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碎片
陆殊闻言有点愣, 叶提的否认让他很吃惊，毕竟能通过如此冷血的决策，没准就是叶提在背后推动, 说不厌恶李海他们，怎么可能呢。
叶提说：“我对他们不仅不厌恶, 还很欣赏。”
陆殊存疑道：“是吗？”
叶提：“说起来, 我得感激他们。多年前, 季杭并不看好S级项目, 我也一样, 但是绿洲内部坚决维护这个庞大的基地, 我也就顺势上位。现在多亏了裴路行，绿洲内部已经决定清理门户，彻底地销毁干净。”
陆殊于心不忍道：“可是除了叹息以外，其他压缩世界的S级算是无辜被卷入吧。”
叶提笑：“之后的事你不用管，跟危泽交接工作。”
陆殊停滞, 没料到自己先被逐出局。
随即, 汤廷也因为懈怠工作, 同样解雇了事。
基地由新的人员交接，危泽难掩兴奋地投入到正式的准备当中。
叶提退后，让出空位, 让他们在裴路行身上进行设置连接，重新建造一个登陆口。
叶提看着，心中毫无波澜。
倒是可以说，多年以前, 他也曾目睹过类似的场景。
初代S级登陆时的步骤就这么繁琐, 远不到如今简化的技术。
那时他还是李海手下的一个学生, 季杭锋芒毕露, 惹得所有科研员都心生不满。
相比起来，叶提可谓聪明许多，藏起那点天分，免得影响了自己的路。
正值前三座压缩世界已建成，同时又取了个别称，叫平行世界，加深外界对S级计划的好感。叶提参与过内部的一次研讨会，元老级别的高层和教授起了争执，各持一方意见。
高层：“当前看来S级计划没有任何大问题，为何迟迟不启动！”
李海：“他们有更好的方向。”
高层：“你当做慈善吗？运算出高维世界？简直痴人说梦！”
李海：“刚出舱的S级已经测试过了，完全具备这个能力！”
高层：“不行！不能开这道口子。”
叶提饶有兴趣地旁观这一场没谈拢的会议。散会后，李海一脸疲倦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小叶，没吓到你吧。”
叶提装孙子道：“老师，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了。”
李海笑一笑，说：“知道我为什么没让季杭来吗？”
叶提：“他是另一个您啊，容易钻牛角尖儿。”
李海点头，“没错，我实在不想让他牵连进来。”
叶提闻言笑得善良。
回到实验室，这一批预计登陆的S级共有八个，准备登陆两座世界。这会儿S级们神色各异地坐着，只有花瑞汐，她见到叶提，主动问他道：“季科研员和常科研员呢？”
叶提：“找他俩干嘛。”
花瑞汐耸肩，倒是学人类学得十足像，“他们比你好相处。”
叶提眼神微地一暗，已经表现出警惕。
他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从来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但是一个S级，却比李海更早地识破了他的演技。
“行啊，你离不开这两奶爸，我替你找他们去。”叶提习惯性笑，假装没放在心上。
花瑞汐瞧着他，像是用眼睛测谎。
叶提很快离开实验室。
他没去找季杭两人，而是去了李海那儿。
“你来得正好。”李海见到他，喜形于色道，“刚刚我用瑞汐的基因链试验了一下，初步形成了一个小块的空间，目前还不清晰是第几维度的。”
叶提隐藏心思，回道：“那块空间在哪儿，我想瞧瞧。”
李海对他深信不疑，带他来到试验台，玻璃罩下空无一物。
幽默倒不是李海的作风。叶提再凝神定睛一看，里面有一处像是空间扭曲，看起来仿佛空气微微凹陷了进去。
……李海那派竟然是对的。S级能做到的远不至此。
几乎是一瞬间，叶提明白了李海想要达成的目的。
他为人老派正经，连持有的目标都是理想主义，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好的未必能达成。
李海想要用S级投入到高维世界的形成，必定会遭到绿洲的反对，因为这与绿洲的理念相违背。
绿洲研发S级，为的是收取高额登陆费，而不是做慈善给大众一个更好的未来。
能够预见李海的末路，叶提面上却不表，而是露出惊叹的神色，“老师，您的念头没有异想天开，它是可行的。”
李海笑着，但是眼底已经显出落寞，“可惜啊，反对我的高层对此视而不见，他们比我还一意孤行。”
叶提问：“季杭他们知道了吗？”
李海摇头，“平时他们监管S级就够费心了，常童还额外忙别的项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提：“老师，等时机到了就说吧，你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李海微怔，随即用充满慈爱和信任的目光注视他。
叶提深知这目光里，李海认为他也是支持的一员。
他的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不知好歹。
叶提坐在李海的实验室，盯那块空间碎片的数据，一盯就是一整天。
在李海看来，他就像碰到非凡的科研成果的小孩子，对空间碎片爱不释手。
“小叶，你要留在实验室守岁吗？”李海善意地调侃，换下白大褂正准备走。
叶提头也不抬，盯着那碎片，“嗯。”
李海笑：“好吧，那你留在这儿，帮我看着。交给你我也放心。”
叶提：“老师慢走。”
等到夜深人静时，叶提打开玻璃罩，将那碎片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镇定自若走出实验室。
穿过走廊，搭乘另一栋楼的电梯，他刷卡拧开S级实验室的门。
叶提精准无比找到沉睡的花瑞汐，解开她的休息模式。
花瑞汐坐在椅子上缓缓睁开眼，幽黑的实验室内，只有防弹的窗户撒进些森然的月光，氛围无比惊悚。
花瑞汐正视眼前的叶提，开口第一句是：“你要对我图谋不轨么？”
“……”叶提无声地瞥她一眼，“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人。”
花瑞汐无辜道：“我本来也不是人啊。”
叶提：“帮我做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花瑞汐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半夜过来做测试。”
叶提发现端倪：“除了我，还有谁来找？”
花瑞汐：“常童啊。”
叶提：“什么目的？”
花瑞汐：“他想对我图谋不轨啊。”
叶提一听就知道她在打掩护，跟个非人的生物计较，属实无聊。他切入正题，从口袋拎出那碎片，伸到她面前，说：“帮我捏碎它。”
花瑞汐好奇地盯着瞧：“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看不见。”
叶提：“你再仔细看看。”
花瑞汐照做，终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了那块空气凹陷的碎片，在叶提的掌心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挺漂亮啊，捏碎了有点可惜。”她说。
叶提：“难不成你还有怜悯之心？”
花瑞汐托腮，思考了几秒：“好吧，看在你是我科研员的份上，我试试。”
“你凑近些。”花瑞汐低头说，她先是好好端详了一遍碎片，考虑着如何徒手捏碎，从她的感知中，发现了这并不是普通的奇异宝石，而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花瑞汐略微迟疑道，“它应该是很珍贵的存在，叶提，你为什么让我毁掉它？”
叶提眸内深不见底的冰凉，他说：“有时候好奇心太强烈不是好事。”
花瑞汐默然：“……”
片刻，她最后还是伸出手，接过叶提手里那块碎片，稍一用力，便毫不费力地捏碎。
由S级花的基因链形成，也只有S级花能轻松毁掉。
叶提合拢起终于空无一物的掌心，对花瑞汐道：“谢了。”
至于常童找她同流合污过什么，他对此倒无兴趣。
花瑞汐上下扫着他，不言不语。
事已达成。叶提转身准备离开，他正走到门口，花瑞汐忽然叫住他：“叶提。”
叶提回过身，“有什么问题？”
花瑞汐在黑暗中静静地笑，“你是不是忘了让我回到沉睡模式？”
叶提一顿，说：“就当是奖励你帮我。”
花瑞汐有种怡然自得的自在，“这点自由还是少了。”
叶提：“不然你想要什么？”
花瑞汐笑着，“行吧。显得我不识好歹似的。”
叶提关上实验室的门，确认密码锁扣上，里面的S级不会有逃脱的风险以后，他依原路返回李海的实验室。
明天一早，李海便会知道两个消息。
一个是，他的空间碎片已经消失，再无可能证明他计划的实瞻性。
第二个是，叶提正式离开他的科研部门，调往绿洲高层的内部。
要说叶提故意的么，倒也不是，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有预见性。得知一个计划注定输多赢少，然后干净利落地提前解决掉而已。
在他看见空间碎片之前，绿洲内部就已经来找过他了，对方认为他呆在李海手下浪费天分，于是打算提拔他到更高的位置。
叶提便握手答应。
他不像常童，空有干劲无天赋，也不像季杭，拥有天赋却不珍惜。
不过这两人，季杭倒是可以提上来做他的副手。
翌日。所有事情一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李海对于他的背叛，难以置信，最终化成悄无声息的沉默。
