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玻璃晴朗 > 14、樱花雨
    漂亮的薄唇抿直又微启,陈斛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付莘却有点等不及了。

    “你要跟我在一起吗?”陈斛垂下眼睫,莫名虔诚询问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愿意!”付莘几乎立刻应下。

    陈斛自诩在各种数理考试和比赛中游刃有余,甚至有次跟外国学生起了冲突,他也能利用对方的母语,妙语连珠给予回击,此刻却生生被这两个字吓得脑子短路。

    “为什么?”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问为什么。

    付莘觉得可爱死了,于是踮脚揉了一把陈斛湿漉漉的头发。

    “陈斛你真是木头!”知道吗,其实我现在好想亲你。

    菠萝味的深吻让付莘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陈斛吻她吻得很用力,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甚。

    还喜欢他的吧,答案是肯定,爱真的太难说放下就放下。

    然而,维系婚姻关系要比承认爱难多了。

    倒计时暂停的提示音炸锅般在车厢内响起,付莘想要关掉,却被人抢先一步。

    手指轻轻点击屏幕,计时重新开始。

    “你干嘛?”付莘皱眉。

    “给我五分钟,让我把话说完。”他又露出了小狗那种湿漉眼神。

    付莘好想谴责自己的心软,不敢看陈斛的表情。

    陈斛说:“那天在家我说话重了点,不让你去峰北是我执念太重了,你当初替我着想,劝我出国,我现在却为了掌控你的将来,要把你关在盛鸣,对不起。”

    “付莘我想我还是太在乎你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要把我阻拦在你的世界之外,你可以远走高飞,但别一声不吭地离开可以吗?许韦说你在新西兰,我几乎立刻查了航班想要飞过来找你,又担心你被我吓跑,要是下次赌气飞去很远的地方要我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很不男人,离开你以后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其实根本没有洒脱过,可是我说真的,要我放下你真的很不容易。”

    “看到好吃的还是想给你带,李岩说城西有家新开的奶茶店生意很好,我请人排队买了你喜欢的果茶,点开微信却开不了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这番话陈斛说得尤为颠三倒四,太不像他了。

    付莘有些动容,但她强忍着去抱抱他的想法,无动于衷地抿着唇目视前方。

    陈斛用手背盖住眼睛,心力交瘁地倒在椅背上。

    他心里清楚得很,签完离婚协议就意味着爱人一拍两散、再无瓜葛,但心里积攒的爱意和情谊怎么能说断就断,这对他不公平。

    离婚后,陈斛尽量减少去打扰付莘的次数,然而肉/体和灵魂备受煎熬,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只能靠着酒精助眠。

    借着为研究所点咖啡的机会,他加上了付莘组员的微信,说白了就是收买。金钱和私欲,这两个词听着就卑鄙,可他还是做了。

    陈斛一个不太爱刷朋友圈的人,开始按时冲浪,偶尔窥见其中一两张照片的主角是付莘,就会按下保存键。

    同组会的女孩喜欢记录生活,隔几天就在自己的频道上传小视频。付莘人缘好,大家拍视频都会带上她。

    组会上付莘带着黑框眼镜,发言的音量不大不小,自信满满,语气坚定,陈斛一次又一次地循环播放,她的声音在办公室回荡很久,就好像在他身边。

    她对着电脑屏幕发懵的侧脸,陈斛偶尔会失神般盯着看五分钟,猜她在想什么。

    有时候视频出现的是她火急火燎抱着文件袋翻箱倒柜的慌张背影,头都快掉进抽屉里,仿佛下一秒就要炸毛。

    陈斛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又找不着自己的东西了,也许是唇膏,又或者充电器。

    陈斛觉得她应该在包里和大衣口袋里找找……

    长此以往,陈斛的手机相册里的图片除了工作,绝大部分便是付莘的生活照。

    也是在捕捉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陈斛才知道付莘咖啡喝得猛,不爱吃早饭,但每早至少两杯冰美式。

    刚结婚那会儿,付莘经常说自己吃不了一点苦,奶茶一定要全糖,咖啡不加糖加奶她宁愿困死都下不了嘴,“到底是谁在喝冰美式,这玩意应该被列入人类十大酷刑之一。”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把咖啡当水喝了。

    陈斛提前跟院系打过招呼,以其名义给研究所订餐,有时候是马卡龙和椰子布丁,有时候是炸鸡和水果拼盘,频率高到让付莘起了疑心。

    她们院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不过可喜可贺,那段时间她终于能及时吃上饭了。

    研究所的同僚不知内情,只当夫妻俩最近闹别扭,于是很自觉地守口如瓶。

    学校种了很多樱花树,付莘回寝免不了途经那里,出门时她总会带把伞,以防落了满身的花瓣,进寝室前还得清理干净。

    陈斛心情不好就开车过来,学校就这么大,运气好的话也能偶遇。

    没有假装巧合的浪漫桥段,只是不打扰地保持一段距离,陪她走过这段漫长而孤单的路。会猜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他就开心,如果不好,他就想办法让她开心。

    其实他白日的行程排得很满,可傍晚还是按时来了学校。

    同以往一样,跟随着付莘的脚步。

    那天花瓣雨真是下得太大了,陈斛的肩上和头上落满了粉色樱花,板正的黑色西装被点缀得失去了威严和狠戾。

    付莘的心情貌似不错,她手里提着伞却没撑,脚步轻快,大抵是遇见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雨后的街道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浸满了花瓣的水坑,一辆自行车疾驰着闯荡在这条路上,经过付莘身旁时,车轮压过水坑,溅湿付莘一裤脚。

    肇事者是个男孩,大概是新生?毕竟莽莽撞撞的,一看就没通读学校规校纪,自行车明显超速了啊。

    可座椅上坐了个女孩呢,说不定两人为了躲掉花瓣,打了什么赌,故意骑得如此快,连头都没顾得上回。

    付莘停下脚步,弯腰拍了拍水渍,多难得呢,这么狼狈。

    “完了完了,闯祸了。”女孩扯着男孩衣服大声惊呼。

    男孩缓了缓车速,回头去看正在擦裤腿的付莘,他尴尬地挠头:“不好意思啊学姐!”

    付莘直起身,善意地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女孩朝她双手合十,露出感激的微笑。

    吃一堑长一智对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似乎没有任何教育意义。

    男孩迫不及待重新踩上踏板:“抱好我,走喽。”

    空气中冒出粉红色泡泡。

    “真有活力啊。”她无奈地感慨道。

    滚动的车轮上是被碾碎的花瓣,漂亮得残忍。

    花是,人也是。

    眨眼的功夫,两人身影便消失在付莘视线中。

    面前出现一个水坑。

    付莘纠结了一会儿,没有选择小心翼翼避开,而是破罐破摔往里一跳。

    溅起的水珠比刚刚的还要大,她小声叫了一下,半晌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这种随性而欣欣向上的鲜活感,太久违了。

    对于花朵来说,坠落意味着命运的尽头,而水滴自由自在出逃人间。

    跳跃的瞬间,付莘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滩积水,就此找到了通向无所束缚的路径。

    陈斛跟在妻子身后,看着她乐此不疲踩水花,一脚踏着一个浅坑,距离过远就努力往前跳,带起四溅的水珠,仿佛有无数个世界正在下雨。

    樱花雨抽丝剥茧般落下,有人浑身湿透,被花瓣温柔地裹住。

    他好像看见二十岁出头时候的付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