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最后的晚宴7
短暂的沉默后, 开口的是高守。
他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玄机,只是从他作为管家的角度,把这六年来的事情梳理了一下。
现在时听潮既然还活着, 那么就得对六年前那个疑似顶替他死在火海中人的身份与姓名打个问号。
暂时把该死者记录为X。
那么六年前, 死于火灾的人一共有五个人——
弹钢琴的X,柏海昌,柏海青,秋水, 陆昂杰。
其中秋水是秋雁的亲妹妹。
柏海昌和柏海青是一对兄妹, 据说柏海青对时听潮一见钟情,于是想追求他。她带上自己的哥哥, 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至于陆昂杰, 他是时听海的朋友, 也是钢琴爱好者。他算是所有观众里,唯一抱着单纯听钢琴曲的目的去的。
六年前火灾发生的时候,山顶没有像样的房子,只有几个简陋的平房坐落在林边, 那是专门给养护果林的工人们住的。
悲剧发生后, 时听海、秋雁、以及两人的女儿时小雪,全都去了山脚下、海滩边的营地住。
只有老爷子时长生一个人去了山顶。
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 他太过伤心,要一个人在山顶缓缓。
但现在看来, 如果时听潮没有说谎, 时长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把大儿子关起来的事情被其他任何人知道。
后来修小别墅、庭院、乃至那间牢房, 都是时长生一个人和他的两位亲信找施工队、设计师、装修队完成的。
高守负责照顾时听海他们, 完全没有参与相关的工作。
按高守的说法, 时长生偏爱长子时听潮。
但由于他的妻子生长子时受了很多苦,于是偏爱次子。
高守是时长生的妻子于十年前聘请的。
那会儿她生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从娘家人那里选了高守过来当管家,为的是让他帮衬次子时听海。
所以在老爷子眼里,高守其实是外人。
他做任何事,都靠从他年轻时就跟着他的两位亲信,而并不会让高守过问、更不会让他插手。
这是高守的解释。
时听海认可了他的说法。
最后高守将这十年间的事情做了个大致的概括——
10年前,21岁的高守来到无涯岛。
那会儿时听潮31岁,时听海29岁。
6年前,火灾发生,死了五个人,时听潮被老爷子关了起来。
4年前,华华来到无涯岛,也成为了老爷子的亲信,她直接听时长生的指示,并不受高守的管束。
一年前,老爷子病重,华华偷偷放走了时听潮。
同一年,老爷子去世,无涯岛落入时听海手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追随着老爷子、跟他一起待在山顶的两位亲信也年纪大了,双双选择了退休回老家,只有华华留了下来。
时听潮被华华放走后,进了医院。
他曾试图逃跑,被老爷子的两个亲信打了回来,在这过程中腿都断了。
在那之后,他逐渐变得抑郁,并且难以进食,几乎瘦成了皮包骨。
华华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了。
他在医院休养了一年,一条命才算捡了回来。
这是他没能与时踪、或者说如今的贺真联系的原因。
另外,老爷子一死,时听海就把度假村的项目抬上了日程。
封城是他5个月前聘请的。
至于建筑设计师鹿峰,是1个月前由职业经理人聘请的。
总结到这里,高守道:“那么现在,我们重要要看的,是各位与无涯岛、与六年前那场大火的关系。
“大家来这岛上,要么是复仇而来的,比如时听潮,你是为了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吗?
“也许还有人是为了钱,比如……我们的律师卢修平。
“但端木静、封城、左三丘、还有贺真,你们四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跟六年前的故事,又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现在你们需要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
明月首先开口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收到了我父亲的信。
“在我眼里,他早已是个死人。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收到这样的信,所以想来调查。现在看来——”
看向身边的余钦,他问:“你选择来参加晚宴,是想做点什么事吧。所以确实是你寄给我的那封信,你的目的就是把我引来无涯岛与你相认。你希望我能帮你完成这件事。”
余钦朝他点点头,再看向高守等人。
“我来这岛上,确实有自己的目的。但我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我也不是为了复仇。
“首先,将我关起来的、我眼里的火灾案凶手,都是老爷子,可他已经死了。我向谁复仇?
“其次,就算我想当回家主,那也是一件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而不是靠一场晚宴就能解决的。
“我只是想在晚宴前和我儿子相认,在他、与华华的帮助下,破坏我二弟的计划而已。
“我二弟时听海找来我儿子,是为了筹钱;他找情人封城,其实是希望她同意在账务上做些手脚;至于他找端木静……”
看向端木静,他问,“也是为了钱、还有手续方面的事吧。”
每听见余钦口里冒出一句“儿子”,明月的眉头都皱紧一分。
他很不耐烦地看一眼余钦,再瞧向端木静。
只听端木静开口道:“度假村的环保报批有点问题。
“时听海想让我说服我先生同意他在这里打造度假村。我先生是环保局的。”
余钦再面向其他人道:“诸位的身份、时听海找大家的目的,我都是听华华说的。
“既然大家都要来参加晚宴,我就想利用这个机会结识大家,并希望劝说诸位放弃帮助时听海,让度假村项目搁置。
“我的目的仅此而已。”
停顿了片刻,像是知道大家都在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余钦再主动解释道:“母亲确实更偏爱弟弟,我是由奶妈带大的。
“她很喜欢无涯岛,喜欢它自然、没遭到任何破坏的样子。
“她来无涯岛工作,就是因为她喜欢岛上不受污染、没有喧嚣、远离大城市的自然环境。
“大概受到她的影响,我也喜欢无涯岛最自然的样子,这是我从小成长的地方,我可以在无人的海滩散步、捡贝壳、捉螃蟹,又或者浮潜,随心所欲地一切我想做的人和事。就好像这片海是属于我的。
“但如果一旦在岛上建度假村,建酒店,污染、喧嚣会随之而来,岛上人的生活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
“当然,也许是我自私,我想让这片海属于时家人,而不是开放给所有游客,让他们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总之我这么做,是出于情怀。我不希望度假村被建成。”
高守似乎暂时被他说服了,于是再看向端木静。
“我没记错的话……死在火灾里的柏海昌、柏海青,是你带来的吧?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你的先生……姓什么呢?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多次带着两个孩子来岛上,却并不对我们这些下人解释他们是谁。
“你主要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父亲是谁。
“你怕我们这些下人会求你、或者说求你当高管的丈夫办事吧。”
端木静的脸白了几分,手也下意识捏紧了面前的桌布。
一旁,时听海道:“我当然知道她先生姓什么!就是姓柏!所以……
“那两个死者,是你的孩子?你来这岛上,是来复仇的?”
端木静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她开口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35年前,时听潮6岁,时听海4岁,22岁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端木静来到无涯岛,当这两个孩子的家庭语文教师。
两兄弟的小学时期,并没有去岛外上小学,而是由端木静、以及其他学科的老师来岛上为他们单独授课。
其中端木静是所有老师中最稳定的。
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她在岛外并无其余牵挂,所以在岛上一待就是8年。
这期间她与时家人处得极好,几乎成了时家人的一员。
时听潮12岁那年,去寄宿学校上初中了。
那之后端木静又单独教了时听海两年,直到时听海也去了寄宿学校。
两位学生不再需要她,何况以她的能力也只能教教小学。
于是30岁那年,端木静离开了无涯岛。
当然,促使她离岛的还有一个契机,那便是她认识了柏景。
时家无涯岛的无涯山庄曾多次举办各种宴会,端木静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柏景。
当然,两人的相识过程中,少不了时长生的撮合。
他把端木静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女儿,把她介绍给政客,也是在为时家未来的生意铺路。
离开无涯岛后,30岁的端木静嫁给了柏景。
事实上在她29岁的时候,也即还在为时听海教授小学六年级课程的时候,她已怀了孕。
如此,她和柏景也算是奉子成婚。
离岛后,她立刻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便是柏海昌,柏海青。
几乎每年寒暑假,端木静都会带这对儿女回无涯岛。
一来是孩子们喜欢在海边玩。
二来她便是为了探望、照顾时长生。
她的这对儿女因此也认识了时听潮、时听海。
其中时听潮不仅长相帅气,气质风度非凡,还会弹钢琴,自然吸引了柏海青的所有目光。
他还比柏海青大了足足14岁,在她眼里充满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尤其是在与她同龄的男孩子们的衬托下。
那个时候,柏海青的个别男同学吸引女生注意的方式,还停留在欺负她、扔她的书本、扯她的头发上面。
在她的眼里,跟时听潮比起来,那些男同学简直显得幼稚得令人发指。
时听潮满足了柏海青在少女时代、青春时期里对爱情、对爱人的所有幻想。
所以,尽管她其实并不了解真正的他,但在她的想象里,他是无限接近于完美的,吸引了她的所有目光与注意。
听到这里的时候,明月冷眼看向余钦。
并在余钦目光望过来的那一刹,眼眸往左上方向移,留给了他一双眼白。
余钦:“……”
端木静再道:“六年前的冬季,我照例带了两个孩子过来,陪他们过寒假,也陪老爷子过年。
“那会儿听说时听潮会举办小型钢琴会,青青非常激动,希望我以时听潮老师的身份,说服他答应让她参加。
“察觉到女儿的心思,我当然跟她好好谈过。我说,时听潮已经结婚了,她不应该……
“但她说,很多报道都在说,他和沈初夏是假结婚,根本没感情。
“青青她还拿了狗仔拍的……诸如两个人在机场各走各的、全程无交流的照片来说服我。
“我没办法。只有同意。毕竟也只是一场钢琴会而已。
“她才18岁。我想着,等她大一点,懂事了,少女怀春的劲头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可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端木静的眼里落了泪。
“早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我绝不会让她去!
“我……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我实在太难过。那次火灾之后,我再也不敢来无涯岛。我甚至不想听见这三个字!
“直到、直到去年老爷子去世,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参加葬礼。那是悲剧发生后,我第一次踏足这里。
“至于这次我同意前来,只是因为我的学生拜托我、请求了我。
“他想让我亲自来这里感受度假村会建成什么样子,他也表示需要我的意见,因为我也是半个时家人。
“当然,我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我能说服我丈夫。毕竟……
“对于我们一对儿女的死,我丈夫也有怨言,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时家人的错,是他们没有把……没有把诸如灭火器、自动火警报警装置什么的弄好,这才导致了悲剧。
“所以他不肯和时家人来往,也不想同意时听海的项目……”
抹掉眼角的眼泪,端木静又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当年的事情,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意外。今天听你们谈到这件往事,我才知道一切似乎别有隐情。你……”
看向时听潮,端木静眼里滑过了一瞬的恨意,就像是在责怪他——
如果不是他,她的女儿不会参加那场钢琴会。
可如今举办那场钢琴会的他活了,她的女儿却死了。
不比之前那些副本,玩家的所有记忆是在短期内被注入的,尽管那会儿他们也有足够真实的感受,但与《最后的晚宴》绝不可相比。
在不存在掠夺身份、身份交换的情况下,此刻所有玩家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比真实、也无比深刻的。
是以端木静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是真的动了情、伤了心,刚才她看向时听潮时眼里的恨意也足够真切。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把目光从时听潮脸上收回,在道:“这个建筑师是……五个月前来的,还是由职业经理人聘请的?
“总之,我完全不认识她。对她没有杀机。
“我的杀机只针对时听潮,以及当年制造那场火灾的凶手。
“可来这里之前,我并不知道时听潮还活着,更不知道当年的火灾居然不是意外。”
似是受端木静的情绪感染,大部分玩家都皱眉陷入了沉默。
明月倒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他只是看向余钦问:“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要举办钢琴会?
“说是钢琴会,连我在内似乎也就五个观众而已。
“那段时间很多时家的亲戚都来岛上度假、顺便看望老爷子什么的,我记得很多人都想去你的钢琴会。
“可你就答应让我们几个去,看起来就像是在精心挑选受害者。
“所以我之前确实不是在盲目怀疑你。
“你举办钢琴会,针对性地邀请了一部分客人,后来起火了,这些客人都死了,偏偏你活了……
“其实你举办钢琴会的初衷就值得人怀疑。
“明明知道自己招蜂引蝶,明明知道那会把喜欢你的姑娘们……比如柏海青、秋水全都引来,你还非要这么做,为什么?
“按你的个性,你应该不是想借着弹钢琴的魅力再吸引她们一次,再吊着她们一次。
“那么你引她们过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确实有意引她们过去。但并不是为了杀掉她们。
“对于这件事,我要从头解释一下。”
余钦看向高守道,“你之前认为,死者是弹钢琴的某个X人物,观众则包括我儿子——”
明月:“…………”
余钦继续道:“包括我儿子;柏海昌、柏海青这对双胞胎兄妹;秋雁的妹妹秋水;以及我的朋友陆昂杰。对吗?”
“是。”高守看向明月,问,“你当年坐在窗边的那个位置,你父亲是背对着你在弹琴的。是吧?”
明月点点头。“那个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
“再者,那件事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所以我的回忆存在一部分失真的情况。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父亲死在了那场火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每次回忆起那场景,我会将弹钢琴的人脑补成我父亲的脸,但我也许当时并没有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那么,弹钢琴的人,当时就不是时听潮,而是X。
“火是从舞台燃起来的,最先卷入大火中的,是X,他代替时听潮死在了火海中,没错啊。”
高守好奇地看向余钦,“有什么问题吗?”
“事实上,当时弹琴的是我的朋友陆昂杰。”
余钦道,“所以真正的X,其实藏在观众中。”
六年前,18岁的柏海青,24岁的秋水,全都喜欢时听潮。
参加钢琴会的时候,柏海青叫上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在钢琴会后对时听潮表白,带上自己的哥哥,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壮胆、加油、打气。
小姑娘并不对这种事情感到羞涩,她大方地谈论这件事,连高守都听见了。
秋水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小岛很小,人也相对较少,一丁点八卦就足够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个时候,陆昂杰是时听潮的琴友,两人时常往来。
秋水经常追着时听潮到处跑,就这样认识了陆昂杰。
六年前的那个冬季,秋水不想被她眼里的小女孩柏海青比下去,不想以一敌二面对小姑娘和她的哥哥,以至于落了下风。
她知道陆昂杰肯定要去钢琴会,于是叫他站在自己这边——
万一她跟柏海青起了冲突,柏海青有哥哥帮,她可以有陆昂杰帮。
不过秋水不知道的是,其实陆昂杰喜欢的恰恰是柏海青。
至于柏海青的哥哥柏海昌,喜欢的则是秋水。
陆昂杰喜欢柏海青的率真、开朗、大胆。
在他看来,柏海青对时听潮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只不过他恰好符合她青春幻象里的男朋友的形象而已。
他想让柏海青知道,自己其实也会弹琴,并且弹得也很好。
所以那场钢琴会,其实是陆昂杰让时听潮举办的。
听说时听潮举办了钢琴会,柏海青一定会去。
到时候他装成时听潮的样子、背对着观众弹钢琴,搞不好柏柏海青也会把他当成“钢琴王子”,会对他心生崇拜与欣赏。
等一曲毕了,他再转过身露出脸,在柏海青对弹琴人的崇拜与欣赏还没来得及消失的情况下,趁热打铁给她献上一束玫瑰,对她表白。
两个人能不能成,不好说。
但在陆昂杰的设想里,他设置的表白场景应该是梦幻的、美妙的。
他希望为自己努力一次、尝试一次。
当然,陆昂杰说服时听潮同意这么做后,也找到了柏海昌,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老老实实对他说了。
他并不想等他向柏海青表白的时候,被她的哥哥当场揍一顿。
柏海昌倒是好沟通,并不觉得陆昂杰的做法有问题。
他觉得陆昂杰虽然借了时听潮的名义把妹妹骗过去,但他只是设计了一场表白而已。
当然,这事儿能不能成,他得尊重妹妹的意思。
如果妹妹不同意,陆昂杰纠缠她,那他自然会出手保护妹妹。
所以这场钢琴会,他确实得跟去看看。
那个时候,想到了什么,柏海昌朝陆昂杰挤了挤眼睛。“我帮你,你以后可得帮我。那个秋水姑娘……我还真挺喜欢的。
“不过她肯定嫌我年纪小……我就没敢表白。
“总之我先在她面前混个眼熟吧。听说你跟她关系不错。你可得帮说些好话!”
那一年,陆昂杰19岁,柏家双胞胎兄妹18岁,秋水也不过才24岁。
他们参加钢琴会,各有各的计较在。
那会儿他们做的事情在时听潮眼里,其实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不过他也乐意在过家家环节出了点、帮个忙,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无论结局如何,青春年少时的感情都是很美好的、是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的。
时听潮之所以不邀请岛上的其他人参加钢琴会,无非是因为柏海青可能会当场拒绝陆昂杰的表白,而秋水也可能会拒绝柏海昌的表白。
如果有其他人在,被拒绝的男孩儿们的面子会挂不住,被人围观了一切的女孩儿们可能会觉得难为情、感到不好意思。
于是除了这四个当事人,最终时听潮只带了时踪一个人去钢琴会。
他不过还是个12岁的小孩子,不会让当事人感到难为情。
余钦开口道:“中午12点,我带着我儿子进了钢琴厅。那个时候弹琴的人是我。我一直弹到了3点20分,就离开了。
“之后穿着和我差不多的燕尾服、背对着观众在台上弹琴的人,一直是陆昂杰。
“火灾发生的时候,陆昂杰在弹琴上。观众席上则有我儿子、柏家兄妹、秋水。我儿子没有死,可是观众席那边的尸体有五具。
“所以,多出来了一个观众。
“他跟凶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钢琴厅,是值得我们追寻的。”
作者有话说:
余钦:“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
明月:“………………………………”
——真烦。
第142章 最后的晚宴8
六年前, 无涯岛举办了一起小型钢琴会。
这场钢琴会是以时听潮的名义举办的,但其实是一个叫陆昂杰的人,为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柏海青筹备的, 他计划在钢琴会上对柏海青表白。
目光永远追随着时听潮的柏海青, 是不肯坐下来好好听陆昂杰弹一首完整的曲子的。
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琴弹得也不错,为了让她发现自己的魅力,陆昂杰说服了时听潮配合自己演了这出戏。
听说时听潮要举办钢琴会,柏海青一定会参加。
但到时候在舞台上背对着观众、冒充时听潮弹琴的, 其实是陆昂杰。他打算弹奏三首曲子后, 就实施自己的表白大计。
被“时听潮”这三个字吸引到钢琴会的,还有一个叫秋水的女孩, 以及一个叫柏海昌的男孩。
柏海青叫上自己的哥哥柏海昌, 是因为她想对时听潮表白, 她需要找个人给自己打气。
通过阅读近期的各种八卦报刊、甚至费尽心思接近了时听潮所在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她确认了一件事,时听潮跟沈初夏是假结婚。
于是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她的哥哥柏海昌参与音乐会的真正目的,一方面是为了盯着陆昂杰, 担心他表白被拒后会对自己的妹妹做出纠缠的举动。
另一方面, 他则是为了向秋水刷好感度,如果钢琴会氛围合适,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他也会向秋水表白。
因此, 这场钢琴会, 他们四个“观众”,其实才是真正的主角。
时听潮在钢琴会开始前, 带着12岁的时踪去到钢琴厅。
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到了, 很多路过钢琴厅的人也听到了琴声。
万分期待着这场钢琴会的秋水、柏海青, 这两个姑娘全都提前去过钢琴厅。
根据余钦的回忆,她们二人分别在2点半、3点到达钢琴厅。
那会儿时踪一直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睡觉。
时听潮倒是两次侧过身望向门口,先后朝两位姑娘礼貌而绅士地点了一下头。
两个姑娘的性格非常不同,到达的时间也不同。
但她们那时候做出的回应是一样的。
她们许是都怕打扰了时听潮的练习,对正在弹琴的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就离去了。
两个姑娘以及柏海青这三人,在4点10分至15分间陆续到齐。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台上背对着他们的人已经是陆昂杰,而不是时听潮。
舞台上的干冰和纱幕配合得恰到好处,陆昂杰的背影如处在云雾环绕的仙境,也就不会让人轻易发现两个人身材的差别。
与此同时大家都知道时听潮的脾气与性格。
他喜欢沉浸式演绎,会事先将自己沉入音乐的情绪中,所以演奏前不会和任何人打招呼、或者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
因此,在等待钢琴会正式开场的五分钟内,没有人去打扰“时听潮”,他也没有主动转过身来给大家打招呼。
到钢琴厅后,秋水当然应该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找来为自己撑腰的陆昂杰并没有出现。
但大概她那个时候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男神,也就顾不上追究陆昂杰的去向。
种种因素的共同影响下,没有人发现弹琴的人已经换了。
4点20分,顶着“时听潮”的名义,陆昂杰弹奏了第一曲。
观众席上的人并不是资深行家,并不能听出他和时听潮弹奏风格的不同。
4点25分,时踪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陆昂杰弹完了第一首曲子。
时踪注意到了纱幕上的些许污渍,回头往身后的观众席看了一眼。
除他以外,观众席上应该只有柏家兄妹和秋水这三个人。
但他现在回忆起来,他当时依稀看到了四个人、或者五个人。
可惜他先前睡着了,并不知道多出来的那一到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很快,第二首曲子响了起来。
可它刚开了个头,悲剧就发生了。
除时踪以外,三名观众、和一个演奏者全部死亡。
不仅如此,现场还多了一个未知身份的死者。他本不在受邀的行列,应该是不请自到的。
至于时听潮那边,他是3点20分离开的钢琴厅。
他习惯了将时踪带在身边,所以中午来练琴的时候也带着他。
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如果贸然将时踪带走,其他人也许会觉得不对劲,继而发现舞台上的人不是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时听潮有些犹豫。
正好那个时候,老爷子给他打了电话,要求他去山顶一趟,称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找他。
时听潮估计老爷子要对自己说比较重要的事情,时踪在的话恐怕不方便,干脆也就把处于熟睡状态的他留在钢琴厅,独自去了山顶。
当年,山顶修建着一片又一片的果林。
果林前方的空地上修了一些平房。
平房旁边则有个简单的院子。
六年前钢琴会的那一日,大概于下午3点55分,时听潮找到了老爷子。
那会儿老爷子就坐在平房旁边院子里的一棵大松树下喝茶。
见到时听潮后,老爷子自然邀他坐下,陪自己喝茶、谈事情。
时听潮没想到,他刚喝了两杯茶,人就没有意识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其中一间平房。
他被关了很久,过得实在苦不堪言。
后来新的牢房建好了,他被老爷子的两个亲信绑着手脚,从旧牢房被带到了新牢房。
这是他唯一一次离开平房,得以呼吸到外面空气的机会。
这便是目前大家能掌握的关于六年前火灾案的故事梳理。
“老爷子干嘛这么做?”