季杭那时已经打了药剂，眼眸难得沉静地重新打量他，不似往常的活络。
只有常童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质问他：“老师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叶提笑：“你还是这样，想问题过于简单。”看来即便秘密做着什么计划，也不会成功。
常童：“你妈的！”
他冲过去揍叶提，倒地扭打在一起。
叶提并不还手，一直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常童心底被人瞧不起的种子埋得越发深，生根发芽，直至壮大到丑陋又扭曲的面貌。
作者有话说：
◉ 92、意识
常童恨叶提。
恨他拥有得太多, 恨他明明是天才，恨他哪怕都这样了，还能睥睨着用看废物的眼光看他。
常童揍到一半, 兀自停了下来，叶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依旧意气风发。
季杭终于过来拉他, 让他别打了。
常童攒紧发酸的拳头, “难道就让他这么拿导师的成果换前途？！”
季杭目光冷静, “谁说他拿这个换前途了。”
“……”常童皱眉望向李海, 让他意外的是, 老师竟然摘下了眼镜，颤着擦眼泪。
常童失神，终于从叶提身上站起来。
趁着常童愧疚之际，季杭半蹲下，审视狼狈却风度不减的叶提, 低声道：“我被学校联名开除的事, 跟你有关么？”
叶提用拇指抹了把嘴角的淤青, 说：“现在才反应过来么？季天才。”
季杭露出吞大便的表情。
说实话，叶提这种人，他们处得相安无事还好, 一旦他想搞某个人，那几乎是手到擒来。
季杭毫不掩饰对他的烦：“所以我打药剂针，也是你的计划之中？”
叶提：“哦，这倒不是。”
季杭撑膝起身, 假装不小心补了一脚, 刚直腰的叶提又倒了下去。
他们在常童背后的死角, 李海应该看不见。
季杭语速极快道：“老师, 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了。”
他跟常童同届，读博毕业在即。叶提是他们的师哥，只不过季杭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季杭刚出实验室没多久，收到叶提发来的信息：【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副手？】
他随即撇掉手机，径直坐上回学校的轻轨。
叶提纯恶心他的。
后来他们三人的选择截然不同。季杭选择回母校当特级教授，跟李海同属一个梯队。叶提则在绿洲的支持下，一路绿灯，直坐副总的位置。而常童，命运最无常的一个，在一次跟李海登陆02世界中，作为A级管理员被杀死了，意识不复存在。
也因为常童的死亡，至此，后面挑选登陆的A级管理员都倍加小心，分布在离S级安全的区域里工作。
李海因此憔悴了很久，并定下了不再收学生的规矩。
学校里关于李海的八卦传闻并不少。都说他能评选特级教授，不过是看在多年地位，他那三个学生也被津津乐道，一个死了，一个评上跟他同级的教授，一个当上绿洲副总的位置。可谓是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大家都讲，不怪李海不想收学生，毕竟如果再培养出一个比自己强的天才，他这老脸往哪搁。
后来风言风语渐渐被时间掩埋，直到林茗入学那一年，李海破例选了她当自己的学生。
……
叹息世界内，C区。
林茗回到C区就迅速跟裴路行举行婚礼，跟最初的建议不同，她请了很多人来参加。
不可免俗的，伊狄和时运他们也过来了。
时运化成了女身，婚宴上有男士搭讪，他便抛媚眼介绍自己叫时云，吊儿郎当的。
林茗挽着裴的手，在一旁默默看了很久的乐子。
“他怎么又叫回时云了。”林茗噗嗤笑道。
裴路行挑眉：“性别随时在变，名字跟着变也不奇怪。”
在瞧见时运终于注意到这边，林茗赶紧换上温良的笑，跟裴一起过去敬酒。
时运碰了他们的酒杯，眼一闭，沉声骂道：“操，眼睛都快抛抽筋了！”
裴路行眼眸微动，定住了他的酒杯，不让他喝。
时运：“？？？”
酒就在眼前，却死活喝不着，让他口干舌燥的。
裴路行这才慢慢道：“别在我的婚礼上说脏话。”
时运：“………”
但在他人婚宴下，不得不低头。时运从善如流道：“啊！真是太抱歉了，今天婚礼的主人，是我用语太粗俗了！”
林茗眼睛笑成月牙，等到他终于停歇下来，她好奇道：“怎么不见秋，他没来吗？”
符雪从恰好此时路过，拾了杯香槟抿一口，回答：“上学。”
时运：“对对对，他在上学。”
说完他喝不了自己那杯酒，就迫不及待地抢了符雪从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活像八辈子没碰过水的野人。
“……”
符雪从轻轻皱眉，精准地表达出嫌弃之情。
不一会儿，霍格思和柏雨也过来，柏雨表达祝福道：“你们历经万险终于在一起了，我很高兴。”
霍格思活泛地到处撒眼线，然后凑到林茗耳边，悄声说：“裴在实验室的时候就对你图谋不轨！”
林茗略一怔神，随即翘唇笑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霍格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知道竟然还装不知情，你没药救了。”
林茗笑，霍格思赶紧拉上柏雨离开，而符雪从在看见她的瞬间，便已然遁地消失。
柏雨还未敬完酒，被她强行拉走，不解道：“思，怎么回事？”
霍格思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神色严肃地俯在他耳边道：“林茗和裴天生一对，我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们的！”
柏雨忍俊不禁：“怎么要斗起来。”
霍格思皱眉白了他一眼，龙卷风一样消失了。
跟雪一样，都用能力闪现离开。
柏雨无奈地满婚礼找她。
最后在餐桌底下角落找到思和雪，这两个又互掐脖子扭打成一团，非得殴到你死我活才罢休似的。
柏雨忙将他们分开，“你们又打不死对方……”
与此同时，林茗那边，伊狄端着酒杯出现。不等林茗开口寒暄，裴路行挑眉瞟了眼，说：“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你来了。”
伊狄：“……”
既然对方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讥笑，伊狄仍是坚持之前的意见：“林茗，他不是人。你为了他已经毁过一次，还要毁第二次么？”
裴路行：“怎么说话的？”
在他们吵起来之前，林茗忙不迭和解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要因为莫须有的话吵起来。”
林茗对伊狄道：“你对裴的偏见太重了，老师比我还相信他，伊狄啊，你不信我起码也得信他吧。”
伊狄脸色冷静到冷漠，只说：“我相信李教授，但我不相信S级。”
林茗微微无奈，最后道：“你先去一旁冷静冷静，老师快到了。”
伊狄喝完那杯酒，也没争辩什么，眼底有着熟悉的固守己见，就好像，林茗才是错的那一方。
林茗不由一怔，她发现伊狄熟悉的眼神，竟然是源自叶提的似曾相识。
伊狄跟叶提有一样的冰冷无情，坚信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
林茗心底些许惴惴不安，倒不是担心伊狄背叛，而是也怀疑起自己：事到如今，她走的每一步当真都是对的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所以伊狄劝她及时止损？
“怎么？”一股力道将她搂入温暖的臂弯，裴路行笑着揶揄她，“真信他说的话啊？”
林茗便摇了摇头。
“我是担心，伊狄并不是针对我们，而是有更远的看法。”她如实回道。
裴路行扬一扬眉，“你就没想过，他有可能是胡说的么？”
林茗愣住。
裴路行：“我搜索了他的大脑意识，编的，专门骗你。”
林茗：“……真的吗？”
裴路行唇角弯起弧度，怡然自得嗯了一声。
林茗忽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等待李海抵达婚礼现场。
“他路上堵车了？”时运没事干，又端了杯香槟过来套近乎，“怎么在平行世界也堵车啊，用个权限力量分分钟闪过来，学生大喜之日哎！”
林茗想说点缓和气氛的内容，但一阵思考过后，径直道：“通常来说，首先提出疑点的都有可能是凶手。”
老师迟迟未到，很难不猜测是否出了意外。而时运说的话，仿佛在提醒他们什么似的。
“……”时运竖了个大拇指，“林茗，你好样的，直接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天空暂停的黑洞，恍惚之间，忽地开始扩大了一点。
◉ 93、遗憾
黑洞扩大之际, 裴路行往上瞥了一眼，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继续和林茗等待李海的到来。
林茗发现自己失态, 便跟时运道歉：“抱歉，我有点心神不宁, 可能是运行的影响。”
时运却没有让着她的好风度, 直说：“我也是运行的主机啊, 虽然没你大脑的范围大, 但也不代表我不劳累吧？林茗, 你可别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这一番话说下来很不客气。林茗微微怔住，察觉到时运也在被叹息世界所“挟持”。
