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吃吃吃(221)
云醒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孪生妹妹被棠溪皇室接到天曜星, 一直住在帝国皇宫里。
她很想见云晓,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但在遇到时一沅之前, 她只能通过帝国新闻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了解云晓的情况, 可那些都不是云晓真正的境况。
知道云晓重获自由, 在时一沅询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回云鹤座的时候,云醒毫不犹豫点了头。
她做梦都想回来看一看亲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想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揭开白泽灭族惨案的真相。
终于,棠溪皇室的假面被彻底打碎, 她回到了白泽元帅府。
云晓的心境与她大同小异, 却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姐姐, 对方有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不同的是云醒双目失明, 也无法下地行走。
姐妹俩很难描绘见到对方时的心情,又都庆幸着能在白泽元帅府重逢。
荆桉远远站在一旁, 静望着泪眼相对的两个女孩, 去了墓园右侧林立的一片无字碑。
他的父亲是白泽元帅府的驻军统领, 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之中, 坚守自己的职责到最后一刻。
他也被埋葬于此,或者说当年天衡星之乱中无人认领的尸骨都被前来祭奠白泽家族的人埋葬在了这片墓园里, 并为他们立了无字碑。
风过树梢发出沙沙沙的轻响, 姬司谕带着时一沅来到一座墓碑前, 对她轻声说:“他们的尸体都被金乌之火焚毁, 这里全是衣冠冢。”
“我的母亲出生平凡,十八岁那年考入星曜军校,在比赛上表现得非常出色, 被前来视察的棠溪峥看上,强行带回了天曜宫。”
棠溪峥是永曜先皇的名字。
“她无意成为皇妃,故意让棠溪峥厌弃她,并与先皇后合作,诈死带着我的兄长逃出了天曜宫。”
“可先皇后出尔反尔,在她假死之后,不仅没有按照约定送她离开永曜帝国,反而派人追杀她。”
“她和兄长被父亲所救,父亲帮她假死脱身,给了她新的身份,姑姑知道了这件事,没有答应她的辞别,而是让她留在天衡星。”
“她是个很坚强很聪明的人,知道白泽家族的处境如烈火烹油,决定留下之后就加入了白泽军团,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和父亲一起商量着把不少心腹调出白泽军团隐于暗处。”
“我回到云鹤座之后,能这么快重建白泽军团,抛开这些年我在云鹤座开设商会做的安排不提,当年留下的那批人亦是功不可没。”
姬司谕将昔日之事娓娓道来。
因为白泽家族当年的遭遇,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云晓卷入云鹤做的纷争。
云晓和他不一样,不知道白泽家族被灭族的真相,且因为棠溪皇室的有意为之,身体很是羸弱,直到十八岁才觉醒白泽拟态。
他和棠溪靳已经没了退路,云晓却还有选择,她不该被困在仇恨里,应该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带她回天衡星,意味着将她置于无数恶意的目光之下,永曜皇也绝无可能善罢甘休,若他对云晓出手,自己未必能保护得了她。
时一沅轻声说:“从前我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阴晴不定的人,每个人都能成为你手中的棋子,落子不悔。”
“现在我才看清你骨子里的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不是褒义词,却让姬司谕笑了起来。
他的确优柔寡断。
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又没有壮士断腕的气魄,总是顾忌着这个,顾忌着那个。
明明让饕餮家族与棠溪皇室不死不休对自己最为有利,他依旧用假死给了姬芜最佳的发难借口,让永曜皇有口难言。
明明星盗攻陷三角星域,拖住螣蛇军团能让更多的星盗集中到蛇矛座,缓解云鹤座的防线压力,他却要带白泽军团过去,解姬青池之患,最后让云鹤座成了星盗眼中的软柿子。
明明他手中有云醒和云晓两张王牌,无论把她们哪一个接到云鹤座对外公布身份,那些像地鼠一样先后冒出来的“起义军”就掀不起任何风浪,最终还是把自己弄到被困北森要塞的窘境。
姬司谕用力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就见她笑着说:“母亲没有白养你这么多年。”
姬司谕怔住了。
时一沅问道:“你不想云醒和云晓被仇恨蒙蔽双眼,不愿让她们成为他人的眼中钉,那你自己呢?”
“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她们一辈,就把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肩上,你的世界里也不该只有仇恨。”
“我十二岁被送到蔷薇训练营,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人打到奄奄一息差点死掉的时候,我憎恨把我卖到蔷薇训练营的人,憎恨蔷薇家族的罪恶,我每天都想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毁掉血蔷薇,杀光蔷薇家族的所有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笑如春花盛放:“到现在,我也没有放弃这个计划。”
“背叛我的人,伤害我的人,终有一天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我不会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去完成我的计划。”
从生理年龄来讲,姬司谕比她稍大一些,但从心理年龄来说,她的经历和阅历都不是姬司谕能比的。
穿越前,她也曾是个单纯无忧的大学生,期盼着毕业之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个美好的未来。
可突如其来的末世让她的期盼成为妄想,最初的那一年,她没有觉醒异能,只能依靠姐姐的庇护存活。
直到姐姐带着她外出搜寻物资遭遇丧尸袭击,同行的其他人为了活命,把她和姐姐丢下。
姐姐为了保护她,遍体鳞伤,最后与丧尸群同归于尽。
她永远记得姐姐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
“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不要回头。”
她不会死。
她会一直坚强地活下去。
她拿起了姐姐留下的刀,回到了基地。
时一沅拿出一柄镶嵌着碧绿色宝石的弯刀,放进姬司谕掌心里。
“不要质疑自己。”
“心软是人最初的底色。”
“你没有错。”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姐姐给了她勇气,让她走到了今天。
姬司谕独行了这么多年,或许也需要一个给他勇气的人。
姬芜无法成为他倾诉的对象,棠溪靳和他一样迷惘。
他被困在仇恨中,看不见前路,也寻不到归途。
他渴望有一盏明灯能照亮无边的黑暗,才会在一次次决断中心软。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拼命保护。
姬司谕怔怔看着手中的弯刀,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消失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
第222章 吃吃吃(222)
失去云鹤座对棠溪皇室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
自从白泽家族覆灭, 棠溪皇室就全面接管了云鹤座。
云鹤座极为富饶,是白狮座和金鲤座远远比不上的,不提其他, 仅是每年的税收和收归国库的奇珍异宝就足够棠溪皇室吃得脑满肠肥。
更别提此次云鹤座脱离永曜帝国还狠狠给了棠溪皇室一击。
和混乱星域的弱肉强食不同, 永曜帝国要想屹立于不败之地, 必须在民众心目中建立不可动摇的信誉, 让民众拥护皇室的统治。
图腾家族先后脱离永曜帝国之事已经给了棠溪皇室沉重一击,但当时的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棠溪皇室也损失了一位皇储,还是有不少人为他们说话。
这次却不同, 白泽家族在寰宇拥有极高的赞誉, 历代白泽家主广施福泽, 许多人都受过他们的恩惠, 他们或许不会为了白泽家族舍身忘死,但绝对会在舆论的角逐中更容易相信云晓的话。
前科累累的棠溪皇室自然很难打赢这场舆论战。
可话说回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棠溪皇室再怎么着也有数位圣域强者坐镇, 金乌座境内大大小小的贵族都是他们的利益共同体, 舆论武器不可能彻底击倒他们。
灯火通明的书房里,云晓神情认真道:“姐姐的身份不能对外公布, 靶子有我一个就够了。”
起初, 她甚至不同意姬司谕恢复云阙的身份。
因为太危险。
现在的白泽家族没有圣域强者坐镇, 就像一只初生的羔羊, 但凡永曜皇拉得下脸,派遣圣域强者前来白泽云帅府,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时一沅没有说话。
姬司谕和云晓想法一致。
云醒捏着衣角, “当初就该对外公布我的身份,而不是让你来。”
她和云晓长得一模一样,除非亲近之人,只看外貌的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她身上的金乌火息无法祛除,不知还能活多久,双目失明、无法行走反而更能让外界相信棠溪皇室的歹毒。
云晓摇了摇头:“你有你该做的事情,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当年云醒逃了出去,却因为诅咒残留,至今无法视物,她被棠溪泽带回帝国皇宫,体内的金乌火息被他收走,反而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这件事无法具体判定谁更幸运,谁更悲惨,可既然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那便按照当下的情况继续走下去。
大概是孪生姐妹之间天然的心电感应,云醒仿佛感受到了云晓此刻的想法,没有再提与她身份互换的事情,暗暗决定在其他方面帮助她。
正说着,时一沅和姬司谕不约而同看向窗外,后者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簌簌凉风吹来,漆黑的天幕仿佛变成了一只可怕的巨兽,遮去了满天星光,张大嘴巴要吞噬整座白泽元帅府。
荆桉立刻挡在云醒和云晓面前,悬挂于腰间的配刀嗡嗡作响,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令人无望的沉默中,气氛愈发紧张。
终于,嗤笑声传入众人耳中,“昔日遍寻白泽余孽而不得,如今倒好,全聚到这儿了。”
声音散布于四面八方,令人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而话中的内容让荆桉霎时变了脸色。
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把白泽叫做余孽的,除了棠溪皇室还有什么人?
“姬芜的宝贝女儿原来也在,正好一起料理了。”
随着笑声落下,恐怖的威压降临到整座白泽元帅府,来人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一簇簇金乌之火突兀燃起,驱逐夜色的昏暗,带来白昼的明光。
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火光中,仔细看会发现他与永曜皇有着六七分相似,是棠溪皇室的护国圣域之一。
他十分满意时一沅难看的脸色,极具恶意道:“我金乌家族没了皇储,也该叫姬芜尝一尝失去继承人的滋味。”
圣域强者出手,纵然姬青沅身上有图腾庇佑,也绝无可能从他手下生还,他会在那一瞬间将她碾为血沫!
中年男子眼中涌出金红色的光芒,在空气中浮动的金乌之火越燃越盛,转瞬间化作一支支锋利的羽箭,对准于他而言与蝼蚁无异的几人激射而去!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姬青沅从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惊慌失措,也不曾因为此时的困境做出无用的挣扎。
中年男子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抓住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光,一道更恐怖更强大的气息陡然从书房内席卷而出,将漫天金乌羽箭湮灭成星力碎屑,咆哮的饕餮之息变成凶兽虚影,露出危险的獠牙,狠狠咬了过来!
那一刹那,中年男子瞳孔放大,身后金乌虚影乍现,悍然迎向战意高涨的饕餮虚影!
两相对撞,星力翻涌,在空中摩擦碰撞发出尖锐的音爆。
地面的石板一寸寸碎裂,花坛中的草木被碾压成齑粉、周围的建筑轰然倒塌……它们完全无法抵挡圣域级别的力量,在不绝于耳的音爆中毁于一旦!
中年男子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看到从书房中走出的身影,不由失声:“姬芜!”
出手之人正是姬芜。
在一片废墟之中,她站立的白泽大殿完整如初。
她上下打量了中年男子几眼,不以为意道:“刚刚你说要料理谁?”
凶兽饕餮盘踞在她身后,犹如一尊来自远古的凶神,金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不知死活的冒犯者,随时准备用獠牙咬断他的脖颈。
猫崽儿立在时一沅肩头,好奇地看着比自己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凶兽,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小尾巴,似乎在盘算着凑过去和祂贴贴,会不会被祂一脚踹开。
是的,姬芜是时一沅请来的。
她深知永曜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知道云晓公然与棠溪皇室为敌,必然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棠溪皇室已经没有信誉可言,对永曜皇来说,白泽家族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永曜帝国已经分崩离析,再不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与其被饕餮家族和螣蛇家族逼着一退再退,不如悍然出手,掌握主动权和话语权!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棠溪皇室能登临绝顶,灭一个白泽家族又算得了什么?
乱世已至!
