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斛要去的晚宴由香港鼎华实业集团主办。
鼎华冯家是港商,经营产业遍布食品、地产、酒店、电子商贸等等,发展多元化。
创始人冯敛士祖籍在广东汕头。两岸开放以后,对内地慷慨解囊的香港爱国同胞数不胜数,冯家也是其中之一。
早年间,冯氏应政策投资兴业,为内地多创外汇收入,鼎华与内地的第一家合资酒店正式落地。
此次晚宴正是为庆祝三十周年举办。
陈氏是新兴企业,规模远不如鼎华。
巧合的是,陈斛祖父当年赴港学习金融,曾与冯敛士有过一段上下级的缘分。
再加之,陈斛回国后入主虹盛,用个人资产参与对赌协议,最后成为“赌局”上唯一赢家的壮举,赚足了业界眼球。
胆识和能力同样过人的年轻人实属少见,鼎华自然而然注意到他。
陈斛知道这场酒宴不是简单的交际场合,鼎华有心结识,又或者试探他是否有与之搭上关系的意愿。
否则,他那久未谋面的同班同学jessicafung,也不会连着好几天约他见面。
jessica中文名叫冯倩茜,留学时与陈斛是同窗,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比如,她是冯敛士的小女儿,陈斛就对此一无所知。
其它圈子不清楚,顶尖学校里的华人在国外读书一般不会showoff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多了去了,谁也不想成为群体里的显眼包……
不过陈斛也不至于那么后知后觉,通过在一些社交场合的交谈,他对周围圈子里的华人背景能猜到七七八八。
对于理念不合的人,他不敢苟同,所以不会选择深交。
冯倩茜与那些人的确存在不同之处。
她能力不错,是从心理学转来学商科的,因此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市场营销、人力资源这一块是她的优势,研究消费者群体心理为团队带来很大的理论参考。
可劣势也很明显,管理和决策能力有待验证,财务风险预估能力和数据分析能力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在香港长大,她的商业底层逻辑还是西方那一套,和陈斛偶尔会在小组头脑风暴的时候争执起来。
冯倩茜认为资不抵债申请破产就好了,难不成要为了让落后的产业起死回生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吗。她指责陈斛没有商人头脑,不会权衡利弊,妇人之仁。
陈斛淡淡回道:“多谢夸奖,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对消费者负责,仁慈关爱我的员工,尽量不让他们失业,那还是妇人之仁一点好。”
末了,陈斛还要劝诫一句:“既然你看得懂中国字,那么我会建议你读一读《孙子兵法》,就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
冯倩茜总是被他呛得如鲠在喉,骂他没有绅士风度。
所以,在陈斛看来,他们交情应该一般般。
没想到,在冯倩茜眼里,他们关系不错,甚至还是默契极佳的队友么?
这倒是挺有意思。
陈眠是不情不愿陪她哥来参加晚宴的。
她自己也有正事要做,可惜昨天吃饭没设防,陈斛当着爸妈的面问她有没有空,她想了想下意识说了没有。
“陪我去参加酒会。”
陈眠正要拒绝,陈父开口:“去吧,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能当女伴。”
“……”
陈斛也夹了块牙签肉到她碗里:“听话。”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陈眠回国一个多月,原本以为陈斛会让她进基层学习,或者派她去工厂吃苦,然后将子公司突破年收的任务交给她。
没想到,陈斛竟然把她带在身边指导。
最近更是直接委派任务,将执行权发放了一部分到她手上。
陈眠愣了半晌,竖起大拇指,夸他:“你心真大。”
“我回国那年,协同爸的下属完成第一个季度的营收,爸就迫不及待扶我接手公司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看她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陈斛补充,“除他认可我的发展理念外,一方面原因是他早就想退休了,但事实证明他的决策还算正确,你觉得呢?”
陈眠呛他:“你年纪轻轻就想退休了?”