听到余钦关于他离开钢琴会的去向后,问话的是时听海。
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看向余钦问:“你刚才说,老爷子认为你掌握了一些能证明他是凶手的东西或者事情,不让你说出去,才把你绑起来的?
“你到底掌握了什么?
“他特意让你那个时候离开钢琴厅,再给你下药、把你关起来……
“搞不好他还真是凶手?
“他知道那场火会发生,所以才会让你提前离开?”
余钦便道:“这件事也有些说来话长。我从陆昂杰说起吧。
“19岁的陆昂杰,是跟我在一场钢琴比赛上认识的。
“我主业还是演电影,当年有个角色需要弹钢琴,才把小时候学过的钢琴捡了起来。其实陆昂杰弹琴比我弹得好很多,他是很有天赋的、真正的钢琴家。
“事实上,陆昂杰也出身于豪门,六年前的那段时间,陆家正好和时家有些纷争。我曾无意间听到,老爷子提到想绑架陆昂杰。”
那件事就发生在钢琴会那日的上午。
一大早,时听潮去到了时长生的卧室门外,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想找他谈。
为此,他还把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的录音键提前打开了。
然而他不料,他会听到时长生在很大声地打电话——
“他是不是忘了他儿子在我这儿度假呢?!陆家再得寸进尺!我就把他儿子绑了!”
解释到这里,余钦道:“很明显,时长生想绑架的人,正是陆昂杰。当年,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不打算多待,决定立刻转身离去。
“然而不料这个时候,时踪找了过来。”
余钦侧眸,似乎观察了一下明月的表情,才继续道,“他朝我大声喊了一声‘爸爸’,这应该让老爷子听到了。
“由此,他知道我在走廊上,也知道我很可能偷听到了他的电话内容。”
明月:“…………”
桌布下,余钦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明月的手腕。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明月下意识的反应是立刻把手抽走。
余钦的手掌追逐了过去,这次握的是明月的手掌。
不过他只是安抚般拍拍他的手背,又很快把手松开了。
面上,余钦五官冷硬,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他人,继续讲述了钢琴会那天的事。
“我立刻抱起时踪走了,并没有和老爷子谈那件事。
“其实在那个当下,我虽然听到了老爷子的电话内容,却并没把它当真。因为他当时说话的口吻,很像是气话。
“当然,我是想等钢琴会后,再和陆昂杰谈谈,大不了安排他提前离开无涯岛。
“但那日下午发生的事显然出乎我的意料。
“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发现手机也不见了之后,我是想,老爷子在茶里加了安眠药把我弄晕,会不会就是为了检查我的手机。
“他猜到我去找他的时候开了手机的录音键,并且他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是会维护朋友的那种人,所以也不跟我废话,直接用了安眠药这招。
“不过当时我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把我关起来。他把我手机上的录音删了不就没事儿了?
“直到后来,我听看守我的那两个亲信说起火灾的事情……我开始怀疑,他是那场火灾案的凶手。
“除了要拿走我的手机,毁掉录音外,他还不能让我这个人证离开。这就是他将我囚禁的原因。”
时听海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你这么说,我是有点印象。当时时家和陆家都参与了一个投标项目。那项目收益有十几亿。双方都志在必得,所以闹得挺不愉快的。
“很明显,我们家后来并没有挣到这十几亿。那项目应该就是被陆家拿走了。搞不好……
“搞不好,钢琴会的那天下午,老爷子收到了时家投标失败的确切消息,于是气得直接对陆昂杰下了手。
“他把你叫走,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你死在火中。
“那场火的机关,主要是针对舞台的。他可能只是没想到,会害得其他观众也死在里面。”
余钦点头。“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我们还要挖掘其他可能。”
一旁,有侦探经历的卢修平想到什么,看向余钦道:“但这个可能有一个前提——
“老爷子得知道弹钢琴的人不是你,才能下手吧?
“纱幕上的含磷物,还有改装过的能引起火灾的灯泡,都是提前被人动了手脚的……
“现在我们得搞清楚,凶手到底想杀的是谁。
“如果凶手想杀的是你,那他是不知道当时弹琴的是陆昂杰,这才错杀了他。
“但如果凶手想杀的就是陆昂杰……比如,如果这事儿真是时老爷子干的,他有可能会知道,陆昂杰会代替你弹琴的事吗?”
“这就是让我感到存疑、不能完全肯定凶手是时长生的地方。”
余钦道,“按理说,他完全不与这帮小孩子来往。陆昂杰又生怕他喜欢的女孩子知道真相,会严格保密,不会轻易与其他人说这件事。
“尤其他不该和时老爷子有任何交集。他住在山脚下的营地里,连老爷子的面都没见过。”
“不过,如果老爷子不是凶手,他为什么把我关起来,还一关那么久,是值得考虑的事情。另外——”
看向高守,余钦问:“我要向你确认一下。火灾发生的时候,老爷子应该还不知道时踪不是他的亲孙子。
“我想知道,你当时恰好去钢琴厅,并救了时踪,是不是老爷子的授意?
“他可能没有直接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你,但找个理由让你靠近钢琴厅,以至于最终得以救下时踪,也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这场火灾,算是一个机关引发的。多大瓦的灯、需要花多长时间把含磷物引燃,凶手肯定有过计算。
“那么,如果老爷子是凶手,在起火前,他可以让人确认他的孙子坐的位置,再在起火的时候,找人立刻救出他。
“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没有任何人授意我需要在某个时间点出现钢琴厅外。
“我那会儿刚在主别墅忙完,想去外面透透气。
“那钢琴确实弹得好,我就想过去听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我救出时小少爷,确实纯属偶然,没有任何人授意
“如果这么看,凶手是老爷子的可能,其实会降低!”
“这条路暂时想不通,那我们先放一放,从别的角度入手——”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高守显然越来越着急。
他立刻看向了左三丘。“你呢?我不相信你身上的故事那么干净!”
这会儿卢修平也再度开了口。
“我一直很好奇啊,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时老爷子第三个儿子的事……他是还有个傻儿子吧?
“他哪儿去了?他没在这岛上生活过?
“你们之中有人跟他有关吗?”
见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他只得跟着望向左三丘,问道:“跟高守一样,我也不相信你那么干净!你把你的事情好好讲清楚!”
左三丘挠了挠头。“我的故事恐怕跟现阶段的凶案无关。不过我倒也可以简单讲一讲。
“我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和他的确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也没有任何恩怨瓜葛。
“我就是偶然把他给救了。他对我说……不仅是他倒在大街上没人管他,其实他生活中也没人管。
“他说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托付的人,他还说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信任……他认为遇见我,是种缘分,就把迷藏客栈送给了我。
“所以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无子无女。否则他应该把他的遗产留给他的孩子才对。我对他来说就跟陌生人差不多!
“后来……大概是一年前,我收到他的消息,说他恐不久于人世,留了个文件给我。
“他说,如果有人找我去无涯岛,我就带着这个文件去。等到了岛上,我再把文件打开,然后我会知道该怎么做。
“嗯,我是来了岛上,才知道他并不是无子无女。
“我也搞不懂他当时说他没有依靠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当时给我说那话的神态,也挺万念俱灰的。他让我感觉是个很凄惨的老人。
“现在……现在我只能说,他给我的文件,跟他的一笔遗产有关。
“但遗产的具体内容我还不能讲。
“总之这跟凶案无关。
“我与六年前的火灾没有任何关系,跟时家、跟这里的所有人也没有任何瓜葛。
“这里的人,除了我和曾经的时踪、也就是现在的贺真是一个学校的以外,其余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根本不知道死去的那个建筑师是谁。”
“那么……”卢修平皱着眉看向了其他人,“秋雁是死者秋水的姐姐;端木静是死者柏海昌、柏海青的母亲。那其他人呢?
“这里有没有人是死者陆昂杰,或者死者X的亲戚的?”
话到这里,卢修平看向了封城。“你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就只是时听海的情人这么简单吗?
“第一阶段,也许有酱油角色,比如六年前年纪还太小的时小雪,比如这个左三丘。但酱油角色不会太多。你——”
“是,我可以承认,我和死者有关系。”
封城还是开了口,“我、我认为凶手是时听海。所以我……”
时听海很诧异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你、你我……我是在酒会上偶然遇见你的。你……”
“我是打听了你的喜好,有意打扮成你喜欢的样子,混进舞会接近你的。你们一直在找的那个X,其实是我的儿子。”
“不是,啥玩意儿,你都有儿子了?你多大了啊?”
时听海显得有些置信。
大概他想不到,自己找来的情人,居然是为了当年的案子接近的自己。
是他让情人扮成男人愚弄其他人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情人听话、好摆布,但他万万没想到,她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恐怕连年龄和姓名都是假的。
“我上学的时候很叛逆,16岁就逃学、离家出走,跟街边的混混搞在了一起。那时候我脑残,认为他那样的人很酷。直到后来我怀了孕,我才醒悟过来。
“见我怀了孕,那混混直接吓跑了,我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和别的女孩子又搞在了一起。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厌恶男人。”
沉默了一会儿,封城没就这件事多解释,又道,“但我没舍得打孩子。我觉得我和他有缘分,决定把他生下来。
“所以我17岁就生了孩子。
“可把他生下来之后,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那会儿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那些钱都是我离家出走前从父母那里偷的。
“总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养他。我很害怕……
“带着他,我完全没法生活……而且那个时候,我想回家了,我知道父母的好了,但我父亲非常严厉,知道我生了个孩子,恐怕会打死我。
“于是我把孩子遗弃了……”
“幸好他遇到了好心人。他们把他收养了。后来我重新参加成人高考,努力上学、工作,人也懂事了……
“我认为自己有能力照顾他了,这才敢去见他。
“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岁了。我没有那个脸央求那对夫妇将儿子还给我。但他们肯体谅我,愿意让我每周去看孩子两次。
“于是我就住在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跟他们成为了朋友,也能经常看到孩子,陪他玩儿、甚至带他写作业什么的。
“那对夫妇是时家的远亲。六年前,我的儿子18岁。他高考压力大,于是他们利用寒假时间,带他去到了无涯岛。
“无涯岛不对外人开放,所以相对安静。凭借亲缘关系,他们能带我儿子去那里好好放松一下。
“他们当时住在营地里。也许……”
封城看向余钦,“也许你对他有些印象。他长得有些胖,叫李广。”
讲到这里的时候,封城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
不待余钦回答,她再自顾道:“他也挺喜欢钢琴的。我想,他是被琴声吸引到的钢琴厅……他趁其他人都在欣赏音乐,悄悄溜了进去。
“他只是想听听钢琴曲的。没想到……
“总之,悲剧发生后,我经过分析,认为是时听海为了争家产,设计杀了自己的哥哥,只是不料火势太大,将其他人也烧死了。
“所以我接近了时听海,想调查这件事,并杀了他为我儿子报仇。
“但我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凶手。”
至此,似乎没有人与死者陆昂杰有亲属关系、或者想为他报仇的。但除此之外,其余死者的亲友都在这里了。
每个人的故事总算渐渐明朗起来。
尽管如此,怎么将当年的案子,与这位叫鹿峰的建筑师的死亡案扯上关系,暂时还没有人找得到头绪。
时间已过去一个小时。
很多玩家都面露了着急。
明月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除了偶尔在余钦的腿移过来的时候轻轻踹他小腿一脚外,就只是托腮缓缓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
不经意间,明月与时小雪的目光对上了。
小姑娘的目光很沉静,也很通透。
明月朝她淡淡一笑。“小雪妹妹,知道些什么吗?
“六年前你还小。但你那会儿也会常去海边玩儿吧?
“你认识柏海昌、柏海青、秋水、陆昂杰、李广这些哥哥姐姐吗?”
“我认识他们。”时小雪点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所有亲戚都住在山脚。那里有一排排的矮房子,还有许多帐篷。
“我一个人在大别墅里很无聊,想去海边玩儿,我也想住帐篷,但我妈妈不同意。我就只能白天去玩儿。
“每天下午5点前,高守哥哥都会把我从海边带回去。”
“你就是在海边玩儿的时候,认识了那些哥哥姐姐?”
“是。不止他们四个人,那里还有好多哥哥姐姐。我愿意和他们所有人玩儿。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阶层之分。但哥哥姐姐们可不一样。”
“哦?也就是说,营地里的那帮年轻人……会抱团?”
“对!有钱的和有钱的一起玩,穷一点的和穷一点的一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
“我记得,柏海青姐姐、秋水姐姐各自的人缘都很好。但李广跟她们玩不到一起,因为他家相对来讲穷一点,跟时家的关系也远一些。”
时小雪讲到这里的时候,明月注意到封城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大概是在替自己的孩子感到委屈。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明月再问时小雪:“那哥哥问你啊,当年钢琴会,你大伯会和陆昂杰调换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时小雪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吧。海滩上没有人议论这件事。不过那一天,很多人都在伤心。尤其是男孩子们。”
“为什么呢?”明月问。
“我说了呀,秋水姐姐和柏海青姐姐都很漂亮,人缘好,性格好。那里的男孩子们,不是喜欢秋水,就是柏海青。
“但他们都知道,秋水姐姐和柏海青姐姐会在钢琴会上对时听潮表白!所以钢琴会那天,男孩子们都很郁闷呢,我猜他们想找大伯打架!不过他们在的时候,大伯并不去海边!他喜欢清静吧!”
听到这里,明月觉得可以找余钦单独聊聊了。
目光从时小雪身上滑过,明月转过头,身体前倾,是想对余钦耳语几句。
谁料余钦猝不及防转身,两个人的鼻子就这么狠狠撞上了。
余钦:“…………”
明月:“…………”
片刻之后,明月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拽着余钦的手腕,给其余人留下一句“我找他私聊一下”后,往男卫生间走去了。
卫生间里。
余钦仔细看向明月,试图拉开他捂着鼻子的手,未果后语带关切地轻声问了句:“没事儿吧?”
明月不答,余钦便浅浅皱了眉,转而问他:“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
明月的手还在口鼻处,因此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他这声音结合着话语里明显生气的语调,倒是把余钦逗笑了。
于是他淡淡笑着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他是国王,他应该什么都知道。
这副表情搞得好像他在考我一样。
明月脸色更加不虞,冷冷瞥他一眼后道:“你们之前说的不对。
“在我看来,老爷子把你关起来,不是因为他是凶手,也不是因为他认为你是凶手。”
“那么,你怎么看?”
余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明月当然也没察觉到,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道:“他是为了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所以,有没有盲猜凶手的呀~
第143章 最后的晚宴9
明月听完所有人讲述的故事后, 先不论每个人的讲述里的谎言成分有多少,他可以先大致将与钢琴会有关的一系列信息归位三个事件。
这三个事件当然也跟那场大火息息相关。
第一件事,是围绕陆家、时家、甚至还有其他商业集团参与的收益巨大的投标案展开的。
因为这个投标项目, 时家与陆家发生了巨大的矛盾。
这构成了时长生对陆昂杰下手的可能。
这件事将凶手指向时长生。
第二件事, 则跟兄弟之间的财产、权势争夺有关。
据说时长生有三个儿子,且第三个儿子是个傻子。
但时听潮、时听海,都没有见过这个三弟。
三弟既然是个傻子,老爷子都没让他来过无涯岛, 他当然不会继承时家、也不会继承这片岛屿。
所以目前来看, 相关权势的争夺,只存在于长子与次子间。
这件事将凶手指向次子时听海。
他杀掉时听潮, 就是为了独占遗产, 当上家主。
明月大致对这两件事做了概述, 再看向余钦道:“但其实这两件事可能都是障眼法。因为真正能与绝大多数选择参加这个晚宴的人息息相关的,是死在火灾里的陆昂杰、秋水、柏家兄妹。
“所以我更关注的是第三件事,也是很多人都会忽略的事情——
“火灾的发生,很可能跟那几个年轻死者之间的纠葛有关。”
说完这话的时候, 明月紧紧盯着余钦, 就好像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余钦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便道:“我不知道答案, 也并没有在考你。
“这个现实世界存在非常多的悬案,国王会安排‘晚宴’, 择机挑选一个案子来解决。但国王本身并不解决问题, 也不事先知道答案。”
“真的么?”
“真的。”
“那你应该会需要同时扮演很多角色。怎么做到的?”
“涉及系统机密。不能告诉你。”
“是么?你该不会复制了很多个你自己吧?
“这世上有很多你,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经历……嗯, 也会和不同的人谈恋爱生孩子什么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感悟人性的方式。一下子什么都体验过了。”
问这话的时候, 明月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 目光变得越来越冷淡。
看着他的表情,余钦拿不准他问这话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只如实答:“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并不存在很多个我。”
明月上下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这话。
但他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重新谈起了案情。
“如果凶手是时长生,他的目标是陆昂杰,而不是你。
“但这存在两个疑点,首先,他做这件事完全枉顾了他亲孙子的安危;其次,他怎么会知道陆昂杰会顶替你弹钢琴?毕竟这件事你们隐瞒得很好,连我都不知道。
“所以老爷子的嫌疑可以暂时先排除了。
“没有人会知道陆昂杰将顶替你弹钢琴。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我们其实可以把凶手只对陆昂杰有杀意的可能也排除。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分析的是,凶手设计火灾,是只想杀在舞台上弹钢琴的你,还是说,他想杀的是那日在钢琴厅的全部人。
“关于死在那场火灾里的那些死者,我的记忆,其实跟时小雪是差不多的。
“寒暑假的时候,我会跟你去无涯岛,那会儿我也常去海边玩。
“我跟大家的接触并不多,不像时小雪那样能把每个人的名字对上号,但我依稀知道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格外受欢迎,我也知道,那里确实存在小团体的现象,家族势力相当的人会一起玩,时家人的那些穷亲戚则会聚在一起,形成另一个团体。
“但这些团体之间并没有大的矛盾。
“至少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这样的记忆,那就可以暂时假定矛盾是不存在的。
“也即,没有人同时对你、秋水、陆昂杰、柏家兄妹同时抱有敌意,决定一次性把他们全都干掉。
“事实上,也不该有其他外人会知道,能够参与钢琴会的最终人员名单。是这样吗?”
余钦点点头,确认了明月的说法。
“很多人都想参加钢琴会,也都找我报了名。
“但我只对他们四个人发了邀请函。
“对于其他人,我不仅没有发邀请函,还一一发了短信拒绝、并表示了歉意。
“事实上,也只有我、陆昂杰、柏海青知道,钢琴会上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只有秋水和柏海青两个观众。
“这件事甚至连这两个姑娘都不知道。”
停顿了一下,余钦对明月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就算小团体之间有矛盾,那也是秋水与柏海青之间的。男孩子们之间一直在争论她们谁更漂亮,还举行了投票。
“这两个女孩子之间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这甚至跟她们的主观意愿无关。”
“她俩处在对立面,主要还是因为你吧。”
话到这里,明月又一次冷淡地瞥了一眼余钦,才再开口道,“但是……在知道你假结婚前,她们似乎并没有对沈初夏做什么?
“沈初夏有收到过任何骚扰短信、或者骂她的微博评论吗?”
