢丞相。”福源稍稍行礼,依言告退。
邢温书站在小膳房中,目送着福源一点点走远,半晌后才动了下身子,往谢安双的房间去。
待他回到房间时,房内萦绕的酒气已经被安神香气味覆盖,床上的谢安双依旧睡得安稳。
他尽可能放轻脚步,一路走到床榻边。
房间内已经熄了灯,唯有霜雪似的月光零零散散散床前,隐约映出些眼前人的睡颜。
熟睡的谢安双还是和之前那般,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似是十分没有安全感,尽可能地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让他的小陛下习惯以这样的姿势睡觉。
邢温书垂着眸,眼底思绪被夜色淹没。
须臾后,他才终于有所动作,弯腰替谢安双将稍有些凌乱的被子重新盖好,顺势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
“我的小陛下,何时你才能过得舒心自在呢。”
轻飘飘的话几乎顷刻间就在夜色中消散,只余下衣袖间清浅的香气。
“嗯……邢慎……”谢安双无意识呓语,许是嗅到熟悉的气味,迷迷糊糊开口喊了邢温书的名。
邢温书把他脸颊上散落的发丝拨到脑后去,温柔应声:“我在。陛下安心睡吧。”
不知是不是被柔和的嗓音感染,谢安双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在他的安抚下睡得更沉。
一夜安眠。
到了第二日寅时,被邢温书叫醒的谢安双就原因昨晚睡时那么安稳了,简直头疼欲炸。
“陛下先喝点醒酒汤罢。”
邢温书无奈地笑着端来一碗醒酒汤,递到谢安双面前:“尚是温的,喝完休息会儿应当能好受些。”
谢安双二话不说就接过来,一口直接闷完,蔫了吧唧地躺回床上继续歇会儿。
他平时酒量不差,已经许久没有试过喝酒喝到醉的程度了。
只不过等他缓过劲的同时,脑海中那些朦胧的记忆也跟着一块涌出来。
……
他,昨夜,是不是,主动去亲了邢温书!??
还说邢温书的唇也是甜的???
谢安双:“……”
草。
是梦吧……?一定是梦吧??
原本还有点难受劲的谢安双蹭一下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邢温书似是疑惑,问:“陛下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安双这才想起昨夜的另一个当事人还在这里,轻咳一声,尽可能淡定从容地问:“孤昨夜……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邢温书似是思考了一下,摇头道:“并未,昨夜臣到屋顶上时陛下已经睡过去了。”
果然是梦。
谢安双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却在这时听见邢温书继续说:“嗯……不过倒确实有一件。”
“……!”谢安双一下子又把心提起来,面上还要装作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往邢温书那边看去。
接着他就见邢温书单手抵唇,似是忍着笑意回答:“就是昨夜陛下险些抱着酒坛滚下房顶,不知这件事情算不算?”
谢安双:“……”
他耳尖稍稍泛红,声音都磕绊了下:“你、你记错了!孤昨夜没有去过房顶!”
“嗯,臣想起来了。”邢温书依旧忍着笑,顺着他的话说,“昨夜是在陛下房顶见着了一只小猫,抱着个坛子险些掉下屋顶呢。”
谢安双耳尖更红,羞恼之下直接把邢温书赶出房间,直到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总算渐渐平复心情,轻轻舒出一口气。
至少……他没有真的亲上去。
丢脸也总比真的玷污了邢温书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芊梓安樱】、【澜洆】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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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围猎正式开始是在辰时, 卯时过半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前往围猎场的事宜。
昨夜谢安双虽然喝得上头,但被邢温书提前叫醒适应,到卯正时分已然恢复得差不多。
被赶走后没多久又回来的邢温书还换了身衣裳, 一改平日素白淡雅的风格, 换上了一套灰蓝窄袖劲装, 较之往日的温润如玉,更多出些潇洒利落。
总之还是一样地好看。
收拾好心情的谢安双坐在一边,单手支着下巴看邢温书替他找衣服的侧影,怎么都看不够。
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谢安双看得肆意,待到对上邢温书疑惑的视线时,就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孤这是在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工作。”
他这不说还好, 一说邢温书就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拿着找好的衣裳走过来:“那臣可不会让陛下失望。陛下可要试试这一套?”
邢温书拿过来的是一套暗红劲装, 与平日谢安双的风格比较吻合——也主要是因为谢安双此地的衣橱除却鲜红就是暗红, 全都十分张扬。
他走过来的同时都不由得好奇问:“陛下是喜欢红色么?平日里陛下总是好红衣,此处更是一套其他颜色的衣裳都没有。”
“怎么, 邢爱卿又开始管起孤喜欢什么颜色了?”谢安双微仰起头, 神色倨傲, 左眼下的一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只骄傲的小猫。
怎么就长得这么可爱呢。
邢温书按捺住心底的小冲动, 将衣裳拿到谢安双面前, 替他换上后又帮他重新梳理发丝。
由于今日是要去围猎,不宜戴冠, 邢温书简单给他绑了个高马尾, 比起平日的慵懒,倒是多出些少年人该有的意气。
邢温书由衷夸赞道:“陛下这般打扮比往日要更好看些了。”
谢安双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怎么, 孤平日不好看么?”
邢温书笑着回应:“怎么会, 陛下是臣见过最好看的人。”
“油嘴滑舌。”谢安双轻骂了句, 站起身继续道,“行了,我们也出发吧,不然那群老狐狸可都要等急。”
邢温书看着他耳后泛起的些许红意,心下了然,并不戳破,温声应道:“好。马车臣已命人备好了,恭请陛下出门。”
谢安双没再回答,径直出门走上马车,不自觉中略显仓促的脚步却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
真可爱。
邢温书弯眼笑笑,随后才跟上他的步子。
由于本身就是去围猎,装扮方便,这一次的马车直接由邢温书顺便当车夫,坐在前面驾马。
车厢与驭座之间的门帘谢安双刻意没有落下,坐在马车里继续盯着邢温书看,似是怎么都看不够。
也确实看不够。
不管是坐着的、站着的,亦或是其他行态的邢温书,他都想仔仔细细地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留作一份念想。
谢安双盯得走神,直至后来邢温书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问:“何事?”
邢温书回眸往他的方向看了眼,随后继续看路,回答:“臣只是想问一下,围猎开始之后,可还需臣跟在陛下身侧?”
谢安双随口回应:“不必了。围猎场有专人看护,普通刺客进不来的。既是围猎比赛,邢爱卿也放手去比就是。”
“可到底是围猎。”邢温书心存忧虑,“难保大臣中是否有有心之人。”
谢安双轻哼一声:“邢二公子莫不是信不过孤的武艺?孤能活到今日,靠的可从来就不是谁的保护。”
听似平常的一句话忽然在邢温书心底轻轻刺了一下,他在前边沉默须臾,总算回应道:“臣明白了,陛下也要记得留心。”
谢安双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孤又不是蠢的,这些事情不劳邢二公子多操心。”
邢温书不再多说,本分地驾着马车一路到围猎场。
围猎场前,一众参与围猎比赛的大臣已经提前集结好,此外还有不少负责巡视场地的守卫,浩浩荡荡也有一群人,见到谢安双时都规矩跪下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安双往他们的方向扫视一圈,朗声道:“都免礼平身罢。今日既是围猎大赛,诸位爱卿也不必拘束。依照老规矩,三日后且以所猎之数前三者,重重有赏。至于所猎之数位列最后一名者,可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了。可都听明白了?”