陈斛扫她一眼:“你暂时还不够格接管公司。”
……
陈眠哀嚎:“我有点想回美国了。”
陈斛:“家能才叫回,美国不是你家,只能叫暂居。”
陈眠表示师傅别念了:“好,好。我以后严谨,行了吧爱国企业家。”
虽然不该用来调侃,可外面的报道都这么说的,陈眠也觉得这多少吹嘘过头的title,是顶太重太高的帽子。陈斛却说,够不上,就尽力去够。
陈斛担任最高决策人的第一年就大刀阔斧地对各方面工作进行了整顿,将产业链进行数字化转型。
虹盛旗下的物芯科技横空出世,技术层应用层“大换血”,彻底转变公司传统的销售方式。
他对外承诺“让家居生活极具人性化智能化”,在科技创新上大力投入,以智能生活、节能节源为要求,提高产品品质。另外还提出让国产企业、民族企业重新焕发生机的口号,宣称方便服务老百姓是企业良心,得到了民间普遍叫好与支持。
并且他的确是为百姓做了实事,尤其热心公益,重启基金会,免费为各学校安装电器,赞助各大体育赛事,低调为受灾地区捐款捐物。
这样一来,竞争对手自然坐不住,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打压虹盛。
虹盛早年间就是吃了不会营销宣传的亏,现在互联网发达,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官方澄清一发,就什么都不干了,那干脆别开公司了。
陈斛主动打响舆论战,即便外界有声音说他是深谙营销炒作那一套,可现在的人又不傻,谁只吹牛不办事,摆烂摆上瘾见不到别人一点好,一扒便知。
竞争对手泼脏水不成,反而还为虹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支持。
强大的决断能力和执行力令陈斛好评如潮,企业的年利率更是节节创新高。
嘴上不说,但陈眠心里越来越佩服她哥,也为他感到荣耀。
司机接陈眠到会场时,陈斛也刚到。
陈眠今晚的妆,以及选的礼裙是照着国内的标准来的,主要突出一个上台面。
挂脖黑丝绒长裙,侧开叉和露背是亮点。
长发用簪子绾了起来,其实是她的小心机。
健身不炫耀就等于白健。
陈斛见了,却皱眉问:“里面冷气很足,你确定这样穿?”
“放心吧。”陈眠驾轻就熟地挽过他手臂,走进大厅的大门,她不禁问道,“国内酒会怎么端庄安静成这样,没热场?”
陈斛睨她:“你以前参加的都是什么不入流的宴会?”
……
兄妹俩长相不俗,举止投足不卑不亢,想不注意都难。
接过侍者送上来的酒,有人上前与陈斛寒暄。
酒宴就是这样,来个人聊两句就要碰杯,陈斛算是小辈,就算人家不喝,他也要抿一口。
霍亭这种老油条,每回都提前找好人,差不多聊累了就假装被人叫走,屡试不爽。
不过今晚霍帆也在,霍亭跑是没办法跑了,还得替他哥社交。
冯倩茜姗姗来迟,她两个哥哥都到了,认识的长辈笑呵呵给她台阶,说她比总经理还忙。
“不要取笑我啦叔叔,临时回了趟香港,下午才赶回来。”
她微笑着跟各方长辈打过招呼,下一秒就看见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陈斛。
陈眠无语得爆炸。
不知情的人大概以为陈斛霍帆在谈什么正经的商务合作,再不济也应该聊一聊最近市场的政策局势云云。
根本不沾边!
这俩货在讲一款手柄游戏,霍帆有一关一直过不了,正在向陈斛讨要经验。
教到最后,陈斛忍无可忍:“要不你还是开个挂吧。”
“陈斛。”众人注视下,冯倩茜叫了陈斛的名字。
这边一被打断,也朝她看过去。
陈斛自然应下:“嗯,jessica。”
她端起酒,用粤语跟长辈解释:“大学同学,我去跟他聊两句。”
“话系唔错,真系靓仔。”
“别看我,人家结过婚了。”面对长辈的起哄,冯倩茜只能无奈地笑笑。
霍帆要走,点头跟冯倩茜致意算是礼貌。
陈斛跟他碰了个杯,将剩下的酒喝光。
侍者及时换走,给了他一杯新的。
冯倩茜眼神在陈斛陈眠挽着的手臂上游动,她挑了挑眉问:“这位就是?”
陈斛知道她问的什么:“亲妹妹。”
陈眠伸出手:“你好,陈眠。”
“你好,我是jessica,你兄长的大学同学。”冯倩茜握着她的手吃惊道,“一家人都这么靓!”