未来是胜者的狂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永曜皇一定会派圣域前来。
而能够战胜圣域的,也只有圣域。
中年男子万万没想到姬芜会在这里,当下心神紊乱,完全没有发现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等他察觉到周围细碎的星力波动时,已经太晚了。
遮天蔽日的螣蛇露出猩红的凶眼,从空中俯冲而下,带着恐怖的杀意咬向振翅欲飞的金乌!
嘹亮的啼鸣之中,螣蛇盘踞而上,把金乌牢牢缠住,万千鳞片化作一面面镜像,将燃起的金乌之火全部反射。
中年男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祁镜一掌击碎了心脉!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喉间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之时艰难回首,恰见美到近妖的祁镜对自己歪了下头。
轻蔑的、漫不经心的、带着浓浓的嘲意。
姬芜为姬青沅保驾护航他能理解。
可祁镜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被【贪厌】一枪碾为血沫,中年男子的疑惑也没有得到解答。
只能调用部分金乌图腾之力的他,根本不可能是两位图腾元帅的对手。
这是一场必死之局。
他踏入白泽元帅府的那一刻,就走进了阴曹地府,纵然金乌的光芒在炽热,也不可能驱散死亡的阴影。
随手捻过一朵消散的金乌火息,祁镜对着姬芜耸了耸肩:“可惜来的不是棠溪灏,不然我绝对要他有来无回。”
姬芜懒得理他。
用膝盖想也知道棠溪灏不可能亲自过来,能杀掉一个护国圣域,此行已是稳赚,太贪心了只会适得其反。
她的嫌弃表现的太过明显,祁镜极为不满地啧了声,又不好和她当场翻脸,只能忍气吞声。
来到白泽大殿前,祁镜端起图腾元帅的架子,瞥了眼姬司谕:“你帮忙驻守木角星的人情我这就算是还了,日后再请我出手,可要拿出足够的筹码。”
时一沅诧异地看了姬司谕一眼。
她为了保险起见,请了姬芜过来坐镇。
有她在,就算来两个护国圣域,也无法让白泽元帅府再次沦为人间炼狱。
不曾想,姬司谕与她不谋而合,请的人却不是姬芜,而是祁镜。
姬司谕微笑道:“即使我不去木角星,三角星域也不会失守,当不得元帅人情之说,此番元帅出手相救,云阙定然铭记于心,日后元帅有需要,我愿效犬马之劳。”
祁镜听不得这文绉绉又冠冕堂皇的话,皮笑肉不笑道:“说的真好听,我要真有事,你能帮上什么忙?”
说完了,他看向姬芜:“他真是云戚那憨货的小崽子?油嘴滑舌的,你不会是弄错了吧?和姬青潋比起来,他更像你亲生的。”
姬司谕:“……”
姬芜:“……”
第223章 吃吃吃(223)
云鹤座脱离永曜帝国昭示着棠溪皇室的统治进一步衰落。
此后, 饕餮家族、螣蛇家族和白泽家族正式结盟,签订一系列互惠互利的合作条约,并拒绝与金乌座任何商会、势力进行通商。
他们没有对棠溪皇室正式宣战, 但排挤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永曜皇也试图寻找盟友, 可不管是凤凰家族还是麒麟家族, 又或是应龙家族, 都不愿意公然站队,同时与饕餮家族、螣蛇家族为敌。
偏偏星琼大峡谷的战役还未结束,以棠溪皇室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支持金乌军团双线或者三线作战。
永曜皇不可能主动宣战。
姬芜和祁镜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 想利用温斯顿帝国兵不血刃的耗死棠溪皇室。
深夜,星琼大峡谷。
哗哗的流水声拍打在坚硬的岩石上溅起透明的水花, 飘零的水珠在空中划过微凉的弧度, 间或落入瀑布下的镜湖之中。
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瀑布旁, 静望着天边的弦月在水中缓慢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 窸窸窣窣的微响从后方传来,另一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走出了影影绰绰的树林。
看到站在湖畔的斗篷人, 来者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真是只要活得够久,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堂堂永曜皇竟会在如此狭隘偏远之地会见自己的仇敌。”
说到仇敌两个字, 对方咬重了音节, 似在讽刺着什么,还有点儿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永曜皇并不因他的讽刺而生气, “圣天使公爵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你若不是走投无路, 也不用来此见我, 笑话我两句难不成就能让圣天使家族摆脱战场的泥淖吗?”
他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轻松惬意,完全看不出来已经被饕餮家族和螣蛇家族逼到了不得不通敌的绝路。
圣天使公爵收了笑, 碧色的眼眸透过晦暗的夜色紧盯着与自己仅有十米之遥的永曜皇。
不管是永曜皇,还是圣天使公爵,都格外清楚星琼大峡谷的这场战争是各方势力角逐的产物。
温斯顿帝国皇储艾米莉亚想重掌大权,把持朝政的圣图腾家族是她最大的阻碍,但圣图腾家族也是莱因哈特皇室统治利国的根本,她不能直接将他们摧毁,只能通过削弱其政治影响及圣图腾军团战力的方式达到目的。
她在天曜星遭遇金乌死士袭击之事成了温斯顿帝国对永曜帝国发难的最佳借口,圣天使家族和狮鹫家族不可能漠视皇储遇袭,不得不出兵星琼大峡谷,讨伐棠溪皇室。
如此一来,棠溪皇室只能被迫迎战。
偏偏圣天使军团和狮鹫军团都不想为他人做嫁衣,开战至今都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什么大损失,却也无法脱离战场。
永曜皇看出了圣天使公爵与狮鹫公爵的态度,当然不可能作死主动发难,把金乌军团耗死在这儿,让姬芜和祁镜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这场双方心知肚明的“表演战”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圣天使公爵冷笑道:“陛下有何高见?”
艾米莉亚是他和老鸢尾公爵一起推上位的,当时只以为是个可以轻易掌控的傀儡,谁能想到傀儡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一条毒蛇。
毒蛇不动声色地汲取鸢尾家族的养分长大,联合克里斯一起送走了老鸢尾公爵,还利用自己的婚约拉拢狮鹫家族,准备对付圣天使家族。
圣天使公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要让艾米莉娅知道,自己能捧她上皇储之位,也能让她跌入无尽深渊。
她该认清温斯顿皇室早已不复当年开国女帝之光彩,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
“自然是你我结盟。”永曜皇干脆利落说出来意。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永曜帝国与温斯顿帝国固然摩擦不断,可从没有哪一条规则规定双方是必然的仇敌。
而今金乌家族与圣天使家族处在相似的困境中,为何不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
圣天使公爵嗤笑:“你如今可是腹背受敌,拿什么跟我合作?”
艾米莉娅再怎么着也不会覆灭圣天使家族,自毁根基,顶多是换个听话的家主,在国会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圣天使公爵当然不甘心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他是圣域境界的天赋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什么要为艾米莉娅的野心让路,又凭什么要让圣天使家族成为他人脚边被呼来喝去的走狗?
永曜皇忽然大笑出声,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孤军奋战?你当谁都愿意看到饕餮家族和螣蛇家族崛起吗?”
姬芜与祁镜的野心已经展露无余,棠溪皇室倒了,下一个会轮到谁?
图腾盟约之所以能够维持千年,不是因为图腾家族信守承诺,而是因为图腾家族默契地互相掣肘。
图腾家族的特权不输皇室,除了名义上的君臣之分,和一个独立王朝几乎没有区别。
谁不喜欢这种享受诸多特权,只需要在战时付出少许义务的统治模式?
姬芜撕毁图腾盟约,看似让图腾家族得到了更大的自由,却也令各方势力焦虑警惕。
饕餮家族越发强盛,希望它轰然倾颓的人就越多,只不过谁也不想跳出来当活靶子。
这也是姬芜和祁镜没有对棠溪皇室宣战的原因之一。
在千年未有之变局中,谁先跳出来当出头鸟,谁死得最快。
圣天使公爵看了他几秒钟,“告诉我,你的筹码。”
永曜皇坦然与他对视,缓缓吐出两个字。
圣天使公爵诧异地挑了挑眉。
短暂的沉默中,双方相视一笑。
半个小时后,双方结束谈话,圣天使公爵率先离开。
永曜皇依旧停留在瀑布旁,背对着树林的方向看着跃出湖面的一尾游鱼。
没过多久,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树林中走出,对着他微微躬身:“兄长,与他合作可靠吗?”
圣天使公爵狡诈如狐,当下能笑意盈盈的洽谈合作,转头就能翻脸不认人,与他结盟的风险太大。
永曜皇瞥了眼眉心微蹙的棠溪靳,收回视线道:“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圣天使公爵有所求,自然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你在这儿待的够久了,明天就回天曜星吧,旭儿太年轻,处理不了云鹤座的事情,正好你年少时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要是能拿回云鹤座,日后就交由你管辖。”
棠溪靳惊愕道:“我?”
永曜皇笑了笑,“当然。”
“当年我人微言轻,救不下你的父母,也只能给你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而今我为永曜皇,却也不得不被皇室的荣耀捆缚,无法对外界公开棠溪泽当年所犯之错,是我对不起你。”
棠溪靳垂下眼摇了摇头:“与您无关,如果不是您在暗中救助,哪会有今日的我?”
永曜皇笑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怪我就好,你与白泽家族有故,云晓要是愿意,可与我面——”
噗嗤!
滚烫的鲜血溅起,带血的手掌穿出永曜皇的心口,跳动的心脏在掌心里鼓动。
永曜皇不可思议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棠溪靳,只见他垂着眼,金红色的双眸被黑暗吞没,俯视蝼蚁般冷冷注视着自己。
“你——”
棠溪靳俯身到他耳侧,“兄长,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君子?棠溪泽屠戮白泽家族的时候,你没少在一旁为他出力吧?”
永曜皇死死瞪着他,想调用星力反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连拟态都无法召唤,只能任由血液从身体里涌出,无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似感觉到了永曜皇的不甘,棠溪靳低声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已至圣域,就等着你离开天曜宫,索你的命呢。”
话音落下,他再不吝啬手中的力道,生生捏碎了永曜皇的心脏。
棠溪灏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弄死了棠溪泽,又亲手杀死了从不正眼看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登上皇位,成为千万人朝拜的永曜皇,最终会死在星琼大峡谷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怎么可能?
他在棠溪靳身边留了那么多眼线,棠溪靳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晋升圣域?
直到呼吸停滞,棠溪靳也没有为他解答疑惑,只是嫌恶地将他推开,冷冷看着他的尸体被纯黑色的金乌之火吞没。
泠泠的月光之下,棠溪靳的影子被越拉越长,一条孽龙从中游出,攀附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直到贴在他的肩颈处,吐着信子发出无人能懂的低吟。
第224章 吃吃吃(224)
永曜皇死了!
死在了星琼大峡谷!
一起死的还有温斯顿帝国的圣天使公爵!
前者死无全尸, 后者拖着重伤的身体逃回圣天使军团的驻地,但是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咽气了。
圣天使公爵死后,尸体被金乌之火烧成灰烬, 直接导致暂时休战的圣天使军团和金乌军团爆发剧烈冲突, 甚至波及到了在星琼大峡谷留有驻军看守星门的凤凰家族和麒麟家族。
消息一经传出, 在寰宇掀起了轩然大波, 引发的讨论丝毫不输当初姬芜愤然撕毁图腾盟约,宣布星冕座脱离永曜帝国。
人人都想知道星琼大峡谷里发生了什么,数不清的猜测出现在星网上。
好端端的, 永曜皇为什么要去星琼大峡谷,圣天使公爵不是在后方督战吗?怎么也上前线了?
莫不是两人在星琼大峡谷意外遭遇并爆发了冲突, 打起来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拼个你死我活, 最终两败俱伤?