他们所有人，都掉入了叹息世界维持高维运行量的旋涡中，无法挣脱。
林茗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提起裙摆跑出去。
时运愣在原地, 眼瞧着裴路行跟上林茗, 两人一同消失在盛大的婚礼上, 他非常懵逼。
“老子也没……”时运喃喃道，“难不成老子说话太难听了？？”
裴路行一声不响地跟林茗，林茗刚上车, 他也坐进来，手指微动，林茗还没系安全带，车就开了出去。
惯性让林茗的背紧贴副驾驶的座位, 她静了一会儿, 开口道：“怎么追上来了。”
裴路行没碰方向盘, 车子飞快地驶动, 直到抵达第一个红路灯口，他才将手放在方向盘装样子。
这时，他慢悠悠地道：“我不追你，还能追谁？”
林茗有种哭笑不得的冲动，裴真的是，真的是……让她又爱又恨。
她终于正色道：“去研究所，我怀疑老师被困住了。”
方才还真是时运提醒了她，说到作为运行主机的影响，李海也在其中。他们跟S级最大的不同，就是S级比他们耐造，而人类之躯包括意识，远不到S级为平行世界而生的韧度。
轻则像时运，总是被所在世界影响，说话容易起争执。重则可能像她，最后会意识消亡，成为叹息世界的一部分。
李海极有可能比她更早，面临到这个困境。
想到这，林茗越发心急，“能再开快点吗？我怕来不及。”
裴路行倒挑眉看她，“真那么急，怎么开车去。”
林茗错愕并马上顿悟过来，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
她大概很久没用权限力量了，竟然忘了自己有更便捷的办法。
当即，高速公路上有一辆婚车如闪电般透明化，好似隐入了透明的通道一样。
同行的车主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魔法。
远处的山区上，一直有天文爱好者在观察那黑洞。这会儿，他们又惊奇地大叫：“卧槽！又变大了！！！”
今天是什么稀奇的日子，黑洞竟然无限变大？？！
几乎同一时间。林茗提着裙摆出现在研究所大楼，找遍了整栋楼，就是没发现李海的踪迹。
直到她蓦地推开平时工作的实验室部门，里头的同事纷纷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空气肃然。
有一个同事打破安静道：“你们这是，来研究所的路上顺便结了个婚？”
大家循声望向林茗的后面，还真看见了一起的裴路行，身上的西服挺括有型，发色正常。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见到裴博不穿白大褂的模样。
妈的，这对新人怪招嫉妒的。
在研究所大家都娶不到嫁不出去的情况下，他们先成婚了！简直岂有此理！！哪怕是在出门买个咖啡的时候结个婚，也罪不可恕！！！
林茗缓了口气，急切问道：“导师呢，老师他在哪儿？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有个同事指了个方向，“……记得刚刚李教授往隔壁部门走过去了。”
“谢谢！”林茗立刻朝他指的方向拐。
他们最后在隔壁的实验室里找到了李海。
李海的身体已经化成了石头，只剩眼睛在眨。
林茗垂在两旁的手颤抖着：“老师……”
裴路行见状，试着将他的意识抽离——
失败。
他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来得太晚。
不过李海也因此能开口说话了，“阿茗，阿裴。”
“您早就感知到了，是吗？”林茗眼眶湿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李海苦笑着摇头，说：“也不是……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当时我被撤离叹息世界，回到现实，去医院检查过身体，我因为接触某个项目的辐射，得癌了。”
“所以你老师我，这才重新登陆进来，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你和阿裴好好的。”
李海叹笑着说，“还有就是，想再见见故人吧。”
见到了常童，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的学生没有消亡，是不是说明S级花也在呢。
林茗握住李海石化坚硬的手，很冷，却也让她焐热了。
“老师，你想见花瑞汐是么？”
李海此刻像一个有点腼腆的少年，回忆让他回光返照，他不由轻轻点头。
林茗心头浮着难过的情绪。
老师那么渴望见花瑞汐一面，对方却没有想见他的念头，那天在联结通道，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的提议。
她怎么忍心告诉老师这个事实呢。
“阿茗，消亡的是我，你怎么表现得比我还悲恸。”李海想回握她的手，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嘴上调侃她道。
他发现林茗藏着心事，以她的性格，多半不会主动泄露，便看向裴路行，继续笑道：“阿裴，你说吧，我瞧你们都隐瞒了我一点事。”
裴路行目光沉静，刚才在林茗跟李海对话的时间内，他放慢过，试验了上千次的方案，发现的确是无解。
兴许是李海在登陆进来时已是病患之躯，导致意识比较孱弱，即便没有加入运行世界，最终也会消亡，只是时间的快慢问题。
裴路行也握上了他的手，和林茗的交叠在一起，回道：“导师，我或许不懂你跟花瑞汐之间的感情，但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告诉你是最好的。”
李海面露惊讶，仔细打量他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学生，无奈道：“怎么了，还怕我一把年纪接受不了吗，我没那么脆弱。倒是你们，好端端的，给我这个老人家故作玄虚。”
林茗低着头流泪，没有吭声。
裴路行在减轻李海的痛苦，让他的意识走得缓慢些。
李海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见这两人穿着婚纱西服的，还得给他一个老头送终，倒是过意不去，说：“好了好了，不想说便不说。大不了是瑞汐已经不在平行世界，这样也好，我可以跟她一块去了。”
李海呢喃道：“叹息世界，是最后乐土净地的意思啊……”
话音慢慢落下，李海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停止。
林茗抬起头，无法抑制的泪如雨下。
裴路行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手放在林茗的肩头，无声地安慰着她。
这样是最好的。李海不知道花瑞汐不愿见他的真相，意识最后一刻抱着当初的憧憬和遗憾，停留在美好中消亡。
◉ 94、替代
在李海消亡后, 黑洞的扩大加快到人们无需天文望远镜，也能肉眼可见它在扩张。
“末日……世界末日这回真的要来了！！！”
林茗沉浸在悲痛中，并不知外面发生的变化。
裴路行陪着她, 直至李海石化的身体渐渐透明消失，僻静的实验室内, 忽地凭空显现一道门。
几乎是门打开的瞬间, 那个声音同时传过来。
“看来我来晚了。”叶提含着笑意道, “没能见到导师最后一面。”
林茗擦干眼泪, 转身往后看, 那道门并没有人穿过, 门的另一边是深邃的黑暗。
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就是绿洲重新造出来的登陆口，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林茗抓住裴路行的手，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她问叶提：“现实世界和叹息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很大, 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建成新的登陆口, 除非……”叹息世界比现实快得多, 十几年等同于一个月。
说到这儿，林茗迟疑地停下，裴路行接上她的话, 证明了她的猜测：“除非已经不存在时间流速差了。”
林茗微微瞪大双眼。
那么这就说明，叹息和现实的时间是一样的，他们过一天，现实也过一天。
是高维运算量导致的么？
导致时间变慢, 变得逐渐跟现实一样的流速。
林茗甚至联想到更可怕的猜测, 如果说, 他们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慢, 甚至比现实还慢呢？
那他们基本上只能等死。
叶提并没有真正登陆进来，似乎登陆口还未完善成熟，他说：“你们猜得不错。基地检测过你们的时间流速，慢了不少。林茗，没了绿洲的支撑，你们平行世界注定失败。”
林茗无力地垂下眼眸，没有反驳。
不用一会儿，绿洲新建的登陆口完善，他们就会冲进来把裴销毁得一干二净。
林茗清醒过来，立刻推搡裴路行，“你快走！先逃到其他平行世界！”
裴路行纹丝不动。