“臣等明白。”
其余的大臣们基本都是围猎场常客,得到谢安双指示后便去为围猎做准备。
邢温书是初次跟着谢安双一道前来,顺理成章地跟在谢安双身后,同他一道前往围猎场中养马之处。
谢安双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匹棕红色的骏马,拍拍它的马头:“小白白,好久不见啊。”
“咴咴——”
被叫做“小白白”的马亲昵地蹭了蹭谢安双手心,显然与他关系很好。
谢安双命人将小白牵出来,顺势在马厩周围环视一圈,选定其中一匹马说:“邢爱卿便骑那匹马罢。它叫小红,性子还算温驯。”
邢温书看了眼那匹素白的小红,又看了眼棕红色的小白,忽然沉默,片刻后才忍不住问:“敢问陛下,缘何白马叫小红,红马叫小白?”
谢安双回答得理所应当:“因为它们是一起被送来的啊。邢爱卿莫不是对它们的名字有何异议?”
该说真不愧是小陛下取名的方式。
邢温书笑了下,回应:“并无,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他不再站在原地,走到小红面前试探着伸手抚了一下它的脖子。
“咴咴~”小红顺从地叫唤两声,用脑袋去蹭邢温书。
谢安双在一边看着一人一马的互动,确认小红不会伤害邢温书后放下了心,隐隐又有些泛酸。
他也想和邢温书凑那么近。
谢安双在心底嘟囔一句,随后命人把小红也牵出来,然后同邢温书一道回围猎场去。
其余的大臣们此时都已准备好聚在围猎场附近,只等着谢安双的旨意。
谢安双扫视一圈,接过福源在这时递来的弓箭与箭筒,微抬下巴向福源致意。
福源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尖声宣布此次围猎竞赛正式开始。
其余大臣们纷纷在规矩行礼后跨上马背,先谢安双一步进入围猎的树林。
邢温书这时才从下人手中接过箭筒,见状好奇地问:“陛下不去么?”
“不急。”谢安双翻身上马,唇角轻扬,“三日围猎,孤可要慢慢玩。”
他抬眸望着龚侍郎前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锋芒。
邢温书翻身上马,扭头便见他的小陛下一副游刃有余的傲然模样,很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感觉。
他轻轻笑了下,开口道:“既如此,那臣也先行过去了。”
“去吧。”谢安双微抬头,目送邢温书在拱手致意后驾马也往树林方向去,直至他灰蓝的挺拔身影逐渐消失。
围猎本是他难得能见到邢温书纵马骑射的时候,只可惜此次围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必须把邢温书给支开。
谢安双轻吐口气,对福源说:“把孤的披风拿来。”
“是。”福源规矩应声,没多会儿就把下人提前准备好的披风递给他。
谢安双将披风随意搭在马背上,又问:“叶尚书可到了?”
福源回答:“启禀陛下,已在外边侯着了。”
谢安双点头,吩咐道:“让他到帐中来找我。”
围猎场中置备有一顶专门的帐篷,供谢安双中途休息所用。他说完后就重新下马,将小白交给福源牵着,自己转身到帐篷去,屏退所有下人,等着叶子和来。
没过多久,被叫来的叶子和便掀开帐门进来:“陛下。”
而在叶子和身后,还跟着一名一身暗卫打扮的人,进来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见过皇上。”
谢安双摆摆手:“免礼罢。进了这顶帐篷,就无须再遵那些君臣之礼。”
“谢主上。”暗卫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起身站得笔直。
谢安双走得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又问叶子和:“子和哥,他就是你培养的暗卫中身手最好的么?”
“小安且放心,他也是平日跟在我身侧最多的。”叶子和笑笑,“若非有他,我这个大奸臣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叶子和幼时身体比较差,错过了习武的最好时间,对于武艺一窍不通。为了避免他奸臣演得太成功,和自己一样三天两头一次刺杀,谢安双特地给了他场地和资金,让他培养暗卫。
当时的谢安双也没想到,叶子和对于暗卫培养十分有天赋,短短两年多已经组织得有声有色,如今手底下已有少说五名放眼京城都最精英的暗卫,这也成了谢安双最大的地下情报来源。
谢安双对于叶子和的回答很满意,又问那名暗卫:“你叫什么?”
“启禀主上,属下名唤竹一。”竹一拱手,回答得十分恭敬。
谢安双点点头,饶有兴致地问:“跑得过御林军吧?”
竹一回答:“启禀主上,没有问题。”
谢安双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问他:“那你的主人可有告诉你,你的任务是什么?”
“这……”竹一往叶子和方向看了眼,显然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子和接收到他的视线,面向谢安双无奈地说:“我还未告诉他。这样的任务若是提前说了,恐怕他就不肯来了,毕竟我的养的暗卫可还没胆大到敢刺杀他们的主上。”
一旁的竹一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呃?刺杀主上?”
谢安双笑着拍拍竹一的肩膀:“对,你的任务就是来刺杀我。”
竹一当即就要直接跪下,被谢安双一把拉住,继续说:“别急着跪,听我说完。”
“……是。”竹一犹豫了一下,总算重新站好来。
谢安双神情满意,开口道:“在刺杀我之前,我需要你去重点关注几个官员私下里和旁人的接触,暗中抓住他们派来的刺客,再顶替他来行刺。”
竹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又问:“若是他们并未与刺客接触过呢?”
“不会的。”谢安双勾唇一笑,“围猎场看守严密,他们今日必定会提前了解布防,然后告知他们派来的刺客。上一次蒙面人的刺杀失败,皇宫中守卫加强,如今围猎这么个大好机会他们不可能放过。”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届时你替那刺客来行刺,准头记得好一些,太偏了容易出马脚。我自会躲避,顶多是稍有擦伤,我也不会同你计较。”
“而后你再假装被御林军抓到,在我问你话时招供。”
竹一明白了谢安双的意思,听他说完重点关注的官员后就不再耽搁,隐匿身形往树林中去观察。
待到竹一离开后,叶子和神色染上些担忧:“小安,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危险了?虽说我也信得过竹一,但刀剑无眼,万一……”
他尚未说完,谢安双轻笑着打断了他:“子和哥放心罢,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毕竟,我的命是要留给邢温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芊梓安樱】、【许枷枷】的地雷mua!