这个猜测显然站不住脚。
永曜皇和圣天使公爵都不是走投无路之人, 纵然发现对方在背地里偷偷做什么,也不会自己冲上去拼命。
当事人已经化为了灰烬, 吃瓜群众再怎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也只能抓耳挠腮静待后续发展。
永曜皇之死直接导致金乌座陷入混乱。
永曜皇后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人控制住了帝国皇宫, 抓了棠溪旭的母亲, 拥护棠溪雅登上皇位。
棠溪旭不服,攻击永曜皇后党同伐异, 意图分裂金乌座, 要求她释放自己的母亲。
永曜皇后当然不会因为几句抨击的话就丢开手中最大的筹码, 拿出了棠溪旭为了争夺皇储之位, 暗害棠溪晟的证据。
棠溪晟的死因一直没有查清楚,永曜皇后对此耿耿于怀,外界也有颇多猜测, 她给出的证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赢得了少部分舆论优势。
可在当前的局势下,舆论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棠溪旭是纯血金乌,在棠溪皇室现有的继承人中能力最强,又有前期的准备和铺垫,拥护他的人只多不少。
反观棠溪雅,棠溪晟死之前,她只是个傻白甜公主,至今没有晋升超凡境界,谁都知道她是永曜皇后的傀儡。
天曜星乱成一团,棠溪旭的母亲为了不拖累他,在自己居住的宫殿里自杀了,打破了双方僵持的局面。
棠溪旭带人杀进帝国皇宫,昔日繁华无比的天曜星血流成河,永曜皇后在混乱中被拥护棠溪旭的两位护国圣域杀死。
当不少人以为这场争权之战要落下帷幕时,棠溪靳忽然带着金乌军团撤出了星琼大峡谷,不知所踪。
狮鹫公爵以棠溪皇室杀害圣天使公爵为由,率领狮鹫军团联合圣天使军团横穿星穹大峡谷,发兵金乌座!
金乌座没了棠溪靳这面最坚实的盾牌,犹如蚌壳露出了身体最柔软的部位,根本无力应对温斯顿帝国的獠牙。
大量民众挤在金乌座边境,想要逃离即将到来的战火,大大小小的贵族根本来不及考虑自己在夺权之战中有没有站队正确,第一时间带着祖辈积累下来的财富逃去了其他星座。
超过三分之二的金乌军团被棠溪靳带走,堪堪晋升超凡三阶的棠溪旭根本不可能抵御狮鹫军团和圣天使军团的联合进攻。
不得已之下,棠溪旭向凤凰家族、应龙家族和麒麟家族求援。
麒麟家族拒绝了他的请求,应龙家族表示要再看看,倒是凤南城代表凤凰家族见了棠溪旭一面。
谁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但是三天之后,凤南城率领凤凰第五和第六军团进入了金乌座。
要再看看的应龙家族似乎觉得有利可图,应珩也率领应龙第七和第八军团进入了金乌座。
看完最新传来的战报,时一沅放下星螺,端起桌上的云顶露青抿了一口,“你消失的可真及时,金乌座现在就是盘菜,谁都可以去夹上一筷子。”
在她的下首,坐着的赫然是消失在星琼大峡谷的棠溪靳。
棠溪靳也喝了一口云顶露青,不紧不慢道:“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今日。”
棠溪灏以为他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扔根肉骨头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却不知他是只心怀怨恨的豺狼,伪装成狗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有朝一日狠狠咬断他的脖颈。
要不怎么说,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们从未在历史中吸取过任何教训。【注1】
棠溪灏反噬了棠溪泽,踏着他的尸体成了帝国皇储,最后更是坐上了永曜皇之位,却自大的以为自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时一沅看着他,“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同时弄死他和圣天使公爵的?”
算计一个永曜皇还好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棠溪靳惦记了他那么久,总能等到一击毙命的时候。
倒是圣天使公爵,她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但是好歹在温斯顿帝国待了那么久,多少知道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怎么也不会轻易被人算计,尤其还是在星琼大峡谷这种不算安全的地方。
棠溪靳从容应对她的试探,“反正达到了目的,用什么方法重要吗?”
时一沅再次抿一口云顶露青,“你心里有数就行,今后有什么打算?”
金乌座肯定是回不去也不用回去了,但金乌军团怎么处理是个问题,总不能就地解散,让士兵们另谋出路。
先不说这能不能行得通,乍一听之下就是个相当不负责任的主意,棠溪靳脑子被驴踢了都不可能这么做。
棠溪靳想了想说道:“我想去云鹤座看看。”
永曜皇一死,棠溪皇室已无力回天,棠溪旭没有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棠溪雅在永曜皇后死后就下落不明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饶是时一沅一直有让人注意棠溪雅的动向,也不可避免失去了她的行踪。
“你不能去云鹤座。”时一沅否定道。
棠溪靳先是一怔,而后就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意思。
白泽家族不久前才公布棠溪皇室昔日的恶行,双方如今是死仇,不管是棠溪靳还是金乌军团,都不合适出现在云鹤座。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颓然一笑。
原来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
时一沅不是心软的人,可看到棠溪靳如今的模样,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叹了口气道:“你先留在金鲤座,往后总有回去的时候。”
永曜皇死后,棠溪靳完全可以带着金乌军团杀回金乌座,自立为帝,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棠溪旭,让棠溪皇室彻底划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棠溪靳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在沉默许久之后点了点头。
他并未沉溺在无处可去的茫然中,很快收敛乐那点儿糟糕的情绪,主动问道:“司谕现在怎么样?”
时一沅微微挑眉:“他有星螺,你可以自己问。”
这兄弟俩怎么回事?有事情不自己联系,反而要让她来当传声筒?
棠溪靳一时哑然。
时一沅看着他的脸色,试探性问:“怎么?你们吵架了?”
这两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在姬司谕和棠溪靳身上的。
“谈不上,我们只是在某些事情的认知上产生了些许分歧。”他给了个含糊的答案。
时一沅见他不想多说,也没有刨根问底,转开话题道:“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说,觉得无事可做也能去异化区,那些士兵的家人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接过来。”
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棠溪靳发自内心的感慨。
时一沅放下茶杯,“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棠溪靳知道棠溪泽之死是她动的手,也知道她曾是血蔷薇的一员,不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笑了笑,再次给自己倒了杯茶,“将士们的家属就麻烦你了,此外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时一沅诧异道。
“青花家族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不久之前,我在星琼大峡谷发现了个古怪的地方。”棠溪靳展开光脑,将几张临时拍摄的照片给她看。
时一沅听到他提起青花家族,心里就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等看到照片时,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照片里没有被黑色星力和邪恶星纹簇拥的青花,而是一座被黑暗笼罩的星阵,由黑色星力形成的两条孽龙在星阵周围游走,似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棠溪靳解释道:“这是我意外发现的,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峡谷里,好像是一座传送星阵。那两条孽龙很警惕,我不敢靠近,只拍了这些照片。不知道这个和青花家族勾结星盗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时一沅一直在调查青花家族是怎么和星盗来往的,至今也没找到线索,不曾想会在棠溪靳这儿发现突破口。
她立刻道:“这个地方的坐标给我。”
棠溪靳从善如流发给她一份星图,时一沅很快就从星图中确定了照片区域的具体位置。
靠近温斯顿帝国,不属于图腾家族驻守的范围。
她忍不住皱起眉。
难道温斯顿帝国内部也有人与星盗勾结?
棠溪靳见她目露思索之色,妥帖道:“这里的地形很复杂,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带路,现在星琼大峡谷乱成一团,我带人撤走之后,温斯顿帝国几乎占领了全部要塞,去查看情况的话最好谨慎一些。”
时一沅点点头:“我会考虑的,多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
棠溪靳把云顶露青喝完,起身道:“那我先去休息会儿,其他事情之后再谈。”
“好。”
棠溪靳抬步往外走去,转身的刹那,金红色的双眸被浓墨占满,又迅速恢复正常。
第225章 吃吃吃(225)
目送棠溪靳的背影消失, 时一沅屈指扣了扣桌面。
她无意探究棠溪靳的秘密,但同时弄死掌握图腾之力的永曜皇和圣天使公爵……
这可不是一般手段,至少她确信自己做不到。
那棠溪靳又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一会儿都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时一沅拿出星螺联系姬司谕, 准备问问他和棠溪靳发生了什么矛盾, 以至于对方想知道他的事情, 还得通过她。
这段时间,姬司谕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云晓回归后,白泽军团发布了招募公告, 云鹤座的天赋者争相报名,筛选、训练新兵、投入实战等一系列事情都需要人把关。
前来投诚的各路“起义军”也要做出合适的安排, 就算知道他们未必真心, 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其他势力安排的眼线, 也不能直接翻脸, 最好把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在必要的时候当个恰到好处的“传声筒”。
此外, 云鹤座南域的星盗之乱还没完全解决, 姬司谕得分派人手前去剿匪。
而云晓对政务的处理还太过生涩, 批阅的文件多数都要姬司谕再次过目, 以免出现纰漏。
云醒也没闲着,借由从齐谦那里学到的东西, 大力发展白泽家族的情报网, 一开始并不顺利, 白泽家族现在什么都缺, 根本没有足够的经费让她像撒豆子一样肆无忌惮的发展情报点。
接到时一沅的潮汐之音时,姬司谕刚处理完一份文件。
他在云鹤座开设极光商会的时候收拢了不少人才,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虽然依旧有些捉襟见肘,但是比起他一个人处理整个云鹤座的政务要好上太多了。
最早跟着他的顾席目前出任云鹤座财务部部长,最近查账查得上火,还需要操心白泽军团的物资供应问题,急得嘴上冒了好几个燎泡。
“在忙吗?”时一沅悠然靠在办公椅上,签下一份份不是很重要的文件。
姬司谕听着她轻快的声音,因乱七八糟的政务而产生的那点烦躁感消解了不少。
他捏了捏眉心,“大概还要忙上很长一段时间。”
棠溪旭到云鹤座后,主要注意力都放在扩充金乌军团上,对民生和经济一点儿也不上心,把这些全权交给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贵族子弟。
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些人对着云鹤座这么快大肥肉会做些什么。
饶是姬司谕提前做了安排和布置,也没能挡住他们的贪婪。
相当大一部分执政官尸位素餐,靠着向上贿赂得到职位后,不管不顾的向下剥削和掠夺,许多地区民不聊生。
云鹤座会出现那么多起义军,和这些人脱不开关系。
这些事情无法在短时间之内解决,云鹤座想要恢复到昔日的繁华与富饶,至少要好几年光景。
内忧外患,没有一件事情能让姬司谕省心。
时一沅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故意道:“你要是不怕我把你架空了,我倒是可以借些人手给你。”
星冕座有姬芜坐镇,没多少人敢在背地里玩花样,执政官的考核和任免保证了相对的公平和公正,所以时一沅收复金鲤座之后,没有遭遇姬司谕现在的困境。
也因为她提前考虑好了治理金鲤座的问题,后续的人才选拔进行的很顺利,按照“深入基层、深入群众”的行事准则,通过考核的人才都分配到了各个地区历练,做出实绩再往上提拔。
等这批人成长起来,就是金鲤座日后的中流砥柱。
姬司谕的指尖落在桌面上轻点着,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想要什么?”
不是他见外,政务上的事情,该说清楚的要说清楚,公私分明是对双方最好的尊重。
时一沅摸着懒洋洋趴在自己怀里的猫崽儿,“五年内,我要云鹤座出口的S级稀有异化材料50%的份额。”
姬司谕惊讶地挑起眉,“这么多,你吃得下吗?”
金鲤座对外出口的主要商品也是异化材料,根本没有必要囤积那么多。
时一沅低笑道:“吃不下。”
“那你……”
“我可以用星武跟你结算。”她不慌不忙补充。
姬司谕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你当中间商赚我差价呢?”
从云鹤座用相对低廉的价格收购异化材料,再制造成星武高价卖回来。
时一沅毫不在意自己的如意算盘被他看穿,反问道:“以云鹤座现在的情况,有能力制造大批量的S级星武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云鹤座人才流失严重,正儿八经的星武宗师绝大多数都去了其他星座,成为大家族的座上宾,短时间之内根本制造不出足够战争消耗的高级星武。
退一步说,云鹤座对外求购高级星武,谁会卖给他们?肯卖的人又能卖多少?品质怎么保证?