她急得快哭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林茗心底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带着所有S级摆脱了绿洲进入高维运行，却没办法永远维持下去。
并且由于当时差了一步，给现实的绿洲留了实体的把柄，也就是裴，导致绿洲在短时间内又以裴为中心重新造了个登陆口出来。
现在连时间也减慢了，简直雪上加霜。
“在我面前演什么。”叶提笑道，“S级有缺陷的问题我们会隐瞒，清除了你们这一批，以后会有更好的消耗品来替代。”
裴路行忽地笑了，说：“原来你看不见我们。”
“……”
那道门没了声音。
林茗也微愣，然后听见裴在她耳边道：“他进不来。”
“为什么？”林茗低低地问。
裴路行：“高维空间和现实有壁，他们的意识对我们来说是低维，低维度无法进入高纬度。”
哪怕有了李海林茗当初研究的新公式，他们也未必能进来。而且，绿洲并无新公式。
林茗心安了些，也渐渐冷静下来。
叶提那道门没了声响，不仅看不见他们的画面，连他们压低了声音的谈话也听不见。
这足以证明平行世界和现实隔着难以跨越的维度。
须臾，叶提说：“我是看不见。不过，时间流速都没区别了，到时候维度变得一样也不奇怪。”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林茗神色凝重，又望了望李海最后消失的位置。
裴路行跟她对了个眼色。
随即，他下巴一扬，无需抬手就把那道门捏碎。
叶提的声音没再传进来。不过门只是表象的通道，隐藏得更深的通道绿洲没有亮出来，非常谨慎。
出了实验室，裴路行和林茗看见了天空变得愈发大的黑洞，仿佛流血的伤口，受到重创后被撕裂开来。
林茗说：“不好，老师走了以后，黑洞范围被动扩大，我们得赶紧找个合适的人选来补上空缺。”
她正要用权限力量搜寻明和桂的坐标——
裴路行按住她的手，示意道：“先别惊扰他们。”
林茗急迫道：“不找S级还有谁能补上老师的位置？”
她只记得有留下的一些工作人员，但是基本忙着处理漏洞，权限都是A级以下，根本没法作为运行主机的大脑。
其中风险又大，林茗不会贸然挑选不合适的人硬顶上，否则不就是害了人家吗？
裴路行说：“前段时间我天天泡实验室，你不好奇我在研究什么？”
林茗怔了怔，试着猜测道：“难道裴你在研究替补的人选么？”
“嗯。”裴路行的目光落到透明玻璃内的实验室，里面的人并没发现黑洞的异常，都在认真地赶手头的项目内容。
最近他们在试验一种合基因的抗体，从新物种提取出来的，若成功了发表论文又是一篇轰动界内的成果，没准能拿下诺奖。
林茗突然明白了裴的意思，说：“你要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住民之中选？”
这些都是不断转生的意识，在舍去身体成为晶体数据的一刻，意识注定无法跟工作人员比，更何况跟担起运行世界的S级比呢？
林茗为裴的大胆而吃惊，微微皱眉道：“你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他们的意识也会消亡的！我的初衷是解救你和其他S级，但我不想伤害其他原住民的意识。”
裴路行眼内沉淀着笑意，说：“我当然知道。”
再三思虑了一遍，林茗仍是摇了头，否定这个方案：“不行，不能冒一点险。我们去找明和桂。”
“林茗。”她正要走，裴路行扣住她的手，力道很紧，“要是你能把对自己的不上心，放到别人身上十分之一，我都不会那么生气。”
林茗脚步停滞，隔了两秒，她僵硬地转过来，赔笑道歉说：“好了，选人方案我们从长计议，当下最重要的是去找S级顶替老师的位置，不然黑洞……”
话音未落，裴路行抬手，指尖向着黑洞的方向，不消一会儿，黑洞竟然奇异地开始收缩，缓慢地变小。
等林茗回过神，立刻抓住他的手放下来看，生怕他用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代价抵过。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保裴路行没有缺斤少两，林茗这才佯装发怒道：“还说我不在乎自己，那你呢，你不也学了我这个坏毛病，五十步笑百步！”
裴路行唇角勾起笑容。
“不用担心。”他说，“我的能力远不至此。叶提做过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放我登陆进来。”
◉ 95、作伴
林茗眼神闪烁了一下, 确实想起过往的旧事。
那一次登陆前夕，裴突然出逃，导致整个绿洲都为之大乱, 派了大批人手去搜索。
最后也没找着，还是裴自己回来的。
叶提当时就想取消裴的登陆资格, 让他回舱做废品。
林茗便用自己做担保, 加上叶提那时也想卖她一个人情, 所以裴仍能继续登陆。
不过她认为, 绿洲也需要裴, S级的产量有限, 也不是每次都成功，叹息世界当时缺了一个S级，就需要推迟登陆的时间。
林茗从回忆中抽离，不由轻声道：“老师说过，叶提的性格目无中人。估计他也没考虑过放你进来的连锁效应。”
裴路行笑：“这不挺好。”
随后, 他们回到婚礼现场。柏雨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个顽皮的孩子, 注意到黑洞发生异样, 正要联络林茗，这会儿他们倒是回来了。
“那黑洞……时大时小，现在却慢慢消失了。”柏雨感到奇怪。
林茗知道内情, 也没说出来让大家担心，只道：“没事，我们再观察看看。”
柏雨又说：“对了，刚才S级明和S级桂来了。”
林茗眉心一跳, 这正是她前一刻还苦寻的两个S级, “他们在哪儿？”
柏雨：“刚走没多久。”
林茗想去追, 裴路行拉住她, 好笑道：“你哪里追得上他们？”
……也是，对方是S级，力量方面优于她。
“等婚礼结束，我陪你找到他们。”裴路行紧扣她的五指，低声道。
裴为她妥协了。林茗怔了下，随即回道：“好。”
……
当晚，婚礼举行完毕。裴路行找到明有为和桂栗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他们心甘情愿地暂时填上李海的空缺。没多久，林茗把大家召集到裴的房子里，跟他们如实说了白天发生的一切。
时运听完，立刻手机拨号。
林茗不解道：“怎么了？”
时运：“让秋过来。”
林茗：“他不是在上学么？”
时运：“都要完蛋了！上个屁学！！”
于是不一会儿，桑秋言揉着惺忪睡眼，刚午睡完就被召过来了。
他和雪早就分成了两个身体，在沙滩暗算叶提的那次，趁乱重塑了实体。
林茗说：“现在里外时间都变得一样，我们的时间还有可能更慢，绿洲重新造出连接的通道估计会很快，我们需要一个有效应对的方针。”
时运马上看裴路行，不客气道：“S级裴，这里就属你最强，你应该早就有应对的办法了吧？”
裴路行从茶几底下抽出几块积木，将其搭在一起，说：“阻止现实世界进来的办法很简单，巩固现有的平行世界。”
符雪从：“怎么巩固？”
裴路行碰了碰积木，小积木随即融成体积更大的积木，他提出一个新的概念：“意识可以训练。”
大家面面相觑。林茗有点无奈，他果然没放弃这个念头，一定要用原住民的意识去填补巩固。
倒是桑秋言好似半知半解，首先领悟到一点，问道：“……你是想用普通人的意识训练成可以运行世界的意识么？”
裴路行：“正是如此。事实证明，是可行的。”
林茗脸色微惊，“你瞒着我已经做过实验了？”
“还记得么？”裴路行说，“你等我下班那天，跟一个喝咖啡的同事聊天，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敏锐。”
林茗：“但我把他认成了受到黑洞的影响，原来是你。”
裴路行说：“他已经训练过了，具备李海A级管理员的承受力。”
一直沉默的伊狄，忽然一反常态地开口：“林茗，他做得对。一旦意识训练能够转生传承，高维世界就等于拥有了原动力，可以持续运行下去。”
伊狄向来对裴路行怀有偏见，但这回却非常认可他的设想。
林茗陷入沉思，她也在考虑这个念头的可行性。
霍格思旁听良久，也开口道：“裴的实力没得说，就这个了。”
大家一致通过，最后都看向了迟迟未表态的林茗。
“……”林茗仍是坚持道，“让我再研究几天，目前有明和桂替上，可以为我们争取几天时间。”
黑洞已经从天空消失了，只要空缺被填补，绿洲没办法从中攻破。
随后，林茗想起一个人，说：“我得去医院探望一下常童。”
第二天的清晨。
林茗如期过来私人医院，这次她没让裴陪同，就她单独探望。
常童是他们之中意识最弱的一位，大概是转生过太多次，在平行世界呆了七年，如果不是一口气吊着命，很难存活到现在。
林茗带了康乃馨和果篮，放到他的病床旁。
常童面色苍白，扫了一眼，嗤道：“都不是真的，何必做面子功夫。”
林茗笑道：“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送槲寄生，提示的线索难道不是仪式感的体现么？”
为了提醒她，他真实的身份，特意送了现实世界仍存在的植物。
“……”常童没得辩解，转移话题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经过昨天的大起大落，林茗平静道：“老师走了。”
常童不以为意：“走了就走了。”
随后他马上从林茗的脸色看出来不对，他变得迟疑：“走了难道不是登出的意思？”
林茗很轻道：“老师的意识消亡了。”
常童愣在病床上，久久未回过神。
林茗等了他一会儿，慢慢问：“常童，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你的意识没消亡吗？”