第46章第46章
竹一被派去树林之后,没过多久谢安双就让福源将叶子和送回去。
不过叶子和担忧谢安双状态,还不想走,谢安双便让福源在行宫里再收拾出个房间,让他去暂住。
解决完这些准备的工作,谢安双不再逗留,上马往围猎的地方去。
作为君主,他猎到的猎物可不能比臣子们少太多,耽搁了早晨的一些时间,余下的时间他可得好好补回来。
所幸谢安双自身武艺箭法本就不错,即便损耗了些时间,一日下来的收获也不错。
围猎第一日都不会有刺客的出现,谢安双尽兴地猎了个够,待到今日围猎结束时就同邢温书一道回行宫去。
他心情不错,回去的路上还顺便夸了下邢温书:“过去几年,邢爱卿这狩猎的技能倒是丝毫没有退步嘛,比你兄长都厉害了。”
“陛下过誉。”邢温书依旧在前边驾马,嗓音带笑,“臣不过运气好,碰到不少送上门来的猎物罢。”
谢安双单手托着腮,回答:“邢爱卿真是妄自菲薄。能不让送上门的猎物跑掉,也是一种能力呢。”
“承蒙陛下抬爱。”邢温书回应,“但真要论起,臣倒觉得陛下要更厉害些。陛下开始最晚,所猎数目可不比臣等少。”
谢安双略显不屑:“那自然,你也不看看孤是谁。”
邢温书很喜欢听到他这种小小骄傲的腔调,眼底浸满笑意,开口:“嗯,陛下最厉害了。”
听着像是哄小孩一样。
不过谢安双并未留心到他的语气,狩猎一日本就挺累,打了个哈欠,靠在马车内闭眼小憩。
邢温书听到身后的动静,回眸看他一眼,稍稍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以免路上太过颠簸。
于是谢安双一路都休息得十分安稳,还是邢温书喊他,他才知道已经到行宫了。
他打着哈欠走下马车,随口吩咐道:“你也回去罢,今日这几日围猎本就耗体力,暂且允你无须跟在孤身旁。”
邢温书看起来有些遗憾,开口道:“区区三日围猎,还不至于妨碍到臣照顾陛下。臣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
谢安双在心底嘟囔一句,又说:“孤又不是没人伺候。有福源就够了,他可比你熟练多了,孤近日不需要你。”
听出他话里不容拒绝的意味,邢温书轻叹口气,还是应下来:“那好吧,陛下好好休息,若是有事需要臣,可以随时让福公公来找臣。”
“行了。”谢安双不耐烦地摆摆手,“孤就没见过你这样殷勤的。”
邢温书笑着回答:“那臣很荣幸能成为陛下心中的唯一。”
谢安双:“……哈?”
是他有毛病还是邢温书有毛病,他方才的话分明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不是夸奖。
邢温书依旧笑得温和,似是完全没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乖顺地行礼告退。
谢安双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索性也不想了,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等人。
直到当夜子时过半,谢安双才终于等到一身血腥之味的竹一。
谢安双看着他被暗红浸染大片痕迹的夜行衣,皱了下眉,问:“好重的血气,你没事吧?”
竹一连忙回答:“启禀主上,属下无妨。这些都是那名刺客的血。属下趁他不备抓到他后,他立即就自尽了。属下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身血,尚未来得及处理。
“惊扰主上,还请主上恕罪。”
说着竹一就又要跪下,谢安双先一步将他给扶住:“没什么惊扰不惊扰的,你无事就好。我可还指望着你完成任务,回去继续好好保护你主人呢。”
竹一闻言,不由得笑了下:“主上果然同主人一般,都是好人。”
“你才见我几次,就断定我是好人了?”谢安双跟着笑笑,半开玩笑地继续说,“不怕我什么时候不高兴,真以行刺我为由将你杀了?”
竹一摇摇头,回答:“属下看得出来的。属下曾经就是从别的杀手组织里逃出来,为主人所救。主人与主上身份尊贵,但在私下都不端架子,都会关心属下,不单单把属下当作一把杀人的刃。”
杀人的刃啊……
谢安双听着竹一的话,稍稍恍神。
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元贵培养的刺客,元贵手中一把无情的杀人之刃。
不知不觉间,谢安双竟有些羡慕竹一。
“……主上?”竹一忽然喊了谢安双一声,似是有些忐忑,“可是属下……说错什么了?”
谢安双回神,摇摇头:“无妨,只是忽然想起些事情。对了,你方才说,那名刺客已经自尽了?”
提及正事,竹一恢复暗卫该有的严肃正经:“启禀主上,确实如此。”
“派来的竟又是死士。”谢安双沉吟片刻,继续说,“你可听清是何时行刺?”
竹一回答:“明日午间,围猎场巡守换班之际。”
正是谢安双故意让围猎场巡守留出来的薄弱空挡。
他勾唇轻笑,说:“那好,明日我们计划有变。你假装被抓后,我会让御林军暂时将你关押在地牢中,然后将审问你的事情交给子和哥。
“我就不信到那时他们还露不出马脚来。”
竹一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抱拳道:“是!那属下这就去将此事禀报给主人。”
“不急。”谢安双止住他要离开的步伐,提醒道,“你先换身衣裳再去,你主人可比我还经不起吓。
“我这里还有几套夜行衣,你我身形差不多,便先穿我的罢。身上这套暂时留在这里,我让福源处理,等事情结束再还给你。”
竹一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这太麻烦主上了,属下自行处理就好。”
“你在这附近又没有住处,到哪儿去处理?”谢安双拍拍他的肩膀,“你平日保护子和哥有功,就当是我赏赐你的。”
听到谢安双都这么说了,竹一总算不再拒绝,行过礼后依言照做,换好衣裳才离开,前往叶子和暗中暂住的地方。
谢安双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半晌后走到香炉处,往里边拨入更多的安神香。
须臾后,幽幽的安神香气味逐渐飘散在房中,掩盖掉浓重的血腥之气。
苍凉夜色重归平静,恍若何事都不曾发生。
……
次日,伴着安神香睡得十分熟的谢安双起床时简直精神抖擞,半点儿昨日骑了一整日马的疲惫感都没有。
邢温书走进来时就忍不住皱了下眉:“陛下昨夜怎么用了这么大剂量的安神香?”
谢安双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手抖放多了。”
邢温书:“……罢了。”
他无奈摇头,伺候着谢安双起身,一如往常替他整理收拾。
只是不知为何,邢温书今日总有些莫名不安的预感。
他看着精气神十足的谢安双,又瞥眼不远处的香炉,想了想还是说:“今日臣不若还是继续跟随陛下身侧罢?到底是围猎场,臣实在不放心陛下独自一人。”
“不准。”谢安双当即拒绝,“孤可不喜狩猎时旁侧有人,还是说邢二公子诚心想搅了孤的心情?”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邢温书知道肯定没有回转的余地,虽然依旧忧心,还是没能再说什么。
待到一切收拾完,再一同去到围猎场后,邢温书心底的不安预感还是没消散多少。
只是谢安双依旧同昨日一样,站在原地等大臣们全都离开。
“小慎,你可是有何心事?”
邢旭易察觉到邢温书的心情不对,骑着马走过来询问。
邢温书回眸看了眼远处的谢安双,问道:“兄长,以前陛下来狩猎时也总是这样独自一人么?”
邢旭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回答:“似乎确实如此。陛下从不让任何人在狩猎时跟着他。”
“这样不会很危险么?”邢温书轻蹙眉,“我今日感觉陛下的状态不是很对劲,本想跟在陛下身侧,不过被陛下拒绝了。”
邢旭易平日对谢安双有点偏见,但对方到底是皇帝,不能出事,想了想还是说:“围猎场中戒备森严,陛下不让人跟随,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了。
“而且陛下设置围猎奖惩制度,本质也不过是想看我们之间相互斗争罢了。你反而更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小心莫要遭到暗算。”
闻言,邢温书只得先点点头,勉强压下心中的思绪,进入围猎的树林。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忍不住考虑谢安双的处境,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
直至到了午间,邢温书第三次射偏箭矢,放跑了一只野兔,他终于轻叹口气,决定去找找谢安双。
不论如何,至少也远远看一眼,确认小陛下是平安无事的。
邢温书策马转向,准备去找找谢安双,却在这时听到你有御林军往一处赶去的动静。
御林军……糟糕!