“没有。她们的教养都很好,不是会胡来的人。”
余钦道,“沈初夏只是十八线演员,微博留言很少。
“我不记得她曾抱怨过,有人通过微博给她发过任何辱骂的评论。手机有的时候还是有信号的,你可以现在上微博确认一下。”
明月道:“那么也就是说,尽管秋水、柏海青都喜欢你,在以为你有了真爱之后,她们并没有对你的真爱采取过任何过激的行为,连对沈初夏恶言相向都不曾有。
“她们只是都喜欢你而已,并且钢琴会那会儿,两个人也都还没有真正对你表白。
“所以,她们之间的竞争关系虽然存在,但目前来看,完全不足以引发她们杀人的冲动。”
余钦点头。“同意。”
“所以,秋水、柏海青想给对方下黑手,最终引发悲剧的可能也可以暂时排除。她们之间的仇恨并不深,何况她们没必要为了杀对方,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俩构成的两个小团体,没有足够深的矛盾;又不存在对她俩,以及陆昂杰、柏海昌同时存在巨大恨意的第三方——”
明月讲到这里的时候,余钦打断他,插进话道:“确实不存在这种可能。就比如陆昂杰,那回他是第一次跟着我上岛。
“排除老爷子那条线的话,岛上除了我和火灾案里的死者,没有人认识他,更不可能跟他有矛盾。
“再来就是你说的,不会有外人知道那场钢琴会到底会有哪些人参加。”
“好。那么把这些可能通通排除,真凶的目的可以确认了——
“他只想杀时听潮一个人。”
明月道,“含磷物只抹在了舞台上紧贴着钢琴的纱幕处,灯也是照的那个地方。那么他也许原本只想杀你一个人的,他以为其他人是可以逃出去的。
“可火势发展之迅速,超乎他的想象。这是他的第一个错误。
“他犯的第二个错误,则是他不知道舞台上的人并不是时听潮。”
明月走了几步,绕到了余钦的身侧,再道:“有了这样的结论后,我们再倒过去,结合我刚才说的那两件事来分析。
“如果真凶是时听海……按理秋雁、封城早就可以对他动手。目前就她们两个人表现出的样子来看,她们并不认为时听海是凶手。
“毕竟这件事她们已暗中调查了很多年。所以我们暂时先将他放一放。如果对他有怀疑,可以放到后面。
“我们先来分析第三种可能——火灾跟年轻人之间的纠葛有关。
“我们可以先将目前得到的所有跟死者有关的信息整合一下,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推理。
“已知秋水、柏海青都很漂亮,很受男孩子们的欢迎。
“她们属于有权有势那方,各自有一波小团体,不跟相对贫穷的那帮人玩儿。
“另外,敢主动追随她们的,应该也是些自诩有钱、或者自诩帅气有魅力的男生。
“比如,封城的儿子,那个被父母抛弃的、有点胖的叫李广的男生,他应该就不在这两个小团体内。
“但既然那两个姑娘如此耀眼,他也许偷偷暗恋她们中的一个也没准。”
明月从余钦的左侧绕到了右侧。
为了避免讲话被听见,他的声音放得轻,并且说话的时候很靠近余钦的耳朵。
于是余钦左右耳朵都相继因为明月说话时的吐气而变得温热。
明月再道:“在这些信息的基础上,我们再结合刚才的推论——凶手想杀的就是你——那么,其实抛开竞标相关的商业纠纷,再抛开豪门兄弟残杀的戏码,真相也许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
“凶手就是一个普通的、暗恋秋水或者柏海青的男生。
“他不需要知道钢琴会有哪些人参加,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他只需要知道,你会在舞台上弹钢琴,而他喜欢的姑娘会参加钢琴会,并在那天对你表白就可以了。
“所以他决定,在心爱的姑娘对你表白之前,先杀了你。
“他没有想杀他心爱的姑娘,火势超乎了他的想象,也完全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其实我更倾向于认为,凶手并不是年纪很大的成年人。
“他有可能暗恋的是只有18岁的柏海青,而他的年纪,或许会跟她差不多大。
“缺乏经验、年轻冲动,导致他做出了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事。
“当然,这只是在缺乏其他信息的情况下,我对凶手做的一个简单的侧写。我不能完全肯定。
“我当时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四个或者五个人。
“凶手有可能是一个未知身份的、当年只有18岁左右的男生。
“他和李广都不请自来、出现在了钢琴会上。
“那个人可能算到舞台要被点着了,于是提前离开了观众席。他可能要去拿灭火器一类的过来,毕竟他不想杀除你以外的其他人。
“在他的设想里,他会在舞台起火之前,去拿灭火设备。然后他可以利用那些设备,在火势变大之前,把他心爱的姑娘救出来。
“但起火的舞台,他是不会管的。
“不仅他不会管,其他人也来不及管。那么到时候,死的人就只有处于火势核心地带的、弹琴的时听潮。
“然而整个钢琴厅都是木制结构,海岛的风又很大。
“尽管后来他与其他人都找来了灭火器……终究杯水车薪。
“起火的时候,高守恰好在窗边,及时砸窗救了我。
“可他一放下我,再想回头,却发现自己都办法再进去半步。
“总之,那场火超乎了凶手的想象,也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没能救出他喜欢的姑娘,还害死了其他人。”
似是忽然发现自己和余钦的距离太近了,明月退后半步,又绕至余钦身前,对着他道:“现在再说回老爷子囚禁你的事情。
“我认为,他最初之所以给你下安眠药,就只是因为早上的事情。那会儿他只是想要检查你的手机。
“那天早上,你找自己的父亲谈事情,居然会提前把手机录音键打开。与此同时,当你的父亲发现他的话被你听到后,居然会猜测你可能把他的话录了下来……
“那个时候你们的关系恐怕比较恶劣?”
“谈不上恶劣,互相防备吧。”余钦道,“在很多事情上,我们有不同的意见。他是杀伐决断、手段残忍的那种人。我可能……
“可能从事了太久与艺术相关的工作,他的很多决策,我都不赞同。所以,当他发现我录到了他想绑架陆昂杰的语音,他决定直接给我下药,再拿走我手机,这事儿他完全干得出来。
“他不是左三丘眼里那个无依无靠、心地善良、敏感脆弱的老人。”
“好。”明月道,“那么那个时候,他弄晕你,只是为了要手机。
“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步步推测。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你陷入了昏睡。老爷子让他的亲信把你扶到了其中一个平房里,让你躺在床上等待醒转。
“按理这件事就该这么结束了。但4点25分左右,火灾发生了,有足足五个人死在了那里。
“在老爷子的视角里,他的亲孙子也差点死在火灾中。
“他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有人要杀他的儿子和孙子。多亏他把你叫了过来,你才不至于也死在了钢琴会上。
“现在我们推测,那场灾难的起因,其实是年轻人的感情纠葛引发的。然而成年人不会想到,他们眼中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闹剧一般的小青年之间的爱情故事,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老爷子也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这件事很可能跟他在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有关。
“这个对手可能是和他形成竞争关系的陆家,也可能是其他人。
“毕竟按你的意思,老爷子杀伐决断、手段残忍。他得罪的人可能很多。”
余钦道:“那段时间他的确在应付一个仇家。那个仇家在道上有势力,甚至还有一支雇佣军。
“那段时间他那个仇家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对时家造成了巨大损失。所以老爷子才会急于拿下陆家也参与了的那个投标项目,他非常想挣到那十几个亿来弥补损失。
“我那段跟老爷子争执,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想与对方硬碰硬,把对方的妻儿做掉。
“我不同意他的做法,还声称要举报他,要报警。”
“啧,所以我说……你这个人的人设可真讨厌。”
明月挑眉,意有所指说了这么句话,再开口道,“有了这段故事,那我的推测就更合理了。
“老爷子以为那场火是他仇家放的。
“他仇家强大到能无声无息混进他的岛,还差点把他儿子、孙子全部杀死……所以他干脆让仇家认为,他的儿子时听潮确实就死在了那场火里。
“可他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你不愿一辈子隐姓埋名,不愿意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为了你的电影追求,你甚至还想去拍电影……
“他知道自己没法说服你,干脆直接采取了最强硬的手段。
“但我想,除此之外,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人人都知道他极为爱护你,就算你们之间有意见不一致的地方,这不能改变他爱护你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看到了山顶的那座简陋的、暗无天日的牢房,他们不会想到,他竟会把你关进那种地方。
“那帮人能轻易混进无涯岛制造这场火灾,在老爷子看来,时家人里面多半有他们的内奸。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所有的佣人、安保、管家……他们都知道老爷子对你极好。就算他要让你诈死,也会好吃好喝伺候你,把你藏在某个好睡好住地方。
“当他们看到那间牢房,绝对不会认为那里面竟然关着你。
“非得所有人都想不到你还活着,你才会获得绝对的安全。
“在所有人都想不到你还活着、且被关在那种破地方的时候,老爷子就能放心地和仇家开战了。
“我猜想,老爷子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关你太久,等他解决了仇家,就能放你出来。
“但自那以后,时家逐渐没落。
“所以很明显,那场战役,老爷子败了。
“火灾一事后,老爷子从警方那里听说这一切不是意外,更肯定了这件事是仇家所为的想法。
“为了警告仇家,在没有你在旁劝阻的情况下,他搞不好还真杀了对方的妻儿来泄愤,双方的仇恨因此越结越大。
“然而事实是对方势力越来越强,时家逐渐式微……他就更不敢把你放出去,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你还活着。
“所以他会对左三丘说,他谁都不敢相信。话说回来……”
明月静静注视了面前的余钦片刻,开口道:“按我的这个推测,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走廊你喊了你一声‘爸爸’,老爷子不会知道你听到他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对你下安眠药……
“后来你被关那么多年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所以你看——”
“所以什么?”余钦凑近几分问他。
明月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侧身在他耳边道:“所以,不要想着当我爸爸,也别想着让我这么称呼你。否则你会倒大霉的。”
闻言,余钦沉声笑了笑,再道:“角色是夏娃安排的,与我无关。”
“我才不信。”明月瞥他一眼,“你就是老想管着我,才安排了这个身份。你看,你的这些故事,非要我问你了你才说。
“其实你早就知道一切。但你非得让我自己想。”
余钦问他:“所以你觉得凶手是谁?”
明月道:“有怀疑的人了。有个人说的故事很奇怪。一会儿再问问他。
“我只是找你私聊确认一下细节。行了,聊完了,出去吧。”
“等等——”余钦却是忽然叫住了明月。
“怎么了?”明月驻足,回头对上余钦的目光。
余钦的眼神呈现出了一抹奇异,这不免有些让明月好奇他此刻的想法。
然而不待余钦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外面已响起了尖叫声。
明月与余钦立刻离开男卫生间。
待回到餐桌边,他们发现出事了——
管家高守倒在地上,已停止了呼吸。
第144章 最后的晚宴10
钢琴会正式开始后, 真正弹琴的人是陆昂杰。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时听潮、陆昂杰、柏海昌、柏海青、秋水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平时也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彼此间的生活少有交际。
他们只是因为跟时家都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 于是六年前的冬季都去到了无涯岛度假。
没有人对他们五个人同时抱有重大的仇恨, 以至于想把他们几个人同时杀死。
除了时听潮、陆昂杰、柏海昌三人,没有人知道参与钢琴会的最终人员名单。
综合这三点原因可以做出推测——
凶手想杀的人其实只有时听潮一个。
很可能火势超出了他的预想,以至于最后把所有观众全部烧死了。
六年前那段时间,时长生正好遇到了一位劲敌。
他的许多地盘都是被那位劲敌抢走的。
他刚装修好的场子, 对方说砸就砸, 在他的地盘上放火、杀人,手段极其残暴。
他拿下一个项目, 手底下的一位总裁在与合作方合作的路上, 居然直接被大货车故意制造的车祸撞死了。
几乎是自然而然地, 时长生认为,火灾案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位仇家。
那位仇家不仅要杀他的儿子、孙子,连陆昂杰、柏海青他们都不放过,就是想为他树敌。
仇家想让陆家、柏家以为这场灾难是时听海为了争家产搞出来的, 想让他们全都因此恨上时家。
实际上, 就算他们认为火灾是意外,那也可以归结为时家的错——时家建造钢琴厅的时候, 完全没有考虑火灾风险、没有建立安全的逃生出口,才会导致那么多人死在那里。
时听海是个扶不上道的纨绔子弟、扶不上墙的烂泥, 对方并没有向他下手, 也没有必要对他下手。
三儿子是个下落不明的傻子,难以继承家业。
于是时长生只能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长子时听潮。
担心时家有内奸, 他甚至不惜为此使用一些偏激的手段。
所有人都以为时听潮都死了, 时长生成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人, 可以无所顾忌、好无后顾之忧地与仇家开战了。
然而六年以来,时家一步步走向了衰败,到如今已不剩多少产业。
一年前,时听潮失踪了。
时长生自知命不久矣,却也知道就算给自己的长子解释再多,也无法得到他的原谅。两个人的理念、行事作风全然不同。
另外,由于仇家还存在,他还是不能对其他人说出真相。
所以表面上,他只能将为数不多的家业都留给了时听海。
知道时听海败家、靠不住,担心孙女以后的生活,他留了一笔信托基金给她。
另外,尽管指望不上二儿子,时长生也不愿看着时家这座大厦彻底在时听海手上倾覆。
所以他允许时长海在经营困难的时候动用这笔基金。只不过为了防止他挥霍,他就时听海对这笔钱的使用权做出了诸多限制。
这些事情是摆在明面上的。
然而鲜为人知的,时长生还单独存了两笔遗产,是分别留给长子时听潮,以及他那三儿子时听风的。
他还特别为时听潮留了一封信。
信上并没有过多就他的行为进行解释,只写了一句话:“对不起。你要小心霍家的人。”
时长生把这两笔遗产的获取方式,以及相关的信件、解释都交给了左三丘。
他还特别给左三丘留了一段话:“我那两个儿子都还活着,但我惹了仇家,不敢追寻他们的下落。
“但他们毕竟是时家的人,我猜想他们终究会回到无涯岛上。
“如果你见到了他们,确认他们的身份后,请将遗产获得的方式告诉他们,这是我欠他们的。
“当年我做了错误且极端的选择,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那不成器的次子应该会怀疑我没把全部财产留给他。他找人顺藤摸瓜查下去,也许会查到你。
“那么到时候他会找借口接近你,甚至请你去无涯岛。
“但他是个胆小如鼠而又懦弱的人,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这点请你放心。你到了岛上,帮我寻找我的长子、三子即可。也许他们也会出现……”
此时此刻,坐在宴会厅里,想着时老爷子给自己写的信,左三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爷子让他上岛才看信。
于是他真的上了岛才打开看。
上了岛、看了信,他才知道,答应来这岛上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情。
信上老爷子说得好听,什么时听海懦弱、不会伤人。
但谁知道他为了逼问遗产下落,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果然老爷子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
他给了我他财产里九牛一毛的客栈,却把这么大的事儿托付给我,就是看准我好忽悠。
他交代给我的活可一点也不好干……
左三丘唯一欣慰的是遇上了时踪、或者说明月。
关于他知道的关于时长生第三个儿子、还有时长生遗产的那些问题,他没有当面讲出来,就是因为他有所担忧,不敢相信这些人。
面前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谁是霍家人?
为什么信上提到小心霍家人?那是时家的仇家吗?
另外,会不会谁跟时长生那个傻儿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三丘这么担心着,走向了男卫生间,打算把这些事情跟明月私下里聊一聊。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敲门,只听身后“咚”得一声响,那是高守倒在了地上的声音,以及在他身边时小雪发出的惊叫。
明月和余钦立刻从男卫生间里出来了,显然也是被这些动静引出来的。
随明月一起去查看高守的状况前,左三丘悄声给他大致讲了下他那边藏起来的故事。
由此,明月便能进一步确认,事情果然跟他推测的一样——
六年前的火灾案,跟复杂的商业纠纷、家产争夺通通没有关系,而只是由年轻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引起的。
但时逢时家与对手的大战,时长生认定了那是对手所为。
现在看来,这个对手就是老爷子交给左三丘的信上提到过的“霍家”。
老爷子既然特意提醒时听潮要注意“霍家”,搞不好真的对人家做了什么。
毕竟,在火灾案前,他就想对霍家的夫人和儿子下手了。
他跟时听潮的矛盾也是由这件事而起的。两人的理念不同。
火灾案很可能让老爷子对霍家的恨达到了顶峰,于是他把时听潮诈死的戏做到了底、做到了极致,再无所顾忌地向对方展开报复。
现在明月无从得知这场对战是否造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从时家在短短时间内没落至斯来看,时长生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复杂的故事、繁冗的信息……明月从中提取关键信息、加以推理整合,总算梳理清楚了跟六年前火灾案相关的大部分故事。
然而现在他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决。
现在足以看得出,时长生是个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敢和敌人玉碎瓦全的那种人。
可他从来不是一个愚笨、不谨慎、冲动的人。
他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囚禁自己的儿子、生怕他还活着的消息被泄露半点,就是基于一个事实——
他咬定了这件事是霍家所为。
六年前的那一天,火灾发生后,时长生立刻怀疑这事是行事作风非常极端的霍家所为,并怀疑时家混了内奸,于是当机立断做了就让所有人以为时听潮死在了火灾里的决定。
他立刻让唯二的两个亲信将时听潮控制在平房里,并锁上了门。
可在此之后,他一定会做详细的调查,再根据调查结果做出要不要将时听潮放出来的决定,而不是就那么草率地、武断地做出了这个有可能会彻底改变他人生、彻底让他们父子决裂的决定。
后来经过调查,他咬定火灾是霍家所为,才会将时听潮继续关下去,并决定彻底解决了霍家,再把时听潮放出来。
谁曾想,他完全没有斗过霍家,还把时家大半家产都赔上了。
时家与霍家仇恨进一步加深,可老爷子更没有能力保护儿子了,只有继续把他那么关下去。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时长生坚定了自己的怀疑,认定这一切是霍家所为,不惜赌上与儿子决裂的风险,也要与之一战呢?
明月想,要么自己的推理有问题。
事情跟那几个年轻人的感情纠纷无关,真凶确实就是霍家人。
要么就是因为……
明月心里有了猜测。
但眼下他还要先搞清楚高守是怎么死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地查看起高守尸体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卢修平悄然拿出手机发出几条短信——
【霍老爷,时听潮居然没死,你现在怎么想?】
【太好了,让你盯着时家果然没错;时听海那个蠢货没所谓,我可以慢慢把时家的一切从他手里搞过来,但如果时听潮回来接手一切,就不同了。一旦有机会,你立刻弄死他!】
【明白。夫人和少爷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很好。江湖规矩,手底下的人在商场上怎么厮杀无所谓,但不该牵连家人。是他时长生先杀我妻儿破坏规矩的,如今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时听潮居然没死?我看这个仇我们报得太迟了!我们应该在时长生没死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把时听潮凌迟!】
高守倒在地上,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
目前只能判断他死于毒。
“他刚才是吃了放在准备区的一块蛋糕吧?”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有人看见吗?”
“我刚才去化妆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的,是蛋糕吗?谁看到他吃蛋糕了?这难道是随机杀人吗?杀高守的凶手,跟当年的火灾案、跟建筑师鹿峰之死有没有关联?”
……
高守的突然死亡显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这让在场的人感觉到,自己可能就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可他们似乎还无从知道这几起案子的凶手是否是同一人,这么做的目的又到底是为什么。
“行了,还有50分钟的时间不到。大家先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明月率先坐在了桌边,“我和我……父亲刚才在私聊。我们总不该有嫌疑。其他人呢?其他人在做什么?”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进行无效讨论,情绪已被彻底恐慌占据。
明月听得有些不耐烦,拎起一个玻璃杯哐啷一下打碎,众人的目光总算被他吸引过来,闹哄哄的宴会厅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漫不经心地对上众人的目光,明月开口道:“找到凶手,我们一共只有2个小时的时间。并且系统说了,这次没有投票按钮。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左三丘下意识瞥了一眼余钦,再开口:“系统不是说,这次由国王直接开启投票……”
“是,看起来国王有类似于审判的权力。但系统这句话还意味着,这一回投票涉及的相关规则,跟我们以往完全不同。
“在之前的游戏里,大部分情况下,投票开启即意味着死亡风险的彻底消失。那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片尾动画。总之,投票结果影响积分、影响结局、影响骑士徽章……但很少会影响我们的生死。”
明月道,“这一回情况看起来会非常特殊。如果我们找到凶手,并找到国王,让他开启投票,国王应该就能审判凶手,甚至把他带走或者囚禁。
“但如果我们找不到凶手……也许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我们的死亡,不是系统对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凶手的处罚,相反——
“我认为这反而是系统给我们的提示。
“它在提示我们,这两个小时,是找到凶手的最佳时机。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凶手的某个计谋会彻底得逞。到时候也许我们全都会死。
“事实上高守之死,就是我这个想法的最好的佐证。”
“你的意思是……杀死高守的凶手,跟杀死鹿峰的是一个人?”