姬司谕长叹一口气,“真是叫你吃定了。”
不等时一沅说话,他干脆利落道:“成交!”
他聪明地举一反三:“星阵我也需要……”
时一沅:“……”
听他这愉快的语气,怎么感觉自己不是来赚钱而是来送钱的-
时一沅没有贸然插手金乌座的乱局。
有圣天使公爵的死垫在前头,温斯顿帝国算是被架到了火上,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艾米莉娅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凤凰家族和应龙家族出兵援助棠溪旭,让棠溪皇室不至于在短时间之内垮台。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凤凰家族和应龙家族都不是做慈善的,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插手此事,肯定要在金乌座捞走足够的好处。
如此一来,棠溪皇室想要恢复元气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棠溪旭现在就像被闷在温水里的青蛙,迟早有一天会被各方势力添的柴火烧死,时一沅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去掺合一脚。
关于棠溪靳所说的地方,时一沅也没有急着去查看,而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元昼。
她不是孤军奋战,无须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去冒完全可以规避的风险,天元氏一直守护着魔神封印,处理此类事情肯定要比她专业。
况且,星琼大峡谷局势不明,她贸然前去,如果被温斯顿帝国方面发现,会惹来一堆麻烦。
天元氏则不同,他们与世无争,从不参与各方争权夺利,温斯顿帝国再怎么着也得卖元昼几分面子。
元昼得到消息,表示自己会去探查,让她不必担心,时一沅便待在金鲤座,静等他探查的结果。
荒芜星域的情况,她也一直让人留意着。
之前像蝗虫一样疯狂袭扰三角星域的星盗销声匿迹了,黑色星力也在净化星阵的作用下渐渐降低了浓度。
混乱星域那边又发现了几处黑色天赋者设立的古怪祭坛,被天元氏带人端了,并一路顺藤摸瓜,抓到了好些进行邪恶血祭的人-
时间的齿轮缓慢转动着,螣蛇家族忽然传来噩耗,之前被祁镜派到三角星域坐镇的祁铎找到了,但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死因是心口被外力强行贯穿,浑身血液流干。
他的尸体是在一阵沙暴后被人发现的,死亡超过半年,因为是圣域境界的强者,尸体并未腐烂。
无独有偶,棠溪皇室在此前的政变中保持中立的那位护国圣域也死了,具体死因被棠溪旭按了下来。
此后一个月,一个又一个圣域强者死亡的消息传进时一沅耳中,死因出奇的统一,被暴力捏碎心脏而死,浑身血液流干。
这些消息并未对外公开,却足以让知道的人不寒而栗。
圣域强者是寰宇的最强战力,他们掌握了领域,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若非绝对的实力碾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死亡?
一个两个或许可以偷袭成功,但五个六个……总不会每个人都未察觉危险靠近,轻易就被人取走了性命。
又一次结束与姬芜的对话,时一沅微抿着唇在光脑上一一罗列近段时间死亡的圣域强者。
足足十一个。
其中有七个拥有图腾血脉,另外四个不效忠于任何势力。
她的视线落在名单最上方的两个字上。
祁铎。
他是第一个——
不。
如果不提死因,只算战力的话。
第一个死的应该是永曜皇或者圣天使公爵。
永曜皇没有留下尸体,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目前最大的猜测是他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和圣天使公爵大战,最终不敌,就此交代了性命。
可时一沅知道内情,永曜皇的死和棠溪靳有关。
棠溪靳未到圣域境界,不可能正面杀死他,多半是用了别的手段。
她之前的猜测是棠溪靳把永曜皇和圣天使公爵一起算计了,让他们两败俱伤,他则在永曜皇重伤离开后,给了对方致命一击。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现在,时一沅不得不做出更可怕的猜测。
永曜皇和圣天使公爵都是棠溪靳杀的。
要想让温斯顿帝国和棠溪皇室的矛盾不可调节,死一个永曜皇不够。
就算人人都知道永曜皇是圣天使公爵杀的,棠溪旭也没有那个资本对温斯顿帝国宣战。
唯有圣天使公爵死亡,才能彻底把温斯顿帝国拖下水,让棠溪皇室没有翻身的余地。
棠溪靳是怎么做到的?
时一沅屏住呼吸,想到了他提起的传送星阵。
元昼亲自过去查探,的确有那么个地方,和棠溪靳说的没有出入。
在她作出更大胆的猜测之前,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时一沅的思绪过于专注,竟未察觉有人靠近,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外看去,恰见棠溪靳站在门口,神色是一贯的淡漠。
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保持镇定道:“你回来了?”
棠溪靳点了下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心情不怎么好。
三天前,他说要去一趟云鹤座,见姬司谕。
时一沅没有阻拦。
“又吵架了?”她试探性询问。
棠溪靳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金红色的眼眸落下,恰恰与她四目相对。
短暂的两秒停顿后,他摇了摇头:“不算。”
时一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姬司谕和棠溪靳不是简单的兄弟关系,很多事情需要他们自己解决,别人并不适合插手。
正当她准备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时,棠溪靳忽然道:“你非常谨慎。”
短短五个字让时一沅脊背发凉,她按捺住夺门而走的冲动,维持着一贯的神情,略感疑惑地反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棠溪靳拥有轻松杀死永曜皇的实力,她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逃走。
先稳住他。
棠溪靳缓缓勾唇,“你那么聪明,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蔷薇圣界笼罩整个书房,时一沅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棠溪靳不紧不慢放下茶杯,如此轻巧的一个动作就让满目血色寸寸碎裂。
顷刻,他五指成爪,一步向前踏出,牢牢扼住了藏于虚幻中的一截纤细脖颈。
贪婪圣镰砍下,棠溪靳稍一抬手,就将它定格在了原地。
绝对的力量差距让时一沅根本无法反抗,她被狠狠掼到墙面上,疼痛从脊骨一直蔓延到后肩,四肢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屈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棠溪靳颇为满意她这番令人宰割的模样,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别这么紧张,我暂时不打算杀你。”
眨眼之际,他的双瞳被浓郁的墨色侵占,再不留半分清明,孽龙从他的衣领里游了出来,对着时一沅因疼痛而皱起的面颊吐了吐信子。
第226章 吃吃吃(226)
“近日圣域陆续死亡之事, 诸位如何看?”姬芜坐在星冕城的一座凉亭里,远望城外落日的余晖。
在她的面前,飘着一只星螺, 星螺同时共鸣了好几条潮汐之音, 背后的螺纹时不时有按银色的星纹流转而过。
这是特制的星螺, 与主人的精神力密切相连, 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无法使用。
星螺里先是一阵沉默,旋即响起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麒麟图腾对我给出了警示。”
说话之人正是麒麟家主, 自麒麟家族的纯血继承人一个个死亡,他在各种场合都表现得非常沉默, 再不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也是图腾家族中年纪最长的家主, 要比姬芜等人年长一辈。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应龙家主接话道:“我也是。”
他向来玩世不恭,此时的语气却格外郑重, 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无需一一过问, 其他家主都得到了来自图腾的警示。
这种情况, 自众人继任家主之位以来, 从未出现过。
“是荒芜星域那边出了问题吗?”凤凰家主询问。
栖凤座没有与荒芜星域接壤的星球,不必抵御星盗的袭扰, 也失去了第一时间探查荒芜星域的机会。
祁镜回答:“我亲自去过荒芜星域, 并没有发现异常, 我怀疑有图腾血脉者向魔神献祭了, 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极为强大的力量,就像千年之前叛出天元氏的那位。”
普通人的拟态不够强大,即使向魔神献祭, 所能得到的力量也有限,不可能拥有轻易杀死圣域强者的实力。
这也是魔神令一直流落在外,却甚少出现寰宇大乱的原因。
也并不是每一位图腾血脉者向魔神献祭都能得到毁天灭地的力量,这与献祭者的执念和向魔神交换的东西有关。
献出灵魂者,会在得到力量的过程中逐渐失去自我,成为魔神在世间的代行者,千年前的元钦就是这么做的。
而那次寰宇大乱让天元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是七大图腾家族兴起的关键。
彼时,星门遗迹降临于世,初代家族们得到了七大图腾的传承,成为图腾的眷属,帮助天元氏加固了因元钦而松动的魔神封印,由此兴盛千年。
在这之后,图腾家主们抵达生命的尽头前,大多数都会前往荒芜星域的神启之地,用自身残余的力量加固封印。
姬芜屈指轻扣桌面,“元钦没有死,他破除封印逃到了荒芜星域,这件事情或许与他有关。”
这话犹如一颗炸弹投入水中,惊得众位家主许久不曾说话。
应龙家主最先道:“当年天元氏不是弄死他了吗?”
姬芜叹了口气,“他的身体里承载着魔神的力量,魔神不死,他便不灭,天元氏当初只是把他封印,未能彻底将他湮灭。”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凤凰家主皱着眉道。
姬芜反问:“说了你们能怎么做?找到他,再杀死他?”
天元氏拥有克制魔神的力量都弄不死他,图腾家族纵然心有余也力不足,更大的可能性是泄露消息,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
祁镜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大家都急,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轻咳了声转开话题,“天元氏知道这件事情吗?”
姬芜倒也无所谓凤凰家主一句无关痛痒的指责,回答道:“天元氏一直在找寻元钦的下落,收效甚微。”
应尧忍不住嘀咕了声,“我说元昼前段时间发什么疯呢,跑到混乱星杀星盗,原来是和元钦有关系。”
“话说回来,你和天元氏的关系还真不错,知道他们这么多动向。”
姬芜沉默了一瞬。
她和天元氏的关系其实一般,主要是和天元家主关系匪浅。
没理会应尧不合时宜的题外话,姬芜正儿八经地说公事,“元钦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实力,杀圣域多半是为了向魔神献祭,最近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落单,也让相熟的圣域抱团待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下手,自然会露出马脚。”
凤凰家主皱眉:“我们这边倒还好说,麻烦的是温斯顿帝国,他们不知道魔神封印的事情,也不确定那边是否有人被魔神蛊惑……”
她的话没有说尽,诸位家主却都听懂了。
温斯顿帝国与永曜帝国历来不睦,还喜欢搞血蔷薇、黑鸢尾这种不把普通人的性命当回事的杀手情报组织,谁也无法保证他们得知魔神封印的事情后,能和图腾家族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不是选择成为魔神的眷属,直接覆灭图腾家族。
姬芜屈指扣了扣桌面,“不用说魔神封印的事情,最近死了这么多圣域,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也不想把自己的命交代出去,这会儿估计已经抱团了。”
“魔神封印还没有松动的迹象,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元钦,想办法把他重新封印起——”
话未说完,姬芜忽觉精神力泉一阵剧烈震荡,位于中央区域的饕餮图腾光芒大绽,释放出一道又一道星力波纹,似乎正在全力与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进行对抗。
精神力泉毫无预兆产生变故,饶是姬芜实力强劲,也难以抑制发出一声闷哼。
其他家主和她遭遇了同样情况,未曾中断潮汐之音的星力闪烁起急促的银光,这代表着诸位家主的精神力处于相当不稳定的状态。
祁镜强忍着精神力泉深处泛起的疼痛,咬着牙道:“发生了什么?”