邢温书当即跟随御林军的方向赶过去,就见在树林里一个开阔的空地处,一名领头的御林军跪在谢安双面前。
而谢安双本人披着暗红的披风,骑在马上坐得笔直,唯有身侧不远处的泥土中插着两柄箭。
其中一柄箭矢深深扎入土中,显然是用了狠劲。
但凡再偏离一寸,这箭必定会直接穿过谢安双胸膛。
……小陛下没事吧?
邢温书看向谢安双的方向,眸间满是忧心。
“……抓不到刺客,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另一头,谢安双刚刚吩咐完,前边的领头人当即就领命,同其余的御林军分两头去抓捕刺客。
谢安双不再管他们,侧眸看向地上那两柄箭。
到底还是失算了,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派了两名刺客来同时行刺。
而正正好那名刺客射箭的时间与竹一相差无几,谢安双察觉得比较晚,躲避不及下让另一名刺客的箭擦着他的右肩而过,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其余的官员也因为御林军的动静赶到,谢安双回眸扫视一眼,就见邢温书最先下马,跪地行礼:“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有他开头,其余的官员们也纷纷下马行礼。
谢安双现在没心情听他们的真心假意,冷声道:“行了,都起来罢。今日围猎取消,所有人原处待命,刺客抓拿归案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围猎场半步。”
“臣等遵旨。”
见他们应声起身,谢安双不再多说,驾着马就要往回走。
他瞥见邢温书似是有想要跟上来的意图,漠然补充:“孤乏了,直至刺客捉拿前,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呵,区区刺客,还想伤到孤?”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蔑,而且前言不搭后语,在场的官员都是老狐狸,脑海中当即都翻涌起各自的思绪。
唯有邢温书明白,谢安双的最后一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他看向谢安双一如既往挺拔的身影,看着确实和平时一般无二。
可是陛下真的无事么?
邢温书皱眉思索,就在这时,他忽然留意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谢安双身上的披风。
连冬日那般寒冷都不肯穿斗篷的小陛下,不可能在这春日里主动穿上披风。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丞相大人就要发掘陛下身上第二个关于过去的小秘密了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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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47章
谢安双一路面不改色地回到围猎场的帐篷内,吩咐福源取来命他提前准备好的伤药,随后又叮嘱他在外边看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邢温书。
福源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听命,看着他右肩上隐约露出来已经晕开的不明显血迹,担忧开口:“可是陛下,您……”
“福公公还有什么问题?”谢安双冷然看着福源,乌黑双眸宛如一对坠入冰湖中的黑玉,冷得叫人不敢触碰。
“……是。”
福源恭顺地收敛情绪,将温水和伤药放下后告退出去。
谢安双目送着他出去,之后才走到桌子旁坐下,解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搭在一旁。
右肩伤口不浅,虽说他平日耐疼,也耐不住那刺客这般狠劲。若非他还是察觉到身后射来的箭,即便伤的地方不致命,也肯定要养上几个月。
结合此前的千笑毒,谢安双差不多猜得出来,元贵不是想要他死,是想要他行动受限。
作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他行动受限,元贵就能以太后的身份理所应当地干政。
打得可真是一个好算盘。
谢安双眸间闪过些嘲讽,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元贵。
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伤口,他没再多想,褪下右边的衣裳,先拿干净的布浸湿,先把伤口的血擦拭一遍,随后才开始给自己上药。
从头到尾他除却稍有皱眉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他撒完第一轮药粉时,忽然察觉到门口有动静。
“何人?!”
他当即从身旁摸出一把飞刀往门口的方向掷去。
“咚——”
飞刀擦着邢温书而过,笔直插入帐门旁侧的木柱当中,在邢温书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浅的红口子。
谢安双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原样,厉声道:“福源!”
不等门外的福源应声,邢温书已经开口:“是臣执意要进来,与福公公无关,陛下若要责罚,也请只责罚臣一人。”
谢安双眸色微深:“孤记得孤说过,直至刺客被捉拿前,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但臣不能放任陛下受伤不管。”邢温书坚定站在门口,神情认真而严肃,“陛下平日从不愿穿斗篷披风,除却为了掩饰伤口,臣想不到其余任何理由。”
谢安双冷笑一声:“邢大人观察倒是细致。可惜,孤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
“请你滚出去。”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显然是真的动怒。
然而邢温书却在这时走近一步,态度始终坚决:“既然确认陛下真的有伤在身,臣不会放人不陛下独自一人。”
“邢大人这是抗旨?”
谢安双双眼微眯,左手已经重新摸出新的飞刀,威胁意味十足。
邢温书却再次上前,干脆应声:“是。”
“臣会遵循陛下一切旨意,但前提是不会对陛下造成损害。”
邢温书继续往前走:“事后不论陛下如何处罚,臣都无怨无悔。但此刻,臣决不会放任陛下一人。”
话说到这里,邢温书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谢安双面前,跨进了最危险的距离。
只要谢安双想,他随时可以用手中的飞刀伤到,甚至是杀了邢温书。
谢安双握着飞刀的手紧紧攥着,半晌后终于还是松开,在邢温书蹲下身拿他身侧的伤药时撇过头,默认了他的行为。
而邢温书也在这时,清楚地看到谢安双白皙的右肩上,除却那一道划伤外,还有好几道浅得几乎要看不见的伤疤。
这是以前小陛下受过的伤么?
邢温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拿起绷带和另一瓶伤药,走到他身侧开始要给他处理,又在看到他露出来的半边后背时,险些没拿稳手中的东西。
——谢安双的背后,几乎全是狰狞的伤疤,从衣料中蔓延出来,宛若生长的藤蔓,死死扎在他的皮肉之上。
触目惊心。
邢温书呼吸一滞,说不出的心疼。
这么多的伤痕……他的小陛下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看够了么。”
掺着冷的嗓音骤然拉回邢温书心绪,他看着谢安双微微垂眸的疏远模样,总算明白他方才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邢温书收敛起情绪,专心致志地替谢安双处理此时的伤口。
谢安双全程一言不发,甚至动都没怎么动过,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邢温书愈发觉得心疼。
他的小陛下不怕疼,恐怕就是幼时挨的疼多了,耐性便高了,一如他对毒.药的抗药性。
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需要他既要服毒,又要挨打?
他本应像其他皇子一样,在旁人的尊崇中长大啊。
邢温书突然很想抱一下他的小陛下,只是怕吓到他,最后还是作罢,尽可能轻柔地处理好他右肩的伤口。
谢安双能感觉到落在伤口的力道愈来愈轻,微微抿唇。
他身上的伤除了福源和当初看着他被打的元贵、那几名宫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就连叶子和他都不曾说过。
偏偏是让邢温书看见了。
谢安双本来因为失算变得不好的心情这下更烦躁了。
于是在御林军“捉拿”竹一归案,其余大臣们被召集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处于极其低气压下的谢安双。
他坐在主位上左手支着下巴,眸底布满冷霜,满脸都写着“孤现在很不爽”。
“刺客呢?”