他在平行世界活了这么久，还拥有附身的能力，背后一定有S级帮他。
常童沉默许久，说：“花瑞汐。”
林茗心道：果然是她。
常童：“她说救我是因为我是李海的学生，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李海。”
林茗忽地想起一点，继续问：“等等，老师来探望过你？”
常童点头，“当然。不过……”
林茗：“不过什么？”
常童瞥向她，“你觉得老师这么聪明，会猜不到花瑞汐的存在么？”
林茗怔了一怔，“这就说明……老师临走前是知道的。”
他知道花瑞汐还活着。
常童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皱眉。林茗随即调整表情，解释说：“是一点小恩怨，不碍事。”
“老师他那天跟你聊了什么？”她问道。
常童回想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内容，都是关心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林茗放心道：“这样挺好的。”
“林茗。”常童奇怪地看她，“别给我打哑谜，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也没亏待过你。”
林茗笑笑：“常童哥，你就安心休养吧，等你好了再参与我们的计划也不迟。”
常童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格外凝重。
林茗向他点头致意，“我先离开了。”
现实世界，绿洲。
陆殊坐在生态园的椅子上，旁边还有一个倒霉蛋陪他。
但是吧，他宁愿不要这位倒霉蛋作伴。
“汤廷，你赶紧走！”陆殊不耐烦地催促，实在已经够烦了，不想再被一个眼见为烦的人碍眼。
汤廷倒正经了点，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只是说话依旧欠揍：“管理员，咱们都失业了。你怎么还要赶我走啊，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陆殊烦道：“你有什么好可怜的？都拿两趟高额遣退金了！”
汤廷恍然大悟道：“原来嫉妒我拿钱多啊，那我分你一半好了？”
陆殊：“滚蛋。”
他揉着眉骨十分头疼，本来留在绿洲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工作生涯，偏偏有个煞风景的一直跟着。
正要再辱骂一把这厮赶跑他——
周围零星几个散步的科研员，忽然齐齐往一个方向跑，似乎接到了什么很严重的消息。
汤廷无聊，起身叫住一个同僚，“发什么大事了？”
那人好似认出了他，急切道：“李海李教授彻底没生命特征了，实体正在消失！”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解释时间的延迟~
◉ 96、流速
陆殊立马站起来, 欲跟去一探究竟，但走了几步想到自己都被炒了，还回去作甚。
也不是他的导师挂掉了。
陆殊回过头看那条咸鱼, 汤廷呆愣着，像被雷劈了一样。
唉, 怪可怜的。陆殊走过去, 拍了拍他的肩, 说：“节哀顺变。”
汤廷：“……”
过了几分钟, 他好似终于缓过神, 苦笑着责备自己道：“做人做到我这份上, 真是凄凉啊。”
陆殊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慰：“你有父有母，连养老金都挣了两辈子的了，也没那么惨……吧？”
汤廷转头瞟他，“你在安慰我吗？”
陆殊脊背略微一僵，并不是很想承认。
汤廷咧嘴笑, 还是没心没肺的那个调调, 不过此时带了一点悲凉。
他说道：“哎, 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陆殊马上顺杆猜：“你暗恋林茗已久？”
“……”汤廷脸不红心不跳道，“不是, 我能预见未来。”
陆殊停顿三秒。
随即，他爆出一阵大笑，又大力拍了把汤廷的肩：“谢谢你啊，可算讲了一个能取悦我的笑话！哈哈哈哈。”
汤廷斜睨他, 静默不语。
待陆殊甚至笑出了眼泪, 他说：“其实我在叹息世界的时候, 用过非绿洲的权限公式, 这些都是林茗告诉我的。”
陆殊还是没信，沉浸在上一个笑话中，随口回：“这不是很正常嘛，你们一伙的。”
“事实上，林茗为了让我撇清关系，从不让我知道任何关于核心的内容。”汤廷说。
陆殊终于觉出点什么，收敛笑容。
“那你怎么知道的那些公式？”难不成资料没删干净，还有遗留部分在某处文件加密？这样的话，如果绿洲能找到新公式，想要突破那消失的六十三座平行世界，岂不是轻而易举？
陆殊顺着想了几秒，不由有点恨自己。都被解雇了，还念着帮老东家解决问题。
汤廷回他道：“我说了，我能预见未来。还有一个解释就是，未来的林茗找过我，告诉了我这些。”
陆殊：“啊？”
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他又开始烦汤廷，不知道是不是半辈子没正经过，一正经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
轮到汤廷拍了把陆殊的肩膀，调解道：“好了，我的秘密说完了，剩下的交给你自己解密吧。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拜。”
随后，汤廷又深深地望了眼绿洲的方向，似在缅怀李海的逝去。缅怀完以后，他转身朝绿洲大门方向离开。
陆殊就这么瞧着他走了，背影还挺单薄萧索。
打住。
他该不会真对这没干过活的咸鱼产生一点同事情了吧。陆殊刚登出平行世界时还发誓过，再让此等无赖影响他效率，他绝对让对方后悔跟他共事！
发誓的时候很有气势，现在则觉得汤廷也没那么过分……
陆殊轻轻摇头，心想汤廷也是够离谱，他终于不指望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对方反而给他来了个花式编故事。
未来的林茗告诉他的新公式？感情他们还能穿回去是吧？
没了汤廷的打扰，陆殊重新坐回长椅，打算继续静静地怀念自己的工作生涯。
但是这回，他本该感到安静轻松的，却发现有点孤独。
地心基地。
所有工作人员紧张地盯着为首李海的实体，挽救维持他生命的仪器也不起作用了，实体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化成空气中看不见的电离子，直到消失在现实里。
对方在平行世界的意识已消亡，然而，最令他们惊奇的是，根据时间推算，李海意识的消亡要比他们现实早一天。
叶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色微沉：“时间不是同步的么？”
危泽查看着数据，说：“似乎就是您跟他们建起联系后，叹息世界中那个缺口开始修复了，因此时间流速又变得不一样。”
叶提冷冷地看向基因库中央的裴路行，他被密密麻麻的设备仪器包围着，仿佛一座庄严不可摧的神像。
危泽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在他印象中，叶提应该是个和善的上位者，待人亲切有礼，连对S级也是一视同仁，很少用如此寒冷的目光审视S级。
不过等叶提转过视线，又恢复了往常的平和，危泽这才比较适应，当他刚才注意到的细节没发生过。
叶提停在李海已经消失殆尽的实体，说：“刚才绿洲给我发来他的检查报告，他早就被查出来身患癌症，明知平行世界的规定是身体健康才能登陆，他还要勉强进入，学自己的学生一样不要命。”
危泽在资质上属于晚辈，对元老级别的教授没多大感想，缄默站着听。
叶提又道：“也不怪他。他在现实世界没有子女，收了学生就当孩子养，登陆平行世界给他设置了儿女双全，但他始终没投入进去，反而跟林茗一起为S级谋打算。真是可悲的一生。”
可悲么？危泽倒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李教授为了S级贡献了大半辈子，最后能遵从自己内心选择留在平行世界消亡，想必是不留遗憾的。
危泽嘴上说：“这是李教授自己的选择吧。”
叶提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起伏。
现在为首的李海消逝，剩下其他几名管理员，叶提逐一查看他们的资料。
伊狄，外籍人员，一直和他弟弟相依为命。
柏雨，父母已过世，绿洲特收的科研员。
时运，不说了。唯一的妹妹去世后就进绿洲想报仇。
叶提圈下这几人的弱点，微笑道：“一群没有主心骨的人才，我很期待他们覆灭的那一天。”
危泽：“叶副总，时间流速的问题……”
“你们专心造登陆口，建成之后时间差就不再是问题。”叶提说。
危泽为之一振，应道：“好的！”
现实世界加快登陆口的建造，争取在半个月内造出不会被摧毁的通道，并衔接上高维空间。
叹息世界则正在测试条件合适的原住民，通过训练拔高那些意识，使之可以替代S级试运行世界。
期间，危泽用大型设备检测裴路行所运行的叹息世界时，隐约能检测到看不见的能量波动。
他不免有些担忧，说：“叶副总，他们的波动似乎比过去更强了，登陆口会不会还是没法连接进去？”
高维世界的入口应该没那么简单地衔接上。
“以往是没可能。”叶提道，扫一眼裴路行的数据，正在快速更迭。