除了最初开口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的玉老元帅声音嘶哑道:“魔神在冲击封印。”
他最年长,经历的事情也最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玉老元帅叹了口气道:“初代家主留下的七芒星阵,至少需要七枚图腾之力。”
“棠溪灏多半是元钦杀死的,他一死,金乌家族没有了能沟通金乌图腾的圣域,白泽家族式微,连半步圣域都没有,我们五个人再加上元昼,也不可能重启七芒星阵。”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寂,众人精神力泉中的动静却不曾停歇。
有过千年前失败的教训,魔神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祂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将自己暴露在人前,或许连永曜帝国的分崩离析也有祂的手笔,所有人都是祂棋盘中的棋子。
恰在此时,姬芜的另一只星螺响了。
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潮汐,听起来莫名多了几分刺耳,让她眼皮直跳,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祥感。
她强忍不适,将星螺放到耳畔,莫副军团长焦急的声音传来:“元帅,有人闯进金渊城抓走了少主,并通过蚀木雨林去了混乱星域,他的实力太强,大概率是圣域强者,我们难以匹敌,没能救下少主!”
姬芜失了一贯的镇定,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她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祁镜等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姬芜强忍心头的暴躁,听莫副军团长详细描述了时一沅被抓的过程,用力闭了闭眼,“此事我来处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莫副军团长知道此事有多严重,不敢多言,严格遵从她的命令。
中断潮汐之音,姬芜抬手捏了捏眉心,没有回应几位家主的询问,“魔神有多危险,我想诸位都很清楚,如今封印松动,谁也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我会马上赶去荒芜星域,要不要一起来你们自己做决定。”
不等他人回复,她收起星螺,当下召集饕餮家族除她之外的另外三位圣域强者,以及不久之前回到星冕城的姬青池。
与此同时,天元宫里刚送姬青潋进神树试炼之地的元昼猛然抬头看向天际的一隅。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云鹤座天衡星。
云晓从梦境中惊醒,床头昏暗的小夜灯照亮了她汗湿的侧脸。
看到周围熟悉的布置,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却难以平复。
她抬手去摸放在枕头下的星螺,刚准备共鸣时一沅的潮汐之音,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云醒扬声道:“晓晓,你在吗?我有急事找你!”
云晓抹了把汗湿的额头,连忙应了声:“我在!”
神色紧绷的荆桉抱着云醒快步走了进来。
云醒没等云晓询问,急切道:“小舅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泽无法用天赋预知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能隐隐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云晓愣了一下:“怎么会?他白天还和我说,要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我去检阅新一批入伍的士兵。”
想到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会不会……会不会与梦中的事情有关?-
时一沅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被巨力碾碎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痛睁开眼,意外发现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自己的手脚并未被束缚。
时一沅尝试调用星力,沟通猫崽儿和神树,但徒劳无功。
她的意识无法进入精神力泉,无论在心里喊了多少遍,饕餮图腾和神树图腾都没有反应,就像做了一场虚妄的梦,醒来发现自己依旧是个只能任人宰割的普通人。
这种感觉糟糕至极。
时一沅微抿起唇,环顾四周,试图看清周围的情形,可不管视线如何聚焦,黑暗依旧是黑暗,不给她丝毫窥探光明的机会。
自从她成为拟态天赋者,正常的黑暗已经无法阻碍她的视线,眼前浓稠的黑让她产生了近乎失明的恐惧。
回忆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她抬手向前摸索,发现自己身旁似乎是一片岩壁,凹凸不平的岩石时而光滑时而粗粝,她得很小心地摸索,才能不被划破掌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
忽然,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又有点儿兴趣盎然的打量。
时一沅敏锐地望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棠溪靳?”她试探道。
从始至终,棠溪靳的表现都很正常,不管是他对棠溪皇室的仇恨,还是对姬司谕的保护,以至于他带着金乌军团来到金鲤座,她对他都没有产生怀疑。
谁能想到一个厌恶着自己的血脉,连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想要的人真正的目的是她。
黑暗中有人发出一声轻笑,有点儿像棠溪靳的声音,又有点儿不像。
“好久不见,圆圆。”男人轻声说。
他顿了顿,略显恶意道:“多谢你解除了我的封印。”
无需过多推理和揣测,时一沅在刹那间锁定了对方的身份,“元钦!”
谁能想到在那样一个怪诞诡异的村落里,会封印着试图解开魔神封印的疯子。
他沉默孤僻,遭受整个村落的排挤,是他人眼中的异类,却对一只小奶猫表现出宽容与喜爱。
人们总是会愿意相信喜欢小动物的人不会太坏,她也理所当然对他产生了同情,相信他在隐忍、坚持着什么。
时一沅没有被动的等待,而是主动询问:“你把棠溪靳怎么了?”
“他都把你送到我手上了,你还不忘关心他?”元钦饶有兴致地反问。
时一沅的思维很活跃,立刻道:“他向魔神献祭了?”
是这样了,否则当初被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少年,怎会有吞噬棠溪泽拟态的能力?
她的药剂救了他的命,却没有办法修复他破碎的精神力泉,棠溪靳背负着血海深仇,怎能忍耐自己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眼睁睁看着摧毁自己未来与希望的仇人逍遥自在?
他向魔神发出了祈愿,向魔神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在日复一日的仇恨中,渐渐失去了自我,成为了魔神的养料。
元钦没有回应。
时一沅轻轻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要抓我?”她再问。
她还未踏足圣域,固然被神树眷顾,也无法威胁到魔神。
总不可能是用来威胁元昼和姬芜?
元昼肩负的重任不是他想卸就能卸的,姬芜也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威胁的人,抓她作为筹码,着实是有些可笑了。
元钦再次保持了沉默。
时一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笑出了声,“是因为我身上的神树图腾?”
“元荇把她残留的力量给了我,她当年能封印你,我日后也能封印你,你不允许我这个变数逍遥在外,又没有办法杀死受到神树庇护的我,只能把我抓起来,以免破坏你的计划?”
又是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默。
时一沅靠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继续往下说:“让我猜猜这是哪儿?应该是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是神启之地,是魔神封印所在。”
这次回应她的是一声叹息,元钦无奈道:“他说的对,你很聪明,得小心提防。”
他什么都没说,她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何不叫人忌惮?
“不过,你有一点猜错了,就算你晋升到了圣域,也无法阻止魔神破除封印。”
“人是无法匹敌神的。”
元钦留下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转身消失了。
黑暗中,时一沅无法看清他的身影,在心里低声默念最后的那句话。
天赋者的境界等级分为初阶一到九级,中阶超凡三阶,高阶圣域。
而在不可考的传说中,圣域之上是神境。
自众神陨落之后,再没有人抵达神境,神也就成了传说。
时一沅扶着岩壁站了起来。
神是传说,魔神却不是。
魔神不是邪神,为何会被封印?
这个问题,除了魔神自己,没有人能回答。
元钦已经离开了,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但肯定要搞事情。
她失踪的事情瞒不住,姬芜和元昼很快会知道,也不清楚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时一沅扶着岩壁,摸索着往前走。
魔神封印所在。
神启之地。
这里不仅有魔神,还有陨落的众神。
她得让元钦知道,不把她捆成粽子待在原地无法动弹,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有风从自己身边吹过,有点凉,又有点暖,是交互的。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时一沅继续往前走。
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不可避免地往前扑去,而后落入了一处陡坡,整个人滚了下去。
自从被接回饕餮家族,时一沅就没这么狼狈过,身体没了星力的保护,碰到凸起的岩石,疼得让她直抽气,只能蜷着身体抱紧脑袋避免被磕到要害。
一路翻滚,等落到一片沙土上时,她已经疼得快要晕过去了,好在理智足够坚强,硬生生挺了过来。
时一沅躺在沙土上,努力平缓呼吸,等到恢复了点力气就摸索着爬了起来。
身体各处放起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下,又跌回地上。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滚落下来的时候哪里磕破了,但因为浑身上下都疼,无法确定受伤的具体部位。
时一沅在身上摸索,在左肩触碰到了些许湿润。
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
确定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之后,她再次尝试站起来,意外触碰到了一个石雕状的东西。
似乎是个人形石雕?
比她高上一些,身上穿着铠甲,右手上托举着什么,长发披肩而下,是一位女性。
时一沅心下有些奇怪,没有发现自己指尖沾染的血渍触碰到石雕后,被悄无声息吸收了。
她又往前摸索出了一小段距离,再次碰到了一座人形石雕,这次是个男性,身材魁梧,同样穿着盔甲,手里提着一柄兽头大刀。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时一沅触碰到了一座又一座人形石雕,他们的姿态各不相同,两座石雕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定数。
漫长的摸索中,她的视野里出现了细碎的星光,像神明终于垂怜了这片被遗弃的荒芜之地。
她欣喜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皮,再睁开眼时,混沌的黑暗有了模糊的轮廓。
黑金色的光芒从遥远的前方逸散而来,追寻着光的方向看去,时一沅见到了一座循环交互的巨大环形星阵。
星阵的光芒很是黯淡,而在那微光之下,逸散着璀璨如星辰的黑金色毫光。
受到某种无形的感召,时一沅的目光向下,近处的场景依旧是晦暗的,她看不清身旁的石雕。
须臾之间,她脚下的土地一寸寸变得透明,黑金色的毫光穿透地面,露出了下方极致震撼的景象。
一条纯黑色的巨龙匍匐在万千星芒之中,祂闭着眼,仿佛陷入了沉睡,但呼吸平稳,每一次吞吐都会呼出巨量的龙息。
龙息把周围的一切湮灭,黑金色的毫光又会在顷刻间将之完整修补。
无止境的拉锯战中,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无声地伫立在巨龙身后。
祂庞大到令人无法想象,树皮却呈现出苍老的灰褐色,簇拥着枝干的树叶也片片枯黄,似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第227章 吃吃吃(227)
“哐当!”
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 姬司谕发出一声闷哼,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但他的四肢被特殊星武牢牢捆在歪倒的椅子上, 不仅无法使用星力, 还提不起力气, 好半天了也仅是挪出几厘米的距离。
此前, 棠溪靳来云鹤座见他,闲话家常了几句,在他毫无防备时突然出手将他打晕。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力量也被彻底限制。
这里似乎是个半封闭的地方, 空气中没有一点星力, 姬司谕甚至无法借助星纹脱困。
他不知道棠溪靳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 但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从荒芜星域的混乱开始, 藏在他体内的魔神之力就越来越活跃,他总梦到一个漆黑幽暗的地方, 听见万千人在自己耳畔絮语, 却怎么也走不到黑暗的尽头, 看不见是什么人在祈祷。
每当他从梦中惊醒, 都能感觉到自己越发接近深渊,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令人极度恐慌的感觉。
他知道, 这与他当年向魔神发下的祈愿有关, 魔神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灵魂。
得知永曜皇死于星琼大峡谷, 姬司谕的第一反应是——棠溪靳动手了,也理所当然用星螺联系他。
棠溪靳并未隐瞒,痛快承认了自己是背后的推手, 却没说是怎么杀死永曜皇的。
在他问起是否与魔神有关时,棠溪靳保持了沉默。
姬司谕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但无比清楚魔神索要回报的时候到了。
他开始安排手头上的事情,准备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处理好一切,再带棠溪靳去找元昼。
可惜,他晚了一步。
暂时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姬司谕冷静地侧趴在地上,思考棠溪靳把自己抓起来的原因。
棠溪靳已经被魔神控制,为了避免自己破坏他的计划,所以选择把他囚禁起来?让他在这个地方无望的等待魔神的降临,眼睁睁看着刺激变成魔神的傀儡?