谢安双轻飘飘扫去一眼,漠然的声线令人无端生寒。
领头的那名御林军连忙回答:“启禀陛下,一人活捉,一人自尽。”
谢安双冷笑一下:“呵,一帮没用的废物,两个活人都捉不全。”
御林军当即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
谢安双摆摆手:“自己滚出去找福源领罚。”
那名御林军应声告退,在要退出去前又被谢安双叫住,连忙又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安双不紧不慢地说:“活捉到的那名刺客,关入地牢中好好看守,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去见。若是那刺客有任何差池,孤为你是问。”
“属下遵旨。”
御林军领命告退,帐篷中只余下其余参加围猎的大臣们。
他们在旁边站了两列,跟上朝时似的,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谢安双往他们那边扫了一圈,然后一个不经意就撞进了邢温书的视线。
谢安双:“……”
这个不算人。
正值气头上的谢安双把邢温书短暂地从白月光位置上拎下来一会儿,很快就移开视线,完成自己扫视一圈的动作,淡然道:“孤也乏了,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围猎照常。都退下罢。”
“臣等告退。”
大臣们都不敢说些别的,依言陆续告退。
唯独又只有邢温书,站在原地显然是还有话说。
这次谢安双理都没理他,径直起身出门,走到提前让福源准备好的马车上,丢下邢温书直接自己先回去了。
邢温书看着他果断离开的身影,无奈一笑。
看来是真的把小陛下气到,只能回去后再试着哄回来了。
所幸谢安双就是再生气,也提前让人留好了送他回去的马车,反而还不用邢温书自己驾马。
另一头,丢下邢温书先走的谢安双一回到行宫,立马就去找了叶子和。
关于围猎场中发生的事情,之前谢安双就让福源回来给他说过,所以谢安双到的时候,就见叶子和坐在桌子前,等得有些着急。
“小安!”
一见到谢安双回来,叶子和连忙起身,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无妨,只是擦伤罢了。”谢安双安抚着说,“我能甩开邢温书的时间不多,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关于两名刺客的事情。”
叶子和也明白他们能见面的时间不多,勉强将心思放回正事,说:“我已经顺着第一名刺客的线索联系竹二调查过了,另一名刺客应是为了保险单独又找的,两名刺客之间信息不互通,我们的原计划仍然能执行。”
听到这里谢安双放下心,又提醒道:“那子和哥记得保存好这一次事情的证据,留待日后一次性找他们算清楚。”
叶子和点头:“这个你且放心,我已经让竹一竹二各备一份,我自己这里也有。”
谢安双对于他的办事能力还是很信任的,担心邢温书已经快回来了就没再多说,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然后正正好就在他回到房间平复好呼吸后没多久,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些声响,随后就是邢温书来敲门的声音。
“陛下,臣可以进来么?”
谢安双试图捡回自己之前生气的感觉,但是试了又试,已经完全气不起来了。
毕竟是邢温书。
谢安双认命地将邢温书摆回自己心底最隐秘的位置,小心翼翼珍藏。
但是他也没应声,等着邢温书主动推开门后,往他的方向轻飘飘看一眼,又收回视线。
似是觉得他还在生气,邢温书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今日的事情,同往常一般温和问:“晚膳臣已经命下人去做了,陛下可要喝些茶休息会儿?”
谢安双没理他,起身往内室走去,换了个地方再次坐下。
然而这一次他坐下时,邢温书便端着一杯刚刚倒好的茶放在桌子另一边,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说:“臣知道陛下不喜欢臣探究陛下的过去,所以陛下且放心,臣会当作今日什么都没看到过。”
谢安双顿了下,抬眸往他的方向看去,径直对上他眸间清浅的笑意。
“陛下不愿说的过去,臣不会强问。”说话的同时,邢温书将茶杯推到谢安双面前,“臣只希望,能够陪陛下走到更远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强问≠不会自己调查
今日份咬文嚼字邢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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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最后谢安双还是没有接过邢温书递来的茶。
未来这样的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不是他轻易就能负担起的。
邢温书见状不再强求,将茶水端至一侧,只同往日般安静地待在他身旁。
谢安双装作他不存在, 在桌前坐了会儿就起身, 到外室去找东西来打发时间。
而邢温书就跟在他的身侧, 每当他右手想拿什么东西时,邢温书总能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图,先一步拿过东西递给他。
在谢安双第四次准备抬右手时,他果然又看见邢温书自然地抽出他右上方一卷书册,平稳递到他面前。
他抬眸看邢温书一眼,只对上他始终浸着温和笑意的双眸。
“……”
谢安双没说什么, 之前三次都故意忽视,这一次总算从他手中把书接过来, 拿着就往书桌前走去。
“陛下可是还在生臣的气?”
邢温书走到一侧, 倒出一杯水放至谢安双左手边。
谢安双斜睨一眼,阴阳怪气道:“邢二公子胆大包天, 孤哪敢和邢二公子置气。”
说话的同时, 他顺手就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态度明显比之前缓和不少, 抬手又似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邢温书这次却将他手边的笔架挪到离他更远的地方, 莞尔道:“陛下右臂才受伤,明日还要继续围猎, 今日还是尽量不要过多使用为好。”
谢安双轻挑眉:“怎么, 今日邢二公子不劝孤取消围猎了?”
邢温书回答:“陛下继续围猎自有陛下的考量,臣还是分得清大局利弊的。”
“那邢爱卿倒是说说, 孤有何考量?”谢安双靠上椅背,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邢温书依言继续回答:“自是为了不让群臣知晓陛下受伤一事。群臣百官心思叵测, 又怎能保证是否同归一心呢。”
谢安双嗤笑一下:“邢爱卿倒是猜得精准。不知邢爱卿可知,历代来能将帝王心思猜透之人,都是何等下场?”
