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粥的香气还袅袅未散,楚上青连呼吸都很平和。
窗外,雨渐渐停了。
大风吹过,露出了最后的一点还未彻底黯淡下去的紫色天际。
日落月升,阴阳交昏,日本人称呼此时是人鬼莫测的逢魔时,可中国人只会描述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同样的时候,有人在观赏风景,有人在怕鬼。
楚上青在看风景。
傅南商的心里已经是暗狗丛生。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
她是不是觉得现在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她是不是觉得……
千百只狗子在他心里扒门挠墙,傅南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垮掉:
“怎么突然想到离职?”
“也不能算突然想到。”楚上青缓缓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得思考一下自己的将来,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跟在你身后就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对我来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老板,现在我得想想接下来我想得到什么,调整一下人生的目标。”
那些东西得不到,就得远离。
“你想……得到什么?”傅南商努力让自己说话。
“钱,短期目标是钱,长期目标也是钱,其余的什么自我啊,事业啊,我得去找,总不能一直跟在你身后,七年,已经很长了。”她终于转头,笑着看着傅南商,“你放心,我也不是说走就走,这只是个计划,不过我会让几位助理试试多接手些工作,如果有一天我真要走,也是会安排好一切。”
手臂从轻薄的毯子下面伸出来,她说:“好像路上不堵了,我先回家了。”
她站起身,固定发髻的发绳突然断开。
回头看了一眼,她把断了的发绳扔进了垃圾桶。
好久,过了好久,有一只大手慢慢抓过被她披过的毯子,又战战兢兢从垃圾桶里捡起了断掉的发绳。
“钱,事业,自我……唯独不要我了,是么?”
藏着小小的哽咽。
周六早上九点半,宋沁雅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打着哈欠走进了公寓的房间。
“傅小南,你想死啊!今天周六!上市协议都不能让老娘周六加班!”
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看着房顶,一片全息投影的星球之海在昏暗的房间里缓缓旋转。
宋沁雅翻了个白眼,退出房间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你不会就这么要死不活了一晚上吧?”
语气比刚刚好了许多。
傅南商没说话。
宋沁雅又想翻白眼了,要不是因为要合伙赚钱,要不是因为想要听八卦,她可真不想管这货的死活了!
“师姐,我还是没忍住。”
“嗯?”宋沁雅瞪大了眼,“你没忍住什么?”
手上已经做好了拨号报警的准备。
摁着沙发的靠背,傅南商坐了起来:“我跟着她去看她和你吃饭,楚上青那么聪明,她一定是知道我图谋不轨了,她想离开,她不要我了。”
心率重回80以下,宋沁雅“嗐”了一声,松开手机,她说:
“小楚楚不想给你当秘书了那是好事儿啊,你之前说那个资产管理公司,我还想推荐她去做负责人呢,也就前一阵的事儿。”
傅南商穿着件皱巴巴的花衬衣,领口大开一直到胸肌以下,他叹了口气把扣子扣好。
“她想要钱,要事业,要自我,她的人生计划里什么都有,除了我。我失败了。”
宋沁雅的表情很牙疼:“我说实话,就你搞的那些玩意儿,她抱着望远镜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她好嘛?你都干了些啥?跟她去了一个饭店,换了几身衣服,还有么?”
傅南商又不说话了。
房间里的第三个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沁雅看了那人一眼:“陈章涵你别笑了,你不是恋爱经验丰富吗?你可救救咱们这老板吧,这眼看是人要不行了。”
穿着夹克外套的男人坐在另一个椅子上,转了个圈儿,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们火急火燎把我叫来是告诉我乐海能在纳斯达克上市了呢。原来是傅老板要吃楚秘书这根窝边草啊,早说啊,早说我不来了,我对楚上青可没什么办法。”
宋沁雅站起来找出几个一次性杯子倒了几杯水。
“你也别贫,我可告诉你,现在傅小南这样儿看着可比当年被他爷爷逼着回去继承家业的时候还严重,那时候有楚上青陪着他,能让他熬过来,楚上青要是走了,现在可找不着第二个活菩萨了。”
叫陈章涵的男人一有双单眼皮的眼睛,卧蚕却很明显,一副生来能招惹了桃花的模样。
接过水杯,他苦笑:“那你们问我也问错人了呀,我可是被楚学妹拒绝了六七次呢。”
宋沁雅呆住了。
房间里的傅南商抬起头。
陈章涵喝了口水:
“老宋你不会都不知道吧?”