“别拍马屁了,她当真就惨了。”陈斛无视了陈眠的超大白眼。
她松开陈斛的手臂:“我去找东西吃。”
陈眠踩着细跟噔噔噔地离开,她才没蠢到真的去拿吃的,得知陈斛和冯倩茜是旧相识,她立刻警铃大作,急忙向付莘通知这件事。
尽管一回国家里就变了天,但无论如何她只承认付莘这一个嫂子。
陈眠两岁的时候,她哥和付莘就认识了。
四舍五入她就是被哥嫂带大的。
哥哥骂她的时候嫂子疼。
她在国外创业那会儿,遇到资金流危机,也是付莘帮她跟家里求情,好说歹说陈斛才帮了忙。
知道离婚这事儿之后,陈眠鄙视了陈斛好一顿,陈斛难得地被她怼得说不出话。
那时陈眠就知道了,是付莘提的离婚。
陈斛近年风头正盛,又是青年才俊,对财经金融界毫无兴趣的年轻人也对他相当关注,甚至关心起他的过往经历,最主要的就是婚恋史。
众所周知,陈斛已婚,不愿伴侣卷入舆论风波,故而他从来不直面回答关于付莘的任何问题。
他的底线从始至终就摆在那里,外界好奇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世,他向来只回应一句话:青梅竹马,自由恋爱,不是圈内人。
一些想借联姻跟陈氏攀上关系的希望算是落了空。
可难保没有那种为博流量不择手段的人,扒出陈斛的关系网,顺藤摸瓜找到了付莘,但还好网上流传的版本太多,说着说着也就没人信了。
反应意料之外的寡淡。
付莘回复:哦,蛮好的。
陈眠不死心:听说他们在斯坦福就交情不错,你听我哥提过吗?
付莘:没有。
陈眠信誓旦旦:你放心吧,今晚我给你盯着他们。
冯倩茜看着陈眠的背影狡黠地笑了下:“看来传言没错。”
“传言?”
“说你出席活动从来不带妻子。”
“她比我忙。”陈斛苦笑,“不过她不是圈里人,对这种场合也没兴趣。”
冯倩茜无意再接下去这个话题。
“以前还在读书,你的成绩就好得让人羡慕。回国这几年做的实事我有所耳闻,事实证明,你的那一套商业理念在国内非常适用。”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这并不代表你说服我。”
极为准确的商业直觉固然令人艳羡,但这只能说明他的方法在特定的环境适用,放眼世界并不起眼,真正的具有商业才能的人要能创造持续的价值。
“我不需要说服任何人。”陈斛说。
西方人擅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但他们缺少感知,拒绝求同存异和中庸那一套。
冯倩茜同样如此,陈斛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跟她较真,也根本不需要。
“你也看到了,现在内地越来越好,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也得到了发展,任何企业都需要与时俱进,只有西方人还在搞霸权垄断那一套。现在救命的办法还有,放弃融资,抛售海外产业,尚且还能保住家底和颜面。”
尽管早有准备,陈斛直接的态度仍旧吓到了冯倩茜。
“你的说话风格还是如此猪突猛进。”
陈斛被她用词雷到,算了无所谓,语言嘛,能理解就好。
“不过你能力很强,我相信你帮鼎华度过难关不是问题。”
冯倩茜差点飘飘然,这可是她死对头欸。
居然有一天能从他嘴里听到夸奖自己的话,很难不感叹活得久什么都能听到。
所以她说:“算你识相。”
“……”
普通话还是如此之烂,干脆就不要说了,陈斛强迫症犯了。
“jessica,其实你父亲不应该让你回国,外面的环境或许更能让你如鱼得水。”
陈斛说完这句,冯倩茜的表情变了变,随后恢复正常。
陈斛已经告辞有一会儿了。
冯倩茜依旧怅然地望着桌前那杯红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很久以前上中文课学过,但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见此情景,大哥二哥对视一眼,摇摇头笑出来。
他们这个小妹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jessi,和陈总聊得如何?”
“大哥二哥。”冯倩茜抬头,耸了耸肩,“很难搞。”
“他离婚的事情你没问?”
冯倩茜轻吐一口气,她连轴转三天有些疲惫了,随即按了按太阳穴:“问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