“臣自然清楚。”邢温书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并无任何别的反应。
“臣是陛下的臣子,臣的生死早在入朝之际已经交由陛下。臣只愿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不论最终陛下予臣何种归途,臣都无怨无悔。”
谢安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只从他的眼中看见纯粹的认真与真诚,没有半点拍马屁的虚情假意。
可他越是这样,谢安双就越是烦闷。
和邢温书比耐心,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安双抿唇,最终只是轻哼一声,嘀咕似的说:“现在说得倒是好听,也不知真到那个时候,邢二公子是否还记得你自己的话。”
在他说完之后,恰好下人们将晚膳端来,他把手中根本就没有翻看过的书卷随手往旁侧一丢,起身走到另一个桌子前,结束了这个话题。
邢温书看着他的背影,同样没再说话,接过宫人们送来的食盒,尽职尽责地将饭食碗筷一一摆放好。
一顿晚膳就同往日一般平常,不过邢温书留意到谢安双右手的抬起放下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自然。
虽说他的小陛下不怕疼,但到底还是会疼的。
不知不觉间,他回想起今日在谢安双胸前和背上看到的伤疤。
邢温书记得上一次谢安双淋雨生病时,他找了福源来给他换衣服,而福源当时并没有对谢安双身上的情况有任何表示,那么福源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些伤。
所以这些伤只可能是谢安双幼时造成的,而且或许就与那位太后有关。
自从之前听到谢安双说他幼时在护国寺长大后,邢温书就专门让人到护国寺去暗探过,近三十年来根本就没有皇子在护国寺居住。
但是他隐晦询问其余宫人,基本很多都会说谢安双幼时在护国寺长大。
这一段时间必定有异样。
并且很有可能谢安双耐毒耐疼的性子,都是在这段时间里形成的。
邢温书又回想起当年,在御花园荷塘畔见到的小谢安双。
那时候才五岁的谢安双浑身脏兮兮,很有可能就是从元贵太后那里逃出来的。
倘若当时他就能发现异常,他的小陛下是不是就可以少受点苦呢。
他看了眼旁侧吃饱喝足,起身回到书桌前真的开始看书的谢安双,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思绪。
不论如何,过去既定,他能够参与的只有小陛下的未来。
他不知他的小陛下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小陛下为何明明喜欢他,又要故意刁难他。
但至少,他还有时间去一点点了解,去尝试着让他的小陛下为他敞开心扉。
邢温书看着谢安双专心看书的模样,眸间重新蕴出些笑意,将桌上的碟碗筷收拾起来端走。
接着又找来房间里备置的绷带伤药,对谢安双说:“陛下,差不多是时候换药了,臣来帮你吧。”
谢安双看了眼他手中的绷带,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反正都已经被他看见了,那能省点事又何乐而不为。
看出他的想法,邢温书轻笑一下,说:“那陛下先去床榻边坐着吧,那边的高度方便些。”
谢安双没回话,但还是听话起身,走到床沿边去准备将右边的衣裳解开。
不过就在他手放到衣角处时,指尖忽然颤了下。
总感觉就这样在邢温书面前脱衣服……好羞耻。
早晨时邢温书是中途闯进来,他又正值气头上,包扎完后就气鼓鼓地穿回衣服披上披风,完全忘了当时他是光着部分身子坐在邢温书面前。
这会儿情况不同,之前被遗忘的羞耻心也一点点升起来。
再怎么说,邢温书也是他喜欢的人。
谢安双状似不经意地往邢温书那边看一眼,就见邢温书动作熟练地准备着伤药,见他看来时似是困惑地问:“陛下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没有。”
他重新回过头,指尖在衣角纠缠了一会儿,总算做足了心理建设,一点点将衣裳解开,耳尖在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稍稍泛红。
慢吞吞解到最后一步时,谢安双垂下眼睫,指尖微蜷,须臾才终于将衣裳褪下一半。
暗红衣料随着素白里衣滑落肩头,露出已经被暗红浸染的绷带。
邢温书顾不得留意谢安双的情绪,眸间当即染上心疼:“怎么伤口开裂了陛下也不说?这样换绷带的时候会更疼的。”
谢安双不甚在意:“这么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孤可没有邢二公子那般娇气。”
说着他又轻啧一声,很嫌弃似的说:“要换药就快换,磨磨唧唧的还不如孤自己来。”
邢温书总算收回些心绪,摆好绷带伤药,在他身旁坐下,开始替他更换绷带。
途中他无意中发觉谢安双伤口外的衣服其实也渗了些血,只是因为衣裳颜色与血色比较像,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记得谢安双在行宫中准备的衣裳,几乎都是这种颜色。
难道他这么做的本意,就是为了防止在围猎时受伤太容易被看出来?
邢温书微微皱了下眉,手中动作却不停顿,熟练快速地替他将伤口绷带轻轻解下,在见到伤口状况时忍不住在心底轻吸一口气。
因为伤的位置正好是抬右手时最容易牵动的地方,哪怕邢温书已经尽量不让谢安双抬手,也还是难免会不经意间牵扯开裂。
到了明日继续围猎,他的小陛下又得伤成什么样。
邢温书心疼得不行,但是为了大局着想,谢安双必须要去明日的围猎,而且必须保持昨日那样的成绩。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身不由己。站得越高,底下关注窥伺的人同样越多。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谢安双伤口附近的肌肤。
谢安双本就怀有些羞耻心,感受到右臂上微凉微痒的触感时,身子一僵,当即就炸毛了:“放、放肆!孤是让你包扎,你、你这是作甚!”
邢温书却在这时认真地说:“臣在心疼陛下。”
谢安双一滞,几乎是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此刻邢温书面上的神情。
他攥了攥手,撇过头回应:“孤、孤好得很,不需要你无处安放的怜悯。”
“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邢温书继续认真地回复,指尖顺着他的右臂划向了他背后的一道伤疤,“只是心疼陛下所要背负的东西罢了。”
微微的酥麻感顺着邢温书指尖的动作在谢安双背部蔓延,他一手紧紧攥着床单,险些就要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的过去。
他尚未想好要如何反驳回去,邢温书已经重新将直接收回来,莞尔一笑:“抱歉,是臣失态了,还请陛下见谅。”
说完,邢温书又继续他包扎的动作,就好似方才的小插曲根本不存在。
谢安双蜷了下指尖,趁着邢温书专注于给他包扎的时候抬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看着他眸间依旧不曾散去的心疼。
那样真诚,纯粹,总令他忍不住想越陷越深,忍不住想放纵自己沉沦。
可是……
为什么就偏偏是邢温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着去酒店太忙了,然后码字的时候腿抽筋疼了好久呜呜呜呜
生死时速赶在两分钟前写完,营养液和地雷就挪到明天再感谢mua!
第49章第49章
给伤口换完药不久,谢安双又看了会儿书就干脆直接上床睡觉。
邢温书自觉走去给他点安神香,却没找到香料,困惑地问:“陛下,安神香换了别处放置么?”
“嗯?”谢安双尚未来得及上床,闻言走过去看了眼,果然看见香炉旁专门放置安神香的地方已经空了。
他回想了下,轻咳一声:“……昨夜手抖放多了,应是用完了。去问问福源是否备有多的吧。”
邢温书依言照做,但最后只带回来一个遗憾的消息:“福公公说行宫内没有备置多的安神香。”
谢安双微蹙眉。自登基以来,他除却十分劳累与生病之际,其余时间都是伴着安神香入睡。倘若没有安神香,他还不如不睡。
“陛下?”邢温书轻轻唤了他一声,“陛下很需要安神香吗?”
没有安神香的谢安双很难过,并不想回答邢温书的问题,只是用自己的情绪明显表露出此刻的心情。
邢温书又尽可能温和地问:“臣可否斗胆问下陛下缘何这般依赖安神香?”
