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陈天海,会和什么人“共石”呢?
一个老头子了,应该也没那闲心思去进行什么兴趣实验,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陈琮惊讶于自己居然能保持镇定,他问姜红烛:“我爷爷,是和我爸‘共石’吗?”
姜红烛又笑了,像是在看他们家的笑话:“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
当初,陈天海找到她时,她给的建议是:你去找一块五色石,“人石会”里就有现成的,女娲石。届时用女娲石跟陈孝的佛头水晶结个“联石”,让陈孝间接地汲取一下五色石的能量,没准有用。
只是“没准有用”,她也没敢打包票。
这个操作涉及几个步骤:【1】将女娲石搞到手,【2】养成女娲石,【3】和陈孝结“联石”。
姜红烛说:“偷女娲石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抹掉一切痕迹、确保自己不被‘人石会’找到,很显然,他后来找了颜老头合作。”
肖芥子插了句:“那他给颜老头什么好处呢?女娲石?”
有可能,反正陈天海也不是想霸占女娲石,女娲石在谁手里都没关系,只要那人愿意跟陈孝结联石就可以了。
姜红烛猜测,这个计划的难点,卡在了陈孝那头。
因为佛头水晶里的陈孝是个濒死状态,卡在这状态里十多年,人在石头里,如果不活跃,也至少得是个“活”的、苏醒的,才好进补吧?
陈天海决定和儿子“共石”,可能是想进去帮个忙,像农夫想帮助一条冻僵的蛇, 利用自己的力量,帮儿子复苏。
至于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姜红烛不确定。但有一点:陈天海察觉到的时候,应该已经太迟了,迟到他不能直白表达。可以想见,如果能直接写出“小心陈天海”这几个字,他又何必曲里拐弯地利用字谜呢?
陈琮默不作声。
肖芥子看了他一眼,帮他问出他想问的:“红姑,那这种情形……还能救回来吗?”
姜红烛冷笑:“你说呢,一百只虫子最后形成一只蛊虫,你还能从这只蛊虫里,把原先的虫子给分解出来?”
陈琮突然冒出一句:“所谓的‘蛊说’,其实也只是前人的推测,是吧?你自己也说了,并无定论。”
姜红烛好笑:“怎么,拒绝接受吗?没错,并无定论,毕竟真实情形如何,只有‘共石’的人才清楚。但我想,前人也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说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懒得再废话,重又闭上眼睛。
车内一片静默,肖芥子看看陈琮,又看看姜红烛,很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打了几次腹稿,都放弃了:陈琮找了八年爷爷,找到最后,总算是找着了,但又突然被告知,那皮囊里,是他爸爸和爷爷的混合体,混合了之后,是个全新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反正既不是他爸,也不是他爷了。
这要叫人怎么接受?
顿了顿,陈琮闷声说了句:“谢谢,我听完了,该滚了。”
他胸腔里憋了一团恶气,在这发又不合适,大力推开车门就出去了。
肖芥子下意识也去开车门:“哎, 陈琮……”
姜红烛冷冷开口:“这有你什么事?”
肖芥子没好气:“红姑,你有点同情心,你看不出他很难受吗?”
姜红烛回答:“他难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得了绝症了,还有空管别人难受?有那闲情,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
一句话,就把肖芥子给定住了。
***
陈琮越走越快,越走步子越大,三两步就从堤下跨上路面。
刚站定,一阵冷风过来,激得他打了个寒噤,顺手紧拢衣服。
他安慰自己:只是推论,并无定论,姜红烛又不是什么权威,她只不过是在蝉洞里多看了几行字而已。
自己没必要因为这老太婆叨叨几句就方寸大乱。
他也不管方向,信步就往前走,走了一段之后,拿出手机,在“梁世龙”和“梁婵”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梁婵的电话。
隔了好一会儿,梁婵才接:“陈琮?哎,真的,我真看见一个人影。”
后一句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陈琮脑子有点乱,愣了好一会儿:“怎么了?”
梁婵说:“这不是门店装修好了吗,我爸过来检查,我在门口等他的时候,看见后窗那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喊我爸去看又不见了。”
陈琮笑笑:“可能是个贼吧,关好门就行。哎,梁婵,我问你啊……”
他定了定神:“‘共石’这个事儿, 你知道吗?”
“知道啊,李二钻两口子,不就是夫妻共石吗?哦,说起李二钻,听说他疯了,入院手续还是马修远找人给办的呢。”
陈琮嗯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人‘共石’?”