他一点儿也不慌张，继续说：“李海的资料恢复了一部分，其中有关键的基因链，当初李海就是靠这个形成了一小块高维空间碎片。”
所以，或许登陆口不会很大，但一定能重新进入到平行世界。
作者有话说：
四月完结不再是flag，甚至三月中旬就能完结！
◉ 97、循环
裴路行睁开眼, 早餐的香味叫醒他。
“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随便做的。”林茗端着咖啡和吐司进来，放在他的床柜上。
裴路行靠在床沿, 还没抬眸先笑了起来，“我还能挑剔么？”
“咔嚓——”
有人吃薯片的声音。林茗便奇怪地扫视一圈, 但是没看见可疑的踪迹。
裴路行眼神微暗, 直接将对方揪了出来。
符雪从和霍格思被抓了个现形, 默契地蹲在墙角, 塞得满嘴薯片渣, 声音都模模糊糊的：“唔、不是窝。”
林茗无奈又觉好笑：“干嘛躲墙角偷看啊。”
霍格思乖巧道：“因为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发现。”
符雪从：“是她说墙角适合吃薯片。”
霍格思狠狠瞪一眼符雪从, 眼睛快擦出火了。
见这两个又要互殴，裴路行毫不关心：“回你们各自的区，别在这影响我。”
霍格思环臂撇嘴，猛地站起来，拉上符雪从一起走。
符雪从差点又跟她打起来。
瞧着他们别扭地消失, 林茗忍俊不禁, 回到裴的床沿, 感叹道：“这么久了，思和雪还是一碰上就像小孩子，不打一架就不会偃旗息鼓。”
裴路行拿起她烫的吐司吃, 不声不响地盯她。
林茗便知道了，改哄他道：“所以还是我家裴最成熟稳重，从来不掺和他们的小孩行为。”
裴路行两三下就解决完早餐，曲指敲了敲她的手腕, 说：“拿我跟他们比, 想羞辱我？”
林茗被逗笑, 连声安慰有起床气的他。
门外。隐身趴在门沿偷听的思和雪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馨宁静的早晨结束在林茗刚回书房的一刻, 她正准备记录合格的意识，有序安排到叹息世界的运行中——
书房里有个人在翻阅她书柜上的书籍。
准确来说，是裴的书籍，这幢房子是裴的。
林茗第一反应望向隔壁卧室的浴室方向，裴路行在洗澡。
叶提仿佛知道她下意识的反应代表了什么，悠然自在道：“放心，我设置了屏蔽，他感知不到我来了。”
林茗手放在背后，悄悄扣上内锁，尽管她知道隐瞒不了拥有权限的叶提。
叶提果然道：“有时候挺难相信的。你居然会爱上一个近似人的生物，还为他放弃了一切。”
林茗问：“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她不问也知道，叶提能够登陆进高维的平行世界，就说明绿洲的登陆口也做到了同样维度的属性，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做到的。
叶提没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在她的事情上做文章：“天赋方面，我们或许可以打个平手。做人方面，你可能比我逊色点。”
林茗皱眉看着他翻开书页，却不是欣赏，他更像是带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去看待一本书。
叶提说：“你没听说过么？大恩即大仇，你为S级裴放弃一切的时候，就注定心态失衡，他报答不了你这样的恩情，你们的结局终将导向失败。”
“是你的角度太狭隘了。”林茗没受他的挑拨，“一边说着他不是人，又一边拿人的角度要求他。”
叶提合上书籍，将其归到原位，这才终于正眼瞧向她，微微笑：“林茗，反正你们都要败了，谁在意呢。”
下一秒，林茗的大脑被他传送过来一段未来的记忆。
她看见自己被常童一剑穿心，漆黑的天色中，裴路行发疯把常童包括时运都杀了，随后赶来的思和雪不可避免地也死于他手下。
柏雨因为思的死亡，疏于防范，被危泽从后面捅了一刀。
最后仅剩的伊狄和秋，面对叶提跪了下来，伊狄求叶提放秋一命。
叶提微笑如固定的面具，说：“这不是放不放过你们的问题，这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消亡的问题。”
随着叹息世界只剩下裴路行一位S级，叶提拿到了他的基因链，造出了更强大的杀戮武器，进入到平行世界就是一把拖着链条的生锈斧头，分裂成无数个，从叹息杀到第一座平行世界“家园”。
平行世界全都杀干净了。
裴路行杀不死只能困在里面，永远困在她死去的循坏中。
……
目睹这样残忍的未来记忆，林茗的瞳孔收缩起来，下意识说：“这不可能。”
叶提：“可不可能你最清楚，而且印证它，不需要多久。”
林茗心生恐慌，心底最担忧的一面终究露了出来，甚至比她预想的要残忍一百倍。
她死了，裴失去理智，整个世界再无秩序，任由绿洲灭杀了所有的S级。
林茗的声音微颤：“……叶提，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叶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笑话。
林茗：“后果是现实世界也难免灾祸。”
叶提并不理会她的警告，说：“可惜你也看不到未来了。”
外面的天色忽地全黑下来，巨大的雷鸣响彻云霄。
再一看，书房里的叶提已经消失。
林茗忍着战栗将电脑上的数据备份，赶在叶提控制常童过来杀她之前，先去跟记忆中没出现的一个人联络。
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来不及了。
林茗立刻用权限力量躲起来，以防常童找到她。
叶提实在太狠毒，竟然给他们造了一个自相残杀的结局。
C区裴所在坐标的市区，同一时间所有车的警报声大响，刚走不远的霍格思好奇，叫符雪从道：“这又是谁的漏洞产物？”
黑洞消失太久了，叹息世界的人们没忘记那段黑暗的日子，一旦又发现令人恐慌的异常，他们便表现出心理创伤。
街道上的路人们纷纷抱头蹲下，仅仅是乱响的警报声就被吓得不轻。
片刻，有人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有一座商业大厦的影子随风摇晃起来。
“不好了，那栋大厦，那大厦要倒下来——！”
所有人尖叫，纷纷起身逃亡，只是大厦倒塌的速度比他们逃跑的速度快得多。
眼瞧着大厦不可避免地要砸死他们，关键时刻，裴路行出现在对面的斑马线，马上用无形的巨手接住了大厦，然后挥开一众吓得腿软的路人，将人驱出大厦砸落的范围。
大厦这才轻轻落到地面，跟马路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救世主！他是救世主！！”
“他就是来拯救我们的啊！”
“黑洞肯定也是他修好的！”
不知怎地，那些被救的人忽然发现了他的存在，纷纷簇拥过来，围着他高声赞叹。
从前平行世界的设置中，S级的存在总是无法忽视，轻而易举引发众议。
进入高维后，这个设定已经在渐渐淡化。如今，像是被故意拔出。
裴路行面色如常，扫了一圈附近的范围，还是没找到林茗。
作者有话说：
是很费脑细胞我长了好多白头发QAQAQ
◉ 98、末日
转换室内, 叶提刚登出，额头就流下鲜血。
“叶副总，您不能再进去了。”危泽面露担忧, “本来登陆口好不容易建造完毕，但是没人能通过测试标准, 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对话, 无法登陆进去的。”
然而, 叶提却是个狠人, 不惜命也要登陆用权限力量, 与叹息里的S级正面交锋。
危泽一直觉得自己够疯了, 来了绿洲以后，发现到处是天才疯子。
叶提是其中的佼佼者，脑袋大出血，还能平静地下达命令：“差不多了，投入基因链形成的杀戮武器。”
危泽有些犹豫：“S级没跟你谈拢吗？还是伊狄和时运等人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后来绿洲又改变了主意, 赶尽杀绝之前先谈判, 若能达成一个双方同意的条件, 让进入高维的平行世界仍能受绿洲管辖，那么绿洲可以既往不咎。
危泽觉得这样倒是皆大欢喜，避免不必要的厮杀。
S级是绿洲的心血, 怎能说灭光就灭光呢。
叶提缓慢地扫视危泽一眼，血好似渗进了他的眼眸里，他说：“危泽，现在轮到你来质疑我的判断了？”
危泽不得不道：“……我这就去基因库通知他们投入武器。”
而且这武器虽小, 等进入到平行世界, 将会汲取最强S级的基因链, 继续进化分化成无数个, 将所有S级赶尽杀绝。
危泽潜意识是不想这么做的，他认为这是最后不得已的底招，一上来就放令他于心不忍。
叹息世界。
雷声打到最大的时候，城市开始停电，恐慌的人们顶着大雨摸黑找躲避处。
屋里的人们都躲在家具下，母亲抱着小孩默默地流泪。
没找到林茗，裴路行悄无声息地消失，避开簇拥他的人群。
他去了林茗的公寓，还没打开门就看见门缝淌出一条泥泞的水迹。
门没锁，裴路行推开，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背对着站立，浑身湿透，左手拎着把锋利的剑。
常童听见动静，转过身：“林茗呢？”
裴路行看一眼他的剑，剑刃上滴着淡红的水迹，像是鲜血和雨水的混合。
“你找她有什么事？”裴路行说。
常童：“用得着告诉你么。”
裴路行淡道：“那你用得着问我么？”
常童脸色一沉，立刻挥剑朝裴路行攻击——