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谢安双重新警觉,收起方才流露出的思绪:“与你无关。”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床边,面上依旧带着些愁绪。
他习惯了长安殿与御书房中随时备置充足安神香,昨夜为了清楚竹二带来的血腥味,他顺手就把安神香全部倒了进去,忘了自己这会儿是在行宫中。
谢安双兀自懊悔,又见邢温书走到他面前来,温声道:“不论如何,明日陛下还要带伤围猎,今夜总归要好好休息。臣会守在陛下旁侧,陛下且安心。”
安心不安心的谢安双不知晓,但倘若真让邢温书留下守夜,他恐怕是要良心不安。
然而邢温书的性子他也清楚,不让他守夜他肯定就要刨根问底。
如今他被邢温书察觉的秘密已经太多,但顶多也只是让他心疼一下。这一个秘密背后牵扯更多,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邢温书知晓,否则他的计划必然崩盘。
谢安双收敛思绪,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地上床睡觉,祈祷自己今夜能睡个好觉,不要再做噩梦。
但或许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安双怀着不要做噩梦的心思入睡,反而就真的又做了这几年来一直侵扰他的那个梦。
……
梦境的一开始,是当年谢安双不经意间得知元贵太后野心的场景。
当时他还是任由元贵摆布的傀儡,过去十六年的操纵早已令他习惯了遵从元贵所有命令。不论是替元贵暗中杀人,还是替她跑腿送东西,只要是元贵的命令他全都会照做。
可是就是这一次的不经意偷听,他从元贵那里知道这两年来他的皇兄们和六皇弟的暴毙,全都是因为元贵让他亲自送去的汤或糕点。
元贵在汤和糕点中做了手脚,只要喝下汤或者吃下糕点,就会在不特定的时间段后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所有能继承皇位的人都暴毙,再让她特地以傀儡来培养的谢安双登基上位,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在幕后把持朝政。
谢安双虽然早就习惯了听从她的一切命令,但曾经与邢温书的相遇,以及后来他对邢温书的关注,使得他的心底保留了一丝良知。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要阻止元贵。
可是被震惊到的谢安双忘记了伪装行踪,被元贵察觉到他的偷听。
在元贵问他他听到了多少时,他还是遵从本能如实回答。
听到他诚实的回答,元贵却嗤笑着告诉他,真正杀害了他的手足皇叔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是他亲自将汤与糕点端给了他的皇兄皇弟,端给他的皇叔和父皇。倘若不是因为他们对他的信任,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吃下这些东西。
所以归根结底,他也是元贵的帮凶,而且是最直接害死了他的手足亲人之人。
如果不是他,他的皇兄皇弟,皇叔父皇都不会那么轻易放下警惕,不会那么轻易就中招。
是他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是他,害死了他们。
回忆的场景崩塌在元贵最后轻蔑的嗤笑,和谢安双微微攥紧的双手当中,随后“啪”的一声散落一地。
周遭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谢安双仍跪在原地,眸间满是初知真相的难以置信。
他早已习惯了听从元贵的一切命令,相信元贵的一切说法。他自幼便被元贵洗脑,几乎是在元贵说完的同时就默认了她的说法。
默认是他害死了他的手足亲人。
他是元贵特意培养出来的傀儡、利刃,他的手上早就沾染了无数见不得光的鲜血。
可是他深埋在心底仅存的良知在这时终于萌芽,紧紧地将他束缚。
他紧紧地攥着手心,用力得手臂都在微颤。
然而就在这时,混沌的漆黑当中,唯一的幽光忽地亮起,映照在大片血泊之上。
仁初帝、五位皇子、一位王爷全都站在血泊当中,一袭朝服浸满了脏污的血迹,面容惨白,七窍仍在缓缓渗出鲜血,宛若索命的恶鬼。
谢安双就跪在他们的不远处,本能感到恐惧,跌坐在地。
而那几个“恶鬼”却在一点点向他靠近,浓郁的怨气几乎凝成黑漆漆的实体,在“恶鬼”的身侧幽幽飘荡,随着“恶鬼”的动作朝他而来。
“逆子……你竟敢谋害朕……”
“仁初帝”的嗓音嘶哑破碎,森然阴冷的怨气顺着他的咒骂缠上谢安双的脚踝。
谢安双不敢反抗,瑟缩地躲在光亮外的漆黑,看着面目狰狞地“恶鬼”逐渐靠近他。
“父皇……”他的声线微颤,带着些怯懦与胆颤,任由浓郁雾气自他脚踝蔓延而上。
“五皇兄……你可真是叫小弟好受……”
“恶鬼”当中年龄最小的六皇子在这时也开了口,眼眶里艳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溅起一股更为森寒的黑雾。
六皇子是所有皇子当中唯一给过谢安双好意相待的,谢安双也记得当初他奉元贵之命给他送去莲雪银耳羹时,六皇子还非常兴奋,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主动送六皇子东西。
六皇子暴毙时才十四岁,他本是最受宠,最无忧无虑的孩子,甚至被仁初帝亲自赐名为“谢安然”,就是希望他能安然一生。
可就是因为那一碗莲雪银耳羹……
谢安双眼睁睁看着谢安然脚下蔓延的黑雾朝他手腕径直缠上来,却没有丝毫反抗。
这本就是他欠谢安然的,本就是……他应当偿还的。
森然阴凉顺着脚踝与手腕蔓延,几乎要渗入骨髓当中,刺骨的冷。
而除却仁初帝与谢安然之外,第三团凝聚得最多的雾气来自于他的大皇兄,原本应该登基的太子。
“太子”已经一步步走到了谢安双面前,无数的鲜血滴落在他身上,比冬日的湖水都要寒凉。
谢安双已经被雾气束缚住手脚,只能维持着跌坐在原地的动作,轻颤着吸了口气。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掐住。
“皇、皇兄……”
他颤颤巍巍地想开口,却直直对上了原太子空洞无神的眼睛,令人生怖。
“你怎么好意思坐上这个皇位?你怎么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浓郁黑雾骤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那是最为强烈的不甘与憎恨。
蜂拥而上的黑雾替代了原太子冰凉的手,将谢安双彻底吞没。
无数的罪恶与歉疚在他的心底滋生。
他怎么好意思坐上这个皇位……
他又怎么配……
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会比现在好得多吧。
“是你害死了我们……”
“你这个弑父弑兄的罪人!”
“你不配坐在那样的位置上!”
“你只是个罪人!”
“……”
无数的指责与咒骂回荡在他耳畔,阴冷的黑雾几乎要将他完全侵蚀吞噬。
谢安双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挣扎,声线逐渐变得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
……
“对不起……”
“陛下?陛下!”
一道熟悉的嗓音骤然打散黑雾,将谢安双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一下坐起身,眼底仍是满满的胆怯与自责,还有一滴微凉的液体因为他的起身顺着脸颊滴落。
周遭是同梦境中一般无二的漆黑,他下意识想将自己缩起来,却在这时被一个轻柔而温暖的温度轻轻包裹住。
“没事了,不要怕。”
温柔的嗓音回荡在耳畔,浸着心疼与安抚,也伴着发梢处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抚慰。
这是谢安双第一次,在噩梦醒来后被人这样安抚。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是在惊醒后自己抱住自己,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等着心绪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谢安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甚至顾不得平日里在邢温书面前的伪装,忍不住紧紧地回抱住怀中人。
“邢温书……”他带着哭腔轻轻地唤了一声,似是有万分的委屈,却无法言说。
邢温书听得更是心疼,抚着他的发梢柔声应答:“我在。乖,没事了,没事了。”
可他越是温柔,谢安双心底的委屈就越大。
曾几何时,这样一个在他噩梦惊醒时也能获得的,毫无保留的拥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芊梓安樱】x2的地雷mua!