不,这里很奇怪,他用不了星力,连无时无刻在体内盘旋的魔神之力也无法沟通。
照这种情况,侵蚀他的魔神之力根本无法继续增长。
换个角度想,棠溪靳还没有被魔神完全控制,但已经无法时刻保持清醒,并且知道最终会失去自我。
为了避免他也变成那样,棠溪靳把他藏了起来。
这也说不通,魔神彻底将棠溪靳吞噬之后,肯定能读取他的记忆,很轻松就能找到他,把他放出去是早晚的事。
这个猜想成立的前提是,他目前所属的地方,魔神及其眷属进不来。
可问题又出现了,他需要吃喝,几天还好,长时间待在这里不用魔神动手他就饿死了。
所以,棠溪靳不会把他关在这里太久。
综合以上两个猜测,能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
棠溪靳在拖延时间。
这几天很重要。
无数个念头掠过姬司谕的大脑,最终停留在四个字上——
荒芜星域。
最近一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都和荒芜星域有关,不管是突然增强实力的星盗,还是混乱星域出现了邪恶血祭,都与魔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魔神想要破除封印,且在暗中的行动已经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姬司谕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意识里也是漆黑一片,他无法进入精神力泉召唤玄烛,无论试多少次都一样。
再次睁开眼,姬司谕咬破了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微微俯身,一遍又一遍低声诵念着普通人听不懂的古老祈祝。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浮现一点点纯白色的微光,犹如夏日草丛中飞起的萤火,照亮了这片昏暗之地。
视野里有了光亮,姬司谕心中微喜,没有停止祈祝,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座雕像,熟悉的雕刻风格让他眉心一跳。
目光持续向上,姬司谕看到了矫健优美的白泽,心底不由产生了一种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座石雕与云顶城中伫立的略有不同,祂仰着头,神情庄严而肃穆,似乎正在注视着什么,有着决绝和凛然之意。
姬司谕从未见过这座石雕。
白泽家族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小,长辈们都不会告诉他太过重要的事情。
这是什么地方?棠溪靳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
姬司谕心下疑惑。
伴随着空气中浮现出的点点白光,无数星力从地下汇聚到白泽石雕之上,形成一道道绵长的星力流,似乎准备唤醒这只沉睡许久的神兽-
荒芜星域。
姬芜等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在她面前,是一个又一个沙土巨人,它们的实力不算强劲,仅相当于超凡三阶的天赋者,却拥有无限再生的能力,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打不死。
本该一个小时就结束的路程,耽搁了足足半天也没能抵达目的地。
凤凰家主呼出一口气道:“这是在拖延时间,封印那边肯定出了问题,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祁镜也有些暴躁道:“元昼怎么还没来?”
封印有异动,最先得到警示的必然是天元氏,以元昼的性格,早该冲过来了。
应尧也忍不住道:“要不是初代家族对应龙图腾立下了要守护封印的誓约,我现在真想撂挑子不干。魔神爱干嘛干嘛,谁统治寰宇不是统治,总不可能祂破开封印之后就要杀光所有人,自己一个人独享天地吧?”
此言一出,家主们齐齐横了他一眼。
魔神因何被封印已经不可考,连天元氏也不知真相,可历代以来的传承都告诉他们魔神封印不可破,否则将会发生无可挽回的大灾难。
当下虽然不是最好的时代,但对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图腾家族而言,现今弱肉强食的规则没有改变的必要,谁都不想头顶上再压一座大山。
况且,没有人想以身试法。
于是一代又一代,魔神一直被封印到了今天。
而从邪恶血祭等事情上看,魔神不算无辜。
至少思维和三观没有问题的人,不会觉得邪恶血祭是正常的。
同时被四双眼睛盯着,应尧讪讪笑了声,“我就随口一说,你们是知道的,我向来口无遮拦,而且有图腾誓约的制约,我也不可能原地跑路。”
品德高尚的人有,但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绝大多数人都需要规则和法度的约束。
或许初代家主坚定不移地信奉着图腾,可谁也无法保证历代拥有图腾血脉,继承图腾家族的人也坚守着同样的信念。
是以,每一位晋升圣域的图腾血脉都需要对图腾立下永不背叛的誓约。
凤凰家主无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少抖机灵。”
应尧耸了耸肩:“这不是有可能一去不回吗?还不许我调剂个心情了?”
没人理他,继续向前赶路。
应尧嘟囔了一句无趣,也只好跟上。
好不容易杀穿了源源不断的沙土巨人,赶到封印之地,灰蒙蒙的天空和滚滚而至的沙暴再次让稍微活跃了点的气氛变得沉凝。
目之所及荒芜一片,平整的大地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缝隙,有黑色星力从缝隙中溢出,时而变成咆哮的孽龙,时而散成一缕薄雾。
忽而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众人齐齐看去,恰见碧绿色的星力如漫天云烟荡开,与之交锋的是一只凶悍的孽龙。
白袍银面的元昼毫无凭依地战在空中,冷冷注视着被黑色星力包裹的身影,一击未中再次挥出一拳!
元钦丝毫不惧他的进攻,由黑色星力凝聚而成的孽龙再次腾空而起,悍然迎向他的拳头!
轰!轰!轰!
力量碰撞之际,无数岩石与沙砾被碾为尘埃,元昼身后的神树虚影犹如天地间唯一一抹光亮,照亮了姬芜等人的视野。
祁镜缓缓眯起了眼,“一段时间没见,那家伙又变强了。”
应尧的关注点和他完全不一样,“我说怎么没在路上遇到他,原来是早到了。”
姬芜的视线从元昼紧绷的侧脸上一扫而过,落在看不清形貌的元钦身上。
她不出一言,下一秒却是握着贪厌直接加入了战局!
银白色的长枪在空中划过一抹冷光,席卷而来的飓风犹如经不起任何摧残的豆腐,被那冷光一分为二,化为两股截然不同的风流,撞向了另外两道飓风。
凶兽饕餮拔地而起,露出危险的獠牙,一口咬向操控着孽龙与元昼对战的元钦!
元钦发出一声冷哼,环绕着他的黑色星力陡然膨大,变成更加巨大的孽龙首,狠狠撞向试图袭击自己的饕餮!
元昼察觉到姬芜的气息,侧目看来,严肃的神情有一瞬间软化,嘴角也不受控制上扬,但很快收回了注意力,再次挥拳向前!
应尧看着凤凰家主和祁镜先后加入战局,凑到玉老元帅身边八卦道:“玉叔,你觉不觉得姬芜和元昼的配合很默契?”
玉老元帅瞥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关注这些?”
应尧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要放松情绪,谁知道咱们还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要及时行乐。”
玉老元帅:“……”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握住应尧的肩膀,抓着他一起加入战局。
应尧赶紧道:“玉叔,你干嘛?咱们看他们打不就好了?他们四个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
玉老元帅没理他。
应尧很是无趣地啧了声,“你们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第228章 吃吃吃(228)
时一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猜到元钦忌惮自己体内的神树图腾, 也猜到这里是魔神封印之地,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放到这么核心的地方。
元钦是千年前的人,判处天元氏后把灵魂献祭给了魔神, 试图解开魔神封印, 但他的图谋在千年前失败了。
若是她做了什么, 加固了封印, 他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元钦蓄谋已久,且经历过一次失败,定然小心谨慎, 怎么会让她轻易来到这里?
时一沅不得不猜测元钦抓自己过来的真实目的。
或许并不是忌惮她体内的神树之力,而是想借此做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 看沉睡的巨龙一次次吐出龙息将周围的一切摧毁, 又看黑金色的毫光不厌其烦把被摧毁的事物修复。
循环往复, 不知持续了多久。
时一沅再次尝试感知星力, 沟通精神力泉,依旧一无所获。
她像被神明剥夺了全部力量, 变成了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人, 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魔神封印, 什么都做不了。
元钦大概是料定了她没办法做什么, 所以才这么放心大胆的把她丢在这里。
时一沅没有再着眼那个自己无法触及的巨大封印,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身旁触手可及的一座座石雕上。
原本她还很奇怪,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石雕, 现在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这些石雕有极大可能性是曾经参与封印魔神的众神或别的什么人。
时一沅努力聚焦视线, 想看清眼前的雕像, 但不知为何,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没道理远处的地方能看清, 近处的反而看不见,她回过头环视一圈,忽然发现后方有一座石雕清晰呈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那是一位长发高束的女性,手中托举着一簇青藤,青藤从她掌中蜿蜒而下,盛开出一朵朵不知颜色的花,盔甲包裹住了她的身躯,让她看起来英气且威严。
在她身后,一只巨大的石雕鲸鱼腾飞而起,竟是毫无凭依地悬停在空中,它对着封印所在的方向高昂着头颅,似乎正在吟唱着什么。
时一沅不认识石雕女子,但是认识她身后的那只鲸鱼。
是温斯顿帝国皇室的拟态——琼蓝之鲸。
难道这座石雕象征的女子是温斯顿帝国皇室的某位先祖?
她手中捧举的青藤又是什么?
时一沅揣着疑惑,慢慢往回走。
站在雕像下,她打量着雕像周身泛起的青绿色毫光,没有察觉危险,反而有股宁静平和的气息。
稍作犹豫过后,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雕像。
暖风乍起,吹得时一沅发丝纷飞、衣袂飘舞,细碎的沙土迷得她睁不开眼,连忙抬手挡住眼睛。
等那阵突如其来的风消失,一道清浅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后来者……”
与此同时,剧烈的震动从上方钻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片空间的上方翻腾,时一沅脚下所踩之地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哇!”玉老元帅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原本的长相不算苍老,大概是四十出头的模样,但现在乌黑的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皱纹,气息非常杂乱。
他是年纪最长的图腾家主,已不复巅峰时期的战力,若非家族无人能承担大任,早该卸任家主之位。
在刚才的战斗中,元钦把他当成突破口,重击了他一掌。
算不得致命,可也极大削弱了他的战斗力。
应尧飞快取出一支药剂倒进他嘴里,声音里没了一贯的插科打诨:“玉叔,你没事吧?元钦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完不成?我们几个人一起上,一时半会儿的竟拿不下他!”
甚至越战越强。
玉老元帅抹掉唇边的血渍,哑着声音说:“是封印松动了,从地下源源不断涌出的魔神之力能弥补他在战斗中的消耗。这里是他的主场,再这样下去,我们不仅无法战胜他,还有可能被他耗死。”
应尧眉心一跳,下意识道:“那怎么办?有他在,我们连强行启动七芒星阵都做不到。”
玉老元帅没能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来的路上,他们讨论过这件事,天元氏和图腾能实时感知到封印的情况,之前没有示警,代表着封印没出问题,就算元钦正试图解除封印,他们也来得及阻止。
谁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倾泻而出的魔神之力要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元钦的战力更是强大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再看天边的战斗,姬芜等人完全被拖住了,根本腾不出精力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滚滚烟灰中走出,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我可以帮忙加固七芒星阵。”
玉老元帅和应尧同时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失踪已久的棠溪靳满身狼狈的出现在传送星阵的出口。
他的铠甲有着明显的破损,脸上划破了好几道细小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和灰尘混在一起,能看出经历了一场恶战。
应尧诧异道:“棠溪靳?”
话刚出口,他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弱于自己,顿时挑了挑眉:“你晋升圣域了?”
棠溪靳缓了口气道:“是,兄长被杀之后,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于是没有回金乌座,而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没过多久我就感知到了金乌图腾的召唤,去了家族传承之地,晋升到了圣域,也知道了有关魔神封印的事情。”
玉老元帅仔细感知他的气息,没有发现异常,“你是一个人杀过来的?”
沿途那些弄不死的沙土巨人不算强大,但是很麻烦,五位元帅一起行动也足足耗费了大半天时间才赶到封印之地,棠溪靳一个人能杀过来?