宋沁雅没想到居然转角遇瓜田,眼睛差点儿瞪出来:“你追过楚上青?什么时候?”
陈章涵嗤笑:“当年要不是得追她,我为什么要把一个读大学的小丫头介绍进来给咱们做文案?”
“那时候小楚楚才十九?十八?卧槽老陈你不是人啊!”
“十八也成年了!再说了我那时候也才二十七好嘛?”陈章涵看了傅南商一眼,“那时候傅老板还来教训我,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这回是你栽进去了。”
“大九岁你大人家一半呢!借着介绍工作去骚扰小姑娘,脸都不要了!”宋沁雅都想抽一下这个老不要脸的,又看向傅南商,“傅小南,这事儿你居然知道?”
傅南商没说话。
宋沁雅自动理解了他是默认的意思。
陈章涵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做了个投篮的姿势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傅老板,你当初是怎么说我的来着?你说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容易,拼了命才活出个人样儿来,人家来咱这只是想赚点儿生活费,既然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就别勉强了。你看,你当初漂亮话都说完了,现在呢,你让我说什么?”
“那也不一样!”宋沁雅打断了陈章涵的话,“十八岁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要什么什么没有,你一边介绍工作一边趁机要谈恋爱,觉得小姑娘好拿捏,那就是你耍流氓。现在楚上青都二十五了,要钱有钱,学历、本事一样不缺,傅小南他虽然是笨吧,可他是正经在追,不拿捏也没架子,虽然是瞎几把追,到底没有什么潜规则那一套,你就看他现在这样……”
陈章涵笑着“哼”了一声:
“当初是我昏了头,觉得一个小丫头虽然出身不好长相一般,但是踏实能干好拿捏,就没想明白这么个人能走出来那就是个狠人。要是现在,我看见这样的躲都来不及。傅老板,我是要是你,她要走就赶紧走,要女人容易,要狠人可太难了。”
傅南商站了起来:“是么?”
他头发凌乱,有些颓丧落拓,却是一直以来真实的模样。
什么大董事长,什么商界奇才,什么蓝海畅游人、独角兽缔造者,都不过是别人冠在他头上的名头,穿着皱巴巴的花衬衣站在那儿的傅南商像是欧洲的柏林墙,又或者墨尔本的霍西尔巷,透着无序、蓬勃、颓废和沧桑,似乎可以被人随意涂鸦,可每一块涂抹在他身上的色彩,都会成为他为刺痛这世界的一部分。
傅南商看了看左右,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你要是现在敢追楚上青,我还敢揍你。”
“那是肯定不敢了。”陈章涵哈哈一笑,“能当了傅氏集团大半个家的楚秘书,我可高攀不起。”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宋沁雅问他,“不管小楚楚知道了什么,她既然跟你说了想要辞职,那肯定是有想法了,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还威胁要揍人的傅大董事长再度自闭:
“不知道。”
宋沁雅看天,陈章涵看地。
过了一会儿,陈章涵说:“要我说,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要是真觉得离不了楚上青,你就死缠着她,烈女怕缠郎,你俩天天在一块工作……”
傅南商摇头:“楚上青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太有压迫性。”
陈章涵哽了下:“她不喜欢你就只每天干看着?你都没试试!”
傅南商说:“我看你当年被拒绝七次也能看出来你这招不行。”
陈章涵:“……”有这个功夫他在家里睡觉不好么?
“你是尊重她了,可有用吗?人家不还是要走?”
“我不希望她走,所以来找你们想办法。”傅南商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出来,下巴上还滴着水。
宋沁雅笑了笑:“要不你就去卖色相吧,我把你捆了扔楚秘书床上,要是气氛好,说不定就成了,比你整那些玩意儿有用多了。”
要她说,傅南商这脑子动了不如不动,有了不如没有,当个美貌白痴的成功率比他自己搞得东西有用多了。
陈章涵“啧”了一声:“你要只想留下她可容易,你就作点儿事儿出来,比如说你要把乐海整上市,天天忙的屁颠儿的,她也没法走啊。”
两个人不亏是傅南商创业时候的伙伴,迅速给出了plana和planb两个选项。
傅南商看向了陈章涵:
“乐海上市这个要再讨论,你这个思路可以考虑,我们头脑风暴一下,有没有影响力不那么大的做法?”
宋沁雅暗自发誓,她再给傅小南出主意她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