他忘了他不是S级的对手，只一剑，就倒落在地，剑撑在地毯刺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外面雷鸣电闪，常童的大脑因受不住控制的力量，开始内出血。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时运的声音。
时运根据常童的坐标找到这儿，本来打算探望他的，看在曾经同事的情谊上。一路从医院抵达公寓，时运还觉奇怪，怎么来了林茗以前的公寓，是打算偷情还是叙旧啊？
结果好死不死，时运直接看见了裴路行杀常童的这一幕。
常童满头是血的倒在地毯，剑上沾着血。
时运手上拎着的一束寄生斛，顿地掉了下来。
他马上过去探常童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再用权限力量搜索，意识也毋容置疑地消亡了。
“……S级裴，你杀他干嘛？”时运皱眉看向凶手裴路行，质问道。
裴路行静了几秒，说：“自己死的。”
时运破口大骂：“你他妈当我瞎吗？？我分明看到是你杀了他！”
裴路行神色微动，察觉到从天黑开始就古怪的现象，伸指想要暂停时间，时运忽然发了疯地冲上来，身体失控地穿过他的手指。
裴路行一怔，时运就这样被他的手指开膛破肚。
“……”
明明还未到夜晚，此时的天色比以往都要漆黑，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屏障。
林茗艰难地动用所有的权限力量，在各S级联结的通道里摸索着路，她不像裴那般随心所欲，能在通道畅所欲行。
那段记忆里，S级都被杀得一个不剩，平行世界的原住民也受到殃及，被进化的武器清空得只剩少数人。
林茗又快速地过了一遍脑子，发现除了裴，还是剩了一个S级。
那就是一直被绿洲认为已经销毁的花瑞汐，她在各世界之间往返闲游，杀戮武器来临之际，恰好在绿洲的盲区中，没被清除。
林茗认为她是拯救他们的关键。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找到办法挽回一切。
但是花瑞汐对她的联络置之不理，不知是没接收到，还是因为探知到叹息即将发生的末日，对其明哲保身。
林茗猜测着，花瑞汐经过一次绿洲的销毁，设定的性格或许发生了变化。从她救了老师的学生却对老师避而不见上能看出，她不想再参与其中的纠葛。
【花，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在这次的杀戮中，你是唯一没被牵连的S级。】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信息，请回复我。】
林茗将备份的意识数据藏入通道的星云之下，为平行世界留下最后的动力储备。
然后，她默念很久没用过的权限公式，试图跟绿洲取得联系。
没多久。
林茗却等来了叶提的回复：【看着平行世界一步步走向灭亡，心情如何？】
不合时宜的玩笑。她握紧拳头。
两秒后，她又松开，跟他交涉道：【叶提，我可以死，并且用新公式来交换裴他们的安全，这个条件足够了么？】
有了新公式，绿洲便能接管高维的平行世界。
叶提一时没有答复。
片刻，对方回她道：【林茗，我给过你机会了。真是很可惜，这一回不是我给你的机会。】
你没有选择，也没有跟我谈判的余地。
林茗低头。从未如此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林茗由联结通道回到叹息世界。
漫天星河顿时切换到乌云密布的阴暗雨天。
随后，林茗靠在街道的便利店，能联系上的只有伊狄和秋了。
伊狄声线凝重：“S级裴刚刚杀了雪和思，柏雨正在赶过来。”
林茗静了静，缓慢道：“我知道。”
“你现在……别过来。”伊狄似乎想问她的坐标，话出了口变成让她走，应该已经发现了叶提在控制着一切，开始无止境地灭杀S级。
林茗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让柏雨离开，他去了发现思死了就是送死。”
伊狄：“我联系不上他。”
林茗闻言立刻开启频道，用A级管理员的权限，找到柏雨的坐标：“柏雨，你先别去。”
“他还有得选么？”叶提说，“倒是你，居然逃过了第一个死的名额。”
林茗：“……”
频道也被叶提渗透了。
没多久，她听见柏雨的一声闷哼，接踵而至的是周围密布的雨声。
◉ 99、追踪
林茗始终认为, 老师跟她准备这个计划开始，帮S级摆脱绿洲走向更好的未来开始，尽管难免遭遇挫折, 但基本上都会迎面而解，她对此有信心。
偏偏就是有一个变数, 叶提。林茗前期忽略了他, 认为他既然爱利益, 那就不会对已经失利的平行世界追回, 毕竟这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
但是她进一步, 对方就借着她攀越一大步。当她自己变得强大, 对手也更强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初叶提在沙滩上说的那些话，成了无时无刻不提醒她的警告。
然后终于有一天，叶提将它变成了现实。
这是她和老师都没能预料到的最大变数，同时, 也是老师一手提拔上来的。
在柏雨受到暗算以后, 林茗想到记忆里伊狄跪下向叶提求情, 她便立刻转跟伊狄联系：“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你和秋立刻赶过来。”
帮她解救出裴的失控循环。能改变一点未来是一点未来。
在伊狄和秋赶来之后，叶提势必也会跟过来。因为她是必死名单上的人，叶提不看到她死是不会心安的。
林茗做好了万全准备。
淅淅沥沥的雨滴砸落店面的牌子, 霓虹灯闪烁着，在雨中一切都变得模糊。
一个热气球突然从地面蹦出来，染着秋叶黄。里头赫然是伊狄和桑秋言，秋很虚弱, 而伊狄顶着一头湿漉狼狈的金发, 冒雨睁开眯着的眼睛。
他们身后, 立刻出现一把巨大的牵着锁链的斧头, 刃面已经生锈。
林茗眼眸一紧，喊道：“躲开！”
那斧头就是未来杀尽S级的杀戮武器，销毁一个S级就得到一个S级的基因链，进而获取力量杀更多的S级。
桑秋言白着脸，手一挥，堪堪用热气球挡了下来，膨胀的球体把生锈的斧头弹出去。
伊狄却说道：“错了！你这样它会吸你的力量，直到死亡！”
桑秋言露出惊讶的神情，顷刻间，生锈的斧头立刻分裂成五把，齐齐朝他的致命部位攻来——
大脑，脖子，心脏。
桑秋言为了帮伊狄逃过来，本就快透支完力量，当下速度都变得缓慢，没法躲过专门克他的武器攻击。关键一刻，伊狄的格斗机器替他格挡，而大脑的部位，被第二近的林茗用巨手捏住。
他们不是S级，杀戮武器的反吸收力量对他们不起效。
但随即，叶提的身影显现，直接用枪打死了林茗。
伊狄骂了一句脏话，控制的格斗机器迅速扫腿，狠狠地往叶提的头部踢去。
叶提偏头躲开，现在这种攻击已经对他无用，随即，他撤去了对裴路行的屏蔽。
裴路行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此处，看见林茗中枪倒在地上，雨水早已洗刷了好几遍她身上的血迹，他有点失神。
离失去理智只差一秒之间。
桑秋言被斧头逼到便利店的自动门，发色已经灰败苍老，代表着力量也在变弱。伊狄消耗着权限力量跟叶提打，格斗机器快到了极限。
没了思和雪两个S级主机，叹息世界早已开始分崩离析，地面像内凹的馅儿，扭曲地往里缩，无数生命意识瞬间消亡。
叶提露出伪善的笑。
但下一刻，他脸色微变。
林茗竟然死而复生，闪现在裴路行面前，试图唤醒他的神志：“阿裴，我没死。刚才你看到的是假的。”
叶提看向地面被枪击的“林茗”，这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假的幻影。由于距离不近，加上伊狄在干扰，他竟没察觉到这点。
裴路行仍未恢复，林茗抚着他的脸，继续道：“我没死，我真的没死。如果你相信我死了，那你就中了叶提设置的循环困境。”
“你……没死。”裴路行眼内终于不再失焦。
林茗肯定道：“对。”
在叶提又要杀她之际，裴路行侧过眸，把地面四分五裂，叶提和格斗机器掉进去，桑秋言也掉了进去，及时躲开斧头的追杀。
浮在半空的斧头马上转方向，锁定了在场的另一个S级，也就是裴路行。
林茗说：“不能攻击它，一点儿都不能，否则它会进化得更快。”
伊狄不由点头。
随后，裴路行带他们连同热气球一起离开这里，躲开那斧头的追踪。
整个叹息世界碎得不成样子，能躲的地方并不多。林茗之前躲的联结通道不能暴露，否则一旦被叶提找到那里，他们最后隐蔽的地点也没了，还会引来绿洲发现花瑞汐存在的风险。
裴路行打算去E区，伊狄却提议道：“A区，我有个地方可以藏一段时间。”
那是他还在当A区管理员时，为了避免跟霍格思接触的安全点。
裴路行同意，根据他报的精确坐标，打开一道门。
伊狄驮着桑秋言先进，裴路行和林茗其后。
这是一处稀疏平常的地下室，不过空间比较窄小，有几根熄灭的蜡烛和一张废弃的桌子。
伊狄把桑秋言放到那桌子上，随后点亮蜡烛。
昏暗的地下室明亮了一点。
林茗问：“这里确保安全么，能藏多久？”
伊狄伸出两根手指。
林茗：“两个小时？”
伊狄：“两天。”
林茗微微一震，没想到比她想象中要久。
伊狄解释：“这里其实是一个大地下室的集合，我们是其中一个小分间，我用权限力量压缩过，就算叶提找到来，能确定的位置只有集合的坐标，无法确定小分间的坐标。”
“他们只能一间间地排除，最后找到这里也得花上两天的时间。”
听到这儿，桌上虚弱的桑秋言忽然小声地说：“你好像打地洞的仓鼠啊……”
伊狄冷漠地投来视线。