问话的是卢修平,“那这就是个连环杀手了。可高守和鹿峰,有什么共同点呢?鹿峰是一个月前才接触的度假村项目。”
“对,她是一个月前才接触的项目,来到的这无涯岛。”
明月道,“否则她可能不会死。正是她这次到来,才让凶手确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卢修平问。
“如果我猜的不错,凶手就是为了复仇而来。”
明月扬起手机。“这里的手机信号很差,不过我经过等待,总算还是拿到了我想要的消息。
“在座的每个人都跟火灾有或远或近的关联。
“我们也都在猜测,鹿峰之死跟六年前的火灾有关系。但我们无从猜测,一个月前才来到这里的鹿峰,是怎么跟火灾扯上联系的。
“但大家忽略了一件事,今年,鹿峰的确是第一次来这里。
“可是六年前呢?”
秋雁当即道:“六年前来这里度假的客人,没有她。我清楚地记得每个客人的脸。那会儿我在很努力地跟每一个人结交,所以……”
明月道:“火灾那天,她确实不在。
“甚至那整个冬季,她都不在。”
“那她是怎么……”
“因为她是钢琴厅的设计师。设计钢琴厅的时候,她来过无涯岛。
“过去六年来,她都相安无事。可能凶手不知道她是钢琴厅的设计师,也可能凶手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一个月前,鹿峰接受了度假村项目重登无涯岛,这就把机会送到了凶手面前。”
明月这话一出,众人很快明白过来什么,脸色更白了。
左三丘拳头握紧,有些紧张地说:“钢琴厅几乎整个顿时没入了火海……凶手认为,这是设计师的问题?
“木制结构的钢琴厅、针对火灾的逃生通道没搭建好……
“凶手在责怪建筑师?!”
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左三丘再道:“他不仅责怪建筑师,还责怪高守!高守、高守他既然能救下时踪,为什么不能救下其他人?
“是不是因为,他眼里只有时家的宝贝孙子,而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他是不是故意懒得救的?他是不是觉得其他人不配他救……
“难道凶手是这么想的?所以……”
“不错。我认为这就是一场报复行动。”
明月道,“现在看来,不仅是鹿峰和高守,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有危险。
“比如我,凶手会认为,凭什么只有我被救出来了?如果高守救的不是我,是不是就能把他的亲人救出来了?
“还有我父亲。凶手会认为,如果不是他举办了钢琴会,就不会有他亲人的死亡。
“所以我认为,接下来最危险的,就是我父亲和我。”
停顿了一下,明月又道:“其实我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完全正确。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
“系统做了限时要求,一方面是对我们做出相关提示,另一方面它其实也在提示凶手。它要让凶手知道,凶手需要抓紧时间报仇,否则,一旦他被揪出来,他就没有办法完成他的复仇大计。
“这就是凶手会冒险对高守下手的原因。
“想要不被找出来,他最好是什么都别做。可系统的提示,让他有所担心。
“这让我意识到,其实凶手最怕的不是被找出来,而是没有时间复仇。
“仇恨深深扎根在了他的心中,所以哪怕非常冒险,他也要下手。”
还有一件事,是明月没有讲出来的。
当他刚和余钦私聊结束的时候,他的推理其实还不能完全落地,缺少切实的线索支撑。
但有了左三丘后来提供的信息,他的推理不仅有了线索支撑,他还能由此推测,霍家的人可能也在这宴会厅里。
那么,除了凶手,霍家的人恐怕也对时听潮有杀机。
时听潮面临双重危机、双重危险。
与此同时他又是国王。
而如果凶手或者霍家把国王杀了……
那么凶手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并取得胜利了?
按凶手现在的心理状态、和仇恨程度,搞不好他会让整个岛为他的亲人陪葬。
他会杀了这里的大部分人。
思及于此,明月若有所思看余钦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卢修平倒是一拍桌子。“这样的话,其实凶手也不难盘,无非围绕当年的受害者,锁定在几个人之间——
“第一个,是秋水的姐姐、时听海的妻子秋雁。
“第二个,是柏海昌、柏海青的母亲端木静。
“第三个,是被我们称为死者X的李广的母亲封城。
“第四个,那就是跟陆昂杰有关系的某个人,我们还没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排除我自己的话,现在左三丘、华华确实有可能跟他有关联,对吧?
“时小雪应该可以排除嫌疑?时听海、时听潮、当年叫时踪现在叫贺真的这位,也可以排除。”
左三丘翻了个白眼。“你等于什么都没说。”
“我说的是事实。”卢修平道。
“你的身份也说不好呢。”
左三丘道,“把陆昂杰算进来,那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我觉得我们关注端木静、封城、秋雁这三个人就行了。
“总之我非常同意贺真的意见。鹿峰的尸体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我们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时听潮和华华的口供也能证实这一点。
“那么鹿峰可能死于毒。
“鹿峰、高守都死于毒,凶手多半就是一个人。
“但是我们刚才都互相搜过身,毒药凶手有没有带进来,如果她带进来,是怎么得手的,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另外,高守刚才确实是走到准备台那里,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块蛋糕吃掉的。凶手是打算精准地对他投毒,还是谁先被毒死都无所谓?
“我个人认为,凶手针对报仇的顺序,还是有执念的。他也许恨整个岛、乃至这里的所有人,但他得先杀跟火灾案有关的人。
“我倾向于认为,他在尽可能地精准投毒。可他怎么做到,让高守吃那块蛋糕,而不是其他人呢?”
听到左三丘说这番话,明月颇为欣慰,觉得他算是彻底成长起来了。
而后他就听见卢修平道:“那我们就从刚才的时间线开始梳理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刚才去化妆间了,你们其他人呢?时间线是怎么样的?”
所有人来到宴会厅的时间,差不多是8点15分。
明月和余钦刚才去卫生间私聊,差不多是9点15分。
9点17分,卢修平去了化妆间里做调查。
化妆间位于舞台后方,两边分别是男式和女式卫生间。
9点19分,华华和秋雁先后去了舞台,大概一两分钟分钟后回到了桌上。
时小雪表示自己饿了,秋雁去准备台的一堆蛋糕里给她拿了一个草莓蛋糕吃。
餐桌上虽然有饭菜,但已经凉了。华华准备的菜以中餐为主,其中又多用到了猪油,于是这些菜凉了之后大多出现了凝固的情况。
这是秋雁选择给女儿拿蛋糕的原因。
9点23分,高守走到准备台,也随意拿了一块蛋糕吃,两分钟后他倒地抽搐,随即死亡。
“还有呢?还有没有细节?”卢修平开口问。
他找凶手似乎找得格外积极。
已经向他分析清楚了,找到凶手与否,其实对他来说相对没有那么紧要。因为他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可他为什么急于找到凶手呢?
明月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身体朝右边余钦所在的方向一歪,长发在不经意间垂到了余钦的肩膀上、还有些扫到了他的脖颈。
脖颈传来些许痒意,肩膀上传来淡淡的松木般的发香。
余钦对此的反应是微微拢眉,背也挺得更直了一些,简直有些正襟危坐。
然后他听见明月小声对自己说:“其实我已经差不多知道凶手是谁了。但光找出他来没有意义。最好张开一张网,把所有对你有杀意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你怕我死?”
“是啊。我的国王,我要保护你。否则——”
余钦的心脏刚有点加速,听见明月补充了一句:“否则谁惩治凶手呢?连国王都弄死了,真正的晚宴还怎么开展?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作者有话说:
余:不能让我多感动几秒?
月:不能。(无情.jpg)
第145章 最后的晚宴11
“按你们这意思……”
卢修平一拍桌子, “那高守中毒前,就只有秋雁去过准备台。难道她趁给女儿拿蛋糕,往其他蛋糕里下了毒?
“可不对吧。她怎么知道高守一定会去吃蛋糕呢?”
左三丘想了想道:“那么凶手可能在更早之前就下毒了。
“比如……比如我们互相搜身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那会儿有谁曾经悄悄靠近过那里?
“真凶担心搜身会把他身上有毒物的事情曝光, 所以在搜身期间做了这件事,确实也是可能的!
“当、当然,如果真相像贺真说的那样,真凶在接到系统提示, 就立刻反应过来, 自己要尽管杀人的话,搞不好他刚进宴会厅就下毒了!那个时候谁都没注意到他, 也可能。”
“你讲的确实有道理。”
卢修平摸了摸下巴, 看了看准备区。
那里放着许多蛋糕, 主要分为草莓蛋糕和芒果蛋糕。
草莓蛋糕少了一块,是被秋雁拿走的。
她的女儿时小雪并没有把蛋糕吃完,而只吃了几小口。
吃蛋糕的勺子在秋雁面前的碗里,是她喂女儿吃的。
至于高守, 从芒果蛋糕区域少了一块蛋糕来看, 他拿的是芒果蛋糕。装蛋糕的杯碟还放在原地,蛋糕却已不见, 那是因为被他一口吞掉的关系。
“如果凶手不是这十分钟内下的毒……那这谁盘得清楚?
“就按左三丘说的,搜身期间、进宴会厅路过准备台的时候, 那谁都可能动手了!这根本没法盘!可能性太多了。”
卢修平皱紧眉头, “不管了,盘凶手下手的时间, 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我们还是回到之前的思路吧。目前看来, 凶手最主要还是想杀高守、时听潮、时踪这三个人?而不是要一下子把我们都干掉吧?
“既然如此, 他一开始往所有蛋糕下毒的可能还是很小!
“嘶……这样,不管是从刚才那十分钟内,这间房里唯一靠近过蛋糕的人来看,还是从连环杀手的动机来看,秋雁的嫌疑都很大。”
他立刻看向秋雁,目光几乎带着逼视,“你要不要花两分钟时间,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凶手的理由。
“如果这个理由,我们觉得可以接受。那我们……”
看向封城和端木静,他道:“那我们再从你们两个身上出发!总之,你们三个跟火灾案死者密切相关的人,嫌疑最大!”
秋雁本就脸色苍白,心情阴郁。
在不经意瞥了一眼不远外高守的尸体后,她紧紧皱了眉,看上去几乎有些脆弱不堪了。
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她为自己展开了辩解:“我不是凶手。昨天早上,华华不是检查过了吗?案发那会儿,大别墅没有人进出的痕迹,我确实一直在屋子里睡觉。
“后来我见到鹿峰,既没有特殊反应,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点时听潮可以确定不是么?我没有杀鹿峰,也没有杀高守。我对他们没有动机。
“确实,我因为妹妹的死,受到了莫大的打击。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彼此感情十分要好。我……我确实也想为她报仇,但我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将所有相关责任人全部杀死的程度。
“我不知道鹿峰是钢琴厅的设计师。另外,如果我对相关责任人报有这么大的恨意,这六年来,我有无数对高守下手的时机。我为什么非要今天做?我没必要。
“我真正恨的人……从来只有时听潮一个。”
话到这里,秋雁抬起头来,用那双泛着红血丝的、明显带着恨意的眼睛看向时听潮,“老爷子虽然把你关了那么多年,让你失去了自由,但没有在饮食上亏待过你。这是让我发现你还活着的原因。
“我妹妹太喜欢你了,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
“‘听潮喜欢最喜欢吃南城产的荔枝,我拖朋友买了给他送过去。你说他会猜到是我送的吗?
“‘听潮很喜欢椰子鸡。我一定要学会做。不过砍椰子对我来说,还真有点困难。你说,他要是看到我砍椰子,会觉得我不淑女吗?’
“这都是秋水曾对我说过的话。
“火灾案发生后的连续两年的夏天,我都注意到,有人特意送了南城荔枝来码头。我以想吃荔枝的名义去后厨打探,他们告诉我那些荔枝都被送到了山顶。
“是,也许这玩意儿老爷子也爱吃。
“但当我多次注意到码头那边的采办人员还多次购买了鸡、采摘了我们岛上自产的椰子交给老爷子的亲信……
“我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心里有了怀疑,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落实,毕竟老爷子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我知道他的手段,我要是真的上了山,被他的人发现……搞不好我连命都会没有。
“所以我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一年多以前,老爷子忽然病危,被直升机带去了医院。他的两个亲信也走了,我才敢偷偷上去看一眼。
“我担心有其他人,比如那个华华会在那里,没敢久留,也没敢靠近别墅。
“不过我还是看到了重要的线索——
“我亲眼看见华华捧着一盘丰盛的食物从小别墅后方走出,去往了树林。我就猜,老爷子在那里藏了人。那个人就是爱吃南城荔枝和椰子鸡的时听潮。
“那个时候我认定了,时听潮是杀人凶手。
“老爷子担心他被警察抓,才谎称他已经死了,但实际偷偷把他藏在山上,还不让我们任何人上山。
“后来我去警局打听过。
“果然!老爷子当年没有让警方为那具烧焦的尸体做DNA检测。他认为不必再确认死者身份,很快就用强硬的手段把尸体要走、并迅速火化埋葬了。
“所以我一直以来想杀的,就只有时听潮而已。
“他就是凶手,所以需要躲起来。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他和老爷子这么做的原因!毕竟……
“毕竟连我也知道我这个丈夫都多靠不住。”
“你——!”
时听海的脸气得发紫,站起来就要朝秋雁冲过去。
卢修平及时把他按住,再看向秋雁,“请继续。”
“老爷子的第三个儿子,据说早就被他的亲生母亲带着离开了海岛;二子又不成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时听潮这个身份在社会上死亡。我想不到理由,只能认为时听潮就是凶手。他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他脱罪。
“我不知道时听潮制造火灾案的理由,但我猜测,或许是他们那帮年轻人之间的矛盾,让他动了杀机。
“总之,他的儿子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我对时听潮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从时家老一辈开始,他们把这个小岛当成了私人领域,认为这里是时家的净土,没有其他人可以染指。
“如果有人想把小岛商业化、或者把小岛卖了,那等同于对时家的背叛。所以,在这里建度假村,将岛屿对所有游客开放的想法,老爷子一定不会同意,时听潮也不会同意。
“老爷子去世、他那两名亲信也离开后,我去了山顶,发现了那座已经空空如也的房子。于是我知道时听潮已经走了。
“但我想,听说时听海要建度假村,他一定会回来加以阻止。
“所以,他有可能会出现在今天的晚宴上。
“但我想,时听潮这个身份既然已经死了,他回到岛上的时候,一定会用其他的身份和名字,甚至可能整容、让我们彻底认不出来。所以……”
端起自己面前桌上的招魂器具,秋雁继续道:“我本来想让我女儿配合我演一场招魂的戏码。
“我设计了一系列要问‘鬼魂’的问题,有的还跟时听潮的母亲有关。我想,我能想通过观察大家的表情,找出谁是时听潮的!
“可我这招魂游戏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展,凶案就已经发生了……不,不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超乎我的预料。我跟这一切没有关系。
“我对高守、鹿峰没有杀机。
“我也不会趁刚才拿蛋糕的时间下毒。
“你们想想,我无法肯定高守吃哪块蛋糕,只能给所有蛋糕下毒,对么?
“然而,我们本该6点吃碗饭,因为鹿峰之死,一直饿到现在。所以,一块蛋糕哪够填肚子?
“我怎么能保证我饿着肚子的女儿不会再吃一块蛋糕?那我可就是在毒害我女儿了!
“凶手不是我。”
听了秋雁的话,卢修平陷入了沉默,紧接着就皱着眉打量起端木静、封城这两个人。
似乎他被秋雁说服了,于是更怀疑她们二人。
只不过他很快想到什么,又转而问秋雁:“我只有一个问题啊,你看,你女儿吃的草莓蛋糕,高守吃的是芒果蛋糕……
“有没有可能你女儿只喜欢吃草莓蛋糕,高守只喜欢芒果的。这样你只对芒果蛋糕投毒就行了!”
“没有这样的说法!没有这样的巧合!”
秋雁道,“不信你问华华、问时听海他们!你别针对我!我如果是凶手,我敢光明正大地过去拿蛋糕吗?”
卢修平被一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一旁,时听海大概是口渴了,端起面前的杯子想要喝。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什么,迅速把杯子放下了。
他扔杯子的动作极快,像是在扔烫手的山芋。
杯子脱手后,他抬头往餐桌上仔细望了一圈——
秋雁、时小雪、端木静、封城这四位女士面前放的是鲜榨的橙汁;华华本不在晚宴之列,为方便讨论,大家给她加了个位置,她随意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至于其他男士,他们的面前有白酒、葡萄酒、还有龙舌兰一类的烈酒。
时听海当即道:“等等,我想起来了!高守他恐怕不是吃蛋糕死的!是、是因为龙舌兰!不不对,也可能是因为盐!
“就在时听潮和他儿子去卫生间之后不久,高守喝了一杯龙舌兰!喝龙舌兰之前,他用到了盐!本来、本来应该有柠檬的,柠檬、柠檬……”
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柠檬后,时听海看向华华,“柠檬呢?”
“是。我切了一盘柠檬,但晚宴前被打翻了。所以……”
华华皱了眉,“至于盐……”
龙舌兰的正确喝法,是提前准备好一片柠檬,并将盐洒在手背的虎口上。
饮酒前需要把盐吃进嘴,使其中和这种烈酒中过于刺激的口感,一口饮下一杯龙舌兰,再吃柠檬,便能品尝到这种酒的极致风味。
时老爷子就是这么喝龙舌兰的。
他的所有儿子、乃至能被邀请上桌吃饭的管家,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确实,高守一直都是这么喝这种酒的。”
华华道,“柠檬我本来老早就切好了,但不知道被谁打翻了,他没能吃上。那么毒就不在柠檬里……要么在酒里,要么在盐里?”
闻言,卢修平立刻拿起桌上那个精致的盐罐。
他也记起了那一幕——
高守舀了一勺盐放在自己虎口,将之一口吞下,再喝的酒。
可是光看这些盐,除了发现它们微微发黄以外,他却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异常。
等等?发黄?
想到什么后,卢修平立刻朝高守奔了过去,重新检查起他的尸体。
明月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会儿他没有去看尸体,但他先前注意过,尸体的指甲、嘴唇、皮肤都出现了紫钳的特征。
这是缺氧窒息而死的典型表现。
由着卢修平、时听海等人去检查尸体。
明月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龙舌兰,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
这本是烈酒,但此刻呈现出的味道却非常非常淡。
他朝华华招招手,在她凑近后,小声问她:“这个酒为什么闻起来这么淡?”
“这是夫人一直以来的要求。时听海喝多了会……”
华华瞥了时听海一眼,没敢当着他的面多说,只道,“总之,这是我在尽量不影响风味的原则上改良后的酒,龙舌兰的含量已经非常低。喝了不容易醉。高守一直都很喜欢。”
“你掺入了其他成分的酒?是用什么酿的?”明月又问。
“这很重要吗?”华华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
明月点头:“很重要。”
华华便道:“有高粱、有大米、甚至还有一种特殊的茶叶……”
“所以,”明月问她,“这种酒的维生素含量很少?”
“对。很少。”华华道,“应该很少。你问这个是——”
明月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又问:“切好的柠檬片被打翻,是怎么一回事?”
华华道:“我很早就把柠檬片摆在了准备台,打算晚宴开始后,给大家摆上桌的。
“后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也知道,除了做一大桌子菜,我还得帮时先生去山顶放火……在去山顶前,我来宴会厅确认了一下,装着柠檬片的盘子打翻在地了,那会儿我也来不及切新的,只有放弃。
“该不是这件事……是凶手做的?为什么?”
明月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卢修平开口道:“我知道了,罐子里的盐,很可能是亚硝酸盐!也就是俗称的工业盐,而不是可以食用的盐!
“这玩意儿少量的话,不至死,咱们吃的泡菜、放久了的剩菜,里面都会有点。只不过长期过多服用会致癌!
“然而,人一旦一次性服用亚硝酸盐的量达到3克,就又不同了!
“亚硝酸可以将血液中的二价铁氧化为三价铁,也就是高铁红蛋白,它没有携带氧气的能力,影响人体供氧。所以死者表现出了窒息死亡的特征!
“总之,一旦服用亚硝酸盐超过3克,没有及时解毒的话,死者会在两到五分钟内就会死亡!
“高守刚才呈现出的状态,完全符合亚硝酸中毒的特征!”
“对。这就是凶手会提前打翻柠檬的原因。”
明月接过话道,“维生素还原性强,可以反过来将三价铁的量降低,也就是说柠檬可以解毒。所以凶手不能让他吃。
明月道,“我向华华确认了,这件事发生在下午。这表示凶手早有对高守下手的打算,才会破坏柠檬。
“他在晚宴期间,没有做出任何阻止高守吃盐喝酒的动作,原因正如我前面分析得那样——
“哪怕高守之死,会暴露他的动机,继而暴露他凶手的身份,他也要这么做,因为他怕自己来不及报仇。
“另外,真正的龙舌兰酒含有大量的维生素,也有解毒的作用。
“但我刚才问了华华,高守喝的是她改良过的版本,里面其实根本没有多少龙舌兰,也就没有多少维生素,无法解毒。”
明月没有说出口的是——
喝酒前往虎口倒的盐,其实不一定能达到致死量的3克。
凶手怎么能确保,高守能一下子服下足够剂量的亚硝酸盐?
明月的目光不动声色滑过几位女士面前的橙汁、桌上那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却并不多言,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这场戏朝他期待的方向演下去。
“行了行了,清楚多了!那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
卢修平拍了拍手,脸上浮现出接近真相的喜色,再继续道,“凶手想杀的人……时听潮、时踪、高守,都是男人。
“并且她应该是知道,你们时家有这样喝龙舌兰的传统。
“连管家都养成了这样喝酒的习惯,这是传统吧?
