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片场。
“怎么了啊?腿崴了?”正在布置片场的周家米看到宋禹一瘸一拐走过来,皱眉问道。
宋禹点头唉声叹气道:“是啊,不知边个扑街在草丛里放了块石头,一个没留意就踢到,真系衰!”
周家米蹙着眉头打量他脚下一眼:“那看来今天是上不了?”
宋禹假惺惺道:“应该没事吧?”
与此同时,钟鸣生已经走过来,关切问道:“阿禹,你脚受伤了?”
宋禹道:“不是受伤,就是崴了一下。缓一会儿应该就好,不影响拍摄。”
钟鸣生却是摇头郑重其事道:“不行,脚崴了肯定不好使力,这是四楼,一个力度没用好,就会有危险。米哥,你安排其他人替吧?”
周家米点头:“放心,我也不会派个崴脚仔上的,阿禹,你在旁边歇着去。”说着,又没好气咕哝道,“真是撞鬼了,今天正是要人的时候,一个两个都上不了。”
他一边继续指挥布置场地,一边叫道:“阿龙,你替黑桃a,阿华替探长,三楼六人变成五人,重新站位。阿龙从四楼先跳,落下时阿华跟着跳,身下人紧随其后,主要看位置,不要砸到其他人。”
宋禹看着眼前这栋五层高的房子,是影视基地一栋专门用来拍摄户外戏的公寓楼,二楼上方的遮阳棚已经支起来,是一块很大的尼龙布,从四楼跳下落在上面,只要支撑没问题,理论上很安全。
经过遮阳棚的缓冲,再落在一楼草地,位置没偏,别说是专业武师,普通人大概率也不会受什么伤。
宋禹回想着书中只言片语的描述——一根钢钎从小武师胸口穿过。
他目光露在楼下草皮,那里长这半尺高的草,理论上来说,能起到很不错的缓冲作用。
在周家米上楼和武师们商量动作时,宋禹也默默挪到了楼下,一点点小心翼翼检查地面情况。
但能落地的这一片位置,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地面上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其实也不奇怪,布置场地时,武指一定会让人仔细检查,确保万一一时。
那钢钎怎么来的?
“喂,你做乜嘢!草皮刚铺新的,你别踩塌了。”周家米站在窗口比划,看到楼下鬼鬼祟祟身影,探出胖脑袋大吼道。
“哦。”宋禹应道。
难怪这草皮这么整体,原来是新铺的。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窗户和遮阳棚的位置,闭眼想象了一下,若是原身跳下来,以他的体重身手和遮阳棚的缓冲力,最终大致会在那里?
最后,他猛得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两米之遥的那块草皮,迈步走过去,弯身用手开始刨土。
“喂!”他这动作再次落在上方周家米眼中,语气已经带着不耐烦的怒气,“莫搞草皮!我讲话有冇听?”
宋禹充耳不闻,继续刨土。
周家米骂了句粗口,干脆折身蹭蹭下楼。
宋禹手上动作越来越快,终于摸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双眼一睁,将上面的土扒开,却发觉是一个木箱子。
周家米这时已经气冲冲跑下来,正一边骂着一边要走过来给宋禹一脚,然而那小胖腿刚提在半空,忽然就凝滞住。
他看到了宋禹面前这个箱子。
“米哥,这怎么有个箱子?”
周家米将腿放下,走上前看了看埋在土里的那箱子,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眼神中还涌上一股害怕,低声骂道:“冚家铲!边个要整我?玩咁大!”
宋禹道:“……这是什么?”
周家米摆摆手:“你走开点。”
宋禹从善如流。
这是其他几个武师也凑上来,看到这箱子,俱是脸色大变。
七嘴八舌道:“叼那妈!点会有这东西?”
周家米眉头紧拧,蹲下胖身体,小心翼翼将箱子从土里搬出来,沉着脸道:“这是特殊道具,应该是上个剧组埋了后,拍完忘了收拾。”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伸手摁了一下,箱子中顿时两根钢钎直直钻出来。
用钻或许还不确切,更像是猛得射出来。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试想若有武师从上面落下来,触发机关,这钢钎的力度,或许不足以贯穿人,但加上人摔落的重力,显然能把人穿车肉串。
众人显然都被吓到,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说话,尤其刚走过来的阿华,他要替钟鸣生,第一个跳,大概率被串成肉串的就是他。
双颊瞬时发白。
“肯定是周哥他们剧组,之前周哥他们拍戏,好像是很多机关戏。”
“叼那妈,回头见到人,非得跟他们干一架,这是要害死人的!”
几个武师心有余悸地叽叽喳喳讨论,似乎并未去想这东西是故意有人放的,毕竟事关性命,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在片场杀人。
周家米黑着脸沉默片刻,吩咐道:“大家把地面重新排查一遍,里三层外三层检查清楚。”
“收到。”
武师们去检查地面,周家米又转头问宋禹:“这东西埋在地下,你怎么发现的?”
宋禹道:“我进武行这些天,每日摆纸皮箱,都会认真检查,就怕兄弟们因为道具问题受伤。今日我脚崴咗,不能上场,就习惯性看看落地的草皮有没问题。脚伤了,动作就慢点,然后便感觉到一处好像格外硬一点,还以为是土下有石头,就准备刨出来。没想到……”
周家米重重舒了口气,刚刚他还嫌对方捣乱,现在却是感激不尽,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幸好你发现了,不然今天肯定要出大事。”
宋禹嚅嗫着唇,试探问道:“这真的是上个剧组忘了吗?”
