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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什么叫做……动他的人?

    亦泠原本以为谢衡之今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东宫扫清障碍,不论手段如何,都是早晚的事情。

    毕竟皇位只有一个,太子与大皇子又明争暗斗多年,最后必有一人不得善终。

    可听谢衡之这意思,其实似乎还含有私人恩怨?

    那便更令人毛骨悚然了。

    “他动谁了?”亦泠小声问,“你母亲?”

    谢衡之回头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难道是谢萱?”

    亦泠忐忑地等着谢衡之说话,却只见他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要给出答案的意思。

    “到底是谁?”

    亦泠又问,“难不成是你的部下?”

    面对亦泠的追问,谢衡之不仅没有开口,反而沉默着看了她许久,随即哂笑一声,转头离开。

    踏出厢房时,他吩咐道:“刀雨,护送夫人回京。”

    什么意思啊?

    亦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着谢衡之的背影远去。

    渐渐地,那股栗栗自危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虽然谢衡之并没有说出他和大皇子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毋庸置疑,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且胆大包天,无所不敢为。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亦泠不由得审视起自己的处境。

    她真的能等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吗?

    谢衡之当着圣上都敢明火执仗陷害皇子,她拿什么对付他?拿自己满脑袋的金银珠宝吗?

    “夫人。”

    在亦泠出神时,刀雨进来唤了她一声,“该准备回京了。”

    侧过身,见刀雨和谢衡之竟是如出一辙的淡定。

    亦泠越发迷惑了,他们这一行人就丝毫不怕事情败露吗?

    这一次构陷的可是皇长子,还以整个罗天大醮做局。若是东窗事发,谢府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到时候亦泠作为谢衡之的正妻,那可是铁板钉钉要陪葬的!

    “到底是谁?”

    亦泠冲口而出,“值得谢衡之冒如此大险报复大皇子?”

    刀雨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冷静地看着亦泠。

    思及谢衡之特意安排她护送亦泠回京,揣度一番,她才开口说道:“大人的亲眷不多,夫人稍一盘算便可知道了。”

    “我盘算了啊。”

    亦泠伸出手,曲起拇指:“他头上不过是母亲谢老夫人。”

    又曲起食指:“下头便是妹妹谢萱,除此之外便没有——”

    话说到此处,亦泠眉心陡然一跳,怔然抬眼。

    刀雨的目光也端然落于亦泠身上,答案呼之欲出。

    亦泠抬手指着自己鼻尖。

    “难不成是我?”

    -

    罗天大醮变成一场飞灾横祸,再也没有继续举行的必要。

    圣上与太后的身体堪忧,皇后赶紧安排回宫,让谢衡之押送大皇子紧随其后,其他宗室百官自行下山。

    这座大罗山好似一夜之间,只剩枯枝败叶了。

    亦泠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比来时更加寡言少语。

    看着她这般模样,锦葵和曹嬷嬷挤在对面动都不敢动。

    车厢里如此静谧,亦泠更抑制不住自己的遐思,耳边总萦绕着刀雨的话。

    其实她并未透露太多,只是言简意赅说了一句“当日西山落水的元凶是大皇子”,剩下的不用挑明,亦泠也能琢磨出个大概。

    钰安公主是皇后所出,太子的同胞妹妹。若亦泠死在她手里,谢衡之与东宫即便不决裂,也免不了生出嫌隙。

    亦泠原以为是亦昀被钰安公主暗中利用,没想到真正的黄雀是大皇子。

    更没想到,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已经陷入了大皇子与东宫的争权夺利中,险些被人当作了垫脚石。

    原来谢衡之那日所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并不是随口安抚。

    想到这些,亦泠也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旁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活了这么些年,她从未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庇护过。

    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放弃她,更遑论为了她去报复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就像一个习惯了孤身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忽然有了一个烧着熊熊篝火的容身之处。

    只是这篝火的源头,又十分灼烫。

    闭眼冷静了一会儿,亦泠忽然打开马车轩窗,让凛冽冷风刮了进来。

    -

    下山的车马行至上京城中,便分道扬镳。

    皇家銮舆与谢衡之所乘马车有条不紊地驾向皇宫,谢府的马车则拐向了另一道。

    谢老夫人多少年没经受过这种折腾了,一下了马车便直呼腰酸背痛,连忙回了慈心堂休息。

    亦泠的动作要慢些,已经踏进谢府许久,才惊觉天色已晚。

    原本谢府随行的下人们都是奔着庄重的罗天大醮去的大罗山,个个兴奋激动难以言表。

    回来时,却各个缄默不语,提都不敢提罗天大醮之事。

    整个谢府的气氛比往日便多了几分压抑。

    作为唯一知晓前因后果,且牵连其中的人,亦泠更是坐立难安。

    日月灯在众目睽睽之下焚烧了醮坦,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皇后也下旨让谢衡之将大皇子押送回京,他看似已经回天乏术。