“他既然下午就打翻了柠檬……我想,他的原计划是,晚宴的时候,时听海会向所有男士介绍岛上的这种特殊的改良版龙舌兰,然后带着大家吃盐、喝酒!
“到时候所有男人都会死!
“万幸啊,时听潮搞出火灾,破坏了原来的晚宴流程……我们这些无辜男士这才没中毒。不然……啧,为了杀时踪、高守他们,凶手枉顾我的性命。他的心理确实够变态的。不过……”
话锋一转,卢修平又道,“知道凶手的原计划,这点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利的!这暴露了凶手的一个特性——
“他了解岛上这喝酒的传统!所以……啧……”
卢修平看向了端木静。“刚才秋雁对自己不是凶手的那番辩解,有理有据。我相信没有人有反对意见。
“她想杀高守,多的是机会。可你不同啊。
“你是时长生的半个女儿,连老公都是他找的。时听潮、时听海又都是你的学生……
“你对这岛上的一切了如指掌。你可以轻易知道,晚宴的时候,有龙舌兰的这个流程。
“所以你更换了食用盐,打翻了可以削弱亚硝酸盐效果的柠檬,就是为了将我们所有男人置于死地!”
问完这句话,卢修平看向了秋雁。“不知道你什么意见?时夫人,你刚才的发言真的很精彩,完全说服了我。
“那么,端木静和封城,你认为谁是凶手呢?”
秋雁的脸已经白得快透明了。
她的双手放在桌布下,不知道是否是用力握紧了,但可以看出她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一段时间后,她还是开口了。“我认为……凶手是端木静的可能性更大。凶手这么丧心病狂。总得有个理由。
“我想,端木静有两个孩子都死在了火里。这个理由足够了。
“火灾里去世的秋水是我妹妹,我会为她的死伤心,也会想要为她报仇,但不至于因此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什么的,以至于癫狂。
“封城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死者是她的儿子,但她的儿子早已被她遗弃,现在本是别人在养。
“她儿子对她的影响程度,应该也不足以让她疯癫到成为连环杀手。”
“诶,你说,”
明月在余钦耳边用几乎是气声的方式开了口。
“怎么?”余钦回头问他。
明月道:“假如我们是一对。假如——”
余钦:“……”
明月道:“假如我们是一对,你又找了小三。”
余钦:“……………………”
明月根本也没看那余钦沉下去的表情,以及有点黑的脸色,只饶有兴致地望着秋雁,轻声道:“假如存在这种情况,我应该恨小三吧。然而当有机会把凶手污给小三的时候,我却把矛头对着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月:“假如、假如、假如……”
老余:“…………………………”
以及,明天真的争取日万!
我也想赶快写完凶案,写感情戏hhhhh。
父与子的普雷(不是)
第146章 最后的晚宴12
宴会厅内, 卢修平的审问还在继续。
他一步步走到了端木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很有压迫感地开口:“你的心肠还真是歹毒啊。
“在你的原计划里, 蛋糕、桌上的食物, 你一定通通都敢吃。那样就没有人怀疑你!
“但其实你只要不放盐、不参与喝龙舌兰的传统就可以了!
“你是女人,不参与很正常!这种喝法一直是岛上男人们的传统。
“失去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女,我理解你……你一定很愤怒,很伤心。但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杀人, 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已经把你找出来了, 你可以承认一切了!”
“我不是凶手。”
端木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相对冷静,这会儿说这五个字也说得很平淡。
“那不如你像秋雁刚才那样, 说一下自己不是凶手的原因?”
卢修平的语气继续显得咄咄逼人。
“我、我是今天才来的这岛上!我昨天没有来这里杀人!我买的昨天下午的机票去宋城, 我不可能一大早跑去岛上杀人。
“昨天我到达宋城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我在那里找酒店住了一晚,今天才从宋城的港口坐游艇来的无涯岛,是高守接的我。
“我给你看我的机票!”
端木静拿出手机里的一款旅游类APP。
不过由于信号不好,页面一片空白, 始终处于加载中。
卢修平大概懒得等页面刷新, 直接看向她道:“端木女士,就算你真的有一张显示昨天下午飞宋城的机票……我也无法保证你一定是昨天下午才来的。你懂我意思吧?
“你可能前天、甚至大前天就到宋城了。
“你真正来这里时买的那张的机票, 可能是别人订购的,至于你APP里的, 只是买来做做样子的。
“我不是警察, 现在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可没法证实你到底哪天来的宋城。
“你有其他理由吗?”
卢修平几乎叹了一口气, 像是在替端木静惋惜。
“你的杀机足够充分。你足够了解岛上的所有人、也了解岛上的地形, 你甚至早就认识高守!
“我真是想不到比你嫌疑更大的人了!”
被接连怀疑, 被顶着逼问,端木静终究显得不那么冷静了。
她颇为慌乱地看一眼其他人的反应,然后立刻指向封城。“她五个月前就来了!她也有足够了解这座岛、高守、以及时家习俗的时间!”
封城当即反驳道:“不。我只是五个月前才被聘请为财务规划师。我真正与时听海认识,或者说我主动勾引他,是在六个月前。
“但那也不是在岛上,是在宋城。
“时家商业版图的总部就在宋城。我工作也都是在宋城进行的。度假村项目开始筹备后,我来过几次无涯岛,但都是在山脚。毕竟……
“毕竟山上住着时听海的原配,他不可能带我来主别墅偷情。
“我之前给他来主别墅送过一次文件让他签字,跟高守、华华有一面之缘。但我并不了解他们。关于这点,你可以再向华华确认。
“总之,我对什么时家的喝酒传统完全不了解,也对高守不了解。
“在我的印象里,管家不应该和主人一起吃饭吧?我怎么会知道,高守这么一个区区管家,竟能和时家的男主人以同样的方式喝改良版龙舌兰?
“我怎么可能设计出这样的杀人手法?”
卢修平打量了封城一会儿,再看向端木静。“你还有什么话说?”
端木静的拳头下意识握了起来,努力为自己想着辩解之词。
“我不是凶手!你现在凭什么咬定我是凶手?我精神正常,绝对不是连环杀手!
“儿女去世后,我信了耶稣。
“上帝在拯救我、治愈我,我不是精神病人!”
“哈……你这逻辑,恐怕更不能说服人吧?我都觉得你要聊爆了。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上帝……
“他应该保护你的儿女,而不是让凶手把他们从你身边夺走。
“凶杀案的存在,凶手依然逍遥法外,这些对于遭遇了悲剧的你来说,应该都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的证明。你怎么反过来有了信仰?
“又或者说……你是信了什么邪教,所以才当上了连环杀手?”
“你简直强盗逻辑!”端木静道,“请拿出真凭实据,而不是说些强词夺理的话!”
“那我们就来问问其他人吧……”
卢修平从端木静、封城、秋雁身后一一经过,时不时还单独再逼问她们几句。
与此同时他的步子放得很慢,就像是试图从她们的后脑勺里观察出什么。
在这之后,他看向时小雪、华华、左三丘、明月以及余钦。
“各位的看法呢?我们先来次口头的投票怎么样?
“我主要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不好意思,以前当过侦探,职业习惯,我可能有点喜欢带节奏……不过也不要紧吧,别怪我强势,主要时间是不多了,我们需要节约时间。对了,话说回来——
“嘶……国王是谁呢?我们是不是要把结果告诉国王才算通关?
“但如果不知道国王是谁,我们怎么告诉他?
“我们自己在这里投完票、有了统一的结果,能不能就算是告诉他了,然后结束这阶段的游戏?
“这些问题,大家都一起讨论讨论吧!”
时小雪左右看了看,然后道:“我不知道。反正凶手不是我爸妈。”
“我那什么……”左三丘感觉到小腿肚子被旁边的明月轻轻踢了一下,于是他道,“如果非要在端木静和封城里二选一……那确实,端木静的可能大一点。她在岛上待得时间最久,对这里最了解。
“她跟高守也很熟!”
“同意。”明月开口道,“这么排除下来,也只能是端木静了。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凶手过去六年都没有动手,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
“我之前在想,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上岛不方便,来这里不容易。
“但这个理由,似乎只适合封城,毕竟她的工作不需要她经常来这里,她很难取得高守的信任,知道他的饮食习惯。
“端木静和秋雁倒是都不需要这样的理由。比如端木静,凭她和时家的关系,她想来,随时可以来。
“不过这只是我之前的想法。那会儿我不能肯定端木静是凶手。然而我刚才忽然想到……端木静其实只是跟老爷子关系比较近吧。
“但哪怕是这样,因为她儿女的死,她这六年也都没再来探望过老爷子。所以她来这岛上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跟封城一样。
“那么,如果她很突兀地出现,高守又死了,她一定会引起怀疑。
“借助这次时听海安排的晚宴,她发现她的许多仇人都会来,干脆选择今天下手。这样就相对合理。
“另外,除了不方便下手,还有什么原因呢?
“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两点,第一,过去那些年,凶手在试图放下这一切,毕竟在他眼里,那场火灾只是意外,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这一切不是意外,于是决定下手。
“第二,那就是原本他确实放下了仇恨,但回到无涯岛这件事,将他埋葬在心里的仇恨激发了出来。”
明月看向端木静,微笑着开口:“对吗端木女士?通过你刚才的亲口讲述,你有这样的契机——
“一年前,你来无涯岛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
“六年前,你在痛苦之下离开了无涯岛。你信教、信上帝,通过各种手段想办法排解内心的伤痛。
“你以为你成功了,你以为自己获得了平静。可是……
“可是当一年前,回到这片土地,你才发现仇恨从来没有远离你。你只是把仇恨暂时埋葬,却自欺欺人地以为它消失了。
“重回无涯岛,看到曾经发生火灾的地方,这让你心中的仇恨长成了参天大树。
“最终仇恨压垮了你,让你陷入崩溃,让你成为了……连环杀手。”
“你、你们……”
眼见着所有人似乎都要指认自己,端木静手都抖了起来,她先是瞪向秋雁,“你凭什么怀疑我?你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搞不好你才是真凶!还有……”
再看向封城,她道:“还有你!你……你也可能是真凶!我该杀了你才对!”
明月发言完毕,余钦、华华也依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们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真凶应该就是端木静不错。
“行。那没问题了。我们已经有了结果。只是……”
卢修平问,“我们该怎么把答案告诉国王呢?”
“搞不好猜测国王身份,也是任务之一。所以国王不会主动暴露。”
明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怎么在不找出国王身份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正式通知给国王,是件麻烦的事情……
“国王或许只有发起投票的权力,而不会参与投票。
“如果大家一起投票,我们看见有人弃票,他就暴露了。
“唔……这次没有红色按钮,那我们的投票界面、或者投票方式,就是由国王亲自开启的。
“又或者……国王只是不想当着我们的面做出开启真正的投票机制的动作,否则他就暴露了。”
“要不这样吧,”卢修平提议道,“我们是有纸有笔的。我们把投票的结果,依次写在一张纸上,然后……
“我们把投票箱放到舞台后方的化妆间。
“每个人拿着自己写好名字的纸条,从左边进化妆间,进去后把纸条放进黑箱,然后从右边出。
“一个人投票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化妆间外的舞台附近。这样就能保证,那个人投票的时候,周围没有人看着他。
“这是第一轮进化妆间的目的——投票。
“这一轮完成,投票结果就定了。
“那我们可以再按刚才投票的顺序,依次再进一次化妆间。
“第二轮进化妆间,普通人纯碎是走过场。国王则可以背着大家,独自做出发起真正投票的机制的动作。
“总之,刚才贺真提到了两种跟国王有关的可能。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咱们搞这两轮依次进化妆间的行动,都可以予以规避。
“在第一轮投票阶段,国王不投票,没人看见。
“在第二轮查看票型的阶段,国王发起真正投票机制,也没有人看见。
“只要国王在化妆间里,背着大家开启真正的投票机制后,这个机制不是立刻被触发,而是有所延迟,我们就不会发现国王是谁。
“我想,国王应该有能力办到这点吧?”
卢修平面露狡黠的微笑,“其实,如果有人出来反对我的提议,说投票机制就是会被立刻触发……那么这个人多半就是国王了。
“那么我猜,没有人反对我。
“总之,第二轮,所有人再进一次化妆间。等大家出来后,真正的投票机制也许会被刚才进去化妆间的某个人触发,那么到时候大家可以开启真正的投票,就像以前在副本里那样。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机制,这表示国王只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弃票而已。
“那么事情就更简单了,我们直接以投票箱里的结果,当做本次讨论的最终结果。怎么样?”
三分钟后,玩家们一起去到化妆间摆好了一个纸箱。
那是由装化妆品的纸盒改造的。
大家先把纸盒的四周一起贴上了胶带、封好,再在这个立方体的其中一面划了一个小口子,方便投递纸条。
与此同时,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把胶带扯下来,篡改纸条上的内容、或者予以调换,会非常容易被发现。
那么,这么设计也就可以规避这种情况的发生。
又一分钟后,大家在化妆间的左侧入口排成了一列,等待着一个一个走进去投票。
每个人进去逗留的时间都差不多,看不出任何差异。
每个人投完票出来,都会去到队伍的末尾重新排队,等待着开启第二轮进化妆间的到来。
当然,这些事情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那便是端木静。
她接连摔砸了好几样菜品和饮料杯,大概是在发泄情绪。
发泄了一阵子之后,她坐在了椅子上,手指穿过头发不停挠着自己的头皮,像是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快找到凶手的破绽。
她觉得自己都快接近真相了,只是因为情绪难以平静、因为仇恨、因为她坐在六年前火灾发生的地方,所以才会变得焦躁难安,难以集中注意力。
约莫三分钟过后,第一轮投票结束。
玩家开始第二次进入化妆间。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提出这个建议、并且没有遭到任何人反对的卢修平。
他快速经过男卫生间的大门,从左边的门走进化妆间,再志得意满、满怀笑容地快步从化妆间右门走出来,经过女卫生间的门,从舞台的另一侧走出来面对大家。
朝大家摊开手一笑,他在舞台上绕了一圈,没再回到队伍末端。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自由了!
“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大家继续!”
明月朝他淡淡一笑,再点点头。
左三丘好奇地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笑,像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以很轻松的态度走进了化妆间,再很快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卢修平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状似不经意地又回到了舞台右侧女卫生间门附近。
明月装作没看见,只是伸出左手放在余钦的肩膀上,不动声色捏了一下。
余钦的步履顿了顿,拍拍他的手背,再快步踏入化妆间。
几乎在同一时间,卢修平就转身走向了化妆间的右门。
那本是“单独投票环节”的出口。
从袖子里飞速抽出一把枪,“砰”得一声,子弹飞射而出,目标是化妆间内余钦的面门!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腿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条腿狠狠一踹,整个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射击的动作受到影响,子弹并没打中余钦的面门,而是擦着他的身体嵌入了旁边的墙壁,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坑。
不远外的餐桌上,端木静显然听见了枪响。
她迅速摔碎了面前的盘子,再立刻拿起一块碎瓷片握在手里,为的是防身。
至于华华、时小雪、秋雁等人,则纷纷迅速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化妆间,像是不敢再贸然踏入一步。
化妆间的右侧门口,摔倒在地的、一脸不可置信的卢修平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他迅速回头,似乎想看偷袭自己的人是谁。
哪知他的面门立刻挨了又重又狠的一拳,整个人被揍得立刻仰倒在地。
这回倒地前他看清了,揍了他一拳的是明月。
明月旁边还站着举了一个酒瓶、满脸戒备的左三丘,就是不知道刚才踹了自己一脚的到底是他们中的谁。
无论如何,看来自己想杀时听潮的心思是早就暴露了。
妈的……
卢修平狠狠咒骂了一句,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才刚有动作,已被明月拎住衣领按在了地上。
后脑勺重重着地,卢修平一阵头晕眼花,还没缓过来,就感到脸颊处先是一凉、然后又是一热。
——那是明月划破了他的脸!
——并且他还在继续往下划!
“你——!”
卢修平是有格斗技巧的,实在是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实在是他原本以为事情的走向全在自己的计算和掌控内,这才接连吃了亏。
眼里露着凶光,他朝不知何处大吼一声:“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行动吗?!”
“嘘。”
在卢修平吼出这句话,手脚刚要针对明月有反制动作时,明月开口对他说了这么一个字。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玻璃碎片已经划破了卢修平颈部动脉的表皮。
血从青筋上渗了出来,显得危险而又有些可怖。
似乎但凡他再动一下,明月就可以先一步置他于死地。
明月垂下眼眸,望向手里的玻璃碎片。
那是他不久前为了让大家安静而砸碎的玻璃杯的碎片。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那张沾了不少血珠的脸,带笑看向卢修平。
“你玩得不错,不过这些把戏在我面前,根本还不够看。
“怎么?想让你的临时合作对象开枪?
“你凭什么认为,下一颗子弹她开得出来?”
忽然之间,听见几声脚步声靠近,卢修平顶着脸颊与颈部的剧痛,躺在地上小心翼翼侧过头,这便看见有两个人走来——
时听潮右手举着一把枪,正指着封城的脑袋。
便是在刚才卢修平子弹打歪、挨了明月一拳的时候,余钦从化妆间左门迅速走了出去。
那个时候封城刚举起枪,还没来得及上膛,手腕已被余钦闪电般按住、再朝反方向一扭。
封城的手顿时脱了臼。
余钦趁机接过她手里的枪,用枪口抵住她的脑袋,再带着她一步步走到化妆台的右门处。
“三三。把他手里的枪拿走。”
明月手里的玻璃片又往卢修平的脖颈深处扎了一下。
卢修平当即咒骂一句,在左三丘要有动作之际,双腿忽然发力,迅速上扬、一个剪刀腿就缠住了明月的下身。
他的左手亦是猝不及防同时发力,狠狠将明月的手腕一掰,逼得他手里的玻璃碎片“叮”得一声落了地。
“是个辣美人。”
卢修平沉声开口,再一个翻身将明月压在地上,握拳狠狠朝他的脸上砸过去,“但我要赌你们的心不够狠,不敢开——”
话音未落,余钦手里的子弹骤然从漆黑的枪口滑出,稳准狠地射中卢修平的右臂。
他当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捂着胳膊哀嚎着倒了地。
“搜身的时候,你身上没有枪。那是因为枪被你提前藏在了化妆间的某个位置。
“之前我和我父亲去卫生间私聊,你则去了化妆间探查,恐怕是在检查自己的枪放得是否顺利吧?”
明月从地上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抹一把脸上的血,再颇为轻蔑地俯视着地上的卢修平。
“你是霍家派来的杀手,对不对?表面上,你在为秋雁工作,调查她丈夫出轨的事情。但实际上你是在调查时听潮是不是活着,你的任务是搞清楚,如果他活着、且参与了晚宴,他会是谁,最后杀了他。
“所以在你一踏上无涯岛,就来会举办晚宴的地方放枪了。
“我猜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下午各自休息那会儿,对么?
“我和‘鹿峰’下山,来到主别墅的茶室,你也来了。那会儿你装作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样子,其实你是刚从宴会厅藏完枪出来。
“就在这场讨论会上,你得知鹿峰就是时听潮,于是你对他动了杀心。我和时听潮私聊的时候,你去化妆间确认了枪还在。但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你认为首先要做的,还是找凶手。
“何况万一大家等会儿还要搜身呢?
“你听到尖叫声、知道出事了,担心大家还会搜身的你,更没有贸然把枪拿在手里,而决定静观其变。
“于是你在没有拿走枪的情况下走了出来。
“后来经过我们的调查、讨论,你锁定了凶手。
“凶手是你认识、熟悉、并且你认为有办法合作的人。
“于是,利用对她的审问,你偷偷跟她达成了合作。
“你把嫌疑引到了端木静身上,就是做给真凶看的。你想让她知道,你站在她那边,想跟她达成合作。
“在这之后,你趁走过她们身后、一一逼问她们的时候,偷偷告诉她,你有两把枪。
“并且你会告诉他,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理由,让她可以去到化妆间的某个地方得到那把枪。
“这样一来,你们一人一把枪,就可以把时听潮、我,以及你们所有想杀的人,全部杀死。
“再然后,你就提出了这个两次进化妆间的计划。
“你的目的当然不是投票,而是方便你们俩各自拿枪。
“我是不是都猜中了?”
卢修平面如死灰,痛不欲生。
这个时候他手里的枪已经被左三丘拿走,而封城也面无血色地下意识跪到了地上。
封城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后怕,有的只是痛苦、悔恨,大概是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报仇成功。
片刻之后,卢修平和封城全都被绑到了椅子上。
左三丘端着一把枪很谨慎地对着他们。
明月靠在餐桌边静静打量他们一眼,淡淡笑着道:“其实真正的通关方法很简单,找出国王,清楚明白地告诉国王谁是凶手就行了。
“又或者……”
明月瞧向身边的余钦,“我的国王,是否要求凶手承认一切呢?我们还要审讯她吗?”