刚刚周家米第一时间说的可是有人要整他,但等其他人过来,便改口说是上个剧组遗漏下的。
这明显是大事化小。
周家米过了刚刚的震惊和后怕,已然恢复正常,摇摇头低声道:“现在还不知,不过拍电影遇道什么事都不用奇怪,香江现在几家电影公司,竞争堪比打仗,演员成了红角,也会被各方盯着。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们武行就是小鬼。”说着拍拍他肩膀,“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种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做得很好,入了这行,就得小心。”
“明白。”宋禹深以为然地点头,想了想,又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周家米摇头道:“继续拍摄,不要影响进度。”
这胖子心理素质还真是不一般。
宋禹环顾了四周,佯装随口问:“今日辉哥没来?”
周家米道:“今天他戏不多,都是打戏,就让替身上了。”
宋禹心下了然,那家伙不知是机警还是心虚,总归不在现场,这事肯定就怪不他头上。
宋禹笑:“还是当演员好,打戏有人替,自己在家里躺着数钱就好,”
周家米笑着看了看他:“不急,你有身手有长相,会有机会的。”
宋禹只是谦虚地摸摸耳朵。
看到武师们掘地三尺检查地面状况,他也就放心了,转头见坐在远处遮阳伞下的钟鸣生在朝自己招手,和周家米道了别,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崴脚是假的,演技是真的。
“你脚要不要去找跌打师傅按一按?”钟鸣生见他这姿势,让他在自己对面马扎坐下,忍不住关切问道。
刚刚那边发现箱子,钟鸣生只远远看着,没走过去凑热闹,但也看出怎么回事,一时只觉心惊胆战。
他心思敏感,没把这东西当成意外,而是不由自主和黄择天联系起来。
他小声道:“我听虾仔说,黄择天找过你麻烦,现在你住旺哥家,每天和他同进同出,没让对方有机会再下手。”
宋禹点头:“嗯。”
这事他没跟对方说,但片场就这么大点,人就这么多,这点破事全剧组应该都已经知道。
钟鸣生蹙起眉头,满脸愧疚:“唔好意思,都怪我把你卷进来。”
宋禹摇摇头,想了想问:“他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钟鸣生道:“跟踪过一次,但我出入都带了人。”
宋禹点头:“那就好。”
钟鸣生转头遥遥看向正在忙碌的拍摄楼,试探道:“你说刚刚那木箱,是不是黄择天找人做的?”
宋禹道:“我是你这场戏的替身,要是出事,那就是一箭双雕,我是直接受到惩罚,你则是名誉工作受损。”
像书中所写一样,一蹶不振两年多,直到遇到温驰骏,才重新振作。
钟鸣生气得呼吸都变得粗重,咬牙切齿道:“不就是没顺从他的意,竟然想要人命,真是无法无天!”
宋禹扯了扯嘴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只是自己对黄择天的“得罪”,对方要给他教训,比如断胳膊断腿,从此告别武师生涯,这样就只能靠他吃饭,算是是合情合理。
但直接要他这条命,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之前也以为,原身丧命,应该有几分意外在其中,但刚刚看到那木箱道具,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意外,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既然黄择天不可能要他的命,那就是有人借着黄择天这个机会要他的命。
他原本是想不通自己和陈向辉虽然关系一般,但也无仇无怨,怎么也不至于要自己死吧,何况陈向辉说到底也就是个明星,又不是□□。
但联想到最近看过的小报,陈向辉有烂赌的嗜好,一个赌鬼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而他对钟鸣生应该一直嫉恨在心,当年给他做配的小新人,摇身一变成了当红小生,自己得给他做配——据说徐氏经理答应让他出演《神偷黑桃a》男主角,但临开机主角变成钟鸣生,只给了他一个配角。
钟鸣生只知道黄择天对他虎视眈眈,却不知同剧组的前辈,早对他恨之入骨。
赌鬼加妒忌,足以让一人变得疯狂。
黄择天的出现,给陈向辉提供了动机。
一场拍摄事故,以一个小武师的死,来断送钟鸣生的职业生涯,对他来说,想必很爽。
宋禹虽然成长在一个安稳平和的年代,但入行十几年,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好在这一次,他不会再成为那个被钢钎对穿的短命小武师。
他原本是想把自己的推断告诉钟鸣生,但考虑下,还是算了。
钟鸣生不是温驰骏那种杀伐决断的大佬,心思单纯敏感,真告诉他,反倒麻烦。
宋禹没忘记,他之前可傻白甜到只身去赴黄择天的鸿门宴。
两人正说着,那边已经准备开拍。
在听到“各部门准备”后,宋禹下意识朝那栋公寓楼看去。
因为隔了挺远的距离,站在四楼窗户的那道身影,看得并不清晰。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脏突突突莫名狂跳起来。
他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那身影,不由自主站起来往那边走过去。
“action!”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下。
窗口那道身影也随之往下跳去。
宋禹双眼睛蓦地睁大,发疯一般跑过去。
不对!
那不是阿华,那是钢牙旺。
旺哥怎么会出现在楼上?而且站在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做原本自己要做的动作。