感谢【阿冰】、【箱子里的龙】、【流飒萧然】、【山有扶苏】的营养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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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的小可爱没理解透,后排再提醒一下,小陛下会相信元贵太后的说辞,认为是他直接害死了皇兄他们,主要就是因为小陛下从小被元贵洗脑到大,本能地相信元贵的话,所以很容易被洗脑。是人设导致的,不是强行圆逻辑嗷~这点在前面小陛下与书书初遇的剧情里有暗示过哒
第50章第50章
次日,谢安双从睡梦中醒来,朦胧间睁开眼便看到眼前有个毛茸茸的脑袋,自己的左手似乎也正被轻轻握着。
初醒的他稍显茫然,片刻后记忆才逐渐会回笼。
昨夜他被噩梦惊醒后,邢温书抱着他安慰了很久,直到后来他才终于耐不住重新上头的困倦,临睡前都拉着邢温书的手不肯松开。
其实只要等他睡着后,邢温书想挣开他的手心是很容易的。但是他没有,就这么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晚上。
谢安双看着邢温书侧着的睡颜,有些出神。
平日里每次谢安双醒来时,邢温书都已经准备好一切随时等候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熟睡状态下的邢温书。
安安静静的,和醒着时一样好看。
谢安双垂着眼,虽然眷恋邢温书手心的温度,但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将手抽出来。
不过他的手刚有动作,邢温书似乎就有所察觉,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初醒时的邢温书也有一瞬迷茫,在看到谢安双面容时清醒过来,坐起身歉意一笑:“抱歉,臣不小心起晚了。请陛下稍候片刻,臣这就去准备陛下洗漱之物。”
说话的同时,邢温书抽出自己的手,施施然站起身行过一礼,往屋外走去。
被握住整晚的手心忽然变得空落落,谢安双蜷了下指尖,很快又松开来,佯装自然地起身更衣。
没多会儿,邢温书便拿着准备好的洗漱所需之物从门外回来。
谢安双同往常一般洗漱完毕,两人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过昨夜的事情,默契地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洗漱结束,用过早膳后,邢温书又替谢安双将伤口的绷带重新更换一次。
许是昨夜睡得还算老实,这一次伤口没有被撕裂,换药时的状态比上次好得多。
但一想到今日还有整整一日的围猎活动,邢温书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忽地开口道:“陛下,今日的围猎臣还是跟在陛下身侧罢。陛下有伤在身,臣实在不放心让陛下一人继续围猎。”
谢安双垂眸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嗤笑一声:“邢爱卿莫不是忘了,这围猎中的最后一名,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邢温书结束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收拾绷带与伤药的同时回答:“只要陛下能够安然无恙,臣甘愿接受任何惩罚。不论陛下今日说什么,臣都不会改变臣的想法,还望陛下成全。”
“孤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希望孤能成全他受罚。”
见邢温书重新包扎完,谢安双一边将衣裳重新穿好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既然邢爱卿这般执着,那孤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罚你。”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邢温书只是笑笑,温和道:“多谢陛下成全。”
语毕,他起身将伤药与绷带放回原位,看着整个人都比一开始时要轻快些。
谢安双仍然坐在床沿边,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才收起思绪,起身随他一道出门,前往围猎场。
经过昨日遇到刺客的插曲,今日围猎场上的气氛显然更为低沉些。
谢安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觉,同往日一般让他们先进树林。
然而这次群臣们尚未来得及动作之际,距离谢安双最近的龚世郎忽然说:“陛下,昨日刺客一事实在惊心动魄。陛下雨围猎场中孤身狩猎属实危险,臣斗胆请求今日跟随陛下身侧,为陛下护驾。”
谢安双轻挑眉,开口:“龚爱卿有心了。不过今日已有邢爱卿随行护驾,龚爱卿不必费心。”
闻言,在场的官员大多都将视线放到了邢温书身上。
邢温书也在这时笑着对龚世郎说:“臣自会照看好陛下安危,不劳龚大人再多费心。”
他的笑意未及眼底,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老狐狸,看得出他并不是真心实意说出这样一句话。
只是这个“不真心”究竟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那便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
谢安双扫视一眼其余的大臣们,将他们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随后似是很不耐烦地说:“行了,今日可是围猎的最后一日,聚在此处无疑是浪费时间,都开始罢。”
“是。”
包括龚世郎在内的其余官员都恭敬应声,各自上马先一步前往围猎之处。
只不过龚世郎在上马前往邢温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似随意,眸间却暗含了些旁的情绪。
邢温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他的表现暗暗记在心底。
另一头,谢安双也同样将他们两人的这个小互动尽收眼底。
他看着龚世郎驾马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暗。
经过之前竹一的专门探查,这一次的刺客并非由龚世郎找来,但他也必然知晓此事。今日他说是请求护驾,其实为的就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真不愧是太后党中的重要人物之一,这疑心倒是不比元贵太后轻多少。
谢安双目送着所有的大臣逐渐消失在树林当中,纵身上马,往树林另一侧人最少的地方而去,开始今日的围猎。
邢温书紧跟在他的身后,几乎全程都将视线紧锁在谢安双身上,就怕他因为右臂的伤出什么事情。
也因为他毫不避讳的视线,谢安双好几次都差点将手中的箭射偏。
心悦之人这般盯着自己看,这谁遭得住。
谢安双深吸一口气,在第五次差点射偏猎物之后总算适应了目前的状况。
他还是第一次围猎时身边跟有人,跟的还是邢温书,只能尽量装作他不存在,从头到尾就没有理会过他一次。
许是知道他的意图,邢温书从始至终也不曾主动搭过话,只在必要的时候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用随身带好的伤药与绷带给谢安双重新包扎。
整整一日的围猎下来,谢安双都不知道他换了多少次绷带,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这邢温书神不知鬼不觉带来的东西还真是有够多。
感慨归感慨,因为有了邢温书随时留意他的情况替他包扎,谢安双几乎是抛却了所有与伤口有关的后顾之忧,尽全力狩猎。
待到狩猎彻底结束之际,清算出来的谢安双的猎物,甚至比往常的任何一次围猎都要多。
谢安双特地关注了龚世郎的神情,能够明显看出龚世郎终于相信他没有受伤的说辞。
他在心底嗤笑一下,坐在围猎场帐篷内的主位上,看着负责清算猎物的太监走进来开始禀报这次围猎比赛的最终结果。
魁首同往年一般由邢旭易夺得,第二、第三名也是两位武将。谢安双心情颇好地给了他们真金白银的赏赐,又问起比赛的最后一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比赛的最后一名不是被浪费了一天多的邢温书,而是另一名谢安双随便拎来的小官员。
谢安双摆出一副遗憾的神情:“这最后一名竟然不是邢爱卿,还真是叫孤失望。”
汇报的小太监平日和谢安双接触不多,对谢安双的心思不是很了解,闻言只是毕恭毕敬地说:“邢丞相虽说只有两日的猎物,但收获已经颇为丰厚,若是今日仍能参与,想必也是有望夺得魁首的。”
小太监说得耿直,谢安双却在这时轻笑一下,单手支起下巴:“依你之言,是觉得孤今日不该让邢丞相错失机会咯?”
“奴、奴婢不敢!”小太监怎能想到他会突然延伸他禀报的意思,当即被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只是……”
谢安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大殿中,似乎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还是邢温书在这时出列一步,开口道:“陛下,这位公公也不过是如实禀报罢,还望陛下莫要为难他。魁首之名到底是身外之物,臣只愿能护陛下安危,其余一切臣都不在意。”
谢安双将视线转到邢温书身上来,双眼微眯:“就算孤偏要罚你,你也不在意?”
“自然。”邢温书抬眸看向谢安双,神情一如往常,“只要陛下开心,如何对臣,臣都不在意。”
谢安双唇角笑意渐深,悠然道:“就算孤是想对你们邢家做些什么,你也不在意?”
说话的同时,他还轻飘飘地往邢旭易那边看去一眼。
此话一出,担上的可就不仅仅是邢温书一人,更是他们邢家的未来。
这可就不是邢温书同之前那般表个忠心就能蒙混过去的事情。
谢安双看着陷入沉默的邢温书,藏起淡然笑意下难以察觉的负罪感。
他知道邢温书很有耐心,他可以拿他自己的一切来赌一个可能性。但是在家人宠爱下长大的邢温书,绝不可能让他的家人陷入任何困境当中。
从一开始谢安双就很清楚这点,只不过他始终不愿走到这一步。
然而如今他越陷越深,倘若不能尽早彻底断了邢温书的耐心,他不敢保证日后他究竟还舍不舍得完成他的计划。
偌大的帐篷内,无一人再敢开口说话。
几乎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谢安双这是彻底在针对邢温书、针对邢家,他们可不敢乱搅这趟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下章咱的丞相大人就要把他哥也拉入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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