余钦找来纸巾走到明月面前,一只手掌不容抗拒地端起他的下巴,审视般看了一会儿他的脸后,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血珠擦干净,拇指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鼻尖,再退后拉开一把椅子,大咧咧坐下来。
“你可以开始你的审讯了。”
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余钦一眼,明月转过了头,看向封城。
“凶手就是你。凶手六年时间来都没杀人,非要等到现在……这是因为她之前缺少一个动手的契机。
“我之前为了让卢修平以为我中了计,故意污了端木静一把。我当时说,那个契机是她参加葬礼的时候。
“但对你来说,也有同样的契机。比如……你跟秋雁,真的是情敌关系吗?比起时听海,你应该先认识秋雁吧?”
明月这话一出,秋雁几乎发起了抖。
时听海则是愣了很久,再像着急的兔子一样跳了过来。
“啥、啥意思?”
问完明月,他又瞪向面前的封城,“不是、不是你啥意思?”
“所以说啊,尽管信号不好,大家也要尽量靠网络搜集消息。”
明月端起手里的手机摆了摆。
“这次系统没给我们搜证的时间。但其实它并不是让我们搜身、从大家身上找线索的……如果有人之前被我骗了,不好意思啊。
“系统的真正目的,当然是告诉我们,这次探案要靠网上的信息和故事线索,而不是纯靠实物线索。”
时听海:“……”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啊?
左三丘:“……”
——还好还好,我已经被他骗习惯了。
明月再道:“我一直在通过手机查无涯岛的火灾案。我查到有人成立了一个互助小组。也就是受害者家属们互相慰藉的小组。
“这个人愿意承担所有的费用,希望大家能定期聚会一起,互相诉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排解心中的悲伤。”
“我知道这个小组!”
说话的是端木静,“但我没去。我觉得跟其他受害者家属见面,只会增加我的伤痛。
“我根本不愿意回忆当年的事,也不愿看见任何当事人!”
“对。你没去。但我想……”
明月看了一眼秋雁,再看向封城,“你去了。对吗?
“这个小组是一年前成立的。那会儿时老爷子刚死。而正如秋雁刚才自己说的那样,那个时候,她刚确认了山顶的小屋里没有人。
“那个时间点,她确认时听潮还活着,并且逃走了。
“所以我猜,她成立的这个小组,并不是为了让大家‘互相安慰’。
“她自认势单力薄,无法追查时听潮的下落,更无法独自报仇,于是她找到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把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告诉他们真相,然后说服大家一起报仇。所以……”
拉来一把椅子,明月略躬下身,尽量平时着面前封城的眼睛。
“一年前,通过这个所谓的‘互助小组’,你就认识了秋雁。
“火灾发生的五年来,你没想过报仇,是因为你以为当年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警方就是那么公布的。
“然而通过秋雁的嘴,你发现这件事是人为。
“于是这件事点燃了你心中的复仇之火。
“那个时候你应该也认为凶手不是时听海,但你还是接近了他。
“我想,一方面你早晚会杀他,毕竟你的孩子死在时家,你痛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另一方面,你想掌握他的财产信息,这样,在复仇之后,你和秋雁能拿到足够多的财产。
“在此基础上,时听海跟火灾案的关系相对没有那么大,复仇的优先级不高,他这才能活到现在。”
“妈的、我他妈的……”
似乎是想起一些细节,时听海立刻跑到秋雁面前,“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你们……”
“别用暴力!”
左三丘拿枪对准了他,努力板起脸呵斥,“坐下!”
“你们、你们他妈的……”
时听海无能狂怒,只能坐下。
明月重新看向面前的封城。“你可以承认这一切了。”
他拿起手机。“我查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已经确认凶手是你。”
左三丘赶紧瞥了一眼明月的手机,这便看见了一条颇为惊悚的新闻——
“……李某及其妻子死于煤气中毒,经过尸检确认体内有安眠药成分,有很大可能被人谋杀,警方正在就其社会关系进行调查,欢迎广大市民提供线索……”
“这个李某及其妻子,就是李广的养父母,对么?
“他们是时家的远亲。当年也是他们把李广带到无涯岛,以至于有了这场悲剧。所以你怪他们。
“鹿峰不是第一个死的。你最先下手的,是李广的养父母。我很好奇你的心理……明明你在遗弃李广的时候,做得很干脆。
“其实这对养父母对李广有恩,对你也有恩。如果不是他们,你儿子也许早就死了。但你后来却反而埋怨起了他们。”
无论听到什么话,封城的态度始终是一脸漠然。
刚才她脸上那短暂的悔恨、痛苦已经彻底消失。
她变得非常平静,就好像没有听见明月的话,也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大概因为她听到了明月与余钦的对话,所以有恃无恐——
凶手需要经过审讯、承认自己是凶手。
她想,那么自己不承认,恐怕这关他们就过不去。
明月静静看她一眼,然后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沉下声开口,那声音冷不防听上去竟显得有些阴森。
封城几乎立刻感到了一股寒意。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明月一眼,一时竟感觉他是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无常,为的就是审判自己、将自己押往地狱。
封城不由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听见明月道:“能想象当年的场景吗?其实应该很容易想象吧。
“这宴会厅是在曾经的钢琴厅旧址上搭建的。你坐的这个位置,或许就是你儿子坐过的。
“当年他坐在这里,被吞入了火舌……他想爬,但他爬不出去……也许在被火烧死之前,他是活活闷死的。
“他死于窒息。就像高守那样。对么?”
明月自诩没什么共情能力。
但他演得很像。
听到这话的封城几乎立刻流出了眼泪,浑身颤抖起来。
平静地注视着她,明月再道:“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李广很像。
“你被绳子绑住,被枪指着脑袋,你逃无可逃。
“当年的他也逃无可逃。只不过他是被大火困住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住口!!!”
封城嘶吼出声。她的声音已沙哑无比。
“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但其实……”
明月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眼神里居然带了些许怜悯。
他用很柔和的语气道,“但其实你还有机会逃离这个困境。只要你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若你认罪,神明是可以宽恕你的。
“神在注视着你,等着你的坦白。只要你坦白就可以。”
“我没有罪!我没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什么狗屁神明?!神明也什么都不懂!
“我没有犯罪!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是,我遗弃了我的孩子,但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后悔!在那之后,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
“没有人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他!
“没有人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有多高兴、多想感谢上苍!
“没有人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付出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的养父母相信,我不会把他夺走,才让他们答应我可以接近他,与他说说话……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可爱、多听话、多懂事……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养父母后来动了恻隐之心,愿意把孩子归还给我。他们打算等他高考结束,就跟他谈这件事。
“那一年,我日也盼、夜也盼,就希望高考结束后,他能回到我身边。那是我向神明祈求了无数个日夜求来的结果!
“我高兴得彻夜彻夜得睡不着觉……
“可高三寒假……他去了无涯岛,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永远等不到他了!!
“你们不会懂得一个母亲会为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
“你们不会知道,我对他的亏欠有多大。
“你们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弥补我对他的遗弃……
“我知道错了,我想弥补的!可谁给肯这个机会?神明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重新拥有儿子、弥补我对他亏欠的一切,这个希望是李家人给我的。可这个希望,也是他们生生剥夺的……
“我没有机会重新拥有我的孩子。我甚至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声道歉……
“我没有罪。我没有杀人。
“我只对不起我儿子。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些话,几乎是封城嘶吼着说出来的。
太想抒发这些在胸口郁结已久的话,她连气都没怎么换。
说完了话,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大口唤气,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的嘴巴只是不断张开再闭合,重复着三个字。
明月通过口型认了出来。
她说的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大概她是想对自己的儿子道歉。
明月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变得残忍起来。
他盯着封城的脸,以不容她回避的方式开口问出一句:“可你知道,当年制造火灾案的人是谁吗?”
封城当然没有力气回答。
于是明月冷漠地开口:“就是你的儿子李广。
“当年老爷子为什么会咬定这件事是仇家所为?
“因为他排除了其余所有可能。
“火灾前的那几天,谁可能去码头那里拿过货物,谁可能接触到含磷物、高瓦数灯,谁可能进过钢琴厅更换灯、放置含磷物……
“他一定全都排查过了。可他没有找到凶手。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确实死在了火灾里。
“凶手能想到这种可怕的杀人手法,他精于算计、手段狠辣……他应该是一个深谋远虑的、甚至有化学背景的、年纪稍大的成年人。
“他布这么大一个局,歹毒至极、阴狠至极,但又确实精明至极。这样精明的他,怎么会让自己死在火里?
“老爷子唯一忽视的一个逻辑是——
“凶手也很有可能只是通过某些方法,恰好知道了这么一个放火方式,于是加以了模仿而已,但他完全没料到这么做的后果。
“他不知道木质结构的、缺乏安全通道指示的钢琴厅,会在海风的吹拂下,造成足以将他自己都摧毁的大火。
“甚至最初,他可能连时听潮都不想杀。
“他只是想制造一场火,破坏钢琴会,阻止他心爱的女孩对时听潮告白,仅此而已。
“这是老爷子万万想不到的动机。
“他只能把事情推到他那残忍的、无所不能的、在大城市犯下不计其数的罪行,却能一次又一次让警方都束手无政策的仇人身上。
“他只是没想到,凶手还真是死在火里的死者之一。
“他没有想到,凶手只是一个18岁的、暗恋着死在火灾中的某个姑娘的胖小子。”
第147章 最后的晚宴13
“他没有想到, 凶手只是一个18岁的、暗恋着死在火灾中的某个姑娘的胖小子。”
明月看着面前的封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封城几乎彻底崩溃了。
她不顾双手绑在椅子, 直接站起来朝明月撞了去。
然而她完全没有办法站直, 只能弯着腰。
她像是愤怒地失去了所有理智,冲撞的时候也走得跌跌撞撞。
明月只消拖着椅子侧身避开,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封城就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大概身体的疼痛击垮了她维持着理智的最后一丝防线, 倒地的那刻, 她嚎啕大哭起来。“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不是凶手!他才不是凶手!
“他是最最善良、最老实的孩子!
“高考结束,他就可以回到我身边!
“他原本可以回到我身边的!!!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剥夺了他生的机会!
“你们全都该死!
“全都该死!!!!”
封城的情绪太过激动, 以至于全身都抽搐起来。
见状, 秋雁立刻上前跪在地上与她紧紧相拥。
拍着封城的背脊, 秋雁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冷静……冷静一些,你冷静一些……我们、我们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由着这二人相拥了片刻,明月继续用残忍的语调开口。
“ 这位秋雁女士……其实我认为你并不是帮凶, 至少不是主观意义上的帮凶。你只是无意识帮了她的忙。
“比如, 她早就来了这个岛上,一直偷偷住在你的房间, 这完全有可能。
“昨天早上,她离开主别墅去杀了鹿峰。杀完人她不需要再回来, 而是直接离了岛, 所以尽管下了雨,她不会留下任何足迹。
“那个时候你不知道她是来杀人的。她背着所有人这么行动, 而你也认为她的举动合情合理, 这当然是因为……
“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情人关系。
“她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时听海面前, 说是为了方便两人在海岛约会,让他撤走了所有监控,这是在为她的复仇铺路。
“与此同时,她这也是为了不让时听海发现她去找你约会。
“基于你看见我父亲扮演的鹿峰时,实在是表现得过于自然,我就先假设你对这一切不知情。
“你应该是在我们刚才推凶……我父亲提到他昨天早上看到了鹿峰的尸体的时候,才知道封城是真凶的。
“尽管你不是帮凶,但你选择维护她,站在了她的阵营那边。
“但你又知不知道,你女儿吃的蛋糕……其实是有毒的呢?”
“你、你说什么?”
秋雁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随即快速摇了头。
“你闭嘴!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会信的!”
明月淡淡道:“3g的亚硝酸盐不多,但也不少。如果只是喝酒,封城无法保证一次喝酒用掉的亚硝酸盐能达到致死剂量。
“毕竟高守只是个管家。主人可以畅饮,多喝几杯龙舌兰,多吃几口盐,但高守还有工作在身,喝一杯差不多了。
“所以为求稳妥,当然还应该在其他地方下毒,比如蛋糕。
“封城可能比我之前想象中还要更敏感一点。
“在看到本该死去的‘鹿峰’居然重新出现,在听华华说起火灾后,她猜到凶案已经发生,于是哪怕还没收到系统消息,也当断则断,迅速为所有的蛋糕都下了毒。
“发生了火灾,大家会去灭火、调查尸体……这会让大家错过饭点,之后大家恐怕又要马不停蹄开始讨论。
“如此一来,在饭菜已经冷掉的情况下,大家最有可能吃的是蛋糕,这是封城找机会为下毒的原因。
“事实也确实如此。高守喝完酒,过了一会儿,又去吃蛋糕,这才倒在地上,最终死于呼吸衰竭。
“封城把毒药藏在袖子里、藏在粉底盒或者随便什么地方,路过准备台的时候趁机撒上去就行。
“我记得,我们这些人上山灭火那会儿,你俩最后到吧?有一段时间,是不是只有你和封城两个人待在宴会厅?
“她在那个时候有没有机会下手,你有没有一直盯着她看,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当然,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并没有想害死你的女儿,也没有想害死你。”
明月有意用带了些怜悯与同情的眼神注视着秋雁道,“毕竟你们面前都放着果汁。
“现在时小雪只是吃了几口蛋糕而已,达不到致死量,所以封城只是冷眼旁观。
“但我想,一旦时小雪吃得很急、或者还想吃第二块蛋糕的时候,封城也许会以避免被噎到之类的理由,劝她先喝些果汁再吃蛋糕。
“当然,封城也许还会告诉她,蛋糕太甜,吃多了对胃不好,劝她先别继续食用。
“总之,封城为所有蛋糕和盐罐下毒,主要目标是高守、以及我们这些男人。
“她知道你们会喝橙汁,就算你们中了毒,也能靠维生素解毒。
“但是,这东西毕竟对身体不好,会致癌的。
“并且你其实也不知道当事情走向极端,封城该怎么做吧?
“——当我们怀疑起封城,如果恰好那个时候时小雪还想吃蛋糕……封城敢不敢出面阻止她、或者劝她多喝点果汁呢?
“毕竟,以时听海小三的身份,她做这件事会显得很怪,那么她很容易因此暴露自己凶手的身份,对么?
“你想帮她,不让她当真凶的事情暴露。
“但反过来呢?她其实早已将你和你的女儿都置身在了危险中。
“妹妹的死激发了你心中的仇恨。
“可你要因为这份仇恨,害死你无辜的女儿吗?”
“我、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要害我的女儿……
“我不是帮凶,我从来都不是!
“我只是想调查时听潮一个人、对他一个人下手而已,我……”
秋水是因为秋雁,才来到的无涯岛度假。
所以秋雁把她的死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六年来她都在受到内疚的折磨。
她绝不希望有人把“害女儿”、“不顾女儿安危”的嫌疑安在自己头上。她再也受不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内疚。她会彻底垮掉的。
“你、你……”
封城终究彻底面无血色。
她看向秋雁,惨然一笑。“我、我没想害过你。”
对上封城的目光,秋雁却终是颤抖了肩膀,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恐惧。
她难以想象,自己爱上的人,居然冷酷无情地杀掉了那么多人。
她也难免怀疑,对方只是为了报仇,才与自己亲近的。
尽管秋雁还抓着封城的手,似乎在给予她安慰。
但秋雁眼里的戒备、怀疑、甚至畏惧,终究让封城心里最后一点火都灭了下去。
“雁雁,我是杀了很多人。我也确实在蛋糕里下了毒。但你要相信一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和小雪。
“小雪只吃了一小口,她不会有事。如果她真的再吃,我一定会让她喝果汁……或者不小心将她蛋糕打翻。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你和小广一样,是我这辈子都想好好守护的人。”
秋雁与封城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卢修平捂着流血的手臂面色苍白地握在墙角,重重叹了一口气。
时听海像是要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刺激疯了,几次站起来又坐下,碍于左三丘手里的枪,这才什么都没敢做,只是死死瞪着那两个女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情人居然是一对,还居然爱得难舍难分。
左三丘也叹了一口气,对发生的一切实在感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很难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评价。
人性之复杂,他永远也参不透。
但他想,他也用不着参透,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座椅上,余钦一直静坐着旁观这这一切,一句话都没说。
宴会厅里充斥着秋雁与封城的哭声、以及她们互相诉说的声音。
他用无波无澜的眼神静静打量她们片刻,目光就放在了明月的背影上。
像是知道余钦在看自己似的,明月回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国王,我成功让真凶认罪了,这该算通关了吧?”
这个时候余钦发现明月的目光里有点小得意。
竟有些像在对自己邀功。
余钦淡淡笑了。
那一刻他感觉到,在其他人面前,明月是欺诈大师,是强大的队伍领导者,是可怕的对手、敌人、是不可战胜者……
可有时候自己眼里的明月却像一个孩子。
一个会向自己邀功,会因为伎俩得逞而感到得意高兴、顽劣而又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不服任何人管的孩子。
在别人面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他,偶尔会在自己面前不经意地泄露些许稚气。
哪怕只有些许而已。
余钦会因此感觉到,也许比起其他人,自己在明月的心里,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当然,这种时候并不多。
大部分情况下,余钦还是会知道——
那个高不可攀的明月,随时会毫不留情地捅自己一刀。
他确实是一个强大而又可怕的敌人。
但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那么耀眼,总之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两个小时的讨论时间结束。
余钦起身,走至秋雁与封城跟前。
仿佛感觉某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们几乎同时住了嘴,转过头下意识看了余钦一眼,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眸。
当宋帝王这么久以来,他见过不计其数的罪人,听过他们口中不计其数的无可奈何、或者非如此不可的苦衷……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寻常的人间七苦似乎已根本撼动不了他稳如磐石的心半分。
于是此刻看向秋雁和封城,余钦的表情是漠然的。
他只是拿出一个吊坠,将之打开来,再很平静地对封城开口:“要暂时请你离开这里了。”
“什、什么意思……”
封城张大眼睛看向他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东西?”
“我会将罪犯暂时囚禁到其他空间。
“等晚宴结束,她会等来警察的逮捕。”
余钦淡淡道,“所谓国王的晚宴,其实是国王在听取冤屈,然后解决问题。”
“你听到了谁的冤屈?”明月问他。
余钦道:“时听潮的。其实他逃出无涯岛后,已于不久前死在了医院。我听到了他灵魂的冤屈,特来无涯岛替他找到真相。”
明月朝他一挑眉。“所以你不是时听潮,不是我父亲?”
“我不完全是你父亲,但也不是完全不是。这回的情况比较特殊。”余钦道。
明月:“……”
知道余钦是顾及其他人在场,所以没有当场解释清楚,明月暂时没有多追问,只笑着问他:“就算你是时听潮,其实也不是我父亲。怎么就那么喜欢当人便宜爹?”
余钦瞳孔深邃地看明月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打开了吊坠。
封城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地雾气,它飘起来,再落入了吊坠中。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余钦很快又把吊坠对准了卢修平的方向。
卢修平睁大眼睛,张口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他很快也消失了。
“好了,真凶、杀手都已落网。
“恭喜各位通过了考验。
“明天晚上大家将参加真正的国王的晚宴。
“接下来的时间,各位自便。”
余钦看向明月。“你想去哪儿?”
明月道:“回去。灭火的时候沾了很多灰。”
“好。那便去。”余钦转过身,率先离开了宴会厅,留其他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明月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过了身,在看其他人的反应。
秋雁抱着一把空椅子,此刻正无声地流泪。
华华一直以来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但这会儿也皱着眉哭了起来。
明月回忆了一下,她是从余钦说出那句时听潮已死开始悲伤的。
大概是在每日向时听潮送饭的时候,她逐渐喜欢上了他。
来到这里,见到了老爷子的雷霆手段,她意识到了时听潮被关的无辜,以及老爷子的残忍。
最终她选择违抗老爷子放了时听潮。
哪怕她知道,她这么做的代价是被老爷子杀死。
随即明月又想,老爷子暂时康复出院后,得知了这件事,却并没有追究华华的责任。
不仅如此,这期间见到他的左三丘,竟觉得他是个和蔼的、孤独的老人……
这是不是因为,其实他已经感到后悔了呢?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是他默许华华放走了自己最爱护的那个儿子。否则仅凭华华一个人,根本办不到这件事。
不过现在追究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明月不知道真正的时听潮死前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是自己,大概哪怕到阴曹地府,也不会原谅时长生。
第二个离开这间屋子的是时听海。
狠狠瞪了一眼秋雁,但顾及左三丘的枪,和国王,他什么都不敢做,只得上前把餐桌上的东西都掀了。
“呸,真晦气!”
留下这句话,时听海走了。
端木静是第三个走的。
她站起来,回头朝无声哭泣的华华、秋雁各一眼,摆摆头走了。
明月又瞧了一遍众人,走到左三丘身边,从他手里拿走一把枪,再让他把另一把枪放好。“晚上机灵点,搞不好还有问题。”
“啊?啊啊,好的。”左三丘咽了一口唾沫。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房了。”
“什、什么交给我?”左三丘很诧异,瞥一眼秋雁,他小声地问明月,“她俩真是、是那种关系?”