棠溪靳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试探,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坦然说道:“我是带着金乌军团过来的,他们进不了封印之地,护送我抵达这里之后,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这也是诸位元帅没有带图腾军团过来的原因。
封印之地非常重要,除了天元氏之外,没有得到图腾的允许,就算是图腾元帅也进不来。
“除了我之外,天元氏还来了四位圣域强者,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棠溪靳补充道。
这话成功让应尧和玉老元帅松了口气,也降低了对棠溪靳的警惕。
倒也不是他们轻易相信人,而是图腾并非死物,永曜皇之死若是与魔神有关,将在很大程度上引起金乌图腾的警惕,为此感召金屋家族目前最有机会晋升圣域的棠溪靳,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两三句话的功夫,传送星阵又有了变化,四位白袍银面的圣域强者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他们身上还有未退的强大生机之力,应该是进来之前也和沙土巨人产生了恶战。
为首的老者正是天元氏目前年纪最大的太叔祖,他看到封印之地的情形,眉头皱了起来,翕动唇瓣好像说了话,但是没有声音传出。
他身旁的三位圣域强者则果断释放出拟态加入了战局。
太叔祖对玉老元帅三人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转身飞向封印之地的中心区域。
他似乎来过这里很多次,精准落在一座坍塌的石雕之上,右手微微向上抬起,碧绿色的星力漩涡出现,他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青藤拐杖。
太叔祖没有任何犹豫,握住青藤拐杖之时,重重将它向下掷去。
顷刻间,神树虚影在他身后拔地而起,树叶碰撞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细枝生长壮大。
不过眨眼的功夫,仅有数米之高的神树虚影便冲上云霄,华盖亭亭,数不清的碧绿色星力宛若春日细雨绵绵而下,浇透了这片被污浊浸染的世界。
旋即,它们汇聚到一起,犹如汹涌的波涛向四周澎湃扩散,所过之处的黑色星力像是遭遇太阳炙烤的幽魂,扭曲着消散在空气中。
同一时间,罗盘似的碧绿色星阵自太叔祖脚下释放,层层叠叠向外扩散,一条又一条地下裂缝在这个巨大星阵展开之时,逐渐开始颤抖,还在往外涌出的黑色星力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无法再涌向元钦。
位于星阵中心的太叔祖渐渐佝偻了脊背,握着青藤拐杖的手也越发苍老。
应尧不自觉抿了抿唇,“他在以生命为代价加固封印。”
但这只是暂时的,仅靠一人之力,无法镇压松动的封印。
玉老元帅轻叹一口气:“走吧,我们去七芒星阵那儿。”
不怪天元氏能得到不死神树的眷顾,获得强大无比的力量。
这片荒芜之地,不知埋葬了多少天元血脉。
棠溪靳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被三位天元氏圣域困住的元钦。
姬芜和元昼等人也脱离了战局,第一时间赶往千年前初代家族设立七芒星阵的地方。
呜呜的风声从耳畔吹过,像沉迷于这片荒芜之地的幽魂在低声哭泣,又像司号兵吹响了出征的号角,要去赴一场不知能否胜利的战争。
元钦回首望向遥远的幽暗之地,唇角缓缓向上勾起。
第229章 吃吃吃(229)
温斯顿帝国。
狮鹫庄园。
初晨的阳光撒落华美宏伟的城堡, 长相上佳的男仆女仆捧着一个个托盘穿梭在回廊之间,维持着标准得体的笑容又开始了紧张忙碌的一天。
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管家微抬着下巴,苛刻的审视着每一个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仆人。
恰在此时, 一艘星梭驶进了狮鹫庄园。
中年管家立刻正了正神色, 快步朝星螺降落的方向走去, 一群黑衣保镖紧随其后, 以最快的速度分列两侧,与同行归来的保镖交接护卫任务。
一头金色长卷发的青年迈步下了星梭,他穿着温斯顿帝国的贵族袍服, 迈步时衣袍上的极品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流动的银河,熠熠生辉。
青年有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五官分明、轮廓深邃, 此刻神情微冷, 他随意对着快步迎上来的管家挥了下手, 就越过周围所有人快步往城堡里走去。
管家心领神会,停在原地对着保镖们吩咐了几句, 又给正在打扫的佣人下达立刻离开的命令。
莱洛德·威斯曼随手将脱下的外袍丢在客厅的沙发上, 释放出精神力仔细扫过屋里屋外的每个角落, 确定没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在, 立刻推门进了书房。
他抬手转过博古架上的某个藏品,一条地下通道便出现在了书桌下方。
顺着石阶一路向下, 莱洛德·威斯曼的披在肩上的金卷发因过快的行走速度而略飘起了几缕发丝。
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萤石镶嵌在墙壁上, 照亮了这片宽阔的地下空间, 目光的尽头是一座半圆形的高台, 高台之上摆放着一具冰棺。
冰棺的边缘镶嵌着整整七十二颗3S级木系异化结晶,丝丝缕缕的淡绿色星力从异化结晶中抽出,在冰棺中形成细密交织的星力网, 让人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女性身影。
碧绿色的长发铺满冰棺,白金色的礼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细看会发现在那广袖之下,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散发着盈盈绿光的翠色藤蔓。
一路疾行而来的莱洛德·威斯曼看到冰棺时,不着痕迹吐出一口气。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调整因过于着急而显得不够优雅的神态,重新变回从容得体的大贵族。
确认自己此刻的着装和形貌没有任何冒犯之处,莱洛德·威斯曼才迈步走到半圆形高台前,以手抵胸单膝下跪:“陛下。”-
元昼注意到形容狼狈的棠溪靳,眉头微微皱起。
棠溪靳不认识他,但在刚才的战斗中看过他的拟态,轻易猜到了他的身份,把之前的解释又说了一遍。
姬芜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轻易相信,而是说道:“手给我。”
棠溪靳哂然,“你怀疑我?”
“事关魔神封印,我不得不谨慎。”姬芜不怕他甩袖而走,坦然说道。
棠溪靳耸了耸肩,掌心向上放到姬芜面前,任由她查看。
如此坦荡的态度,让众人降低了些许疑虑。
姬芜给元昼使了个眼色。
元昼一向能充分理解她的意思,抓住棠溪靳的手腕,向他体内注入一股神树之力,探寻是否存在异常。
神树之力在棠溪靳体内游走,所过之处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倒是他脸上和手臂上在战斗中受伤的地方有不太明显的黑色星力逃逸而出。
沙土巨人由黑色星力聚生,周围的空气里又处处都是黑色星力,棠溪靳的伤口被侵蚀属于正常情况。
收回神树之力,元昼对众人微微点头。
棠溪靳碰了碰自己脸上被治愈的伤口,对元昼笑道:“多谢。”
“我们得抓紧时间,叔祖父撑不了多久。”元昼提醒道。
七芒星阵是千年前七大图腾和不死神树为松动的魔神封印上的一把锁,是封印的另一重保障。
只要七大图腾不消亡,有图腾血脉尚存于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七芒星阵,但是魔神冲击封印的力量太过强大,又有元钦在外帮忙,如果不加固七芒星阵,封印极有可能被冲破。
必须先加固松动的封印,让魔神不能为元钦提供帮助,再将元钦带回天元宫,彻底将之镇压。
祁镜微微颔首,“那就开始吧?”
七芒星阵所在之处伫立着七大图腾拟态的石雕,它们各自镇守一个方位,面对源源不断的冲击,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图腾链条,牢牢压制着封印。
七座石雕中,白泽石雕的光辉最为璀璨,因为祂的力量不只来自于白泽家族的血脉传承,还源于万千信仰白泽或者受到白泽帮助的人。
元昼朝着白泽石雕的方位走去,白泽家族没有圣域境界的天赋者,只能用神树图腾取代祂完成力量循环。
滚滚烟尘中,七人立于石雕前方,一个个巨大的图腾拟态拔地而起,各色星力蓬勃而出,形成璀璨的图腾虚影。
几位家主相互对望,皆在他人眼中看到了坚定不改的决绝之意。
启动七芒星阵加固封印需要注入海量的星力,圣域境界之下的天赋者无法支撑这一过程,会被直接抽干星力当场死亡。
纵然是圣域,也有可能境界跌落再无法回到巅峰时期的战力。
玉老元帅长叹一声,“我此番怕是出不了这神启之地了,此事若能顺利,还请诸位照拂溪泽一二。”
他本就老迈,之前还被元钦偷袭受伤,虽还没有到强弩之末的境地,但在全力支撑七芒星阵运行之后,大抵只能埋骨于此。
众人沉默了一瞬,应尧率先笑道:“玉叔,不是我说话难听啊,你家的小辈自然是由你护着最好,咱们这群人里除了我之外,可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你指望他们照拂玉溪泽那小子,那不是送羊入狼群吗?”
祁镜嗤笑一声:“你又是什么善茬?棠溪旭的母亲不是你让人动手弄死的吗?”
若非如此,金乌皇室也不会乱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应尧啧了声,“被你知道了哦?”
他转而叹了口气,“你也不能光说我,永曜皇后之死可还有凤央的手笔呢。”
“对吧,央姐姐?”他侧过头,对着凤凰家主眨了下眼,一副咱们是好姐弟的模样。
凤央嘴角微抽,面不改色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都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无辜?咱们谁跟谁呀,有必要藏着掖着吗?”应尧不吃这一套,乐颠颠把众人的“黑历史”数了一遍。
最后看向棠溪靳:“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为了把持金乌军团的权柄,和圣天使公爵在星琼大峡谷演了那么久的戏。”
棠溪靳维持着一贯的冷脸,淡淡道:“不如应家主为保应龙家族繁荣昌盛,装了这么久的与世无争。”
应尧当即嘿了声:“这我可没装啊!我真是条咸鱼!”
“但是嘛,总有人想把我这条咸鱼拎去下锅,我怎么着也得翻个身,让他知道咸鱼的鱼刺也是卡喉咙的。”
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看相姬芜:“我说,阿芜啊,咱们这么久的交情了,又到了这种要送命的时候,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被你藏了二十来年的姐夫到底是何方神圣?”
“咳咳咳!”元昼听到姐夫两个字,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带着逐步加快运行的星力流也震颤了几下。
霎时,众人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
应尧微挑起眉:“元昼,你怎么了?你也想知道?话说,你怎么老是戴着面具?是长得太丑不好意思用真面目示人?还是……”
他再次看向姬芜:“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姬芜凉凉回视他,一句话都没说。
应尧不由嘟囔了一句无趣。
凤央看看元昼,再看看姬芜,惊讶道:“我说姬青潋的性格怎么和你一点也不像……”
姬芜:“……”
元昼没好气道:“像我怎么了?”
得知惊天八卦的家主们似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包袱,齐齐嘶了一声。
姬芜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个蠢货!
元昼早就想炫耀了,碍于和姬芜的约定,只能偷偷摸摸当个地下情人,这会儿破罐子破摔,颇为得意道:“青沅也像我!又漂亮又乖,什么都能做好,实力提升的还快……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家主们想到姬青沅回归家族后的各种表现,再看提起宝贝女儿就停不下来的元昼,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说真的,要不是天元氏偏居一隅,从不参与外界的权势争斗,以元昼的性格,就算同时得到十大神树的眷顾,也只有被啃成骨头渣子的份儿。
正好,星力注满了七座图腾石雕,四周响起如擂鼓般的力量交击之声,图腾虚影越来越凝实,璀璨的星芒从高空之上旋转下坠,直直沉入地下!
破碎的大地逐渐变得虚幻,混沌的黑闯进众人的视野,一道道星芒陆续亮起,照出庞大宏伟的地下世界。
黑色巨龙匍匐在枯败的巨树之下,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势,万千石雕如镇守古墓的陶俑,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拟态虚影争相浮现,有的高声嘶鸣,有的仰头咆哮,还有的轻抖枝叶,与高居七芒星阵之上的图腾遥相呼应。
姬芜深吸一口气,却在转眸之时,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
女孩银灰色的发丝沾染着血污和尘土,身上的衣服被尖锐的岩石划出了好几道口子,满身狼狈。
她正站在其中一座石雕身旁,约莫是感知到了七芒星阵运行的动静,茫然而诧异地仰头看来,视线中却没有焦距,似乎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姬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七芒星阵持续运转,层层叠叠的星力涟漪勾勒出一道道古朴神秘的上古星纹,震动分裂的大地在它的作用下逐渐趋于平静。
要不了多久,封印之地就会去重新归于黑暗,落入封印中的人也将陪伴着魔神陷入长眠。
那一刹那,姬芜的脑中闪过万千个念头,一向杀伐果决的她竟无法轻易做出决断。
七芒星阵一旦开始高速运行就无法停止,如果强行中断,不仅星阵本身会受损,还有可能导致星力逆行,直接冲击魔神封印!