林茗又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实时转移么？”
伊狄：“可以，但是一直转移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叹息崩塌了四分之三，没多少时间给我们躲了。”
桑秋言继续说：“转来转去的话，那我们岂不是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
伊狄置若罔闻。
林茗起身揉了揉桑秋言的脑袋，对当前形式仍是不抱乐观：“确实，躲来躲去不是办法。叶提给我看的未来记里，我们所有人除了裴都会意识消亡，我勉强改变了一点未来，但还是不够。”
“绿洲造出来专门针对S级的杀戮武器，只要一拿到裴的基因链，就能迅速覆灭其他六十二座平行世界。”
桑秋言蔫蔫的，问：“我们不能讲和吗……”
林茗无奈地苦笑，“我谈过，对方拒绝。”
而唯一有希望的花瑞汐，至今没回应她。
伊狄皱眉：“难道我们只能乖乖等待消亡？”
裴路行慢慢抬眸，一直没开口，这时道：“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从根源上制止这一切呢？”
◉ 100、回去
林茗愣了下, 伊狄和桑秋言也一起看向裴路行。
桑秋言本来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闷闷道：“我们现在的力量还能做得到吗……”
裴路行：“你做不到, 我能。”
桑秋言：“……”
桑秋言闷闷不乐地等待伤口复原，不吭声了。
伊狄安静片刻, 问裴路行：“能回到多久以前？”
“都行, 回到叶提第一次进入叹息世界, 回到林茗还没恢复记忆之前, 甚至回到我刚登陆叹息世界的出生日。”他说。
话音刚落, 肉眼可见的, 林茗和伊狄眼中重燃了点希望。
如果说能回到过去，那么可以改变的就太多了，林茗甚至希望救回李海的命，让他别再登陆平行世界。
现在牺牲的所有人，都能够挽留救回。
林茗随后问道：“一个人回去么？还是我们四个人都回？”
裴路行目光沉静, 说：“我能让两个人的意识回去, 但是意识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伊狄：“什么意思？”
裴路行扫了眼桌上半死不活的秋, “S级的意识，如我和他，可以抵得住。若换成林茗跟你, 也许只能待个几分钟。”
林茗静了几秒，很快明白了裴的意思：“这个跨越时间回到过去的强度，只有S级的大脑能扛住，我们尽管也能运行世界, 但在这方面上, 远远比不过裴他们。”
或者说, S级才是开启新世界的关键。不管是之前世界升维的开始, 还是现在改变未来的重启。
伊狄听完，倒也接受良好。
他们眼前没多少路可以选了。他不像时运，这个时候可能还要争执一下凭什么不能让管理员来。
伊狄看了看裴路行和桑秋言，直接说：“那你们回去？”
但是裴路行没点头，一旁的烛光摇曳，照映出他眼底的深邃。
林茗：“……难道还有什么条件么？”有点担忧。
桌上的桑秋言不禁屏息听着。
裴路行说：“我们回去的时候，没改变现在之前，这里的时间线仍在继续。如果被武器先找到了这里，没有战力一样前功尽弃。”
林茗不自觉点头。是的，若是两个S级都回去了，谁来守着这里？
伊狄虽然也强，但是S级的关键性作用不可小觑。
林茗马上道：“那我跟阿裴回去，秋和伊狄留下保护这里，要是可以的话，尽量为我们拖延时间。”
伊狄：“可以。”
裴路行看她，说：“只能待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怎么改变呢。”
“每次呆几分钟的话，汇合起来也很多了，足够改变那条糟糕的时间线。”林茗笑笑，“而且，这不是有你一直把关着么，你在我就很放心。”
她顶多就是起到一个让裴更有说服力的效果。
汤廷如果还在，估计不会贸然相信裴的话。
这时桑秋言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们能不能等我伤好再回去……”
他对那杀戮武器心有余悸，感觉被完全天克，已经没信心了……
“没时间了。”伊狄有种冷静到冷血的漠然，“叶提没这么快找到这里的坐标，你担心的事情还早着。”
桑秋言屈服道：“好吧……”
事不宜迟，裴路行让林茗靠在墙壁，他伸手按到她的大脑，垂眸问她：“要回到哪个时间点？”
林茗认真思考道：“想要制止叶提，单靠说服是没有用的。而且搞不好会弄巧成拙，让他提前针对预警我们。”
“将改变现在的目标换成一个可执行的目标，我觉得是设计让他犯错，离开绿洲，并且让绿洲内部的高层也打消这个念头。”
伊狄补充道：“叶提和当时C区看守员陆殊的关系还不错，你们可以从这入手。条件允许的话，你们过来A区找我，当时叶提登陆以后，来A区跟我商议过。”
林茗有点惊讶：“你们聊什么了？”
伊狄：“聊如何对付你和裴。”
林茗默了默。
好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每一步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任务艰巨。
林茗也不计较这些了，跟裴商量道：“回到我失忆那段时间吧，我没记错的话，苏蓝也在，她能进来当管理员应该是托叶提的关系。”
裴路行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说：“你在想什么？”
林茗连忙解释：“我当然讨厌她，假装成我去骗你，不过我觉得可以借她让叶提提前登陆叹息世界，这样一来我们能改变更多。”
裴路行反应有点奇异，“你确定？”
后来林茗才明白，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个苏蓝，而是当时正失忆的自己。
实实在在的精神病。
旁观已久的伊狄：“这种时候你们还能谈情说爱，能否考虑一下桌上秋的心情？”
桑秋言恢复到一半，摇头叹气道：“不用在意我。”
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跟雪几乎一致。
林茗很快回过神，抱歉道：“是我不对。那段时间的事情比较复杂，裴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当时的她，似乎处于一种觉醒但却无法挣脱的状态，一度想自行了断。
见她没有异议，裴路行没再说什么，按在她大脑的手微动，织出一条光影交缠的线。
“过去时间会被说成一条线，或是一个圆，但这都是停留在二维面的解释。”裴路行控制着那条线，“实际上时间应该是五维的产物。”
伊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手中虚幻的线，忽然明白了叶提为何对S级如此忌讳，非要赶尽杀绝。
因为S级无疑是人类创造出来最强大的生物，叶提或许不憎恨S级，但绿洲一定对S级非常警惕，生怕S级有一丝觉醒的心，从而摆脱绿洲进入新世界。
而裴路行，早就做到了，只是从来不表现出来。
进入高维已经够让绿洲胆战心惊，何况能够控制时间呢？
“你闭上眼。”裴路行继续说，林茗便照做，慢慢闭上眼睛。
一瞬间有溺水而亡的错觉，她感到巨大的疼痛在脑中炸开——
脑海的白光闪到最亮，盖过她的神志。
……
……
……
林茗睁开眼，觉得脑子疼得嗡嗡响，再一看，她周围的环境有点奇怪。
不是她公寓的床，而是阳光直射的街道上。
“这是女鬼吗……”
“不太确定，再看看。”
“怎么大清早地躺这儿啊，楼上掉下来的？”
说着路人们往上一瞧，别说，篷房顶那儿还真有个被砸穿的洞。
开花店的老板待会儿该叫魂了。
林茗也是这时度过大脑的适应期，认出来这是她公寓楼下的街道。
她习惯性掏手机，想给汤廷打个电话——
“我操！谁他妈把我蓬顶砸了个洞？？！”花店老板来上班了。
围观的路人们立刻秒散，生怕晚一步被老板一起骂。
林茗没摸着手机，心想自己应该不会带上手机一起自杀，艰难地爬起来，赔笑道歉说：“老板，很对不起，我昨晚不小心喝醉了掉下来，这个我赔，你能借个手机给我打一下电话么？”
她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裴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花店老板被她吓一跳，“艹，哪来的女鬼！”
等听清楚林茗说的话，老板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瞧着她，问：“你这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开这种玩笑呢？”
林茗：“什么？”
老板指了指她公寓在的那一层，原来是认出了她是谁，“林博士，你从十二楼掉下来，还能跟我说话？？到底是我见鬼了还是你喝得脑子产生了幻觉？”
“……”林茗只好道，“老板，你先借我手机打个电话，我有要紧事。”
花店老板好像怕了她了，从口袋拿出手机递给她。
林茗马上输汤廷的手机号，刚一接通便道：“汤廷，我跟裴从未来回来了，你得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没说完，汤廷打断道：“师姐，你又发疯啦？”
作者有话说：
分卷！最后一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