“这是安慰女孩子的好机会。交给你了。”
明月拍拍他的肩膀,走人了。
左三丘欲哭无泪。“我哪儿会?”
明月:“那我可更不会了。给人灌鸡汤你最擅长了,相信自己。”
左三丘:“……”
离开宴会厅后,明月果然回房洗了个澡。
然后他把屋子里配备的烧水壶、水杯,全都清洗了数遍,再烧了一壶热水。
等热水放凉的功夫,他去到浴室慢悠悠地吹头发。
他的头发长且多,吹起来破费时间。
等头发吹得差不多吹干,梳好了,水也差不多放凉了。
明月端起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走进卧室。
这个时候他发现门缝下面又被人塞了一封信。
上前打开来,那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写着——
“来海边。”
这当然出自余钦的手。
那上面除了余钦写的字,还有他随手画的地图。
地图画的是无涯岛,海边有个地方被画了个圈,为的是告诉明月他在哪里等他。
这人在搞什么呢?
看过信,明月慢悠悠喝掉一杯水,把杯子放下,把信重新折好,然后走到了阳台上。
天气晴朗,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
他在阳台上能看见的那半边海缀满了星光与月色,倒是十分美丽。
唔,在这样的夜晚去海边走走……
好像也不错?
又在屋子里磨蹭了许久,明月换好衣服,还是按信上的内容赴约了。
晚上10点半,明月徒步下山,再绕着海岸线走了许久,看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岛屿。
它的总面积大概也就两百平左右,与无涯岛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海沟。
这条海沟非常浅,只到人的膝盖。
其实这做小小的岛屿并没有脱离无涯岛的本体。
不过远远看过去,它们就像是分开的。
好似这座岛孕育了它,它却好像在一点点脱离母岛,想要奔向大海的深处。
这个小时候,时踪与时听潮常来的地方。
看到那座小小岛屿的时候,明月的记忆深处出现了这些往事。
“爸爸,那座岛是不是终有一天会脱离无涯岛,然后一直飘到大洋深处去?”
小时候他曾这样问过时听潮。
“也许吧。”时听潮这样回答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无涯岛主体,是它的爸爸妈妈吧。它为什么要离开它的爸爸妈妈?”时踪问。
时听潮揉了揉他的头,抱着他踏上那座小小岛,再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追寻你的梦想,会想要离开你的母亲和我。所以啊,当人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就要珍惜格外在一起的时光。
“爱的人会离开,亲人会离散……
“时光,永远是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拥有的东西。”
潮水拍打沙滩的声音不断响起。
往事也如流水般在明月脑海中滑过。
他抬眸瞥了一眼小岛上余钦的身影,然后躬下身把鞋子脱了,再将两只裤腿挽到膝盖处,赤脚蹚着海水走向小岛。
尽管无涯岛靠南,冬季的海水还是有些冷的。
下海的刹那明月就微微皱了眉,抱怨起余钦非要选在这种地方与自己见面。
不过很快他就暖和了。
离开那条小海沟,他从湿润的沙滩走上干燥的沙滩,再走到了一个温暖的火堆旁。
明月直接抱着膝盖坐在了沙滩上,双脚很自然地伸到了火边,渐渐从脚心到身体都生出了暖意。
在他烤焦的火堆外不远处,还有一个火堆。
余钦正在那里烤东西。
明月眼尖地认出了那里有土豆。
“放孜然了吗?三三每次做的时候都会放孜然。”
明月问他,“土豆皮我喜欢脆一点。”
“好。马上就可以吃了。”余钦道。
“你确定没有毒?没有用厨房里的盐吧?”
“基本可以确定。”
“‘基本’?这种词我可不爱听。”
双脚彻底恢复暖意,明月站起来,缓缓走到了余钦身边坐下,再望向面前的烤土豆、烤茄子、烤肉串、以及放在铁架子上的虾、蛤蜊、鱼等等。
用检查人工作的眼神将这些食物仔细地来回审视了一遍,明月道:“鱼我不喜欢,闻着腥。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有味觉嗅觉的关系。现在每次闻到鸡蛋鱼什么的,都觉得腥。”
余钦在他旁边点点头。“好。鱼由我来吃。”
明月侧过头,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又道:“上游艇后不久,我穿过了一片雾……之后我就能闻到海风的咸腥味。
“这代表我恢复了味觉和嗅觉,就与故事里的‘贺真’一样。
“此外,我的骑士徽章在这个副本是失效的,不然我可以直接用技能对付卢修平。
“综合这些异常,再加上你之前在宴会厅那番话,我可以猜测,这个无涯岛其实是另一个空间的无涯岛,对吗?
“只不过这里的一切与之前一模一样,所以大家才没有察觉到异样。你把那两个罪犯关起来,等回到现实,就可以改写他们的身份。
“其实这与我们之前进副本的本质是一样的。”
余钦点头:“嗯,本质是差不多。但原理不同。
“不管是无涯岛的这场晚宴、还是别的晚宴也好,都是基于备用世界里的现实背景进行的,所以,所谓的晚宴所在的地点,其实并不是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副本,也并不位于一个独立的空间。
“不过,你可以把这里的无涯岛,当做无数个无涯岛中的一个。”
“时空的叠加态?”明月问他,“我们还在原来的无涯岛的地理位置,但其实我们被拉到了其余的时间来玩这场游戏。”
“对。晚宴结束,平行时空会重叠成唯一的一个。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会与现实的时间重叠,或者说接壤。”
余钦道,“所以,如果把国王的晚宴看做副本,进入这个副本的方式,与之前的副本确实是不同的,但本质差不多。
“晚宴结束,无涯岛上,我们现在的时空,会与现实世界重叠到一起,到时候,相关角色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封城会按照正常的程序落网,其实也就失去了身份。
“但整个世界的时间线,不会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而进行重置。
“每个凶手会常规方式落网,身份实现的是自然转变,而不是系统直接插手改变。
“这是晚宴与从前的副本不同的地方。”
“嗯,都明白了。”
明月看向他问,“那么……国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其他晚宴里的国王,确实是你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国王很多时候需要扮演一个角色扮演很多年。
“可是同一时间内,可能不同地方的多个身份都需要国王来扮演。
“所以,国王并不是只有一个。
“所谓游戏里的‘国王’,其实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夏娃用了我的形象,和我能给到她的部分数据,造了一个符号化的国王。你其实可以把国王看成系统根据我本人生成的一个、只会机械化执行命令的AI。
“所以,其实之前你看到的那个国王,只是一堆数据。”
“哦。怪不得他脸那么臭,一见着我就让我下跪。
“但话说回来,他这脾气也是跟你学的。”
明月瞥余钦一眼,总觉得关于国王的一切,他不会完全对自己说实话。
那道终极的谜题,恐怕还要等明晚正式的晚宴才会知道。
余钦将面前的土豆翻了个面,继续道:“这个AI可能会从一个角色的出身开始就扮演着他,也可能在某个人死后,扮演成他,让其他人以为他还活着,就像是我扮演成时听潮那样。
“晚宴上,他会以这个身份混迹在其他玩家之中,直到他们通过考验、或者失败。
“总之,那些国王通通都只是数据,是系统安排的NPC。与我本人无关。”
“其他晚宴的国王,都不是你本人。偏偏这回是,为什么?”
明月看着他问,“我们所在的时间,不是真正的‘现在’,那么现在这个时间,又在哪里?”
余钦把烤好的食物放进一个盘子里,再把盘子放到了明月面前。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在你在这个世界的过去。也在现在的我的过去。”
明白过来什么,明月没有去拿食物,而只是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问余钦:“所以,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其实来自过去。
“过去某个时期的你,在无涯岛这个地理位置,搭建了多重时空。其中一个时空,能方便与过去的你对接,以及方便你穿越过来。
“这依然需要很大的能量。那么等时间到了,你就会离开。
“等时间叠加结束,我会去到我的现在。你会回到你的过去,然后顺着你的时间线,慢慢走到你的现在。”
明月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莫测,与此同时还带了点探究。
“可是‘过去’那么遥远,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你?是还没有投身成贺真的那个你?
“是刚知道我下落的你?
“之前我提到贺真的选择什么的,你表现得就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你,还没决定你要做什么吗?”
“我没有决定,但我大概猜到了。”余钦道。
明月问他:“所以你来无涯岛的目的是——”
“我想看看未来的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又或者说,我只是单纯想看看你的样子而已。”
“然后你就可以决定,你要不要投身成贺真,开展你的计谋了?”
“也许吧。”
“那你现在看到我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比起从前,你变了很多。”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似乎变得快乐轻松了。身上没有那么多戾气了。”
明月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我本来以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你,是过去的你,是还没有最终做出那个决定的你。
“我刚才还在想,这笔账不该算在你头上。
“但现在看来,这笔账恰恰该算到你头上,你——”
“不如由你来告诉我,你和那个贺真之间,发生过什么。”
余钦打断明月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完完全全是明月熟悉的、来自过去的那个余钦。
猝不及防间,明月已被他压倒在沙滩上。
他的长发散落在倒映着星火的砂砾上,黑色眼眸里投进了月光与星光。不远外是被月光洒满的大海,银色的浪花正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沙滩,近处则有火堆里木炭和木材燃烧时间或发出的噼啪声响。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明月两只手腕被握紧、分别压在了耳朵两侧,简直像是一个要受罚的姿势。
他皱眉盯住余钦的眼睛问,“余钦,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余钦的声音越来越沉。
“‘搜身’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以为,你之所以认为你的计策能成功……是因为你已经懂得我的心意。”
“我只是知道贺真的心意才会那样做。
“我当时以为你有贺真的记忆而已。
“可现在看来,还没有投身为贺真的是你,什么记忆都没有。
“贺真对我的心意,我知道,能看懂。
“但是对于你,我从来都不明白。
“我以为,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的你,一旦看见我,看见这个摆了你们所有人一道逃离地狱的我,会一鞭子把我抽到魂飞魄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然后明月看见余钦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却带着些许自嘲、也有着些许苦涩。
然而很快明月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因为余钦靠他靠得太近,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那么告诉我,你和那个贺真到底发生过什么?”
余钦的声音放得很轻,与此同时变得格外沙哑。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没有做到的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该不会、总不至于……他是在吃醋?
他吃他自己的醋?
堂堂宋帝王,从来杀伐决断、心如磐石、不被任何事情所左右,并且他一定不屑于对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另眼相待……
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产生这种情绪呢?
明月抬眼对上余钦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想到什么之后,眼里浮现出几分让余钦感到极为熟悉的顽劣。
他将头微微一侧,在余钦耳边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和他签订了一份协议。”
“什么样的协议?”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概括的话,炮友协议。”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说话了。
浪潮“刷刷”拍打着沙滩,火堆继续传来“噼啪”声响。
夜空中的云层又散了一些,因此月光更甚,星光更亮。
余钦继续按着明月的手,两人对视着,彼此都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直到明月的手腕被握得大概是有些疼了,他动了下胳膊,是在示意余钦放开自己。
余钦也确实松开了他的手。
明月瞥他一眼,正想推开他起身。
下一瞬他的脖颈被余钦一只手按住,人重新倒在了沙滩上。
真是熟悉的手法……
明月皱眉朝他看去,便看见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抵住了自己的唇。
“余钦你——”明月眉头皱得更紧。
随即余钦目光下滑,盯着他的唇,不容置疑地问:“那么,他吻过你么?”
作者有话说:
啧,
这么浪漫的海边,那不得……
然后再解释一下,等于说,还没有当过人的宋帝王余钦,通过夏娃在无涯岛拉了另一个时空,再把故事里的人拉过去,然后他穿越了过去担任国王和月月的“父亲”(不是)。
所以这个时候未来的、完成融合的月月,看到的是过去的、还没有当过贺真的那个余钦~也就是余钦本钦,或者说1.0。
第148章 最后的晚宴14
“他吻过你么?”
听到余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明月有种奇异的感觉——
在这刹那,自己熟悉的那个贺真好像总算与面前的宋帝王重叠成一个人了。
大概是因为贺真也把接吻这件事看得很郑重。
似乎在他和余钦的认知里,接吻就意味着两个人心意相通。
对此明月是不理解的。
做都做过了, 吻不吻的还重要吗?
刚洗好吹干的头发沾上了密密麻麻的沙子;肚子很饿;走了那么远的路跑到这里是想跟他好好谈谈, 结果话没说几句就被他这压制住……
这些因素全都让明月不太愉快。
——他是给我烤了土豆,但根本没打算让我吃吧?都要放凉了。
于是明月张开口,用很挑衅的语气道:“当然。很多回呢。怎么?这你也要管?”
这句话换来的是余钦的进一步欺近。
然而双手按住明月的腰,余钦的手却冷不防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眼睛盯着明月, 余钦将手探进明月的外套口袋, 摸出来一把枪。
握住枪口,余钦把枪反举到明月面前。“带这个来见我?”
明月:“……”
晚宴还没有真正结束, 时家的关系网又那么复杂, 搞不好还是什么凶手藏在暗处, 这是明月让左三丘拿好枪,自己也拿了一把的原因。
他当然不是拿这把枪来对付的余钦。
但是余钦有可能是误会了。
很快,明月感觉身上的桎梏没了,那是余钦把枪放到他的身侧后, 起身去到了海边。
明月坐起来瞧向他, 便看见他脱了上衣,一头扎进海里游远了, 似乎是打算夜泳。
月色伴随着漫天星光浸泡在海水里。
余钦精瘦有力的背脊被月光染得发银,又被海水冲得透亮。
他的身影在海面上若隐若现, 而又越来越遥远。
注视着这一幕的明月:“…………”
他是误会我想杀他、我防备他, 还是因为我刚才的话不高兴?
明月皱起眉,觉得有点恼火。
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实在莫名其妙, 哪有贺真简单直率?
到底对什么感到了不悦, 他自己不说出口, 非要别人去猜吗?
明月觉得换做从前的自己,被误会就误会,他才不屑于解释,直接拿着枪就走人了。
余钦是莫名其妙夜泳也好,打算在小岛上摆烧烤摊也好,他才不惜得管。
但眼下明月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立刻抽身而去。
他自己都惊讶,觉得自己的脾气性格的确是变好了。
过了一会儿,余钦返程了,在往小岛这边游。
明月遥遥瞥他一眼,想到什么后,缓缓走到了岸边。
从干燥的沙滩一直走到被潮水浸湿的湿沙滩,明月静静注视着海里的余钦,眼见着他游近了,探出半个身体,俯视着他问:“你干嘛?”
看见近在咫尺、居然朝自己走了过来的明月,余钦显然有些惊讶。
他注视了明月好一会儿,低哑着声音开口。“没什么。让自己冷静一下。你……”
“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走。跟现在的我同步的那个时间点的你,应该在打仗。情况似乎还挺严重的。”
明月淡淡道,“事关重大,不能贸然打坏因果,我不能对你说太多。何况我本来也知道得不多。也就只能提醒一下你。”
“嗯。我知道了。”
微凉的海水顺着余钦英俊而又轮廓分明的脸流下,再顺着他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又注视明月片刻,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明月——”
“嗯?”
“你不会轻易对我做这种提醒。看来情况真的很严重?”
“应该很严重。搞不好会危及……你最在乎的苍生。”
“那么这场战役,你赌我是赢是输?”
余钦下本身泡在海水里,上半身跃出海面,仰头看向明月。
月光与星光勾勒出他坚毅、硬朗而又凌厉的面部线条。
他看起来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并不在意明月的回答。
然而无人知晓,他那两只撑住身体的手掌用力极大,深深陷入了湿润的砂砾,流下了清楚分明的十道印记。
咸湿的海水慢慢顺着指缝灌入这十道指印。
余钦浑然未觉,只是盯住明月的眼睛,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事关重大,人如明月也收起了顽劣、以及所有对余钦的不满情绪。
月光在海平面满溢。
静静站在海边与余钦对视的明月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一片月光。
沉默着注视余钦许久,明月盯着他的眼睛,总算缓缓开口:“不管你我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在我心中,你从来都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战神。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或许就是我会一直防备你、想要对你对抗、面对你的时候总会感到不甘心的原因之一——
“我的心底深处,一直藏着一部分对你的畏惧。
“无论如何,余钦,不可否认的是,在我心中,你很强大,强大到不可被战胜,无法被超越。
“不管你我之间的恩怨以后怎么清算,但这一回——
“余钦,我会赌你赢。”
十指已深深陷入砂砾,离开的时候也就留下了十个清晰的小小洞穴。海水奔涌着上岸,灌入、将之填满。
余钦的身体跃出海面,再抬起双手,一把扣住了明月腰。
“你……”
明月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那是因为余钦总算吻上了他。
双唇相接,两个身躯一起下沉,泛着银光的浪花在夜色中跃起、分散成万千星子、再落回海面散作小小的波纹。
余钦把明月拉进水中,扣住他的后脑,深深地、重重地吻了下去。
那个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洞的月亮,总算重新出现。
对于余钦来说,他仿佛已经等到了一百个世纪。
如今,月亮总算被他揽入怀中、拖进水里、再随着他沉向海底。
海面逐渐恢复平静。
海面之下,余钦将明月抱得紧、吻得也重。
肺部的氧气一点点减少,明月的呼吸逐渐吃紧。
要不是他总算憋不住、下意识张嘴的时候,感觉到余钦渡了口气进来,他几乎以为余钦想杀死自己。
好不容易被余钦搂着腰浮出水面,明月推开他的头,大口喘起了气,他无意识地将身体向后靠,头就那么搁在了余钦的肩膀上。
这被余钦解读为了信任。
于是当余钦带着明月游回岸边后,又立刻压着他吻了下去。
明月浑身都湿透了,贴在他身上的白衬衣几乎透明,再随着身体的滑动沾上砂砾。
湿透的头发、衣服、赤脚沾满了沙子,这让明月感到非常不适,他觉得自己简直狼狈至极。
然而当他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万千繁星,以及那轮明亮到无以复加的、与海中月遥遥相对的月亮。
其实今晚余钦的种种举动全都让他感到吃惊。
但他更吃惊的是自己下意识抬起手,放在了余钦肩膀上。
就好像自己在鼓励他继续。
无论如何,亲吻的感觉其实并不算坏。
身体本能的愉悦骗不了人。
尽管明月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彼此身体的熟悉,因为自己与贺真的那层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明月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场亲吻漫长到几乎没有止境。
他再度睁开双眼,眼眸里滑过一丝警惕,是感到裤子被扯了下去,紧接着他听到余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腿分开些。”
明月对此的回应是冷冷看他一眼,再抬腿朝他朝自己腿间伸出的手踹了过去。
脚腕却因此被余钦握住。
“余——”
明月的尾音变了调。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双手下意识扣向地面,却只是抓了两把砂砾。
后腰骤然失力,上半身不可控地向沙滩上塌了下去。
他那赤裸的、沾了白沙的脚趾都下意识绷直了一下。
理智与身体的反应是相悖的。
缓过神来,明月立刻开始口不择言。
“你干什么?贺真比你温柔多了。”
“是么?”
余钦俯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告诉我,他让你……过多少次?”
明月:“……”
“他、或者说未来当了一回人的那个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你们都用了哪些姿势?
“他会吗?”
大概是被余钦问得有点烦。
明月抬起手捂住了余钦的嘴。“以前没见你这么多问题。戴个面具,脸都看不见,只知道直接——”
话没说完,明月放下手,随即发现自己抹了余钦一嘴的沙子。
明月笑了,瞥他一眼,懒洋洋地放任自己躺在了沙滩上,盯着夜空中的星星道:“好。现在回答你这三个问题。
“数不清。太多了所以记不清。他一开始不太会,但做着做着就熟练了。
“这三个答案你满不满意?”
明月浮了一层红晕的脸顿时重新疼得发白。
他立刻张开口,估计是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词。
余钦适时地将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
……
……
余钦笑了,在他耳边道:“不会有人听见。你可以叫出来。”
明月咬着牙嘲他。“你不是人?”
“倒也确实不是。”
“……”
………………
………………
“你快点。”
明月的语气带有几分不耐烦。
余钦端起明月的下巴,让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你和他……的时候,有现在这样舒服吗?”
“有。”明月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回应。
下一刻他被翻了个身趴在了沙滩上。
余钦拍了挺重的三下,俯下身在他耳边问:“说的实话?”
明月大概是火了。
他转过身一把推开余钦,坐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放起了狠话:“你信不信,你今天晚上敢再我一个问题,我会立刻把它废了!”