救不了。
不能救!
姬芜用力闭了闭眼,准备沟通饕餮图腾时,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清亮且镇定的声音:“母亲,小心棠溪靳。”
她豁然睁开眼,可为时已晚。
占据七芒星阵一角的棠溪靳在她看过去时缓缓勾起唇角,悍然一拳向下!
无穷无尽的黑色星力从他体内倾泻而出,流入七芒星阵的星力循环之内。
坚固的图腾链条受到外力冲击,开始出现崩裂,其余人也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来不及收手,同时遭遇了星力反噬,气血翻涌,先后吐出鲜血!
刚刚还没有任何异常的棠溪靳额前青筋暴突,金红色的双眼染上暗沉的墨色,又在彻底被覆盖之前逐渐消退。
他的气息变得无比混乱,奔涌而出的黑色星力越发澎湃,仿佛想要彻底占据这片空间,主宰七芒星阵的运行。
元昼连唇角溢出的鲜血都来不及擦,果断一掌击向棠溪靳。
棠溪靳不躲也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碧绿色星力侵入他的身体,一寸寸消融附着着他的黑色星力。
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他的唇瓣翕张,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完整的字眼,只能发出嗬嗬的诡异气音。
饶是如此,他的动作也没有停止,依旧疯狂将黑色星力注入七芒星阵。
元昼欲要再动手,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上方急掠而来。
耀眼夺目的纯白色光芒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棠溪靳,将他与七芒星阵隔离,并逆转已经开始逆行的星力流,强势抽出正在破坏星阵的黑色星力。
棠溪靳口吐鲜血,双眼在浑浊与清明之间来回变换,始终没有哪一方占据绝对的控制权。
他狼狈地跪倒在地上,面容扭曲到极致,完全看不出昔日的俊美,而像个丑陋的魔鬼。
有人悄无声息落到了他身前,不顾他满身血污,搂住了他的双肩,轻声喊道:“哥。”
棠溪靳扭曲的脸出现了片刻凝滞,混乱诡异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他慢慢抬起头,“小……阙……”
“是我,哥。”
姬司谕拥住了他,在棠溪靳颤抖着唇将要扬起笑意时,毫不留情将手中的碧绿色弯刀刺进了他的后心。
碧绿色光芒迸射而出,棠溪靳闷哼一声,在极致的疼痛中缓缓抬起手,将要触碰到姬司谕时,无力的滑落。
扭曲着试图逃脱束缚的黑色星力没了主人意志的支配,不再试图抵抗白色光芒的镇压。
浓稠的黑芒里,棠溪靳的眸光逐渐暗淡。
姬司谕毫无波澜地看着前方,音色是一贯的温和,“对不起。”
是绝对冷静的声音,而他也的确做了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决断。
似乎痛苦与他无关,也从未有过挣扎。
第230章 吃吃吃(230)
棠溪靳死了。
在他彻底沦为魔神的囚徒之前, 保留住了最后一丝神志,被姬司谕亲手杀死,用的是时一沅在白泽墓园给他的弯刀。
诸位元帅被七芒星阵反噬, 勉强稳住逆行的气血, 就看到棠溪靳的身体被纯白色的火焰燃烧成了灰烬, 姬司谕屈膝跪坐在火焰中, 黑眸微垂,让人看不清情绪。
元昼咳出一口鲜血,没有就刚才的事情发问, 而是勉力维持七芒星阵的运转。
在灿亮的白芒之中,侵入七芒星阵的黑色星力被神树之力陆续拔出驱散, 崩解的星力流开始缓慢恢复运行。
见此情形,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生怕七芒星阵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受到影响, 直接导致魔神封印被破。
姬芜擦掉唇边溢出的鲜血,低声道:“继续吧!”
她也没问姬司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并且晋升到了圣域, 周身还环绕着属于白泽图腾的信仰之力。
诸位元帅重新站定, 应尧想说什么缓解此时糟糕至极的氛围, 转过头时忽然瞥见暗沉的地下世界里一道身影正朝着沉睡巨龙的方向走去。
他骇然道:“底下怎么有人?”
他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从密密麻麻的石雕中走出的女孩。
她的左手有些不正常的贴在身侧, 右手轻轻托举着手肘的部位, 指尖残留着点点滴滴未干涸的血液, 似乎受了伤。
从这个角度, 众人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很快认出了那头惹眼的银灰色披肩长发。
霎时间,各位家主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姬芜身上。
祁镜微皱着眉头试探道:“姬青沅?她怎么会在封印里?”
姬芜深吸一口气, “是元钦把她抓到这里的。”
元昼毫不犹豫道:“我去救她!”
姬芜立刻反驳:“不行!你还要封印元钦!我——”
话音未落,周围一阵地动山摇,极度危险的气息宛若一尾游龙,顷刻间从远处逼近!
此刻,被天元氏三位圣域强者拖住的元钦感知到了棠溪靳的气息消失,双眼陡然变成了纯黑色,冷冷注视着七芒星阵的方向。
无比恐怖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迸射,被太叔祖困住的魔神之力扭曲着剧烈挣扎起来,疯狂冲击阻碍他们出逃的星阵。
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冲击之中,太叔祖的身躯越发佝偻,双臂也逐渐干枯,失去了水分的苍老皮肤包裹着枯枝般的骨骼,让他形销骨立如一具干尸。
再一次剧烈的冲击之后,太叔祖无法维持星阵的运行,庞大的神树虚影逐渐消散,身体也从逐渐开始石化。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座佝偻瘦削的石雕,遥望着封印所在之处,永远沉眠于此。
逃脱束缚的黑色星力犹如得到神明感召的信徒,全部朝元钦聚集,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消失,浓黑的墨色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三位圣域强者根本来不及采取措施,就被冲出地面的巨大孽龙虚影击中,豁然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悬浮在空中的元钦不打算理会他们,化作一道孽龙虚影冲向七芒星阵!
姬芜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七芒星阵上,与众位家主一起再次为其灌注力量,抵挡元钦的攻势!
七种不同颜色的星芒在图腾的加持下,迸射出璀璨的光彩,姬司谕站在原本属于棠溪靳的位置上,冷冷注视着被黑色星力包裹着挥出拳头的元钦。
他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冷墨色,纯白色的白泽图腾在他的瞳孔深处隐现,矫健俊拔的瑞兽白泽从星力涡轮中走出,仰头对着咆哮的孽龙发出警告的长鸣!
玉老元帅的脸色越发苍白,飘扬的发丝在持续不断的对抗之中一寸寸变白,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趋于苍老。
祁镜、应尧与凤央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他们也在之前的冲击中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勉强维持七芒星阵运转,不可抑制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元昼脸上的面具在震荡的星力气流之中一寸寸碎裂,姬芜望过去时,正好对上了他爬满红血丝的双目。
两人没有进行任何言语交流,却都在这短暂的对峙中读懂了对方眼中暗藏的深意。
七芒星阵的正下方,时一沅仿佛感受不到大地的震动,扶着受伤的左手,一步步走向巨龙沉睡之处。
在她身后,数不清的雕像浮出星光,如同遥远宇宙中最耀眼夺目的星河。
一句又一句私语在这静默无声的空间中想起,有男有女、有高有低,时一沅听不清,也难以辨别。
她任由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于地面,双目中只有即将枯萎的巨树。
只要神树重新焕发生机,就算七芒星阵没能完成加固,元钦做的再多,魔神也无法冲破封印。
镇守封印的神树是本原,是一切希望所在。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无法动用星力的时一沅难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不可避免摔跌在地上。
她立即单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咬着牙继续朝封印最核心之处走去。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到了近乎透明的地步,唇瓣也完全失去了血色,明亮的双眸也略显黯淡。
正在冲击七芒星阵的元钦注意到了蹒跚前进的她,唇边流泻出一抹冷笑,再次凝聚黑色星力,悍然击向已是强弩之末的玉老元帅!
直面最强大的冲击,玉老元帅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的麒麟虚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低下头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生机流逝。
元昼等人想腾出手替玉老元帅承担部分冲击,但玉老元帅重伤直接导致七芒星阵后续的力量无以为继,出现了明显的失衡!
一击得逞,元钦唇边的冷笑更甚,再次挥出一拳,依旧对准玉老元帅!
跌倒的玉老元帅在可怖的微压中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不见半分恐惧,他直视犹如恶魔的元钦,低声诵念起了一段古老晦涩的祈祝。
麒麟虚影听到他的祈祝,发出低低的哀鸣,似乎想挽留,想拒绝回应,可麒麟图腾已经先一步亮起了水蓝色的明光!
玉老元帅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恢复成了俊逸威严的青年,他的眸中似有波光在闪动,磅礴的水息在天地之间涌动,恍若要降下甘霖,滋润这片枯槁的大地。
他在献祭。
以生命为代价向麒麟图腾献祭,短暂获得最强盛时期的力量!
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玉老元帅平波无澜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孽龙,携力拔山兮气盖兮之势迎上了来自元钦的攻势!
两股力量对撞,震荡出近乎毁天灭地的星力气流,石雕之外的岩石与沙土在须臾之间被碾为尘埃,麒麟咬住了孽龙的脖颈,在厚重的云层之中与之交战。
玉老元帅强忍涌到喉腔的血腥气,厉声道:“就是现在!”
其余人没有任何犹豫,同一时间诵念传自上古的古老祈祝。
晦涩难懂的低语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让七芒星阵开始削弱的力量逐渐转为强势,并推到了鼎盛状态,一枚枚图腾在星阵下方浮现,环绕着无法用肉眼看见的魔神封印,形成密密麻麻的图腾锁链!
只要一会儿,只要图腾完成异位,松动的魔神封印就会被彻底加固,任由元钦掀翻了天地,也不可能在百年之内动摇七芒星阵!
冷笑声突兀响起。
玉老元帅额前青筋暴突,双目充血,竟是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直挺挺倒了下去!
阴云之上,麒麟虚影不知何时已经倒下,孽龙缠绕着祂发出胜利的嘶鸣。
元钦嗤笑:“徒劳而已。”
他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数条孽龙腾飞而起,露出透白的獠牙,不由分说撞向剩下六人!
七芒星阵开始崩塌瓦解,图腾锁链也在麒麟图腾黯淡消失之后一寸寸断裂。
失败了!
这三个字清晰呈现在姬芜等人的脑海中。
魔神封印就像裂开了一道缝隙的蛋壳,黑色星力争相喷涌,将天地渲染成了浑浊的混沌之色。
玉老元帅已死,七芒星阵没有重启的可能性。
魔神封印即将破碎!
元钦感受着体内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扬唇放声大笑。
偏在此时,耀眼夺目的碧绿色光芒从地下封印中冲出,驱散了天边浑浊晦暗的乌云,像四周散射勃勃的生机之光。
咆哮着要将姬芜等人吞吃入腹的孽龙好似被圣光照耀的幽魂,痛苦地嘶吼挣扎起来,它们庞大的身躯在光芒之中消解成无所凭依的黑色星力,元钦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光柱的最中央,时一沅闭着眼悬浮在空中,从石雕里浮起的一缕缕星光托举着她形成密集的星力链条。
她身上的伤口迅速消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皮肤逐渐变得红润饱满。
银灰色的发丝在和风中飞扬,星芒点点凝聚成一副银白色的铠甲,包裹住她的身躯,贪婪圣镰浮现在她身侧。
神树图腾的虚影在无数先行者的祈祝声中,攀上了她的面颊!
枯槁的巨树轻轻晃动着蓄满枯叶的枝桠,在沙沙沙的轻响中轰然倒塌。
它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在星光之中化为了飞灰。
时一沅睁开了眼,左瞳承载神树图腾碧意盈盈,右瞳承载饕餮图腾璀璨如金。
碧绿色光柱在她睁眼之际陡然膨胀,以不容抗拒之姿,覆盖整片封印之地!
领域!
不死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