梁婵莫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人‘共石’呢?能养石头的,谁还缺那个钱了?至于抠抠搜搜要和别人养一块石头吗?这就跟……就跟手机似的,人手一机不好吗,非共用?李二钻那是情况特殊……”
她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是没那能力养石头,养不出来,他老婆就给开了后门,带他上马,让他白蹭……”
忽的又提高嗓门:“没有就算了,不管它,咱把门锁好就行。”
陈琮耐心等她说完:“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共石’的坏处?”
梁婵一愣:“坏处?没听说过啊。”
陈琮略一思忖:“那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先挂了。”
第二个电话,他拨给了寿爷,虽然两人不算很熟,但他对何天寿好歹有过救命之恩,相信寿爷不会对他隐瞒的。
果然,身为三老之一,寿爷了解的要比梁婵多多了。
他说:“‘共石’这个事儿,我们不提倡。我刚入会那会儿,对接跟我说的是,这操作风险挺大,容易出错。沈晶那事,我们后来听说,还含蓄提醒过她,结果人家嫌我们老家伙烦、管太多。”
说着,呵呵笑起来。
老人家了,说话不紧不慢,听得陈琮干着急:“容易出什么错?”
寿爷说:“入石, 入梦,你自己想想,做了好梦,是不是醒来心情愉悦?万一做了噩梦,严重点的,一整天都心惊肉跳。”
“为什么入会时要帮你们抓石周,简单点说,就是要提高适配度,让你养对石头,彼此互补。万一养错了石头,石头对你是有抵触的,弊大于利。两人共石,其中必有一人是不适合这石头的对吧,长期养下去,非但补不了,还伤身。”
“听老一辈的说法,是容易精神错乱,所以我们不共石,又不是买不起,没那必要啊。”
……
看来,“人石会”不共石,当初魇神庙的实验也的确没定论,统一的对外说法是“容易精神错乱”。
目前,只有李二钻和陈天海这两例可供观察了。
陈琮第三个电话,打给了马修远,一般条件好一点的精神病院,单人病室里应家属要求,都会有监控,他希望自己能有这权限,看到李二钻的监控。
***
送走了陈琮,颜如玉直奔陈天海卧房。
果然,陈天海压根没睡觉,他坐在床上,面色古怪地把玩着手中的佛头水晶。
颜如玉好笑:“老海,你要是压根不想见陈琮,不给他开门就是了。这晚上唱的到底哪一出啊,你装痴呆装得我都信了。”
陈天海淡淡说了句:“我想了又想,见一下比较好。陈琮是个孝顺孩子,你没听他跟你说,明天还要过来?”
“他找了我八年,如今找着我了,下一步就会想着怎么安置我,要么接回去,要么留我在这。”“‘人石会’要跟我算女娲石的账,我当然不便回去。我留在这了,他就会常常来看我、陪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他养石的变化、进展,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了。”
颜如玉走过来,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他盯着陈天海,皮笑肉不笑:“话是没错,但是你还是没有给我解释,为什么要装傻。老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颜如玉虽然是颜老头养大的,但并不是从早到晚陪在身边,尤其是读书的时候,跟普通人一样,也就寒暑假在“无欲.有求”待的时间能长点。
所以某一天,家里突然多了个老头,他还挺高兴的:干爷年纪大了,有这么个玩伴陪着,没事下个棋、打个牌,也挺好。
他跟陈天海接触不算多,但正是因为见面少,他反而对陈天海的变化比较敏感——这就好比看人造房子,每天盯着进度,不会觉得变化很大,但一两个月才来一趟,会立刻惊呼“哇,房子都盖着么高了”。
但具体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起初,他对陈天海印象挺好,后来,忽然觉得这人古怪又鬼祟。
还有,他记得很早的时候,陈天海跟他说起过陈琮,说这孙子爱追鸡撵狗、淘人得很,后来,渐渐不再说了,再后来,提起陈琮的时候,脸上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陈天海说:“装傻不好吗?要是和他聊来聊去,聊出感情来了,不就不忍心下手了吗?”
颜如玉笑了笑:“说的是挺像那么回事,可是我不明白,跟自己的亲孙子,怎么会慢慢就没感情了呢?”
陈天海抬头看他:“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人跟自己的亲爹,不也没感情了吗?听说你爸失踪好多年了,你从来也没问过。”
颜如玉面色微变。
陈天海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这时间来我这聊废话,不如抓紧养石,别让陈琮占了先机。”
颜如玉冷笑:“他不是占定了先机吗?我的抓周石本来也不是黄玉,养来养去养不成,让我去找煤精镜,现在突然塞给我一块石头,让我改养黄玉,我怎么可能养得过他?”
陈天海淡淡说了句:“论养石头,徐定洋也远远比不过姜红烛,她是怎么做到差点把姜红烛给吞吃掉的?动动脑子,你干爷想让你赢,有我帮你赢,你怎么可能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