第149章 最后的晚宴15
明月双目写着怒火, 余钦对上他的目光,却是笑了。
他一把将人揽过来,轻轻吻住他的眉间, 再往下一点点滑, 在他唇角啄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察觉到怀里人的身躯没有那么僵硬了,余钦重新吻住他的唇,缓缓带着他重新躺下。
一望无垠的夜空中, 星月相映, 坠下一片又一片的银色的纱,随着海浪的起伏起起落落。
一座小小的岛屿浮在空旷的海面上, 如同水墨山水画上苍茫间不经意用笔尖缀下的一点, 显得异常渺小, 也无比孤寂。
然而岛上有火光。
还有一对紧密纠缠的身影。
以及那不时响起的几声低吟。
明月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的加重,每次脚趾的蜷缩,每次手指下意识向地面扣紧……全被余钦主宰了。
所有感官似乎皆被余钦的强势所操控,心理与理智上明月觉得不情愿。
可是身体的反应并非他所能控制的。
这一回他们一起到了。
身下一片潮湿与黏腻, 明月趴在余钦身上, 张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不过咬得并不深, 因为此刻他已经并没有多余的力气。
咬完人,他有些脱力, 顺势将头枕在了余钦的肩膀上。
但是他躺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又调整了几个动作。
然后余钦轻轻捧住了他的后脑勺,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肩窝处, 再揽住他的手臂。
明月下意识看向余钦。
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宋帝王。
火光已经熄灭。
余钦的侧脸被月光勾勒很柔软、也很温柔。
这个时候明月听到了很重的心跳声。
他以为这心跳来自余钦。
然而当他仔细辨认后, 他发现这心跳竟然来自自己。
银色的沙, 摇晃的火,流动的海。
在这样的夜晚,心动似乎再也无所遁形。
于是明月立刻站了起来。
余钦上半身坐起来,深深看他一眼,继而跟着站起身。
他把自己先前脱下的干外套拿给明月披上,再往两堆火里添了些柴火和木炭,一堆让明月用来烤身体、烤湿衣服,另一堆用来把早已凉透的食物重新烤熟。
“海鲜都不新鲜了。”
沉默良久之后,明月总算出声。
两堆火的距离不远不近。
两个人的距离也不远不近。
余钦抬眸,望向明月被火光映红的脸,淡淡笑着道:“反正你只喜欢吃土豆。”
“那也不是。”明月道,“你弄点虾给我。”
“好。”余钦点头,“想吃什么都可以。”
“等等,”明月问他,“你没有当过贺真,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土豆?”
“问了左三丘。”余钦道。
“你没说多余的事吧?”
“比如呢?”
“……没什么,烤你的串吧。”
两个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了。
明月去到了浴室泡澡,余钦也跟着他坐进了浴缸里。
不过此情此景并不浪漫。
因为水里全是沙子。
当两人将身上的沙子清理干净,浴缸里的水已经换了三遍。
当第四遍水换好,身体是勉强干净了。
然而明月头发里的沙子还没有清理。
于是浴缸里,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余钦开始帮明月洗头。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明月毕竟还是感觉到了惬意。
这与海水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由回忆起不久前的情形,越回忆,他就越皱了眉。
躺在沙子里的时候不舒服,海水很凉,余钦的厨艺也太过一般,做的东西勉勉强强能填饱肚子,更别提那满头满身的沙子……
所以,宋帝王搞什么在海边看星星看月亮的“约会”?
这简直像老男人骗小姑娘的把戏。
明月皱了眉,觉得有些恼火。
他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配合。
余钦当然不知道明月在想什么。
他抓起一把怀中人那潮湿的、沾满沙子的头发,动作颇为小心地把沙子往下捋,但大概某个动作还是重了些,顿时惹来明月“嘶”的一声,然后他就朝自己瞪了过来。
余钦也有些无奈。他哪有这种的经验。
于是他想了想,问明月:“干脆剪了?”
“你敢!”
明月的目光很凌厉,“你就不适合玩这套。大冬天的去海边烧烤看月亮……谁给你出的主意?”
“没人给我出主意。你不喜欢?”
“……”
“不喜欢星星,月亮,海,沙滩,土豆……还是不喜欢我?”
“…………”
明月的表情把余钦逗笑了。
他伸出手掌揉了揉明月的头,将他身体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些,重新帮他清理起头发。
“这个要弄一段时间。你睡吧。我会轻一点。”
明月不信他的话。
想起不久前海滩的经历,他语带了些抱怨。
“你才不知道什么叫‘轻一点’。”
说完话,明月打了个呵欠,倒也真靠着余钦的肩膀轻轻阖上了眼。
但很快他又警醒地把眼睛睁开了。
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不适应,以及别扭。
他习惯了和余钦剑拔弩张,习惯了一见面就争吵,习惯了两个人斗得鱼死网破。
就算后面两人有了身体上那层关系,就算他们的身体已经十分契合……做完之后两个人也会立刻分开,连跟对方多说一句话的时候都很少。
现在这种类似于事后的温存、亲昵,通通让明月感到不适。
毕竟炮友之间是不需要这种亲昵的。
他和余钦又不是在谈恋爱。
明月睁着眼,在现在离开浴缸把余钦赶出房间,和闭上眼睡觉顺便让余钦帮自己清理头发之间犹豫。
犹豫的结果是他重新闭上眼睡觉了。
——算了,只是让他帮忙清理下头发而已。
其实什么都不算。
不知不觉,明月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被余钦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睁开眼,发现天亮已经大亮。
“再睡会儿吧。”
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于是明月就又闭上了眼睛。
隐约间他感到有人为自己盖上被子,再在自己眉间落下了一个郑重的吻,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明月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宋帝王已经不在身边。
他应该是走了,回到他的时空去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大概是时间已经到了,他必须回去。
就像午夜12点前必须坐着南瓜马车离开舞会的灰姑娘。
把阎王爷与灰姑娘做了类比。
走到阳台上望向海面的明月有些被自己的比喻逗笑。
然而笑过之后,望着那片海,他又感觉到了一些怅然若失。
此时此刻,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正视的一件事——
昨晚他的所有心烦意乱、烦躁、坏脾气,其实不是因为不喜欢星星、月亮,不是因为那些麻烦的沙子,也不是因为海水的冰冷……
而只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动了心。
这件事当然不是在昨晚发生的。
其实明月也不知道是什么发生的。
也许它源自于在新宇宙漫长而孤寂的流浪中偶尔泛起的些许想念,也许它来自贺真选择当自己那把刀的时候……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
他又不是疯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变着花样惩罚人的、铁血无情的阎王爷?
他怎么会让自己卷入这种麻烦的、世俗的情感里?
不过……
明月自认并没有陷很深。
毕竟他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和宋帝王再也不会见面的事实。
他试图整理清算自己的感情,就像做证明题一样一步一步论证,以得出自己并没有真正喜欢上宋帝王的结论。
然而这根本不是计算能解决的问题。
情感的重量、心脏的温度,从来不是运行一下代码就能给出结果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从前的看法果然不错——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非常麻烦。
不过现在再追究清算这些,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明月知道,早在那片梅花林里,当贺真做出选择,当自己把刀扎进他的胸口,他和余钦就已经结束了。
昨晚的宋帝王只是黄粱一梦。
当自己睡醒,他也就离开了。
从此两个人便算是真正的天各一方,彻底陌路。
可是……
可是,明月想,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宋帝王当了一回人,总算教会他些许关于爱和心动的感觉。
可他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宋帝王已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这算什么?
敲门声打断了明月的所有思绪。
明月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左三丘。
左三丘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然后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宋帝王大人走了吧?”
明月:“……”
左三丘眨了两下眼睛。“我是叫你吃午饭的。但我知道你俩要约会,都没好意思过来打扰。”
明月:“……”
左三丘道:“你昨晚回去洗澡的时候,他来找过我,问过我你喜欢吃什么来着。所以你们是在约会吧?”
“三三,”明月一手撑在门框上,瞥向左三丘的眼睛,“那个悬崖的事,我可以再提醒你一遍——”
“哇,你再威胁我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宋帝王对我说过什么。”
“他说过什么管我什么事?为什么你认为我想知道?”
“好好好,不管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那就快去吃饭吧!”
左三丘摆摆头,“饭是华华做的。我盯着的。应该没问题。你担心的话,可以等我吃了你再吃。”
“等我一会儿。”明月关上门进屋了。
明月说的“一会儿”,实际上他洗漱、换衣服,花了不少时间。
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看着身体上的种种印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其实还疼着,有时候甚至会恍然感觉那人还在里面。
想到这里,明月洗漱的时候很有点咬牙切齿,然而当他穿戴整齐出现在左三丘面前的时候,却已是一脸淡漠平静。
两人顺着楼梯从三楼走到一楼。
左三丘一路叨叨着自己有什么顾虑。
“我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话说回来,新的凶手还会出现吗?
“你看啊,就好比时老爷子的第三个傻儿子的故事,一直没出来!我预感很不好啊……
“你看,宋帝王跟你关系那么好,有没有给你透点题啊?”
“你觉得阎王爷是那种会徇私的人吗?”
“这……”
“何况我跟他之间有什么‘私交’?”
“…………行吧,你说得对!”
“所以……他对你单独说了什么?”
“嘿嘿嘿,你还是想知道吧?憋这么久憋不住了?”
明月:“…………”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哦——”
左三丘话还没说完,只听楼梯上传来的“咚”“咚”“咚”三声响,便立刻楼梯口看去。
明月背对着楼梯,看着面前左三丘的瞳孔逐渐放大,呈现出一抹惊恐的神态。
侧身回头,明月看见一个脑袋顺着阶梯滚了下来。
——是时听海的。
第150章 最后的晚宴16
中午11点45分。
明月、左三丘、端木静、华华、秋雁以及时小雪一起坐在了餐厅里。
这会儿高守的尸体还在宴会厅, 鹿峰那烧焦了的尸体则摆在山顶。两具尸体暂时都还没有人处理的情况下,现在又死了一个人,并且他的头还被砍掉了。
在这种氛围里, 没有人有胃口吃午饭。
更何况大家还都担心食物的安全性问题, 于是尽管都在餐厅里坐了很久了,却始终没有人动筷子。
也没有人开始说话,每个人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唯一让气氛显得不那么沉闷的是收音机里传来的广播声。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好听的主持人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前几条新闻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新闻里响起这么一段——
“……今天有两名嫌疑人在宋城市公安局自首, 一位自称是杀手, 犯案无数,另一位自称在无涯岛犯下两起命案, 两位自首前还特意在微博分别发表了长文, 深度剖析了自己的犯罪心路历程……
“经本台记者了解, 市局一大早就派警察去到宋城S3港口,准备前方无涯岛进行进一步调查核实。
“然而警方在去往无涯岛的路上遭遇了罕见大雾,相关海域可见度为零,并且由于未知原因, 雷达出现了失灵的情况。
“如今宋城警察已成功返航, 考虑到安全问题,将等到大雾散去, 天气异常消失后再重新前往无涯岛。
“本台记者会持续跟进……”
这条新闻播报完毕,主持人开始播报起其他新闻。
华华看大家一眼, 开口道:“之前时先生喜欢在午饭的时候听宋城百姓广播电视台。我端了第一道菜过来的时候, 就顺手开了广播。
“这、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时听潮也不在了。他是国王扮演的。国王离开了吗?
“新闻提到的两个人, 就是封城和卢修平吧?
“他们、他们去自首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那么按理, 国王已经把他们带走了,晚宴是不是本该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广播里的男女主持的声音全部被杂音取代,收音机再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明月拿起手机打开来一看,信号格彻底将为零。
无涯岛现在与外界失联了。并且由于天气等异常因素,岛上的人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那么时听海是谁杀的?
在座诸位中的某个吗?
另外,明月早上挤牙膏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
他再度失去了味觉与嗅觉。
时间到了,国王离开,真凶落网……
种种因素都在说明一件事,其实晚宴确实已经结束了。
“国王的晚宴”,其实是“国王”在感应到强大的执念、冤屈一类的情绪后,去到那个人身边,将与之有关的人的身份,划定为晚宴的入场券,并将晚宴设计成一场真实的剧本杀,以试图找到真相。
所以,尽管这场剧本杀对很多玩家来说意味着“最后一关”,但这并不着意味着这场游戏一定很难。
玩家会遇到多大难度的晚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运气与身份。
另外,昨日讨论会上,明月提到什么凶案第一阶段的说法,只是在那个当下为了忽悠人而已。
毕竟他也不确定凶案还有没有第二阶段。
现在他的味觉嗅觉跟着消失,国王也已离去,分明表示余钦那所谓的“时间叠加态”应该已经结束了。
在他还在睡觉的时候,过去的时空与现在叠加,他已经回到了现实,真凶也得到了落网的结局。
可为什么看上去凶案还没有结束?
另外……
明月伸手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个排骨,左三丘赶紧提醒他。“诶,小心啊,现在这……”
明月朝他摇摇头,随即抬起左手手掌,试图发挥骑士徽章的作用。
徽章起效了。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些食物没有问题。
于是他直接把排骨咬进了嘴里,再对左三丘道:“没问题。先多吃点。晚餐能不能吃上还不一定。”
骑士徽章作用的恢复进一步印证了明月的推测。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徽章的作用受到了大幅限制。
他无法通过徽章看到清晰的画面,也无法使用它杀人。
至少暂时来讲是这样。
“行。知道了。”
左三丘确实饿极了,赶紧拿了个鸡腿啃起来。
一口啃掉半个鸡腿,他再小声问明月,“那个,昨天阎王大人确实说过……今天晚上才有真正的晚宴吧?”
“是。但我认为,常规意义上的晚宴应该结束了。”
明月摆摆头,用不太愉快的语气道,“谁知道余钦在打什么哑谜?”
玩家通过晚宴的考验,就可以不再刷副本,正式拿到备用世界的入场券。
这是他们之前的认知。
也是明月口里的“常规意义”上的晚宴。
按理,这场跟考验有关的晚宴已经结束了。
那么今晚这场即将到来的新的晚宴,又是怎么回事?
新的晚宴,是游戏出现的新设定、新规则吗?
“那个……你们昨晚,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吗?”
华华的话打断明月的思索。
思及昨晚的种种,明月眼里滑过一瞬莫测的情绪。
很快他只是淡淡开口:“没有。你听见什么了?”
“可能是我的房间就在时先生楼下的缘故吧,我听见了……类似于拍皮球的声音。”
华华的脸色有些白,“我刚才看了一下,那个头……额头、后脑,都有多出受击打的痕迹。
“该不会,当时凶手就在他的房间里,拿他的头拍、拍皮球吧?”
华华说完这话,左三丘立刻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华华。“你、你还听到什么了?”
“其他的都没了。那会儿我已经睡了。”华华道,“当时可能是半夜两三点。我已经睡着了,又被这声音吵醒。
“但佣人房就在时先生卧室楼下,他脾气不好,半夜砸东西发火是常有的事儿,所以我也没在意,毕竟——”
瞥了一眼秋雁,她又道,“他昨天因为夫人的事情,看起来情绪非常不好。我以为他只是发脾气,所以没有找上去查看……
“那声音并没有维持太久。我很快就又睡着了。
“其实,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有些失眠,晚上一直没能睡着,我最后一次看表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之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感觉上是没睡多久就被类似于拍皮球的声音吵醒。
“我重新入睡后……再因为生物钟醒来,已经是早上五点了。
“总之,我只能推测,那大概是半夜两三点的事情。
“但我的感觉可能并不准确。我被吵醒的时候并没有看表。”
“如果你的估计准确,时听海可能就是在那个期间死的?”
左三丘问。
“是。”华华点头。
进入餐厅坐下来之前,大家一起检查过这颗头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一楼与二楼之间有个平台,平台下面的楼梯背后是个小型储物间,平台上方的天花板,周围的墙壁则被大片大片的绿萝覆盖,与二楼的一处空中花园的景观相连。
以头颅在一楼停下来的地方为起点,不久前大家顺着血迹一路爬楼梯找上去,发现血迹在平台处就断掉了,往上去往二楼的台阶上并没有任何血迹,因此推断头颅被藏在了这些绿萝之间。
带着这样的想法,大家找到了数片带着血迹的绿萝,以及一根带血的、已经断掉的塑料绳。
可以推测,凶手把死者的头用塑料绳绑着,借助这些绿植遮掩起来。塑料绳并不结实,等它断裂,头颅就会掉下去,砸向平台,再顺着台阶往下滚至一楼。
最后大家去到了时听海的房间。
房间里有大量的血迹,但没有看见任何凶器,或者任何类似于斧头的用来砍头的工具。
另外,时听海那缺了头的尸体也不在。
假设华华听到的声音,真的是死者的头所发出来的。
那么有一种可能是,凶手把死者的头砍下来后,把头不断往地上撞着。
他是出于发泄、报复,还是什么原因这么做,没有人知道。
另外,凶手为什么非要砍头;他砍头的时候,死者是死是活;凶手为什么要把头藏在绿萝里,让它就这么滚下来;他又将尸体藏在了何处……
这些都是大家还要去探寻的。
看着明月和左三丘先后吃起了东西,其他人尽管也没有胃口,还是尽量填起了肚子。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吃了这顿还有下顿。
快速吃完饭,众人一致决定先找到时听海的尸体。
现在还不清楚凶手就在他们之中,还是说这岛屿上还藏着别的什么人,他们最好是一起行动,而不要分头行事、给凶手逐个击破的机会。
离开别墅后,大家倒是很快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痕迹——
时听海的卧室阳台并非对着大海,而是对着草坪、以及宴会厅所在的方向。
正对着阳台的地面处有非常清晰的血迹,并且这血迹是一大片,几乎可以看得出一个人形。
这像是在说明,凶手将杀完人,将死者的头砍下来、把头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藏好之后,回到了卧室,将时听海那无头尸体直接从阳台上抛了下去。
但时听海的卧室在四楼,凶手没法跟着跳下去,所以他离开的时候,走的应该是别墅的正门或者后门。
另外,不久前大家并没有在时听海的卧室阳台处看见什么明显的血迹。
这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抛尸后清理过阳台,也可能是因为他在抛尸前,给尸体套了袋子一类的,只不过尸体掉下去后,从袋子里滑了出来,于是在地上留下了血迹。
然而在之后的血迹,凶手显然是没有处理的。
大概也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处理。
于是大家可以清晰地顺着草坪上的点点血迹一路找过去。
穿过整片草坪后,血迹先对少了很多。
但经过仔细辨认,大家犹能顺着血迹辨认出尸体的去向。
于是他们一直走上了绿道,再沿着长长的绿道走向了山顶。
其实明月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血迹这么明显,简直像是刻意在引人去往某个地方似的。
但他那勉强能发挥些许作用的骑士徽章并没有警示出任何危险,他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一路顺着血迹的指引往前走,最终和大家一起绕到山顶小别墅的后方,穿过树林,再经过昨日起过火的那栋牢房,一直走到了悬崖边上。
血迹在山壁几乎呈笔直的悬崖边戛然而止。
下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涛正拍打着山崖,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一切似乎预示着凶手把无头尸从这里抛向了海中。
见到这一幕,左三丘不由想到明月唬自己的那些话——
尸体从这里掉下去,会被卷入大海深处,警方找不到尸体,也就没法按谋杀案立案,无法追究凶手。
他的头皮一下子麻了。
转瞬他又不免想,凶手把尸体扔进大海里,可是又留下了他的头颅,这显然并不是为了不被立案不被追究……
那他搞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三丘想不通,其他人暂时也没想通。
无论如何,这是凶手最后抛尸的地方,搞不好会留下这么线索。
大家很快在悬崖处分头检查起地面处、石头上有没有什么细微痕迹。
秋雁拉着时小雪的手,没敢太靠近崖边。
不远外有块石碑,明月和左三丘一起去查看了石碑上的内容。
端木静和华华负责靠近悬崖的区域。
此处视野开阔,连棵树都没有。
大家并不担心暗处会忽然窜出来什么凶手。
谁有什么动作,其他人就在附近,也能立刻看见。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在这里暂时这样分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华华和端木静虽然都在靠近崖边的位置,不过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近。
低头拨开地上的草,华华在祈祷找到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低语。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是端木静的声音。
华华立刻直起身,侧头朝她看去。“喂你、你没事吧?”
似乎是听到了华华的声音,端木静回过头来看向了她。
崖边的风吹起她带着些波浪卷的长发,让她的面容呈现出些许绮丽。她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此刻在华华眼里,仍然美得是那么惊心动魄。
浅浅勾起嘴角,端木静朝华华一笑,这笑容却不免显得有些沧桑。
与此同时,她的眼中呈现出了刻骨的、至深的绝望。
那一瞬,华华的心狠狠一疼。
因为她能感觉到,仿佛这世间的所有困难,都凝聚在了面前人的眼中。
“也许我早该去陪我那两个孩子了。
“我刚才走到这里,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他们说……他们很想念我。可我一直没回这岛上看他们。我感到很抱歉。
“你是不是不信我?
“但他们在叫我妈妈,‘妈妈’‘妈妈’……他们喊我,我听得见的。
“那就是他们的声音!
“凶手……杀死他们的凶手,早已死在了六年前。
“我连复仇的机会都已失去。
“我该去陪他们……”
终于意识到不妥,华华立刻朝端木静奔了过去。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阻止,穿着黑色风衣的端木静已像一只起舞的黑色蝴蝶,从悬崖边跳起来,再朝海里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