    可圣上终究还没给大皇子定罪。

    此事一日不尘埃落定,亦泠便一日不敢掉以轻心。

    冬日的夜色似乎总是眨眼睛降临的。

    亦泠不过是换了身衣裳,朦胧月光已经铺洒满庭。

    曹嬷嬷心知亦泠受了惊吓,回来后便没歇过片刻,又是亲自去煎煮安神药,又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她爱吃的菜。

    可惜亦泠始终没什么胃口。

    虽然心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衡之定会长留宫中。

    用晚膳的时候,她还是频频望向窗外,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饭菜撤下去热了两回,谢府里终于有了动静——

    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亦泠立刻放下筷子站起了身,正巧锦葵推门而入,她便问道:“是大人回来了?”

    ≈ldo;不是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锦葵摇摇头,“是利春回来了。”

    亦泠眸光微动,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碰上利春时,他正从谢衡之的书房出来,手里拿了个黑匣子要送进宫去,埋着头走路,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

    被亦泠叫住时,他愣了一瞬,才行礼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亦泠径直问道。

    利春:“没什么事啊。”

    亦泠:“大皇子殿下呢?”

    利春答:“属下方才把他押送至他的府邸看管起来了。”

    看来暂且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亦泠松了口气,再定睛看着利春,这才发现他嘴角带着莫名其妙的笑。

    “你笑什么?”

    “哦?”

    亦泠不说,利春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嘴角还挂着笑。

    于是有些羞赧地挠挠头:“哦,没什么……就是属下押送大皇子殿下时,他出言不逊,一直辱骂大人,言语十分脏污,不堪入耳!”

    亦泠略有些不解。

    “……这便是令你如此开心的事情?”

    利春:“……”

    他立刻收敛了笑意,没好意思说完后话:大皇子辱骂大人时,属下狠狠地训斥了他——

    做梦都没想过,他利春这辈子还有能训斥大皇子几句的机会。

    不过看利春这心情,亦泠算是知道事态已稳,便放下心来,也打算回去好好休息。

    转身之际,利春却又叫住了她。

    “夫人,属下还有话说。”

    亦泠回头道:“何事?”

    “属下方才在大人书房里取物件时,看见大人的金创药都没怎么动。”

    他叹了口气,又道,“大人本来就病着,前些日子又受了伤,还总不记得服药,如此下去,恐怕会有损身体。”

    见亦泠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大人平日里忙起来还常常忘记吃东西,属下不敢多话,但还请夫人平日里多多提醒大人。”

    这还叫不敢多话?

    听到这里,亦泠已经有些烦了,转头就往寝居走。

    利春还跟在她后头喋喋不休:“昨日属下瞧着大人穿去大罗山的大氅竟是多年前的旧衣,已经不怎么保暖了,夫人若是……”

    “行了。”

    亦泠没忍住打断他的唠叨,“这么贴心,这谢夫人给你做好不好啊?”

    利春:“……”

    -

    眼看着子时已过,谢衡之终于回了谢府。

    平日里他若是这个时辰回来,林枫院早已万籁俱寂,守夜的下人们也尽量收敛着动作,怕扰了亦泠的睡梦。

    而眼下,林枫院的寝居还亮着灯,几个婢女也进进出出着,似乎在忙碌什么。

    谢衡之没有出声儿,放轻脚步,踏进了寝居。

    亦泠穿着寝衣,还坐在榻上。

    见他回来,立刻抬眼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片刻,她却移开了视线。

    屋子里静默无声。

    亦泠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明明等了一晚上,想亲耳听到谢衡之说大事已然,她才能放心。

    可不知为何,在看见他回来的那一瞬,安静的耳边忽然有一阵轻微的颤动声,空中仿佛有什么弦被人拨动。

    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衡之也并未主动开口。

    他走到榻前,才发现案几上放着一碗鸡汤。

    汤水熬得清亮,面上一层淡淡的油珠尚在浮动,可见这碗汤还鲜烫着。

    于是谢衡之顺势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尚隔着一方案几,但亦泠依然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所包裹着,一呼一吸都落在她耳边似的。

    她便越发不动如山了。

    一旁的谢衡之也什么都没说,端起汤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余光里,他还是那张白玉无瑕的脸,温润而泽的气质,很难想象他有一副有仇必报一击致命的心肠。

    感觉到了亦泠道偷瞄,谢衡之忽然抬眼,果然和她的目光撞了个猝不及防。

    呼吸骤然停滞半刻,亦泠眨眨眼,忘了收回视线。

    对视中,谢衡之轻声问道:“给我留的汤?”

    沉默片刻后。

    亦泠面无表情说:“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